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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德薩檔案

作者:弗.福塞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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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十二

「那麼,供黨衛軍警衛隊用的呢?」
律師砰地放下話筒,接著又拿起來,撥一個紐倫堡的號碼。他微微出汗。當他接通旅館的電話,他要了一個房間號。電話分機那兒有人拿起話筒,一個熟悉的聲音說:「喂。」
「好極了,」律師說,「我去度一年一次的滑冰假期才回來,還沒有接上頭。你能告訴我是那家療養所嗎?」
艾伯哈特的祕書很幫忙:「對不起,艾伯哈特先生出門了,先生。不,沒辦法和他連繫,和往年一樣,他和艾伯哈特太太一起去加勒比海冬遊,要過四個星期才能回來。我能幫你忙嗎?」
「什麼時候執行的?」
好長時間以來,他自己也感到奇怪,為什麼要冒生命危險去追尋一個二十年前犯了罪的人。他幾乎決定要撒手不幹了,把嘴唇上的鬍子剃掉,把頭髮再留起來,回漢堡去,睡在西吉睡暖了的床上。
「我的生日?哦,六月十八日,先生。」
「請你給我看看。」
「沒有,先生。要有也該是左胳肢窩下面。」
他在離主要市場廣場只有兩條街道,幾乎就在聖辛巴達教堂的雙塔尖下邊,找到了他尋找的房子。大門姓名牌上的名字同他帶的那封假冒不來梅的前黨衛軍上校約希姆.艾伯哈特的名義寫的介紹信上的名字正好一樣。他從沒見過艾伯哈特,他只能指望紐倫堡這所房子裡的人也沒見過艾伯哈特。
「對,先生。我在市內找好了旅館就給你打電話,你任何時候都能找到我。」他向他的上級說聲「晚安」,走了。
「不,不,」培耶太太說,為了能向上司顯示自己的知識而感到高興,「他是乘汽車來的。這麼好的小夥子,這麼可愛的汽車。我相信他一定很得姑娘們的歡心,因為他有……」
密勒咬了一下嘴唇,點點頭:「我沒有地方可去了,先生。當他們開始追捕我的時候,我向艾伯哈特求救。他給我這封信,讓我來找你。他說,如果你不能幫助我,那就誰也幫不了啦。」
「《為國家而奮鬥的時刻》歌曲集,先生。」
「通常就是那種病。」律師冷淡地說。
「那好,你割過包皮嗎?」
這個敖德薩的人一句話沒說,拿起信就拆開,很快地看了一遍。他稍稍有點緊張,從那張信紙上抬起眼睛死勁地盯著密勒:「明白了,柯爾布先生。你最好還是坐下吧。」
「有多大?」
「這兒是艾伯哈特麵包公司的祕書,」他說,「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我們一個職工的病情。他腸子裡長了瘤子,住在你們醫院裡。你能告訴我他目前的病情嗎?他叫羅爾夫.根塞.柯爾布。」
密勒呆呆地望著他,「沒有,我沒有。」他含含糊糊地說。
「主要做什麼工作?」
「大約一個月前,他們說我可以轉院了,接著就把我轉到一個療養所去。那裡的費用是由麵包房的雇員保險基金支付的。哦,在我離開不來梅陸軍醫院之前,我想起來了,我說的是那個猶太看護兵。我花了好幾個星期才回憶起來,他是伏洛森堡的一個囚犯。」
