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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猛犬

作者:弗.福塞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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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百日行動 十九

第二部 百日行動

十九

恩丁指指身邊椅子上脹鼓鼓的手提箱。
「這是最後一個要停的地方了嗎?」他問。
天空沉雲密布,但未下雨,悶熱的空氣使人覺得彷彿置身於暖房之中。香儂渾身上下汗得溼透,他明白,從這裡開始衣服就甭想有乾的時候了。他的目光最後停留在海濱中心一座俯瞰港灣的大型旅館上。如果朗加拉蒂現在已到了這座城市,那麼這幢面臨大海的建築物,定是他棲身等候的地方。不過,也許他尚未到達,那就糟了,因為他們總不能在此永遠等著。假使日落後他並沒有按預定方案那樣出現,他們就只好想辦法找個藉口繼續待下去;比如說船上的冰箱壞了,不能想像哪條船能在冷藏系統失靈的情況下出航。香儂將視線從旅館轉向停在碼頭的一條遠洋貨輪上,幾條補給船正圍著它團團轉。
「在贊格羅不行,那兒的人不說英語。」
「是誰?」香儂急促地問。
「船長告訴過我,假如我們抓緊時間,可以在二十二天後趕到那兒,那正是他們的獨立日。」
「國內情況如何?」香儂問他道。
恩丁得意地笑了。
香儂轉向左面把車停在了路邊,然後他鑽出汽車步行前去,在環繞著商港的柵欄中間找到了大門。大門緊鎖著,門內的崗亭裡有一個正在打瞌睡的哨兵。他透過鐵柵向裡望去,發現了停泊在港口最邊緣的「托斯卡那號」,不由寬慰地長舒了一口氣,一屁股坐下來等待六點鐘開門。
「明天我們就開始工作,」香儂告訴他,「我們將開始準備明天。」
三瓶威士忌和兩條香菸早擺在桌上等著他了。海關官員扇了兩下,在冷氣機前舒服地喘了口氣,愜意地呷著啤酒,漫不經心地掃了眼那張嶄新的運貨單,那上面寫著,「托斯卡那號」是在布林迪西港裝上機器零件前往海灣石油公司在喀麥隆近海的油田的,不過隻字未提南斯拉夫或西班牙。開列在運貨單上的其他物資是橡皮艇、舷外引擎和各類熱帶服裝,都是供應鑽井工人所需的;船返航時打算在象牙海岸裝上一些可可、咖啡帶回歐洲。海關官員未提任何異議,他取出官印,用嘴對著哈了口氣,使勁地蓋在運貨單上。一小時後,他食品袋內裝著那些作為禮品的香菸和酒,揚長而去。
「你先到那兒住下,備好汽車和獵槍。當你收到香儂準備在那天晚上發動進攻的信號時,把消息告訴博比,讓他以博比總統的身分在那份採礦租約上簽字,簽字日期要弄得比真實時間遲一個月,然後把所有三份文本分別用三封掛號信寄給我。
「你保證能收到我的電訊嗎?」他問。
「馬德里這一邊的情況怎麼樣?」
「沒有。」他的上司回答說。
夜幕降臨後,「托斯卡那號」劈波斬浪向南駛去。七個非洲人在主甲板上坐在一起,盡情地享受著海上吹來的陣陣涼風。香儂一一對沃爾登伯格介紹了這幾個新上船的人。雇傭兵們和他們彼此都很熟悉,他們之中有六個是年輕人:約翰尼、帕特里克、金賈(綽號「生薑」)、森迪、巴塞絡梁和蒂莫西。
奧凱博士悲戚地搖搖頭。「不妙啊。」他回答說。
