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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德薩檔案

作者:弗.福塞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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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十四

一九四八年十月,克勞斯.文策爾第二次遭了劫。當局改革通貨,用新的德國馬克代替老的金馬克。但不是一兌一,他們簡單地廢止了金馬克,而給每人發一筆可憐的補償——一千個新馬克。他給毀了,他的財產又一次成了廢紙。
「歡迎你來啊。」姑娘說,目送著他沿車道走去,爬進那輛早已引起她注意的「美洲虎」。文策爾先生已經走了,要是在她主人回來以前能有辦法請個漂亮的小夥子晚上來家裡過夜倒不錯。她看著「美洲虎」發出一陣排氣的吼聲疾駛而去,她為她的遐想長嘆一聲,掩上了門。
倘若他的生命受到敖德薩的威脅,他就會告訴他們檔案的事,並且警告他們,如果他這裡發生了什麼事,蘇黎世的律師就會把副本送給德國當局。
女傭人顯得很高興看到他。「喂,你又來啦?」她微笑著。
「我懂你的意思啦。你也想要那皮包?」
他來到第二科,拿起等待轉送的十九份申請表和許可通知單,把莫爾德爾斯的申請表和許可通知單偷偷塞進去,然後把這一疊文件送給約翰斯頓少校,約翰斯頓核對一遍,見有二十份許可通知單,便走到保險櫃前,取出二十份空白護照,遞給文策爾。文策爾及時填好護照,蓋上官印,然後把那十九份發給等著領護照的十九個歡歡喜喜的申請人,第二十份則落到他自己的口袋裡。送進檔案櫃的是二十份申請表,和發出去的二十份護照正好對口。
「他也許會再閒逛幾個鐘頭,找找偽造者的蹤跡。他是找不到的。還有一件事,密勒帶著文件包嗎?」
「當然,」他咆哮說,「沒問題,不過給車裝上得等天黑。」
他不知道密勒上什麼地方去了,他也不在意。狼人已向他擔保說,關於偽造者的去向他是什麼線索也弄不到的,既然如此,少管閒事。麥肯遜是個實幹家,他只管他自己的那份工作,其他的該誰管就讓誰去管。他準備耐心等待,他知道密勒早晚會回來。
更換護照也容易。五年之後,在逃的黨衛軍成員只要到除下薩克森以外的任何州首府去申請更換,舉例說,巴伐利亞的職員就會向漢諾威查對:「一九五〇年你們發過一份某某號碼的護照給一個名叫瓦爾特.舒曼的人,出生地點如此如此,出生年月這般這般嗎?」漢諾威的另一個職員會查對案卷中的記載,答道:「是啊。」既然他的漢諾威同事保證原護照是真的,巴伐利亞的職員便換發了一份蓋上巴伐利亞官印的新護照。
他把電池和電線放在方形茶葉罐底部,把雷管深深插入塑膠炸藥,把炸藥平平地放到罐頭中的電池上面,直到罐頭擠滿為止。
「哦,我知道你的意思啦。他有個女管家溫德爾小姐。」
蘇倫於一九四五年被法國人處決。
使他驚奇的是,莫爾德爾斯拿出一串真的鑽石項鏈來。
他住了嘴,從郵局窗子往外看,然後向話筒裡喊了一聲,「等我給你回電話。」
克勞斯耐心地解釋了一通他當時誠心誠意相信的道理:這些不是偽造的,只不過是在不同的機器上印出來的罷了。