在這次談話中,律師第一次仰首大笑。「是的,我的好柯爾布,人們是需要麵包的。很好。聽著,通常是不值得為你們這樣地位的人花費許多寶貴的時間和精力的。但你顯然是個很好的忠誠的德國人,明擺著是無辜受難,所以我一定盡力幫忙。光給你搞一張新的駕駛執照,那沒有什麼用處,憑這個,你弄不到一張社會保障卡。你得先出示出生證,而這正是你所缺少的。不過一張新護照會使你弄到所有這些證件。你身上有錢嗎?」
「前後幾任司令官都是誰?」
「你是什麼時候應徵加入黨衛軍的?」
檢票員朝線路方向揚了揚頭。延伸到群山峽谷中去的路軌厚厚地覆蓋著一層剛下來的雪。「一場大雪把路軌蓋住了。我們剛聽見掃雪機開過去,機務人員正在那兒幹著呢。」
「這兒是社會保險部年金科,」他若無其事地說,「我只是想證實一下,你們那兒是否有個名叫哈特斯坦的病房看護兵。」
「你為什麼沒有刺字?」
夜幕已經降臨,從街道和窗戶射出來的燈光,照亮了這座築著圍牆的市鎮的古雅的尖屋頂和經過修飾的山形牆。它幾乎使人恍如回到了中世紀的年代,那時法蘭柯尼亞的王公已經統治了紐倫堡——當時是日耳曼諸邦中最富裕的商業城市之一。這個城市連同它的鵝卵石街道和木頭房子,一九四三年在盟軍轟炸下早已化為灰燼和瓦礫。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他現在所看到的周圍的幾乎每塊磚、每一塊石頭,都是一九四五年後建造的,都是根據原來的城市建築計劃精心重建的。
「哦,先生,一九四四年八月,我們本應在訓練營結業,到部隊黨衛軍的一個單位去開始執勤。七月間,一大批與謀殺元首案件有關的軍官被送到伏洛森堡集中營來。伏洛森堡要求從達豪訓練營立刻派兵增援。我和其他十二個人,由於具有特殊的技能,就被挑選出來,直接派到那裡去。我們沒趕上刺字和我們這個分遣隊的正式結業檢閱儀式。司令官說沒有必要驗血型,因為我們永遠到不了前線了,先生。」
律師點頭表示已經聽懂:「很可能是一個在不來梅警察部隊中hetubook•com•com的朋友。你怎麼辦呢?」
「不來梅,先生。」
「沒有,先生。凡是證明我是黨衛軍的證件我都扔掉了,但我不想改名換姓,我不認為有誰會去追尋一個上士。那時候關於卡納利斯的事似乎並不十分重要,只是到了後來,人們開始對那些陸軍軍官大捧特捧,在柏林絞死主犯的地方建了一個神龕。後來我從聯邦共和國弄到了以柯爾布為名的證件,要不是那個看護兵認出了我,本來是不會出事的。出了事以後,問題就不在於我用過什麼名字啦。」
「對卡納利斯和其他陰謀者就是這麼指示的吧?」
律師站起來伸伸腰。他點燃一支雪茄,漫步走到窗前:「現在你給我講講伏洛森堡集中營,柯爾布上士,它在什麼地方?」
「對。在你的黨衛軍檔案裡有出生的地點,我剛核對過。你入過希特勒青年團嗎?」
麥肯遜等著他把火發夠了。「可是事實如此,」他最後指出說,「我已經查出了他在漢堡的公寓住所,冒充是密勒的朋友拜訪過他的女朋友和他的母親,也和他的同事進行了接觸。他們什麼都不知道。這些日子以來,他的車子一定是放在某處的一個車庫裡。他一定是轉到地下去了。他從倫敦回來離開科隆飛機場停車處後就向南去了,線索就到此為止。」
「哦,你知道我並不了解他在戰爭期間是幹什麼的,可在麵包房裡他總是對我那麼好。大約兩年前,我們舉行過一次職工酒會。我們都喝多了,當我上廁所時,艾伯哈特先生正在解手,邊解手邊唱《霍斯特.威塞爾之歌》。我也跟著唱,我們就在男廁所裡唱著。隨後他拍著我的肩膀說,『別聲張,柯爾布』,說完就走出去了。我一直沒把這件事放在心裡。直到我遇到了麻煩,我才想到他可能和我一樣,也在黨衛軍裡幹過,於是我向他求救。」
「他們出了什麼事?」
「沒有,先生,我已經破產了。過去三天我往南走時,路上都是搭別人的車子。」
律師笑了笑:「我親愛的朋友,我不是在責怪你。他們當然都是叛徒,卡納利斯甚至給盟軍送過情報。那些陸軍豬玀從將軍開始全是叛徒。我真沒想到會遇見處死他們的人。」
