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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然仰頭，將椅子從他身邊推開，說：「你想逮捕我？憑什麼？老天爺，受傷的人是我耶！就算我想忘掉所有事情——」

「你要惡整我，擺我一道，應該先和我商量，可惡。我在工作，法蘭克，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你這麼做可能讓我前功盡棄。」

「妳的氣色好極了，蕾西小姐，之前的傷口痊癒得如何？」我乖乖拉起衣服，讓他看縫線復元得有多好。看來真不錯，他說，不忘對我調情似的淺淺一笑。我立刻報以微笑，朝他眨眼睛，還輕輕碰了他，好惹毛小瑞。

「這正是我要講的，妳在包庇某個人，但我不認為是奈勒，因為除了朋友，妳還可能袒護誰？」

說完，我氣得嚎啕大哭。我已經幾個月沒有落淚了，就算和羅伯拆夥，脫離重案組的生活，面對薇絲塔行動失敗的後遺症，我都沒哭。但那一刻，我卻止不住淚水。

「你很清楚從他們身上問不出東西，所以只是想刺|激他們，對吧？那就讓我們聯手，好嗎？我知道你很氣我，但這件事明天再說。現在我們還是一國的。」

「為什麼是丹尼爾？」賈思汀還在想。他像瘋老太婆一樣橫衝直撞，一會兒不要命地猛踩油門，害我擔心遇到交通警察，一會兒又小心過了頭。他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要哭了：「警察想做什麼？他們逮捕他了嗎？」

「妳確定嗎？」

法蘭克下巴微揚，有如聳肩般不置可否。

「嗯，」我低聲說道：「很痛，非常痛。我想……我很怕自己會死掉。」

「沒有。」艾比語氣堅決。她當然不可能知道，但賈思汀肩膀放鬆了一點。「他不會有事的，別擔心。」

「是啦，他們有動機，算是有。問題是奈勒、奈德和一大堆人都有動機，只不過有些我們還沒查出來而已。這女孩經常惹禍上身，小凱，或許不是坑錢，但這也很難講，因為妳可以說她靠裝模作樣拿到林屋的所有權。但無論如何，她都坑殺別人的情感。這麼做很危險，她的生活裡充滿地雷，但妳卻非常有把握害死她的是哪個危險。」

我聳聳肩膀，轉頭看著法蘭克。他依然在房間裡兜圈子。「之前在醫院，我問什麼妳都據實以答，毫不遲疑，不會答非所問，也不覺得困擾。妳那時真是出色的證人，蕾西小姐，但這會兒卻忽然變了，變得無動於衷。所以，妳要嘛決定再給差點殺了妳的人一次機會——請恕我直言，我不認為妳有這麼偉大——要嘛就是妳心裡有事，更要緊的事，讓妳開不了口。」

法蘭克嘆息一聲。「問題是，蕾西小姐，」他說，語氣裡緩緩出現一絲堅決，「幾分鐘之前，妳還在擔心害人惹上麻煩，但妳從剛才說到現在，根本沒提到誰，對我來說，這表示妳一直在迴避什麼。」

「這就叫行動藝術，」我說：「有效嗎？」

我低頭啃著指甲。「是妳的朋友，」法蘭克悄聲說：「妳的屋友。他們對妳非常重要，蕾西小姐，超乎我能想到的一切事物，甚至超過逮到刺傷妳的人，不是嗎？」

事實證明，真的有效，我整個人越來越焦躁。

我下巴一揚，用非常蕾西的叛逆目光看了法蘭克一眼，說：「我沒有。」

法蘭克嘆口氣，仰頭靠牆，優哉游哉地環顧了房間一眼。我發現他看見新的塗鴉和角落裡戳爛的鋼珠筆。「我只好奇一件事，」最後，他開口說道：「妳為何這麼確定是他們其中一人幹的？」

這會兒單獨待在房裡，身旁沒有羅伯，感覺就像五臟六腑被人掏光似的，身體空得差點站立不住。後來，我開始拿筆猛力戳牆，戳到鋼珠掉了出來，接著將筆對準攝影機扔了過去，當場命中目標，但我心情一點也沒好轉。