香儂對此做出了恰如其分的估計:為了將來在贊格羅採礦的需要,曼森會替恩丁配上幫手的。作為公司的一名高級負責人,他們會給他提供一輛卡車或者吉普,也許還會給他裝備兩支大口徑連發獵槍。香儂第一次這樣想,恩丁說不定會隨身帶上幾個打手來保護他那條狗命。
「可他們說英語,我們兩邊都會講英語。」
無論是誰,此刻只要側耳細聽,準會聽見在海鷗刺耳的尖叫聲中有人在吹著口哨,那是一支小調,名叫《西班牙的哈萊姆》。
九點鐘時,海關當局事先未打招呼便對船上進行了一次搜查。他們把船長的運貨單拿去進行檢查,結果未發現漏洞。從馬德里開來的車隊停在碼頭邊上,為首的是個瘦長身材的上尉。此人薄嘴唇、黃臉膛,長得就像個摩爾人。只見他和兩個海關官員商談了一陣,後者便登上船來,莫茲卡跟在後面。他首先查驗了一下船上的物資是否與運貨單相符,然後檢查了船上所有的旮旮旯旯,但沒有查看主貨艙的地板下面。他們還到貯藏室看了看,打量了一會兒裡面放著的一堆鐵鏈、油桶、油漆罐,關上了門。搜查進行了一小時,引起他們生疑的是,為何沃爾登伯格船長在這麼一條小小的船上雇了七個人。船長解釋說,杜普里和弗拉明克是輪船公司的職員,由於在布林迪港錯過了船,所以順便搭上了前往敘利亞拉塔基亞的「托斯卡那號」,準備中途在馬耳他下船。他倆都沒有海員證,因為他們把身邊所有的東西都丟在原來乘的那條船上了。當問起那條船叫什麼名字時,沃爾登伯格隨口說了一條他曾在布林迪西港見過的船。幾個西班牙人聽了後都沒吭聲,只是抬頭望著他們的負責人,聽候指示。那人瞟了一眼上尉,聳聳肩,然後下了船。二十分鐘後,開始裝貨。
「我們只好把裝船的港口從瓦倫西亞改在卡斯特利翁了。」兩天後的一個晚上,約翰.施林克爾對香儂說,「如果你堅持要把裝船安排在二十號,那就別無選擇,只好如此。幾週來,瓦倫西亞港一直擁擠不堪。」
「我叫布朗,是準備在這兒上船的那個海員。」
自由城是西非沿海輸出甲板裝卸工最多的港口之一,這些肌肉結實的工人精通索具和絞車的使用技術,是常年累月往返於這一帶沿海小港口裝運木材的貨輪離不開的幫手。他們在自由城乘船外出工作,幹完活後帶著和-圖-書工資返回家園。由於這一帶有上百個港口全都缺少相應的碼頭設施,因此船到這兒來裝貨只好使用自己船上的大型起重吊杆和絞車。這是一項極其艱苦的工作,熱帶的高溫令人汗如雨下,船上的白人水手根本不願承擔這種苦差,而當地的土著勞動力不是難以招募就是對這種活計一竅不通,因而來此裝貨的船總是隨船帶上獅子山共和國裝卸工人。途中,他們露宿在甲板上,吃飯自己動手燒,洗澡在船尾簡單地用水沖一沖,無須船上為他們提供任何生活方便。正因為如此,當「托斯卡那號」聲稱是來搭載甲板工人時,港口當局對此早已習以為常了。
香儂點點頭,繼續讀了下去。全部閱完後,他把紙放在桌上。
「這些,」說著他將圖紙送了過去,「將夠你最遠用到獅子山共和國的自由城,那兒就是我們停下來搭乘幾個當地工人的地方。請你於七月二號正午前把船開到那兒,那是約好的時間。」
在另一支軍隊,另一個時代時,他至多只能在退休前混到上士。然而,命運驅使他走進了內戰時期的佛朗哥軍隊,使他在戰爭結束時就獲得了上尉軍銜——當時的最高軍階之一,並且成為新政權的核心人物。他出身於貨真價實的工農家庭,受過的文化教育幾乎等於零,但今天終究晉升到了上校,對此他感激涕零。目前他擔負的工作在西班牙國內純屬絕密,無論何時何地,從沒有哪個普普通通的西班牙公民會聽說他們的祖國竟向幾乎所有的買主大量出售武器。在大庭廣眾,西班牙總是對國際軍火交易深表遺憾,譴責這是違反人道的行徑,是給如今已被戰火折磨得遍體鱗傷的這個世界雪上加霜。但是暗地裡,西班牙政府卻從軍火交易中大發橫財。安東尼奧.薩拉澤便是西班牙政府能夠委以如此重任的極少數幾個人之一,他受命執掌審核大權,最終決定是否頒發出境執照,並對這一切守口如瓶。