三十秒鐘以後,慌張不堪的克勞斯.文策爾收拾好一個提包,猶豫不決地朝藏檔案的保險櫃方向掃了一眼,最後決定不必帶了。他向大為吃驚的女傭人芭芭拉解釋說,今天上午他不上印刷廠去了,因為他已決定到奧地利的阿爾卑斯山去短期度假,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沒有比這更有益於增強身體的了。
諾喬克斯問起寫本的作者,聽說是年輕的克勞斯.文策爾,他請人把他帶到柏林來。
「嗯,不算我。我是說,我也住這兒,相當安全,從那個觀點說。」她哧哧地笑了。
克勞斯.文策爾還沒有鬧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被送進了黨衛軍,也沒經過什麼正式的訓練期,就讓他宣誓效忠和宣誓保密,然後告訴他,要調他去參加一個絕密的帝國計劃。
「這麼回事。謝謝你。」密勒說,轉身走了。
快到一九四四年年底時,十九區的工序也被用來給黨衛軍軍官準備偽造的身分證,以備他們在德國戰敗後使用。
芭芭拉哧哧地笑了,調皮地看著他。「這兒沒什麼文策爾太太,」她說,「這麼說你是不認識文策爾先生啊?」
密勒在城市西面的沙爾廣場找到一個加油站。他把車子停在加油泵旁邊,從車裡疲倦地爬出來。他覺得肌肉疼痛,脖子上好像上了一道緊箍,前一天晚上喝的酒在嘴裡留下一股像是鸚鵡屎的味兒,「給它加上油,好小夥子,」他告訴加油站的人說,「你們這兒有公用電話嗎?」
「她在哪家醫院?」密勒問。
「哦,十個月左右吧。怎麼啦?」
納粹上臺後,豬肉商買賣興隆起來了,作為早年對黨有所貢獻的報酬,他得以獨家承攬供應該地黨衛軍兵營的肉食。
「啊呀,真丟人,」姑娘說,顯然感到很不高興,「他走得很倉促。他在書房接到一個電話,就跑下樓。他說,『芭芭拉,』——那是我的名字——『芭芭拉,我要到奧地利去度假,就一個禮拜。』他說的,我沒聽說過和_圖_書他有什麼度假的計劃。他告訴我,讓我打電話告訴工廠,說他一個禮拜不上廠子。後來他就走啦。這一點兒也不像文策爾先生幹的事。他平常總是那麼文文靜靜的。」
「要麼拿到手,要麼毀掉它。」來自紐倫堡的聲音說。
一九四九年五月西德建立了,護照管理處移交給漢諾威州首府的下薩克森州政府。文策爾還留在那裡,他不再有主顧上門了,他也不需要什麼主顧。每個星期,文策爾帶著從一家照相館的照相師那裡買來的一張隨便什麼人的正面照片,仔細地填好一份申請表,貼上照片,偽造了一張有第二科負責人(現在是一個德國人)簽名的許可通知單,然後捧著一大疊申請表和許可通知單去找第三科負責人。只要數目相符,他就替換到手一疊空白護照。除一份以外的全部護照都送到了申請人手裡,最後一份空白護照卻落進了他的腰包。除此以外,他需要的就是官印了。如果去偷那會引起懷疑。他把官印拿回來一個晚上,第二天早上,他就有了下薩克森州政府護照管理處官印的模子了。
這些圖畫紙保存在一個卷夾裡,這宗檔案是他的人壽保險。他家裡存一份,還有一份副本放在蘇黎世一個律師那裡。
五分鐘以後他回了個電話:「真遺憾,我剛瞧見密勒,手裡拿著文件包,上了汽車,他開車走啦。我在旅館查了,他在那兒登記了姓名,沒錯。他留下了旅行包,所以還會回來。別擔心,我去做我的炸彈,今晚上把它掛上。」
快到一點時密勒醒了,感到精神振作,還有點揚揚得意。他在睡夢裡想起了是什麼東西使他苦惱。他驅車回到文策爾家。
「我回家路過這兒,」密勒說,「我想知道你在這兒幫忙有多久啦?」
「瞧,幹嘛不鎖在他車子的後車廂裡呢?幹嘛不擱在旅館房間裡呢?因為這對他重要。你懂我的意思嗎?」
一九四五年早春,這個在大破壞席捲德國全境時猶如世外桃源的小天地也就完蛋了。