我露出最完美的笑容，對他說：「別緊張，法蘭克，絕對不會侵犯你的職業道德。我只想知道你跟他們說了多少，免得待會兒自打嘴巴。反正你本來就會跟我說的，對吧？因為我們是同一國的。」

「謝了，法蘭克，」我說得真心誠意。「謝謝你。」

「所以，」就在我感覺安靜得令人牙疼的時候，小瑞開口了：「妳到底說了什麼？」他雙手抱胸，腦袋微微一揚，接著轉頭看我。

等我氣得七竅生煙，法蘭克才決定風光出場。「哎呀呀！」他伸手將攝影機關掉，對我說道：「能和妳在這裡見面，真是夢寐以求，坐吧。」

我刻意拖了稍久一點，才用幾乎肯定的語氣說道hetubook.com.com：「沒有，完全沒有，和我之前跟你說的一樣。」

「聽起來滿有趣的。」法蘭克說。他手插口袋，懶洋洋靠著牆壁，眼睛半閉，遮住打量我的嚴厲目光。「妳打算搞什麼破壞？」

「嗯……」我停頓片刻，接著有點猶豫答道。

法蘭克剔了剔門牙，低頭檢視指甲上的菜渣。「妳到底想問出什麼？」他問。

「喔，賈思汀，拜託你長眼一點好不好。」小瑞火了。

「跑離哪裡？請妳努力回想，妳想逃離哪裡？」

「嗯，」法蘭克說：「是啦。」他將椅子一轉推回原位。「坐在這裡等著，我過一會兒回來。」

「我不——」我猛然搖頭說：「不行，我沒辦法分辨哪些是真的，哪些只是……：是我夢到之類的。說不定一切都是夢，連流血都是。」

「妳很痛嗎？」

「他向來如此。」小瑞對著窗戶說。

法蘭克對我微笑，擠出一堆魚尾紋。「相信我，蕾西小姐，這麼重大的案子，除非找到確切的證據，否則我們不會隨便起訴人。不可能因為妳說了什麼，讓某人被捕。」

「好吧，」我呼吸一口氣，說：「只是……那個，我記得有血，在我的手上，我雙手沾滿了血。」

「這妳就不用擔心了，好嗎？」法蘭克安撫我說，感覺他接下來就要拍拍我的手，喊我親愛的了。「一件事有沒有用，有時會讓人出乎意料。再說就算沒有幫助，也沒什麼損失，不是嗎？」

「要是我們被那幾隻猴子耍了，」小瑞說：「坐牢也是剛好而已，但鬼也曉得我們的腦袋比——」

「這就對了，」法蘭克說，臉上依然掛著安撫人心的笑容。「做得很好，妳看回憶一點也不難，對吧？」我搖搖頭。「妳還記得當時在做什麼嗎？妳是站著，還是坐著？」

「謝謝你們過來，」法蘭克開心說道：「你們幫了很大、很大的忙。你們的夥伴丹尼爾還有幾件事要和我們談，他說你們最好先走，他很快就會回去。」

「才怪。但我覺得更有趣的問題是，為什麼？」他將椅子往後一推，手插口袋，起身在房裡悠哉踱步，讓我目光不停跟著轉動。法蘭克說：「也許妳認為我瘋了，但我覺得我們應該立場一致才對。我以為妳和我都希望找出是誰刺傷妳，將他繩之以法，難道是我瘋了？妳覺得我有毛病嗎？」

我眼睛盯著地圖，說：「我喘不過氣來，好像……在跑。我在跑，匆忙得摔一跤，跌傷膝蓋。」

我沒有坐下。「媽的，你到底想幹什麼？」

法蘭克又讓我待了兩小時，我想他應該使出渾身解數，想從其他人身上搾出什麼，這樣就不需要用到我了。這段期間，我一邊思考如何應付偵訊、一邊不停抽煙。室內抽煙違反規定，但似乎沒人在意。

「嗯哼，」法蘭克嘆息一聲，冷冷說道：「當然。我什麼都沒跟他們說，小凱，我沒碰妳的秘密武器。不過，要是妳能把握時間拿出來用用，我會很高興的。」

法蘭克雙手拍桌，湊到我面前，一雙藍眼全神貫注，語調溫柔勸誘。假如我是老百姓，絕對會癱軟在椅子上：「可是，我不曉得耶。我感覺妳其實想起了什麼，蕾西小姐，只是不敢告訴我。或許妳是擔心我會誤解，讓不相關的人惹上麻煩，是這樣嗎？」我尋求保證似的朝他看了一眼：「算是吧，我想。」