他的車燈照亮了一輛蓋著篷布的八噸載重卡車和緊跟在後面的軍用吉普。當他疾駛過卡車時,注意到了車身一側的名字和施林克爾說的那家運輸公司完全相符。卡車前面還有一輛軍車,這是一輛四個門的大轎車,他可以清楚地看見車後邊坐著個軍官。香儂一腳踏下加速器,賓士風馳電掣般地衝向前方。
「已安排好了,詹姆斯爵士。」
「少不了你的。」
「我明白了。」年輕人應聲道,但這絲毫未打消他的熱情,「您曾去過贊格羅嗎?」
這份公文最上面一頁是張申請報告,請求將一些木箱從馬德里運往瓦倫西亞,裝上一條名叫「托斯卡那號」的貨船出口。壓在這張申請下面的,便是他親筆簽發的出境執照。
「不會的,先生。進攻仍然是放在第一百天上。如果有必要,他將把多餘的時間用來在海上漂泊。」
恩丁靜靜地聽著,不時對香儂匯報的要點作下筆記,以供他自己以後向詹姆斯.曼森爵士匯報之用。
「在我有事要匯報前,沒有和你接頭的必要。那條船肯定不可能在海上飛來飛去,它得花上不少時間才能從土倫趕到南斯拉夫,在這段時間內毫無匯報的必要。順便問一下,你把那些海圖帶來了嗎?」香儂說。
香儂明白恩丁是指將在贊格羅北方鄰國的首都等待,從那兒,有一條公路沿海岸直達兩國邊境,再通向克拉倫斯。
香儂選擇羅馬作為與恩丁會晤的地點,完全是因為它東近杜布羅夫尼克,西臨馬德里。他從未有幸光臨於此,因而不禁對那本把羅馬吹得天花亂墜的導遊小冊子感到納悶不已。眼下這座城市裡至少有七起不同的罷工,其中之一是清潔工人組織的,大街小巷滿是果皮和其他垃圾,整個城市在驕陽的照耀下散發著陣陣惡臭。
從西班牙出發後,一路上香儂命令所有的物資都原封不動地放著,以防萬一在自由城會遇上搜查。雖然他們在這個港口既不裝貨也不卸貨。他們已把彈藥箱上的西班牙文全部擦掉,用細砂紙將木箱表面打磨乾淨,再用模板在上面重新印上字,說明箱內裝的是供喀麥隆海上油井鑽機使用的配件。
「貨已上路了。」他放下話筒後說,「押運車隊十五分鐘前離開倉庫,駛向卡斯特利翁。」
過了斯巴泰爾角,從地中海駛進大西洋後,「托斯卡那號」給直布羅陀港發了一封電報,請他們轉發給倫敦的沃爾特.哈里斯先生。電文只是簡單地說:「非常高興地告訴你令兄病已痊癒。」這是暗語,意思是「托斯卡那號」已準時出發。假如電報上是說「令兄身體略有不適」,便指船雖已起航但誤了時間,或者遇上了麻煩。如果不發電報,則意味著船未能從西班牙水域脫身。
伊凡諾夫拿下嘴上的菸蒂,扔進了浮動著泡沫的海浪裡。
「是的,到過迦納。」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西班牙航海家從此經過,他由海上打量時,發現陸地上這座遮住了東升旭日的大山,形狀頗像一隻獅子頭,他於是便把這片陸地稱為「獅子山」,並將這一名稱傳了下去。從此,這個國度便以「獅子山共和國」著稱於世。後來,另有一個看見這座山的人,大概因為光線不同或者眼光不一,覺得它像是一個巨大的光環,因而把它叫做「光環山」,這個名字也傳開了。又過了若干年,有一個白人異想天開,心血來潮,把建在這座大山影子下的城市命名為「自由城」,這個名字一直沿用至今。七月二號,也就是香儂計劃中的第八十天,剛過正午,「托斯卡那號」便來到獅子山共和國首都自由城海岸外的三分之一英哩的地www.hetubook.com.com方,拋錨停了下來。
「那套租下的公寓房間怎麼辦?」他問。