律師嘆了一口氣,「從頭說起,」他厭倦地說,「誰認出你了,認出你什麼?」
「它的職責是什麼?」
「確保根據柏林的要求,對某些犯人進行特別處理。」
「是的,先生。」
他想到莫迪曾警告他那輛車子太顯眼了,但他又回想起奧斯特爾在一個鐘頭前關於趕緊逃走的忠告。當然,使用它要擔風險;不用,眼下又動不了身。他又思考了五分鐘,然後離開了咖啡店,走出車站,朝山坡那兒走去。不到十分鐘,他就坐在「美洲虎」的駕駛盤後邊,把它開出小鎮了。
「真的,是那樣。現在我們再說說你學過的東西,從複述對元首表示效忠的誓詞開始。」律師說。
「劍上都有什麼字?」
在差不多同一個時間裡,毫無收獲的狼人正在向麥肯遜發火。
「他已經出院了,」她告訴打電話的人,「他的病情已經好轉,可以轉到療養所去了。」
侍者走過來,鞠個躬,把賬單放在桌子上,用悅耳的聲調說聲「請」。
「那麼你想要什麼?」他問密勒。
又停了一會兒,管病歷的女辦事員把羅爾夫.根塞.柯爾布的病歷抽了出來,看看最後一頁。
他把手伸進口袋去拿皮夾,指頭觸及一張照片。他拿出來看了一會兒,一張捕鼠夾似的嘴,一對蒼白的眼圈發紅的眼睛,直瞪瞪地望著他,黑色的衣領上帶著銀色閃電的標誌。過了一會兒,他低聲罵了一句「你這臭狗屎」,就捏住照片一角湊到桌上的蠟燭上。等照片燒成灰燼後,他把它捏碎在銅灰碟裡。他不再需要它了,他一看到那張臉就能認得了。
「對不起,培耶太太,」律師插話說,「這個人並沒有坐他的『大眾』呀,他是乘火車來的。」
「有兩間營房,一個商店,還有一個妓院。」
「在巴伐利亞和圖林根交界處,先生。」
「你學過歌?」
當時紐倫堡和斯圖加特之間還沒有高速公路。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裡,穿過青翠的法蘭柯尼亞平原進入符騰堡樹木茂密的丘陵和山谷的那條公路,風景原是很優美的。但在一個嚴寒的二月下午,當冰塊在路面的坑窪中閃閃發光,濃霧籠罩著山谷的時候,安斯巴哈和克賴爾斯海姆之間那段蜿蜒曲折的柏油路卻是相當危險的。有兩次那輛笨重的「美洲虎」幾乎要滑到溝裡去,密勒不得不兩次提醒自己開得慢一點,那個知道如何弄到假護照的培耶一定還在那裡的。
「來吧,」那個敖德薩的人說,「我想你是知道的,我的事務所離這兒並不遠。也許你應該到那兒去,和我的祕書約一個時間。」
「名字呢?」
「一九四五年九月二十日,先生。那時美國人已經越過巴伐利亞,所以上面命令把他們幹掉,我們一組人被指定來執行這個任務。那時我剛被提升為上士,雖然我初到集中營時只是一個列兵。我負責處決卡納利斯和其他五個人。然後我們組織了一個猶太人埋葬隊把這些屍體埋葬掉。哈特斯和*圖*書坦就是其中的一個,他那雙眼睛真該死。事後我們把集中營的文件燒毀了。不久,我們接到命令趕著囚犯向北行軍,在路上我們聽說元首自殺了。哦,先生,後來軍官們扔下了我們,囚犯也開始逃進森林。我們槍殺了幾個,我們這些軍士親手幹的。但是繼續走下去似乎沒啥意思了,我是說,已經到處都是美國佬了。」
「什麼時候建立的?」
在紐倫堡這一邊,律師掛上電話,回到起居室。「對,柯爾布,你顯然就是你所說的那個人。」
律師唰的一下挺直身子,「你在伏洛森堡待過?」
那裡居然還有一個值夜班的侍者替那些深夜投宿的旅客服務,後面還有一個汽車庫。他從侍者那裡弄到了一張市內交通圖,在奧斯特海姆區附近找到了培耶住的那條街。奧斯特海姆是個建設得很好的區,離維拉山不遠,那兒的花園曾經是符騰堡的王公以及他們的夫人秉燭夜遊的消夏勝地呢。按照地圖指示的方向,他把車子開進了斯圖加特的中心區,那是一片群山環繞的盆地,沿途盡是葡萄園,一直伸延到城郊。