約翰.文策爾坐火車到柏林去看他在街頭戰鬥時期一起的一個老朋友,這人從那以後在黨衛軍裡爬得很高。他希望他為兒子說項,安插一個為帝國效勞的位置。這人願意盡量幫忙,其實也幫不了多少,他問年輕的克勞斯能幹點什麼。
在進旅館之前,他從汽車後箱裡拿出半磅塑膠炸藥,扁扁的一塊像是孩子玩的粘土,還拿了一根電雷管。
「喲,他走啦,先生。你來晚了二十來分鐘……」
他感到疲倦向他襲來,剛剛發生的,對他來說也是最後的一次挫折更加重了這種疲倦感。他猜測準是培耶掙脫了捆綁後就用斯圖加特旅館的電話告訴文策爾,警告他快走。他已經如此接近他的目的物,只差十五分鐘,幾乎就可到手了。現在他只覺得需要睡眠。
到一九六四年春天,文策爾已經從他儲藏的六十份原件中供應了別人四十二份護照。
狼人情緒很好。「一切順利,暫時不用擔心啦,」他告訴殺人者說,「我給偽造者去電話正是時候,他出城啦。剛才我又打電話到他屋裡,答話的準是個女傭人。她告訴我她主人剛走二十分鐘,就有個年輕男人坐輛黑色賽車來找他。」
護照管理處的手續是簡單的。申請人來到第一科,交出所有證明身分的證件,填好表格。申請人留下證件備查,就走了。第二科審查出生證明、身分證,駕駛執照等等,看有無偽造,並查對戰爭罪犯通緝名單。如申請得到許可,就把一切證件隨同該部門主管人簽署的認可單轉到第三科。第三科收到第二科認可的通知後,從存放空白護照的保險櫃中取出護照,如式填寫,貼上申請人的照片,等一星期後申請人親來領取護照時發給他就完事了。
公開市場有貨物出售,老百姓就不再需要黑市商人了,他們告發了克洛普斯,而文策爾必須溜之乎也。他帶了一張自造的入境證,開車到漢諾威英國占領區司令部,請求在英國軍政府護照管理處找一個工作。
密勒很快地估計了一下:文策爾比他早動身半小時,一小時八十哩,他已經跑了四十哩。密勒可以跑一百哩,一小時多出二十哩。那就意味著要兩個小時他才能追上文策爾的汽車。時間太長了,兩小時之內文策爾哪兒都去得了。況且,也沒有跡象他是直朝南往奧地利去的。
「啊呀,在醫院裡,我怕她快死啦。胸上長癌,懂吧,可怕著吶。所以我說文策爾先生那麼匆匆忙忙就走了,簡直是奇怪。他每天都去看她,他對她可忠實啦。倒不是因為他們之間有過這個……,你懂吧?而是因為她跟他在一塊兒時間很長,我想,自從一九五〇年開始吧,他可看重她啦。他總是跟我說,『溫德爾小姐是這麼做的』等等之類。」
一個星期以後,文策爾就憑莫爾德爾斯的一張照片,準備好了護照。他並沒偽造。他用不著偽造。
他坐在窗前的桌旁,一邊注意著廣場,一邊弄了壺又濃又黑的咖啡好喝了提神,便開始工作。
「有,」麥肯遜說,「昨兒https://m.hetubook.com.com晚上離開酒館的時候他拿著它,回旅館房間的時候也拿著它。」
「沒留下新地址嗎?有辦法跟他連繫嗎?」
他們的意思是想使偽幣在英美泛濫,這樣來破壞兩國的經濟。一九四三年頭幾個月,當試製五英鎊鈔票上的水印成功後,製版工序轉到薩克森豪森十九區進行,那兒有猶太和非猶太的書法學家和書法美術家在黨衛軍人領導下工作。文策爾的工作是檢查品質,因為黨衛軍不相信犯人們不會在工作中故意出錯。
麥肯遜皺起了眉頭,「你說的是,」他最後說,「我只好在他離開的時候幹掉他。」
克勞斯像他母親。他長大後,身材矮小,柔弱,近視,文文靜靜,使他父親感到厭惡。他不喜歡激烈的行為,不喜歡運動,不喜歡參加希特勒青年團。只有一件事是他擅長的:十三四歲的時候他就十分喜愛書法藝術,愛搞一些彩色的寫本。這種事情在他的一肚子火氣的父親看來是沒出息的小子才幹的。