這六個人過去都曾和雇傭兵們一起戰鬥過,一個個都是歐洲士兵們親手訓練出來的。他們久經戰陣,無論戰鬥多麼激烈也絕不畏縮,對上級絕對忠誠。與他們相比,第七個非洲人笑得要少些,年齡也大得多,舉止中帶著一股自信的尊嚴。香儂稱他為「博士」,他也忠實於自己的領袖和人民。
他在恩丁身邊舒舒服服地坐了下來,愉快地享受著在苦熬了一小時計程車的悶熱之後大廳裡迎面撲來的冷氣。恩丁在一旁翻著白眼看他。
「帶了,當然帶了。」
這時,在遙遠的北方,另有一條輪船收起錨鏈,在領港員的指引下慢慢地駛出了阿爾漢格爾港。這是一條僅有十年船齡的五千噸貨輪「科馬洛夫號」。
西班牙人皺起眉頭,「什麼?你說什麼?」
「那麼,我看你就沒有必要在倫敦再待下去了。上巴黎去辦一張到波多諾伏的簽證,然後飛到那兒找上我們的新雇員博比上校,陪你到贊格羅的鄰國去等待。假如看上去有些動搖,就再給他些錢。
「我將帶上一臺功率強大、收聽範圍極廣的手提式半導體收音機,我打算買上一臺『布朗牌』品質最好的收音機。假如發射波的頻道和頻率沒錯,它肯定能收到那個範圍內所有的廣播。一部船用電臺的功率非常強大,發射的信號即便在兩倍於此的距離上也能清楚地收到。」
「看上去倒頭頭是道,」他說,「不過有件事得先講清楚:我將在規定的時間裡,用指定的頻率從『托斯卡那號』上的電臺進行播音,屆時船將在距岸邊的五、六英哩的海面上漂泊,如果你聽不見我的呼叫或者空間靜電干擾太大,那可不是我的責任,一切都得看你能否收到我的信號。」
岸邊的碼頭和貨棧漸漸朝後退去,船長和領港員並肩站在船首溫暖、舒適的橋樓裡,各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注視著通向公海的航道。舵手不斷根據領港員的指令把握著航向。在他的左側,雷達螢光幕上綠光閃閃,掃描波跳躍著,顯示出前方的海洋和更遠處即便是在盛夏也永不消融的冰山。
「在收到香儂成功的信號前,你一定要把博比牢牢地控制在手上,然後你們就可以動身了。唔,你打算隨身帶上的那個保鏢的情況怎麼樣?他準備好了嗎?」
面前的這份公文已在他手裡停留四週了,這份卷宗裡的各類文件,分別由國防部、外交部和財政部審查過。國防部證實九毫米子彈並非祕密武器,雖然他們不明白當局何以要提這一問題;外交部肯定,伊拉克共和國擁有九毫米子彈,將絲毫無損於西班牙的現行外交政策,儘管他們也不知這一問題的用意;至於財政部,只是簡單地去查看了一下西班牙大眾銀行的某個賬戶上是否已收到並結清了一筆美元。
「還有二十二天,詹姆斯爵士。現在是時間表上的第七十八天,香儂原定第八十天從歐洲出發,那樣的話,他剩有二十天時間。他預計海上航行大約需十六到十八天,這當中包括因氣候不好或發生故障引起的耽擱。即使是按他自己保守的估計,他眼下也還提前了四天。」
二點剛過,從海關駛來一艘小艇,艇尾站著個身穿制服的官員,此人便是海關助理主任。他腳著耀眼的白色長統襪,身穿卡其短褲和緊身束腰上衣,肩章閃閃發光,筆挺的大沿帽下露出一張烏油油的臉,卡其短褲和白長統襪之間可以看見兩個黝黑的膝蓋。香儂迎上前去,自稱是船主的代表,與他彬彬有禮地握手後,把他請進了船長室。
到達瓦倫西亞後,他繞過這座正在熟睡的城市,按照路標,開上了通向巴塞隆那的「E二十六號」公路。高速公路就在瓦倫西亞北面結束了,他只好跟在運柑橘的卡車和趕早的農場車輛後面緩緩行進,駛過了薩貢特附近古羅馬軍隊用巨石建成的威武、神奇的堡壘,這堡壘後來又被摩爾人改建成伊斯蘭教的要塞。四點剛過,他來到卡斯特利翁城,沿著寫有「港口」字樣的路標向前駛去。
西班牙人舒展開眉頭。