我聳聲肩膀說：「是啦，反正我本來就這麼打算，不過現在這樣更好。就像我說的，我們聯手會更有破壞力。我可以故作焦慮，裝出顯然有話沒說的樣子……假如你想先寫劇本，沒問題，隨你，你怎麼安排我都配合。拜託嘛，老法，你覺得呢？我們一起合作？」

「是你說的。是你派我過去的，我只是聽命行事，而且好不容易有了進展，你為什麼要搞破壞？」

法蘭克帶著我，將「奈勒傳奇」從頭到尾走過一遍，儘管不是完全符合事實，起碼相去不遠，而且絕對讓奈勒聽來像是真正的嫌犯：引爆炸藥之前，要先緩和他們的情緒。「我真的很感動，」我將椅子往後仰，撇頭淘氣看了他一眼說：「我還以為你們早就放棄了。」

「我沒有袒護——」

「我才不用抉擇，因為他們不會傷害我，絕對不會，他們是我朋友。」

「法蘭克，」我喊他一聲，等他抬頭看我才說：「這ｈｔtｐs://ｍ•hetubｏｏｋ.cｏｍ.coｍ是我最後的機會了，明天我就得回局裡報到，讓我做吧。」

我感覺法蘭克呼吸急促，盯著我的側臉看了許久。「好吧！」最後，他開口說道，緩緩後退離開桌子。「那就這樣，這回先放過妳。」說完便走了出去。

「我？為什麼是我？」賈思汀開始歇斯底里了。

半晌之後，艾比伸手到置物格拿了一包面紙給我。她打開車窗，空氣轟隆嘶吼，有如林間的強風，一切感覺如此平靜，我只是不停哭泣。

法蘭克那個超級混帳，把我扔進偵訊室裡（「蕾西小姐，很快會有人來和您談話。」）枯等了整整兩小時，而且還不是比較好的房間，既沒有飲水機，也沒有舒服的椅子，設備只比拘留所好一點，是我們專門用來嚇唬嫌犯用的地方。

「嗯，我很確定，沒別的了。」

「但他們怎麼會認為——」

「哦，」法蘭克語帶挖苦說道：「原來妳是這麼打算的，之前使性子、發脾氣，搞得像女主角一樣，都是為了這個。我早該猜到的，真蠢。」

「少來了，法蘭克。他們四個如膠似漆，外人根本插不上手，這是你自己說的，在案子開始的時候。你不就是因為這樣，才要我混進去想辦法嗎？」

「好吃的巧克力。」我對著拇指答道。

回到車上，四個人很久都沉默不語。

「別說了。」艾比在前座說。

「別再想了，免得正中他們下懷，他們就是要我們猜他們在想什麼，為什麼這樣做，把自己嚇得半死，別被他們騙了。」

「很好，」法蘭克小心翼翼抄寫在記事本裡，接著說：「現在我要請妳幫我另一個忙。妳說妳靠著樹籬，身上在流血，心裡非常害怕，妳可以試著回想在這之前的事嗎？靠著樹籬之前，妳在做什麼？」

「不是，這回我們需要妳的腦袋，不是眼睛。妳還記得醫生說過，隨著妳身體復元，記憶也可能恢復嗎？」

等他再回到偵訊室，我已經坐在桌角，將鋼珠筆的筆芯折成彈弓，用碎片彈攝影機。「嘿，」我看到他，語氣馬上開朗起來。「我還以為你已經忘了我呢。」

「我會盡量拖住他，但不敢保證什麼，」法蘭克從門後拿起外套等著幫我穿上，我一邊伸手進去，他一邊對我說：「我可是照約定做了，凱西，現在輪妳履行約定了。」

「哦，原來妳發覺啦，算我低估妳了，寶貝。沒錯，我一直認為他們問題最大，但妳不是。妳幾天前還跟我說他們像四隻可愛的小白兔，連蒼蠅都不敢欺負，這會兒眼裡卻只想誘捕他們，拚命設圈套擾亂他們的思緒。所以我在想，妳到底有什麼事情沒跟我說？」