「麥肯遜,」狼人怒吼起來,「馬上到我這兒來,我們找到密勒了。」
「是的,先生,他們兩個都是。」
「第二處,先生。」
第二天早上快到九點鐘的時候,密勒來到那所房子前面,按了一下擦得油光鋥亮的電鈴。他必須在那個人出去工作之前見到他。一個女僕打開門,把他引進起居室,再去請她的主人。
「灰綠色軍衣和馬褲,長統靴,黑翻領,左翻領上有軍階符號,黑皮帶,還有青銅紐扣。」
「你的右胳肢窩下面有血型刺字嗎?」
彼得.密勒實際上是在二月十九日星期三晚上最後告別了阿爾弗雷德.奧斯特爾在拜羅伊特的住所動身去紐倫堡的。
密勒接過那一百馬克和培耶的地址,忸怩不安地表示了一番謝意:「啊,謝謝你,博士先生,你真是個好人。」
密勒步行了大約一哩路走到火車站,他沉著地走下山坡,走過公共停車場,在蓋著巴伐利亞式的屋簷和山牆的小火車站裡,買了一張去紐倫堡的單程車票。
「是啊,我也是那麼想的,先生。好在病還只是初期,發現得早。反正他們讓我吃藥,不給我動手術。過了一些時候,病情就逐漸好轉。」
密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吧,先生。我原來住在不來梅,在那兒生活,在那兒工作,一直到出事的那一天,都是給艾伯哈特先生工作的,在麵包房裡。哦,大約四個月前,有一天,我正在街上走,突然得了急病,我感到特別難受,肚子痛。反正我一定是昏過去了,暈倒在人行道上。他們就把我送進醫院。」
「哦,先生,那是在行軍的路上,我們全散了。我發現有個陸軍兵士在徘徊,我就照腦袋揍了他一傢伙,穿上了他的制服。兩天之後,美國佬抓住了我。我在戰俘營待了兩年,我只告訴他們我是一個陸軍兵士。哦,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先生,當時流傳著許多謠言,說美國佬抓住黨衛軍的人就立即幹掉。所以我說我是陸軍兵士。」
「儘管如此,我還想再問你一些問題,你不介意吧?」
談話又進行了三個小時。密勒大汗如注,他只能說他離開醫院過早了,而且一整天沒吃東西。等到律師最後表示滿意時,午飯時間已經過了。
醫生的真名叫羅斯梅爾。他掛上電話,接著就撥慕尼黑的電話號碼。他開門見山地說:「有人用電話問過柯爾布的情況,查核已經開始了。」
「哦,是有個年輕人。他和我的丈夫已經出去,上什麼地方吃晚飯去了。」
律師坐在椅子上,往後一靠,仰視著天花板。「我覺得奇怪,如果他要和我談話,他為什麼不先打個電話給我。」
客人仍然很驚訝的樣子,搖搖頭:「沒關係,先生。」
律師微笑了:「然而也有過這種情況,有些猶太人想冒充同志,他們混不長。現在你最好把你的經歷講給我聽,同時我將向你提問題。你是明白的,只是為了確認一下。你出生在哪裡?」
「哦,事情是這樣,先生,既然他們在追捕我,我就需要一套證明我不是羅爾夫.根塞.柯爾布的證件。我可以改變我的外貌,把頭髮留起來,讓小鬍子長得更長一些,再在巴伐利亞或其他地方找個職業。我是說,我是個熟練的麵包工,而人們是需要麵包的,不是嗎?」
律師點點頭:「是啊,德國現政權肯定要和你為難的。你再繼續講你的事。」
律師告訴她她幫不了忙,就把電話掛上。接著他撥不來梅陸軍醫院的電話號碼,要接主管人事部門。
當天晚上八點鐘,紐倫堡的律師心想最好給培耶打個電話,以肯定逃亡者柯爾布是否已安全到達。接電話的是培耶的妻子。
「我們必須找到他,」狼人重複說,「不能讓他接近這位同志。那樣就糟了。」
「不來梅陸軍醫院,先生。他們作了一些化驗,說我得了癌,在腸子裡。我想就是那個病,懂嗎?」