「彈藥將於明天,也就是十九號晚上八點到午夜之間由陸軍來人監督裝車。午夜裝車完畢後在軍隊押運下出發,次日清晨六點港口上班時到達卡斯特利翁港區大門。如果『托斯卡那號』沒有誤點,那它應該在夜裡就已進入港口停泊好。運彈藥的是輛民用卡車,是我常打交道的那家運輸公司的車,他們辦這種事很有經驗,效率很高。我已吩咐過那家運輸公司的經理,要他親眼看著押運車隊離開倉庫,然後立刻給我來電話。」
詹姆斯.曼森爵士在辦公室裡踱來踱去。
他們還把比帆布背袋小一些的軍用背包也做了改動,剪去了上面的背包,只留下肩帶、胸帶和腰帶。然後他們在肩帶和腰帶之間縫上交叉形的托帶,大小可放進一隻迫擊炮彈箱,最多可裝二十發炮彈。
「在你的北方一百英哩處。」恩丁答道。
他抬起頭來瞥了恩丁一眼。
「你到底為什麼需要這麼多海圖?」他惱火地問,「其實只要一兩張就足夠了。」
「博士同志。」他扭過頭來對伊凡諾夫說。
六點差一刻時,他又來到了大門邊,衝著裡面那個民防軍哨兵微笑著點點頭,可對方只是冷眼回望著他。在朝陽的照耀下,他已能看見正向港口駛來的軍用大轎車、卡車和吉普。車隊在百碼之外停了下來,跳下七、八個士兵,圍著https://www.hetubook.com.com車亂轉。六點十分時,開來一輛小轎車,在大門邊剎住,鳴著喇叭。接著,車中鑽出一個身材矮小、衣冠楚楚的西班牙人,香儂迎上前去。
和別的地中海港口一樣,卡斯特利翁也分隔成三個部分:商港、遊港和漁港。商港在左邊,面臨大海。如同所有的西班牙商港,它也圍有一圈柵欄,大門口日夜守衛著全副武裝的民防士兵。港區中央坐落著港務長辦公室,旁邊是附設餐廳的遊艇俱樂部。從辦公室向外望去,一側是商港,一側是遊港和漁港,後邊的堤岸上是一排貨棧。
「唔,那可是你自己的事了。」施林克爾說,「不過我還是已經告訴那個代理人說,有個十天前在布林迪西港離開『托斯卡那號』的水手正準備在此重新上船。我也已經通知他,水手名叫基思.布朗。你的證件辦得怎麼樣啦?」
香儂記住了密語和電臺頻率後和恩丁一起在男廁所裡把這幾張紙燒了。一小時後,他們分手,彼此再也沒啥可談的了。
他又翻閱了一遍眼前的公文。窗外,教堂的大鐘敲了一下。一點了,是吃午飯的時候了,他還是沒能看出什麼差錯,連那份「最終使用人證書」都毫無問題,所有文件上都有與之相符的大印。他只希望能從哪裡挑出一星半點毛病,無論是從「最終使用人證書」上或者是從那條貨輪所屬的輪船公司中。可惜一切都無懈可擊。他無可奈何,終於做出了批准的決定,在申請報告上胡亂塗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把卷宗塞回到那個文職官員手中。
「啊,不錯,是海員吧,請。」
「此人是副什麼尊容?」
香儂繼續談了他今後三天的計劃:在瓦倫西亞裝上四十萬發九毫米子彈後就駛向目的地。不過他隻字未提他手下的一個人已經在非洲了。
船拋錨停穩後,香儂瀏覽了一遍沿岸的景色,發現滿目皆是東倒西歪的小屋,看來港灣四周就是這個國家首都的貧民窟。
卡斯特利翁港距市區五公里,有一條狹窄然而筆直的公路通到那兒,公路盡頭便是港口和碼頭,其他一無所有。
他們在距岸邊還有六英哩時,把「托斯卡那號」即將抵達的消息電告給了自由城港港務長辦公室,港口當局准許他們入內,但只讓他們停泊在碼頭區外。這是因為「托斯卡那號」在此無貨裝卸,僅僅是來搭載甲板工人的,所以無需占用港口寶貴的碼頭設施。
「沿海岸向北走四十英哩。它比瓦倫西亞港小一些,但要清閒得多。對你來說,它也許要勝於瓦倫西亞港,因為裝貨的速度大概會更快些。瓦倫西亞港的那位船運代理人已得到通知,他將親自北上去卡斯特利翁監督裝船。只要『托斯卡那號』用無線電和瓦倫西亞港一連繫,有關方面就會把變換港口的事告訴它。假如船得知消息後迅速改變航向,只需多花兩小時便能抵達卡斯特利翁港。」