我做出扭絞上衣，緊壓胸口的動作。「像這樣。因為流血，我想讓血停下來，可是沒用。」

「有意思，」法蘭克說道：「為什麼？」

我們搭配得很好，我和法蘭克，很有默契，感覺跟我和艾比一起做早餐一樣輕鬆自在，有如一對專業的虐待者。妳不可能兩個都要，丹尼爾這麼跟我說，還有：她從來都不殘忍。

「他早就料到這一天了，」艾比說：「只是不曉得警察釘上誰。他覺得可能是蕾西或賈思汀，甚至兩個都有，但無論如何，他都猜到警方會拆散我們。」

「我就要用了，真的。說到這個，」我想到什麼似的，補上一句：「我還要請你幫我一個忙。你能支開丹尼爾一陣子，讓他別妨礙我嗎？你偵訊完畢就送我們回家，但別跟他說我們走了，否則他一定溜得比子彈還快。給我一小時，行的話兩小時，再放他走人。但別激他，照一般問話走，讓他說話，好嗎？」

我繞過桌子坐在桌角，儘可能湊到他面前。「偵訊我，讓其他人聽到。丹尼爾例外，他不可能動搖，逼他只會讓他躲得更遠，但其他三個可以。打開他們房間的對講機，讓他們聽到我這裡或讓他們看到監視器，隨便，要是能弄成像是不小心轉到最好，不行也無所謂。假如你想監視他們的反應，就要山姆來偵訊我。」

「我要偵破這案子，」法蘭克說：「多久都無所謂，犯案的人絕對會落網。妳要是不把腦袋從屁股裡拔|出|來，明白事情有多重要，反而繼續裝傻，跟我玩小把戲，妳就等著一起吃牢飯吧，聽清楚沒有？」

「那就對了，何況我或許能拿到比自白更棒的東西，說不定他們會提到兇器，犯罪的現場，誰曉得？」

「和-圖-書離我遠一點！」我說。我伸手擋在兩人之間，不讓法蘭克靠近。我忽然發覺自己雙手握拳，和他一樣氣憤。

「我會假裝記憶恢復了，但盡量保持含糊，只講確定不會錯的事情，比方說流血跑到小屋之類的。我就不信他們這樣還不會動搖。」

法蘭克背靠牆壁，交叉雙臂說：「妳會玩賤招，凱西，我也可以。怎樣，角色異位之後不好受吧？」

「媽的，妳想每天被人刺傷一次，或星期天兩次，完全不關我的事。但妳要是浪費我的時間，浪費我手下的時間，我就非管不可！蕾西小姐，妳知道這一個月來有多少人在忙這個案子？妳有沒有一點概念，我們投入了多少時間、金錢和精力？我可不想讓一切付諸東流，就為了一個被寵壞的女孩子，因為她和朋友感情太好，所以什麼都不管，誰都不在乎。不可能，門都沒有！」

「好吧，」我深呼吸一口氣，雙手攏攏頭髮說：「好吧，有道理，是我罪有應得。」法蘭克笑了，聲音急促緊繃：「相信我，妳不會希望我和妳把帳算清楚的。」

我聳聳肩，朝咖啡杯做了個鬼臉，說：「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說不定一點意義也沒有。」

「怎麼可能？」法蘭克露出最迷人的笑容，對我說：「我連咖啡都幫妳準備好了，奶精和兩顆糖，沒記錯吧？不用，不用，沒關係，」我跳下桌子，想去撿鋼珠筆的碎片。他說：「等下會有人收拾。我們坐下來聊聊吧，妳都好嗎？」他說完拉了一張椅子，將保麗龍杯推到我的面前。法蘭克甜得像塊蜜糖，我都忘了他有辦法這麼迷人。

我知道法蘭克會回來，因為對外人來說，他們四個是銅牆鐵壁，完全無懈可擊，就算法蘭克搬出最陰狠的一面，最脆弱的賈思汀也能冰雪鎮定。外人太遙遠了，根本撼動不了他們。這四人就像悉心打造的中世紀碉堡，堅固精巧、易守難攻，只能從內部下手，靠人裡應外合。