表面看上去,克勞斯.文策爾沒什麼地方讓人想起他在黨衛軍幹過。一則他比需要的高度六呎矮好多,再則,他眼睛近視。他四十歲的年紀,肥肥胖胖,臉色蒼白,亞麻色的鬈髮,一副靦靦腆腆的樣子。
「沒有,一點兒也沒說。就說是上奧地利的阿爾卑斯山。」
他在穿過黨衛軍制服的人們中間,確有一番最奇妙的經歷。他生於一九二四年,是威斯巴登某豬肉商約翰.文策爾的兒子。這豬肉商是個身材魁梧、鬧鬧嚷嚷的人,從二〇年代的早期起,就是阿道夫.希特勒和納粹黨的忠實信徒。從克勞斯開始記事的那些日子起,他父親老是同共產黨人和社會黨人在街頭大打出手,然後回到家來。
「沉住氣,別太性急,」狼人警告說,「我一直在考慮。我看,他在奧斯納布呂克城裡出事是絕不行的。女傭人見過他和他的車子,她大概會報告警察。那會讓人注意到我們的偽造者,他這人是耗子膽,我不能讓他牽進去。女傭人出來見證,就更惹得人疑心他。先是他接了個電話,後來他匆匆忙忙出門,不見啦,後來一個年輕男人上門來找他,後來那男人在旅館房間裡挨了一槍。不行,不行……」
他駛過古老城市的中世紀城牆,按照地圖駛到西奧圖.赫斯廣場,把「美洲虎」停在火車站前面,走過廣場來到霍亨索倫旅館。
「不認識,我從沒見過他。」
「好極啦,」狼人說道,「皮包能毀掉嗎?」
克勞斯對此毫無好感,他寧願把時間用來研究他的寫本,用顏色墨水和美麗的字體做他的實驗。
那個男孩子衝著馬路北面點點頭:「那就是。城外漂亮的地方,闊佬們都住那兒。」
「沒有,怪就怪在這兒。我是說,印刷廠怎麼辦呢?你來之前,我剛給他們掛了電話。他們非常驚奇,所有的訂貨都等著交貨呢。」
「可這些是偽造的呀。」他母親喘著氣說。
戰爭來了。一九四二年春天克勞斯十八歲,這是當兵的年齡。和他那拳頭粗大、愛吵愛鬧,仇恨猶太人的父親相反,他是又瘦小,又蒼白,又羞怯。克勞斯體格檢查沒通過,要求在軍隊裡找個文職工作也辦不到,讓兵役局給送回家來。這對他父親是個最嚴重不過的打擊了。
密勒向他道了謝,想打電話到家裡。最好不打,如果文策爾在家,密勒想親自去見他。他記下地址,離開了電話亭。
「裝上我說的那種炸彈,什麼汽車、密勒、皮包,全炸他個稀巴爛,燒他個精光。再說,開快車時這就像是出了事故。在場看到的人會說,油箱爆炸啦,多糟糕。」
事有湊巧,奧斯納布呂克的郵局就在西奧圖.赫斯廣場側面的一邊。中心火車站占了廣場整個一角和一邊,霍亨索倫旅館占了第三邊。麥肯遜把車停在郵局旁邊的時候,咧開嘴笑了,他找來找去的「美洲虎」原來就在車站前面。
「那麼請問,我能跟文策爾太太談談嗎?」他問道。
這一有關計劃當時是由帝國保安總署六處六科主辦,在柏林德爾勃呂克街一個工廠裡執行。基本上很簡單,黨衛軍正設法偽造億萬張五英鎊一張和一百美元一張的鈔票,鈔票紙由柏林郊外斯貝希特豪森的帝國鈔票紙廠製造,德爾勃呂克街工廠的工作是為英美紙幣試製準確的水印。因為克勞斯.文策爾有紙張和墨水方面的知識,所以他們把他要來了。
「噢,既然文策爾先生不是那種結婚的人,你又這麼年輕,你來之前誰照顧他呢?」
他的炸彈完成了,他把它藏在衣櫃下層,還有電線圈,大剪刀和剩下的粘膠布也放在一起,這些都是他在密勒汽車上裝炸彈時必須用的。然後他又要了些咖啡,以便保持清醒,坐在窗前等著密勒回到廣場中心的停車場來。
兩分鐘以後她回來告訴他醫院的名字,那是一家高級的私人療養院,出城不遠就到。