「你有什麼事嗎?」他平靜地問。
醫生接過話筒:「是的,」他說,「我是療養所所長,我是布勞恩醫生。有什麼事嗎?」
這位前黨衛軍軍官在門口臺階上和和圖書他握別:「祝你幸運,柯爾布。我知道的全教給你了,讓我給你一個最後的忠告:我不知道你能隱蔽多久,也許不會很久。要是你發現有人似乎已經看出你的偽裝,千萬別和他爭論,趕緊走開,並且恢復你原來的姓名。」
「那麼,你至少不是個猶太人嘍。」他親昵地說。
律師又把駕駛執照琢磨了幾分鐘。「你在這兒等一等。」他突然說,站起來就走。
「你怎麼知道艾伯哈特先生能幫你的忙?」
他把車停在離培耶家有四分之一哩的地方。當他低著頭鎖上駕駛座一邊的車門時,他沒有注意到從附近別墅醫院參加了每週一次的住院病人委員會會議後回家去的一個中年女人。
律師——這是他的職業——伸出手來,密勒不得不從椅子上站起身把駕駛執照交到他手中。那人拿到執照,把它打開,細細琢磨它的內容。他瞧了密勒一眼,把臉孔和照片對照一番。它們是一致的。
女僕領他出來,隨後他走回車站,回到旅館和他停車的地方。一小時後,他開足馬力向斯圖加特駛去。同一小時,律師給培耶通了電話,讓他在傍晚迎候受警察追捕的逃亡者羅爾夫.根塞.柯爾布。
「一九四三年,先生。給那些反對元首的豬玀們準備的第一批當中的一個。」
「嗯,其實我不是為了業務關係來找你幫忙的。」密勒說。他開始用漢堡和不來梅一帶勞動人民的方言講話。他明顯地感到手足無措。因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就從內衣口袋裡掏出一封信:「先生,有人建議我來找你,我把他寫的一封介紹信帶來了。」
「政治處的代號是什麼?」
彼得.密勒付了餐費,扣上上衣紐扣,走回旅館。
律師在一張紙條上寫了幾個字,「他叫法朗士.培耶,這就是他的地址。你最好坐火車去斯圖加特,找個旅館,然後直接去找他。如果你還需要一些錢,他會幫你解決的,但不要花得太多。躲起來,一直等培耶給你準備好一張新護照,我們再給你在德國南部找個職業,以後就不會有人追尋你了。」
「他媽的!他怎麼可能失蹤?」敖德薩的頭頭咆哮起來,「他不可能從地面上消失,他不可能跑到天上去。他的汽車在德國應該說是顯眼的一種,半哩外就看得出來。你找了整整六個星期,現在你能告訴我的只是找不著他……」
「培耶太太,聽我說,請你聽仔細點,那是一種什麼車子?」
飯後,他靠後坐著,呷著咖啡消磨時間,又喝了那杯阿斯巴哈酒來沖淡胃裡的濃酒。他一點也不睏,很樂意坐在那裡看著爐火上的木頭閃閃發光,聽著角落裡人們縱聲高唱法蘭柯尼亞飲酒歌,一面挽緊胳膊,隨著音樂和歌聲左右搖擺,每唱完一節,就把大玻璃酒杯高高舉起。
「殺身成仁,先生。」
「你拿到了短劍沒有?」
律師點點頭。毫無疑問,司令官在一九四四年七月已經知道,由於盟軍已深入法國,戰爭很快就要結束了。
密勒似乎迷惑不解。「看到天空。」他說。
律師給了他一張一百馬克的鈔票,「你不能待在這裡,要把你的新護照弄到手,至少需要一個星期。我要送你到我的一個朋友那裡去,他會替你弄到護照的。他住在斯圖加特。你最好先找一家旅館住下,然後去看他。我會告訴他你要去找他,他會等著你的。」
「他會出現的,」麥肯遜很有把握地說,「他遲早得露面的。那時我們就可以找到他了。」
一聽說布勞恩的名字,女祕書用迷惑的目光瞧了瞧她的雇主。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聽著從紐倫堡來的聲音,流利地回答著:「柯爾布先生上星期五下午已自動出院了,非常不規矩,可是我們沒辦法阻攔他。是的,不錯,他是從不來梅陸軍醫院轉來的。長了瘤子,正在恢復期。」