「噓，」艾比故作輕鬆地捏了賈思汀胳膊一下，說：「繼續往前走，千萬別回頭。法蘭克很可能在看我們。」

「這我知道，為什麼？」

法蘭克看了我很久，我搖晃雙腳，裝出一臉坦誠。之後，「好吧，」法蘭克突然一本正經說道，起身離牆，過去將攝影機打開。「我們一言為定。你們有開兩輛車過來？還是結束後，我得找人一路將阿丹送回葛倫斯凱？」

「所以就算我挖出確鑿的證詞，你也不想要就是了？他們的說法即使不被承認，也不代表沒有用處。你抓他們過來，放帶子給他們聽，咬住他們不放。賈思汀快崩潰了，只要一卷帶子就能打垮他。」我說到一半才發覺這句話似曾相識。我居然用一模一樣的理由說服丹尼爾和法蘭克，想到就讓我腹中一絞。「我知道，你向耶誕老人求的可能不只是自白，但老法，眼前這個階段我們實在別無選擇。」

「再見。」我們經過法蘭克面前，他一一對我們說。

「沒錯。我很清楚他們四個，你就算問到退休也問不出來。」

法蘭克沉思片刻。「妳要我用什麼交換？」他追問道：「我想知道。」

「因為我覺得會有用，就這麼簡單。你也知道，家裡都由丹尼爾發號施令，決定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要是其他三個情緒不穩，又沒有丹尼爾在一旁制住他們，誰曉得他們會說出什麼？」

我恨透了這種感覺。我出入這個房間不知道多少次，和羅伯一起偵訊嫌犯；兩人有如心意相通的獵人，步步逼近獵物，合作得天衣無縫。

「我們開了兩輛車，」我說，心裡鬆了一口氣，加上尚未消退的腎上腺素，讓我頭暈目眩。我的腦袋開始飛速運轉，策劃偵訊的應對內容。我感覺自己就像煙火似的直衝雲霄。「謝謝，法蘭克，你不會後悔的。」

我不疾不徐地在林屋到小屋四分之三的路上挑了一個位置，用手指比著說：「我想，可能是這裡，但我不確定。」

「妳為什麼要這樣做？」門關上後，賈思汀立刻問道：「我不要留丹尼爾在這裡，自己先走。」

「呃，我不確定，」我故作輕鬆說：「但就像你說的，他們有動機。」

在我聽見聲響之前，法蘭克已經離開牆邊，走到我身旁，雙手狠狠一拍桌子，臉龐離我只有幾公分，嚇得我打了個冷顫，抖得比想像的還厲害。「妳騙我，蕾西小姐和*圖*書，難道妳真的沒發覺事情非常明顯嗎？妳知道很重要的線索，足以偵破這件案子，但卻隱瞞不說。這是妨礙辦案，是違法的，可以讓妳關進牢裡。」

「妳打算說什麼呢，請問？」

我知道他就希望我有這種反應，感覺像個嫌犯一樣。但我不僅去除不掉這樣的感覺，反而更加氣憤。我連對著攝影機，說我曉得這是怎麼回事都沒辦法，因為我知道他找了他們其中一人在隔壁看著我，而且預期我就會是這副德行。

我聳聳肩說：「他們對我當然重要，那又怎樣？」

「那個，」法蘭克看了一會兒，終於決定開口：「妳說對了，果然很有趣。」

法蘭克過了很久才又回到偵訊室，可能有一小時吧，我已經懶得看鐘了。我將鋼珠筆的殘骸撿起來，一片片擺在桌邊，排得漂漂亮亮。

「當然，」法蘭克說著朝艾比眨眨眼。他扶著門，趁我們還來不及反應，便和大家握手道別。

「是誰刺傷妳的，蕾西小姐？妳能看著我的眼睛，跟我說不知道嗎？要不要試試看，跟我說妳不曉得，來啊！」

「謝謝，警探先生，如果還需要我們效勞，請打電話。」

「有可能，」法蘭克淡淡說道：「不過誰曉得，對吧？我還有幾年才退休。」

法蘭克挑起一邊眉毛，說：「是嗎？」

「閉嘴！」我大吼一聲，朝艾比的椅背猛捶一拳。賈思汀倒抽一口氣，差點把車開出路邊，但我一點也不在乎。「你給我閉嘴！這不是比賽！事情關係到我的性命，不是他媽的玩遊戲，我恨你們！」