他快要完工了。他把引出在炸藥罐頭外的一紅一藍兩根電線穿過罐頭蓋的小眼,再把蓋子蓋上,用力壓緊。他把一根電線的一端焊接在上面的和圖書鋸條上,另一根電線的另一端焊接在下面的鋸條上。炸彈現在就算製成了。
在密勒心裡,希望開始破滅。「他說他上哪兒了嗎?」他問道。
他把這根短短的紅皮電線的一端焊在電池的正極上,把長的藍皮電線的一端焊在負極上。為了確保兩根電線不至彼此接觸,他把兩股電線分別沿電池兩邊拉緊,用絕緣膠布把電線和電池纏緊固定。
他父親又窘又愧,承認他能抄抄稿子,配上裝飾。
密勒心定了。無疑文策爾正在去印刷廠的路上,有什麼把他在半路耽誤了。
應門的少女十八九歲,人挺漂亮。她朝他愉快地微笑著,「早安。我是來看文策爾先生的。」他告訴她。
只要漢諾威申請表上的面孔不同慕尼黑交驗的護照上的面孔對照,那就出不了問題,而對照面孔的事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職員們憑的是表格填得對不對,許可通知單對不對,護照號碼對不對,而不是面孔。
他父親支持克勞斯:「蠢娘兒們,你是說咱們兒子的配給證比美國佬的差嗎?」
手續是十分安全的,文策爾需要的全部東西不過是此人的一張照片和他的年齡。他保存了一份當年就已在漢諾威歸了檔的那些填寫齊全的申請表的副本。他取出一份空白護照,從一九四九年以來就填好的那些申請表裡挑上一份,把有關個人細目照填在護照上。姓名通常是很普通的,出生地點通常是在當時鐵幕後面很遠的地方,那地方沒人會去查對,出生年月同黨衛軍申請人的真實年齡大致相當,然後他在護照上蓋上下薩克森的官印。領護照的人在領受的時候要在新護照上親筆簽下他的新姓名。
文策爾十分誠懇地向少校保證,他確實了解這一點。兩個月以後,他運氣來了。他獨自一人坐在小酒館裡呷著啤酒,這時有個人過來同他攀談起來。這人名叫赫倍特.莫爾德爾斯。他向文策爾吐露說,英國人正在緝捕他,因為戰爭罪行,所以他需要離開德國。但只有英國人能給德國人發護照,他卻不敢申請。文策爾小聲說,可以想辦法,不過得花錢。
「她現在在哪兒?」
他向他嚇得要命的母親闡明他簡單的哲學:「證件無所謂真假;無所謂有效無效。如果一張通行證原是為了讓你通過一個檢查站,而它讓你通過了檢查站,這就是好證件。」
「啊呀,他不是那種結婚的人,真的呀。我是說人很不錯,可就是對女人真的不感興趣。你可懂我的意思?」
西德人有了照片,很快就會拿它同在逃納粹分子照片陳列室裡的照片相對照。而光憑護照號碼,與十六個州首府迅速查對,就能查出持有護照的人的住址,不用一個星期就查清了。這個計謀既簡單又安全,足以保證克勞斯.文策爾的生命和健康。
「主要是,」狼人說道,「如今他見過我,知道我的姓名和住址。他知道培耶和偽造者的關係。記者是有聞必錄的。現在那個文件包就非常非常重要啦,即便密勒送了命,皮包也不能落到警察手裡。」
他帶著買到的東西,在霍亨索倫旅館開了一間俯瞰廣場的房間,當他工作的時候可以注意停車場。他確信密勒會要回到那裡。
他非常讚賞昂首闊步的黨衛軍青年們,一心一意巴望有朝一日看到他兒子掛上黑銀兩色的黨衛軍領章。
「眼下我忘啦。不,等等,電話簿子上有,我能找到。」
房子顯然是闊氣的,整個區域都讓人感到是富裕的自由業者居住的舒適環境。他把「美洲虎」停在車道的盡頭,向大門走去。
這番議論是無可辯駁的,那天晚上他們坐下來享受四道菜心的晚餐的時候,情況就更加如此了。
兩年之內,克勞斯.文策爾從他管轄下的犯人那裡學會了他們的全套本領,這就足以使他成為一個非凡的偽造者。