「關於集中營,最後還有一個問題,上土。當你從集中營裡任何一個地方向上看時,你看到什麼?」
「拿到了,先生,是司令官親手給的。」
「在一九四四年後幾個月,那裡有多少人?」
「在慕尼黑北面十哩的地方,先生,離同名的集中營有三哩。」
「叫阿卡迪亞療養所,在德爾門豪斯特,就在不來梅郊外。」
客人在這個陳設豪華的房間裡明顯地感到困惑和不自在,「哦,博士先生,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幫助。」
「那麼,是他讓你來找我的嗎?」
停了一會兒,電話線那一頭的女辦事員正在翻查職工花名冊。「是的,我們這兒有,」她說,「叫戴維.哈特斯坦。」
「全套的軍事訓練,先生,還有政治思想訓練,作為希特勒青年團訓練的補充。」
律師噴了一口雪茄菸。「你在那裡不是單獨一個人。你換了名字沒有?」
「你穿什麼制服?」
去紐倫堡的路並不長。密勒到達後就投宿在一家靠近主要火車站的小旅館。他把車子停放在隔兩個街區的一條小街上,然後步行穿過帝王門,走進圍著古老城牆的阿布萊希特.丟勒畫筆下的中世紀城市。
「是的,先生。他們都是被指定進行特別處理的。」
「我打電話只是想知道一下他是否已經平安到達。」律師若無其事地說。
室內,溫暖和歡樂的氣氛像波浪一樣向他襲來。所有的和_圖_書木桌幾乎都坐滿了人,但坐在角落裡一張桌子旁的一對男女正離開座位,他就坐了下去。他倆在走出去時祝他好胃口,他也回過頭向他們點頭微笑。他點了這家小吃店的名菜:一盤十二根帶香料的紐倫堡小香腸,還要了一瓶本地佳釀。
「給我看,上士!」律師咆哮起來。
他眼睛盯著這位不速之客,不動聲色地打量一下他身上穿的勞動者的便宜褲子和外套。
「你的生日是哪一天?」他突然大聲問。
「在達豪你受過什麼訓練?」
「這個猶太看護兵叫什麼名字?」
「入過,先生。一九三五年我十歲的時候參加的,先生。」
「第二處在哪裡?」
「羅爾夫.根塞,先生。」
「也許他不想在電話裡談這樣的事情。」密勒滿懷希望地提示說。
「給我看。」律師平靜地說。密勒仍然坐在椅子上望著他。
密勒從椅子上蹦起來,筆直地立正:「遵命。」他回答一聲,哆哆嗦嗦地站著。他保持立正的姿勢,兩手下垂緊貼褲縫,站了三秒鐘,然後解開他的褲子紐扣。律師簡單地看了他一眼,點頭表示他可以把紐扣扣上。
「在鐵絲網外面,先生,在一個俯瞰集中營的半山腰上。」
「你有什麼證件嗎?」
「在我到那裡以前有兩個,先生。第一任司令官是黨衛軍少校卡爾.孔斯特勒。他的繼任者是黨衛軍上尉卡爾.弗里茲。最後一個是黨衛軍中校馬克斯.柯格爾。」
密勒似乎感到為難,「我只有駕駛執照。」
「謝謝你。」這位紐倫堡律師說著掛上了電話。他又撥同一個號碼,要接掛號處。
律師點頭微笑。「那實際上是十四世紀的。」他說「好吧,柯爾布,你是在伏洛森堡待過的,現在你說說你是怎樣逃跑的?」
「一九二五年,先生。」
「《霍斯特.威塞爾之歌》是在哪一個進行曲歌本裡的?」
「扣上的銘文是什麼?」
「你的父母都是國家社會黨的好黨員嗎?」
「是的,我正要告訴你,不是嗎?我是說,先生,就從那時起,我記起了這個醫院看護兵。我在不來梅醫院找到了他的名字。我們在伏洛森堡絞死了圖謀殺害元首的卡納利斯海軍上將和其他軍官後,一幫奉我們的命令去焚屍的猶太人囚徒裡就有他在內。」
「哦,就是這個醫院的看護兵,懂嗎?他是猶太人,老看著我。每當他值班時,他的眼睛總是盯著我。那是一種奇特的眼光,懂嗎?我給搞得煩透了,就是他老看著我的那付樣子,就那麼一付『我認識你』的表情。我並不認識他,但總覺得他認識我。」