當場退出案子不說，還會惹上大麻煩，而且快得讓人意想不到，連回到葛倫斯凱都不可能。

法蘭克走到我背後，靠牆站著，我不再看他，開始摳拇指的指甲油。「所以，我不得不自問，」他柔聲說道：「到底哪件事情這麼重要，讓妳願意放棄追緝兇手？告訴我，蕾西小姐，什麼事情？」

我用套頭衫的袖子摀住嘴巴，任眼淚奪眶而出，為蕾西變化多端的面貌而哭；為嬰兒永遠不會誕生的臉龐而哭；為艾比在月光下旋轉、丹尼爾看著艾比微笑、小瑞琴藝精湛的雙手與賈思汀親吻我的前額而哭；為我對他們所做和將做的一切，以及千百萬失去的事物而哭；為車子瘋狂加速，無情地帶我們奔向注定的去處而哭。

法蘭克聳聳肩說「是怎樣就怎樣。」

「我承認拿到供詞當然比現在好，因為我們手邊只有一大堆垃圾。」

法蘭克不是假裝，他的臉龐幾乎貼在我面前，兩眼森冷閃著藍光。他非常生氣，而且字字當真，對我，對蕾西，也許根本不曉得到底對誰。這女孩，她扭曲現實有如透鏡折彎光線，切割出無數表面，彼此摺疊，閃閃爍爍，讓人分不清自己看到了哪一面，越看越覺得頭暈目眩。

「這得等我問到了才曉得。但我們不是一直覺得他們有事瞞著外人嗎？我不希望自己還沒盡力擠出這個秘密，就退出偵辦。我會打出手上所有的王牌對付他們：罪惡感、眼淚、發脾氣、威脅、懷孕和奈德，你想到的我都會用，說不定能讓誰招供——」

我全身血液瞬間停止流動。法蘭克從頭到尾只希望我找出一條確切的線索，要是他發現我其實已經掌握到，我就完了。

但我曉得法蘭克沒有耍賤，不算有。我知道他很生氣，也有理由發火，甚至想把我打成熊貓眼。我也知道除非自己在最後一秒來個驚奇逆轉，否則隔天回局裡肯定有得好受。但法蘭克就算再生氣，將我鎖在爛房間裡反省自己做了什麼，也不可能做出影響辦案的事情。我儘管火冒三丈，心裡卻異常清楚，自己可以利用這一點。

我沉默良久。「就這樣了，」之後，我虛弱地說：「跑步，然後跌倒，還有血，就是這樣。」

「妳覺得是這樣？」

賈思汀驚醒似的坐直起來。「可是，為什麼——」但他話還沒說完，艾比就打斷他，手指壓著他手腕。

「別搞砸了。」法蘭克說完又消失在房門之後。

但我只是從夾克口袋摸出鋼珠筆，開始在牆上寫「蕾西到此一遊」自娛，還刻意把字寫得很漂亮。這麼做一點也不顯眼，但我本來就不期望有人發現，因為牆上早已爬滿多年來累積的標籤、塗鴉與難以辨識的圖案。我認出其中一、兩個名字。

法蘭克豎起眉毛。「我在偵訊嫌犯啊，怎麼，難道還得由妳批准才https://m.hetubook.com.com行？」

「站著。」我說。我無須假裝聲音顫抖，幾公尺外，在我熟得不能再熟的偵訊室裡，丹尼爾正耐心等候偵訊繼續，其他三人則是靜靜地慢慢開始緊張。「靠著樹籬——感覺很刺，我……」