他回到威斯巴登家中。使他驚奇的是,他在黨衛軍裡從沒缺過肉,而德國平民們在一九四五年的那個夏天裡卻幾乎連飯都吃不上了。美國人現在占領了威斯巴登,雖然他們有很多吃的,德國人卻在啃麵包皮。他父親現在是一個堅決反對納粹的人,家道已經敗落下去了。他那曾經一度堆滿了火腿的鋪子,如今好幾排亮閃閃的肉鉤上只掛了孤零零的一串香腸。
在柏林帝國保安署本部的移交儀式上,每個人都稱讚這個搞得非常美麗的寫本,而有一個名叫阿爾弗雷德.諾喬克斯的黨衛軍中尉讚賞不已,他就是一九三九年八月在德波邊界向格萊維茨無線電臺搞假襲擊的那個傢伙。他當時扔下一些身穿德軍制服的集中營犯人的屍體,作為波蘭襲擊德國的「證據」,也就是下一個星期希特勒入侵波蘭的藉口。
「我也得到點消息,」麥肯遜說,「『美洲虎』就停在我眼前的廣場上,他可能正在旅館裡睡大覺。就在這兒我能把他在旅館房間裡幹掉,我用無聲手槍。」
一個模擬電路現在已經弄成了。一根電線從電池通到雷管,另一根從雷管通出來,末端懸空吊著,從電池通出來的另一根末端也懸空吊著。但當這兩根空吊著的線頭——一是八呎長的紅皮電線,另一是藍皮電線——彼此接觸時,電路www.hetubook•com•com就接通了。來自電池的電量將引爆雷管,發出尖厲的爆裂聲。而當塑膠炸藥爆炸時,爆裂聲將消失在轟然巨響之中,其力量足以毀壞旅館的兩三間臥房。
六十個星期內他弄到手六十張空白護照。他辭職不幹了,羞人答答地接受了上司對這名雇員仔細謹慎的工作提出的表揚,離開了漢諾威,在安迪衛普賣掉了鑽石項鏈。在當時只要有金子和美元就能以大大低於市價的價錢買到一切東西的日子裡,他到奧斯納布呂克開了一家很不錯的小小的印刷廠。
就是這個人,星期五那天早晨八點半鐘,正靜靜地坐在早餐桌旁大嚼其烤麵包和果醬,呷著咖啡,一面隨便瞄著《奧斯納布呂克報》的第一版。這時電話鈴響了。電話線那一頭的聲音先是專橫的,然後是撫慰性的。
餘下的組件就是觸發裝置。為此,他用手絹裹緊雙手,用力彎曲鋼鋸條,使其從中折斷,這樣便得到兩根六吋長的鋸條,每根都在一端穿有平常為了將鋸條裝在弓子上用的小圓孔,他把五塊橡皮擦迭在一起成為一塊厚橡皮,用它來隔開那分成兩半的鋸條。他把鋸條在大塊橡皮的上下兩端綁住,這樣,兩根六吋長的鋸條便彼此平行地排在一起,相距一又四分之一吋。其外形看上去頗有點像鱷魚的嘴。由於橡皮塊是在鋸條的一端,鋸條便有四吋的長度是懸空的。為了保證不讓鋸條懸空的兩端互相接觸,麥肯遜將小燈泡放在張開的兩鉗之間,用一大滴合成膠把它固定在適當的位置上。玻璃是不導電的。
半道上,密勒看到有一架咖啡出售機,他弄了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帶到電話亭裡。他翻了一下奧斯納布呂克的電話簿。有幾個文策爾,但只有一個克勞斯。這個名下有兩個號碼,第一個後面有「印刷商」字樣,第二個克勞斯.文策爾後面有「公館」的縮寫字。時間是九點二十,正是上班的時間。他把電話掛到印刷廠。
最後還有一個保險裝置。為了防止暴露在外面的兩根鋼鋸條同時接觸同一塊金屬片(那也會接通電路),他把六個保險套一個套一個地全部裹在觸發器上,有了這六層薄薄的但是絕緣的橡皮,就可以免除外部引爆的可能。那至少可以防止意外的爆炸。