「依我看,你真是個走運的人。這些跟被人認出來又有什麼相干呢?」
他穿過房子,進入房子後半部作為他事務所的那塊地方,那兒有門供委託他訴訟的人從後面一條街出入。他直接走進辦公室,打開牆壁上的保險櫃,取出一個厚厚的本子,一頁一頁地翻閱。
密勒聳聳肩膀,「行刑隊是我指揮的,」他直截了當地說,「哦,他們都是叛徒,不是嗎?他們想要謀殺元首。」
「我在那裡的時候,先生,是三百米見方,周圍是架著輕重機槍的十九個守望塔。有一個一百二十米長一百四十米寬的集合點名用的廣場。上帝,我們在那裡跟那些猶太佬還開過玩笑呢……」
多年的記者生活使密勒對候車室特別沒有好感。他在這種地方已經待夠了,又冷,又累,又不舒服。在車站小咖啡店裡,他一口一口地呷著咖啡,瞧著他的車票,它已經剪過口。他想起了他那輛停在山坡上的汽車。
「哦,大約一萬六千個囚犯,先生。」
「一九四四年春天,先生,那時我是十八歲……」
「那些死了的人屍體是怎麼處理的?」
他聽了一會兒,然後說:「沒什麼。能幫助你,我感到高興。」
密勒好像很驚訝的樣子:「哦,我逃了出來,不是嗎?我自動出院。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沒回家,怕他們在家裡等著我。我甚至沒去取那輛停在我房子前面的『大眾』。星期五夜裡我沒敢回家,到星期六我才想了個主意。我到老板艾伯哈特先生家裡去看他,他正在查電話簿。他對我真不錯。他說第二天早晨就要和艾伯哈特太太外出冬遊了,不過他會設法讓我平安無事的。所以他給了我這封信,讓我來找你。」
律師又注視著他:「你參加了對卡納利斯等一夥的處決?」
他頗有所思地說,然後他明顯地等著答話。
「在不來梅大轟炸時都被炸死了。」
是呀,他是否能把車停在紐倫堡的另一邊,離開給他的那個地址幾里遠的地方呢?……要是見過面後他們用其他運輸工具把他送到別的什麼地方去,他可以把「美洲虎」留在慕尼黑。他還可以把它停放在一個汽車庫裡,避開人們的耳目。辦完了事情之前,誰也找不著它。此外,他考慮萬一有緊急情況,利用它作為迅速逃跑的工具也不壞。他怎麼也不會想到在巴伐利亞會有誰聽說過他或他的車子。
「啊,你是指的那座小山,上面有個年久失修的城堡?」
「哪個醫院?」
「有二十四間營房,一間囚犯用的廚房,一個洗衣間,一個醫務室,還有和圖書各種工場。」
「你轉去的療養所叫什麼名字?」
「司令官的辦公室在哪裡?」
他指了指一張靠背椅,自己則坐到安樂椅上。他皺起眉頭若有所思地看著密勒有好幾分鐘之久。突然間,他大聲問:「你剛才說你姓什麼?」
密勒回到他的椅子上,咧開嘴望著他。「我當然不是猶太人。」他脫口而出。
十分鐘後,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走進房間。他頭上長著普通的褐色頭髮,兩鬢各有一簇銀白色的絡腮鬍,舉止沉著而文雅。室內家具擺設也顯出他趣味高雅,收入豐裕。
「多麼好的一個小夥子,」培耶太太興高采烈地嘮叨起來,「他停放汽車的時候,我正好從他身邊經過,我剛開完住院病人委員會會議回家去。離家還有幾里遠,他一定是迷了路。在斯圖加特,你知道,是很容易迷路的,有那麼多的死胡同和單行線的街道……」
「你在哪裡受的訓練?」
「達豪黨衛軍訓練營,先生。」
「啊!我當然不知道它的結構。但它是一輛賽車,長長的,黑顏色,車身上有一道黃色的線條……」
律師又點了點頭,從桌上拿起一張紙記了幾句,然後站起來,「你就在這裡待著。」他說完又走了出去。
律師又把電話掛上,接著就撥阿卡迪亞療養所。一個女的答話。聽了問話以後,她轉向身旁的醫生,捂住話筒:「有人查問你對我提起過的那個柯爾布。」她說。