「有可能，」法蘭克點頭附和我，說：「我們會記住這一點。但為了謹慎起見，我想妳最好什麼都跟我說，連可能是妳夢到的部分也不例外。我們之後會想辦法搞清楚的，好嗎？」

「別連上丹尼爾。」我立刻坐起身子說。

「工作？這年頭的小孩子都是這樣說的嗎？」

「換句話說，你毫無進展。」

「我知道，法蘭克，」我說：「以後有空，我一定讓你愛怎麼整我就怎麼整我，但不是現在。你和他們幾個怎麼樣？」

法蘭克這會兒在其他房間，什麼都可能做得出來。揭穿我的臥底身分、告訴他們小孩的事、說警方知道奈德這個人等等，全都可能。

我不停換椅子坐，法蘭克當然不忘給我椅腳矮了一截的椅子，這是專門讓嫌犯不舒服的標準配備。我真想朝攝影機大吼：我之前也在這裡工作，他媽的，這裡是我的地盤，少用這套爛招對付我。

最後，偵訊室的門終於打開，法蘭克探頭進來說：「我要連上其他偵訊室了，快點梳妝打扮，五分鐘後上台。」

「妳只要想起什麼，任何一點回憶，對我們都大有幫助。我希望妳努力想一想，然後告訴我，妳有記起什麼嗎？」

其他人在樓下大廳，全都雙眼浮腫、臉色晦暗。小瑞站在窗邊抖著一邊膝蓋，賈思汀像隻可憐的鸛鳥般縮在椅子裡，只有艾比坐得筆直，雙手捧成杯狀放在腿上，外表鎮定自持。

「是啊，法蘭克，當然是。我們聯手造成的破壞肯定比你一個人做的強。」

「要是妳被迫選擇，蕾西小姐，管他的，就假設妳想起來好了，想起刺傷妳的是他們其中一個，妳會怎麼做？」

法蘭克不為所動，他說：「我想我還算滿瞭解妳的。妳住院期間，每回看到我來，開口閉口講的都是什麼？就算妳明知不可能，還是一直想要的是什麼？妳出院當天，心裡急著想見的是什麼？妳想到就興奮得蹦蹦跳跳，差點沒把縫線繃開的又是什麼？」

「番茄醬技巧，」法蘭克依然興味盎然看著指甲。「倒過來，用力搖晃，看能不能擠出什麼。」

法蘭克搖搖頭。「我們不會放棄，」他正經答道：「這麼重大的案子，無論得花多久，我們都會查下去。我們偶爾不喜歡太張揚，但案子一直在辦，匯集各種線索。」真是太厲害了，他應該出原聲帶才對。「我們就快查明真相了，但現在，蕾西小姐，我們需要妳一點協助。」

「但我開頭就說過，」法蘭克提醒我：「這不是我們要妳做的事情，因為那個很討厭的供詞效力規定等等，就算妳問到了也沒用。」

「沒問題，」我說著讓椅子四腳著地，開始聚精會神。「你要我再看一回那個叫奈勒的傢伙嗎？」

我雙手一攤，聳聳肩說：「因為我只有這個危險可以追。我只剩一天，只想使出手上王牌做最後一搏。而且就像你講的，我們沒有其他更明顯的目標。所以你到底在不爽什麼？你自己不是一直覺得他們最有嫌疑？」

「去你媽的，我才不用向你證明什麼。我記得自己在跑，雙手有血，你憑這兩點想要怎麼追查都隨你，但現在別再管我！」我身體往後一靠，手插口袋，兩眼盯著前方的牆面。

「開慢點，」艾比說：「免到到時被攔到路邊。警察只是想動搖我們，看我們是不是知道什麼沒說。」

法蘭克聳聳肩說：「他們確實動搖了，焦慮得要命，但沒有崩潰，還沒有。再過兩小時也許會吧，我不曉得，但丹尼爾開始坐不住了。喔，當然還是很斯文，但一直問我們到底還要多久。假如妳想趁他離開之前和其他三個獨處，最好立刻就走。」

「妳做得很好，」法蘭克對我說道：「妳的記憶開始恢復了，很快就會想起一切，等著看吧。醫生就是這麼說的，對嗎？只要閘門一開……」他翻閱檔案，抽出一張地圖，我們之前做預備工作用過的地圓。「妳想妳可以告訴我當時人在哪裡嗎？」

「我希望和其他人談談，但不要他在場。」

法蘭克平視著我，兩眼眨也不眨。我故意停頓片刻，雙手拂過頭髮，彷彿正在思考如何解釋清楚。「不是這樣，」接著，我開口說：「我只是有感覺，法蘭克，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