他從五金店買了一個烙鐵和一小塊焊料,一捲黑色絕緣膠布,一碼細電線和兩把削刀,一根一尺長的鋼鋸條和一筒合成膠。他在一家電料行弄到一個九伏特的固體電池,一個直徑一吋的小燈泡,兩段能通過五安培電流的單股細塑膠電線,每段三碼長,一紅一藍。他是個靈巧人,喜歡讓正負兩極電路的接頭分得清清楚楚。一家文具店賣給他五塊大號橡皮擦。每塊一寸寬,兩寸長,四分之一寸厚。在一家藥房他買了兩包保險套,每包內有三個橡皮套。從一家高級雜貨店裡他弄到一罐上等茶葉。這是二百五十克裝的罐頭,有很緊的蓋子。作為一個熟練的工人,他是絕不會讓他的炸藥受潮的,而茶葉罐頭的蓋子能隔絕空氣,更不用說水氣了。
這人答應盡力去辦,但同時間,克勞斯願不願意為一篇給某個名叫弗里茨.蘇倫的黨衛軍少校歌功頌德的文章,搞一個羊皮紙的彩色寫本。
他做的是個簡單的炸彈。首先他把茶葉倒在廁所裡,空出罐頭盒。他用剪電線的大剪刀在罐頭盒蓋上戳個眼。他拿出那根九尺長的紅皮電線,剪下十吋長的一段。
芭芭拉不勝驚訝地站在門前的臺階上,看著文策爾的「加狄特」牌汽車沿著車道迅速後退,拐上房子前面的住宅區馬路去。九點過十分,他已經到了城西四哩交叉路口的天橋,公路從這裡開始爬高,接上高速公路。當「加狄特」衝上斜坡駛向快車道一邊時,一輛黑色的「美洲虎」正從另一邊開下來,朝奧斯納布呂克駛去。
答話的人顯然是領班。「對不起,他還沒來,」那聲音說,「平常他準九點來。肯定一會兒他就到,過半點鐘再來電話吧。」
莫爾德爾斯解釋說,他在一個集中營裡幹過,有個猶太犯人想用家藏珍寶買通逃跑。莫爾德爾斯接下了珍寶,然後把那個猶太人放在第一批裡送進了煤氣室。他違反命令,藏起了這件贓物。
密勒在地圖上找到去那裡的路,下午三點剛過他就來到了那家私人醫院。
文策爾設法讓自己調到了第三科。很簡單,他先用假名給莫爾德爾斯填了份申請表,填寫了一張應由第二科主管人簽發的有「申請已獲許可」字樣的單子,然後偽造了那位英國官員的簽字。
克勞斯的母親向他解釋說,所有的食物都得憑美國人發的配給證購買。克勞斯驚異地看著這些配給證,注意到它們是用相當廉價的紙張由本地印製的,就抓了一把,回到他屋裡。過了幾天,當他出現的時候,他把一疊美國配給證遞給他驚愕莫明的母親,其數量足夠供應他們全家吃上六個月。
他從不知道他的主顧的真名實姓,用新的姓名搞假護照,用不著知道這個,主要是不留痕跡。於是他把送來的每張照片都翻印了一張,把原件貼在送回去的護照上,m•hetubook•com•com手裡留下拷貝。他把每個照片拷貝粘在一張圖畫紙上,旁邊用打字機打上新的姓名、住址(德國人的護照上必須寫明住址)和新護照的號碼。
一九五〇年將近年底時,有個「朋友」跑來找文策爾,這人在奧斯納布呂克剛幹上印刷商這一行。文策爾除了同意之外別無他法。從此以後,無論什麼時候,敖德薩的人碰上麻煩,文策爾就給他弄份新護照。
短的一根紅皮電線另一端繞在雷管的接點上,另一段八呎長的紅皮電線一端也固定在同一接點上。
麥肯遜午後花了一段時間去買炸彈的配件。「搞破壞的祕密是配備盡量簡單,」他的教員曾告訴他說,「只用些隨便在什麼鋪子裡都能買到的東西。」
密勒又買了份城市地圖,找出他要去的那條街。才十分鐘的路程。
「這麼說,他是一個人在這兒住?」
如果觸發器被踩動了,或受到突然的壓力,燈泡便會破碎,兩根鋼片便會碰在一起,而從電池來的電路便會接通。
麥肯遜一點半趕到奧斯納布呂克市中心。在進城的路上他查看了威斯特貝格的房子,但那裡沒有「美洲虎」的影子。他想到那裡去以前先給狼人打個電話,怕萬一還有什麼消息。
「哦,多可惜。原來我希望在他上班前見到他的。」他說。
「在那邊轉角上。」男孩子說。