「繼續講下去。」律師顯得越聽越感興趣了。
狼人對這位職業獵人的耐心推論作了一番思考。他慢慢地點了點頭:「很好。我要你住得靠我近一點,就在這個市內找個旅館住下,等他出來。你靠我近一點,找你也方便……」
「傻瓜,我的意思是說,地平線上聳立著什麼東西?」
「哈特斯坦,先生。」
他又坐下:「我不大可能幫助你。這你是明白的,是嗎?」
「別走題,」律師大聲說,「都有什麼樣的房子?」
「柯爾布,先生。」
他回到市場廣場,想找一個吃晚飯的地方。他漫步走過兩三家法蘭柯尼亞風味的小吃店,注意到在聖辛巴達教堂大門前面廣場轉角處有一家賣香腸的小鋪子,從紅瓦屋頂冒出來的炊煙正嫋嫋升入寒冷的夜空。這個小地方很不錯,正前面有一個平壇,四邊擺設著種有紫色花草的箱子,細心的主人早已把清晨下在那上面的雪打掃得乾乾淨淨。
年輕的記者順著車道走遠時,奧斯特爾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語說:「多麼瘋狂的計劃呀,真是聞所未聞。」他掩上門,走回屋裡去。
律師傲慢地瞧了他一眼,「那是可能的,」他簡短地說,「你最好告訴我,首先你是怎麼招來這個麻煩的。」
密勒用驚訝的神情瞧著他。
「哦,是的。好先生,我是說,我被這個人認出來了。後來他們說,他們就要來抓我。所以我跑出來了,不是嗎?我是說,我只好跑出來了。」
「中間是『卐』字,周圍用『忠誠是我的光榮』這幾個字圍成圓圈,先生。」
「我轉到療養所去以後,再也沒見到那個猶太看護兵。上個星期五,我在療養所接到一個電話。我以為是麵包房打來的,但是對方不肯報姓名,只是說他能夠了解正在發生的情況,有人已把我的情況通知路德維希堡的那些豬玀,正在準備拘票,要逮捕我。我不知道他是誰,不過從他的口氣聽來,他似乎頗有根據,是一種官方人士的聲調。你懂得我說的意思嗎,先生?」
「在採石場粉碎石頭,先生。採石場也是在鐵絲網外面,它四周也有鐵絲網和守望塔。」
密勒怯懦地露齒一笑:「問題是,警察就為了這件事要逮捕我。我的意思是說,幹掉猶太人是一回事,可是現在好多人說卡納利斯和那一夥——說他們都是什麼英雄。」
正當他要穿過檢票處的關口進入狂風怒吼的月臺時,檢票員對他說:「你恐怕還得等好大一會兒,先生,去紐倫堡的火車今晚要晚點啦。」密勒吃了一驚,德國鐵路一向是享有行車準點的聲譽的。「出了什麼事?」他問。
密勒點頭。
「達豪訓練班在什麼地方?」
「在司令官那座房子裡。」
「在鐵絲網外面有一個小火葬場,有一條地下道從集中營內通到那裡去。」
他偶爾聽說過約希姆.艾伯哈特這個名字,卻從來沒見過面。他不能完全肯定艾伯哈特在黨衛軍中的最後軍銜是什麼。那本書證實了這封信。約希姆.艾伯哈特是一九四五年一月十日被提升為部隊黨衛軍上校的。他又翻了幾頁,核對柯爾布的情況。同姓的有七個,但名叫羅爾夫.根塞的只有一個。一九四五年四月是上士,生於一九二五年六月十八日。他把本子合起來,放回原處,把保險櫃鎖好,然後穿過房子,回到起居室。他的客人仍然侷促不安地坐在靠背椅上。
他到達時,夜色已經降臨,就在城外一家小旅館住下。
「阿卡迪亞療養所,在德爾門豪斯特。」女辦事員說。
他穿過走廊,走進書房,從查話臺接線生那裡查到了艾伯哈特麵包房、不來梅陸軍醫院以及德爾門豪斯特的阿卡迪亞療養所的電話號碼。他首先接通麵包房。
「哪一年,柯爾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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