在一個名叫布恩哈德.布呂格爾的黨衛軍上尉指揮之下,整個工廠奉命撤離薩克森豪森,轉移到奧地利偏遠的山區去繼續幹他們的好事。這批人乘車南行,在上奧地利萊德爾峰一所已被廢棄的啤酒廠裡重新幹起偽造的勾當。在戰爭結束不幾天,當克勞斯.文策爾偽造的幾百萬英鎊和幾十億美元的美麗紙幣被傾倒在湖裡的時候,他肝腸寸斷,站在湖邊哭了一場。
一個月以後,克勞斯.文策爾結識了奧托.克洛普斯,此人外表堂皇,深有自信,是威斯巴登的黑市大王。他們合夥做起買賣來了。文策爾印了無數的配給證,汽油卡、入境證、駕駛執照、美國軍用通行證,克洛普斯用它們買食物、汽油、卡車輪胎、尼龍襪、肥皂,化妝用品和衣服。他留下一部分贓物供他和文策爾富富裕裕地日常享用,其餘的則按黑市價格賣掉。三十個月以內,到一九四八年夏天,克勞斯.文策爾成了富翁,銀行裡他的賬戶上存了五百萬金馬克。
那天晚上他把那份新護照交給莫爾德爾斯,收下鑽石項鏈。他找到了他的新買賣。
他是幸運的,正好有一個房間空著,於是他走上樓,脫了衣服,躺在床上。他思想深處還有個什麼疙瘩,有個什麼要領還沒有抓住,問題的某個細節他還沒有找到解答。當十點半他沉入睡鄉的時候,問題仍未得到解決。
「絕不是你和我們之間有什麼麻煩,」狼人安慰他說,「都是這個該死的記者。我們得到消息,他正上你這兒來找你。這一點沒有關係,我們有一個人跟著他,不出今天整個事情都會在控制下的。可十分鐘以內你一定得離開那裡。眼下我希望你辦的是……」
「威斯特貝格在哪兒?」他一面問那個管加油泵的人,一面付了汽油錢,發現口袋裡只剩下五百個馬克了。
「你幹得了?」狼人問。
回到威斯巴登後,年輕的克勞斯照他要求的做了。一個星期以後,在柏林的一次儀式上,蘇倫的同事們把這個寫本獻給了蘇倫。此人原任薩克森豪森集中營的司令官,眼下正奉命調去接任那個更加臭名遠揚的拉芬斯布呂克集中營的司令官職務。
密勒克制住一種正在增長的慌亂感覺。「度假?這個季節裡去度假可真怪。再說,」——他很快編造起來——「我們約好今天早上見面的。他特地請我上這兒來的。」
「懂。」麥肯遜說。
然而這個狡猾的矮個子採取了預防措施。他想到敖德薩的人有朝一日或許會要殺人滅口,所以他保留了一份記錄。
麥肯遜想了一會兒,「我看兩全齊美的辦法是給汽車掛個炸彈,把炸彈連在懸吊系統上,在高速公路上放高檔跑車時有個磕碰,它就會爆炸。」
如果莫爾德爾斯嘴巴嚴密,文策爾絕不至於捲進敖德薩去的。但莫爾德爾斯一到馬德里,就同朋友們大吹特吹,說他有個門路,可以用假名弄到真的西德護照,而且有求必應。
「他沒上班,先生。今兒早上沒去,他度假去啦。」姑娘殷勤地答道。
麥肯遜獰笑著。一個職業凶手是做夢都想著他車廂裡的殺人傢伙的,這包括一磅左右塑膠炸藥和兩根電雷管。
只有在一九五五年以後,漢諾威原先簽發護照的時間已超過了五年以上,持有文策爾護照的人才有必要即時申請更換。一旦護照到手,被通緝的黨衛軍成員便能獲得新的駕駛執照、社會保險卡、銀行戶頭、信貸卡,一句話,就是獲得了一個全新的身分。
他從威斯巴登美國當局得到的有美國空軍上校簽字的介紹信是很精采的。寫介紹信的就是他本人,豈能不精采呢!接見他談工作的那位英國陸軍少校喝完了茶,告訴這位求職的人說:「我希望你了解,隨時有正當證件證明自己的身分是何等重要。」
威斯巴登的屠夫昏昏然一步登天,樂不可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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