香儂進來時,西蒙.恩丁正看一份那天早晨他飛赴羅馬前在倫敦買的《泰晤士報》。愛克賽西亞旅館的客廳裡幾乎空空蕩蕩,絕大多數近晌午時才喝咖啡的旅客,都到平臺上欣賞近在咫尺的羅馬混亂的交通,人們大聲喊叫著,以使對方能在這一片嘈雜聲中聽見自己的話音。
「現在該輪到我向你打聽幾件事了,」他對恩丁說,「進攻以後會發生什麼情況?黎明時分會怎麼樣?我們肯定堅持不了多長時間,某個新政權應該盡快接過大權,在總統府建立起來,通過電臺宣布政變成功和新政府成立的消息。」
「是莫茲卡先生嗎?」他問。
當恩丁報告了這一消息後,這位大亨開口說:「幹得好。香儂現在還剩多少時間?」
他從手提箱裡取出三大張打滿了字的紙。
馬德里市區一幢大廈的六層樓上,坐落著西班牙陸軍部軍火出口處的辦公室。花白頭髮的出口處主任安東尼奧.薩拉澤上校,此時正端坐在寫字檯前,逐字逐句地細閱著文件。上校生來頭腦簡單,只知奉公守法,盡忠職守,獻身於自己的祖國——他心愛的西班牙。他心目中的西班牙便是佛朗哥,在他看來,這位身材矮小、老態龍鍾、正襟危坐在馬德里市郊豹宮內的大元帥,就是民族的象徵、正義的代表、真理的化身。安東尼奧.薩拉澤是佛朗哥的忠貞分子。
「現在應該在撒丁島南面略偏西一點的海面上,正在駛往瓦倫西亞的途中。」
恩丁的另一件工作是將香儂在贊格羅時弄到的所有畫片、克拉倫斯的地圖和草圖、以及贊格羅沿海的其餘部分都製成幻燈片。
香儂在途中僅僅吩咐大家做了一件事——把混裝在一起的服裝分類整理好,並且打開了那隻盛著帆布背袋和背包帶的木箱。西帕內亞尼、弗拉明克和杜普里動手把帆布背袋裁成一塊塊的布片,再用鋼針把它們縫製成二十隻又長又窄的小口袋,每隻可放一枚火箭彈。這些奇形怪狀、令人費解的長口袋和碎抹布一起,堆在小小的儲藏室裡。
「停一下。」施林克爾揮揮手叫他別吭聲。接著,電話另一端換了個人,雙方開始用香儂聽不懂的西班牙語交談起來。最後,施林克爾眉開眼笑,對著話筒連說了幾遍「謝謝」。
「好了,完全符合手續,包括護照和商船海員證。」
香儂的目光飛快地掃過了第一頁紙,上面毫無使他驚訝之處,他早已估計到曼森想推上總統寶座的那個人一定是博比上校。顯然,這上面提到新總統時只是簡單地用「X」來代替,但他深信此人一定就是博比上校。計劃的其餘部分,據他看來簡單得不值一提。
「卡斯特利翁在哪兒?」他問。
那天下午,他從一家著名的國際租車公司www.hetubook•com.com馬德里辦事處租了一輛賓士高速汽車。
「上校先生,這只是因為在未來兩週內瓦倫西亞港實在無法提供一個泊位,港區已擠滿了船。」
「那裡是個什麼樣子?」
「那就這樣吧。」香儂說,「最後一點:克拉倫斯城裡發生的事不可能很快就傳到邊境哨所。換句話說,到那時守衛邊境的還是文杜族哨兵,怎樣才能通過他們的盤查可是你的事兒了。此外,你們過了邊境後,尤其是在快到克拉倫斯時,說不定會在路上碰到被我們擊潰的殘兵敗將,雖說那都是些逃向叢林的驚弓之鳥;但仍然有一定的威脅性,假定你們無法對付呢?」
第二天夜裡十點半,他來到蒙得納羅旅館和施林克爾一起靜候電話。兩人都有些坐立不安,這是人們在一項精心安排的計劃勝利在望時必然面臨的心境;因為他們時刻擔心,就在最後一瞬間會出現某個意外而使全局功虧一簣。施林克爾對此事的關心程度絕不亞於香儂,雖然原因不盡相同。他明白,萬一出了大問題,當局很可能會下令全面審查他弄來的「最終使用人證書」,而那份證書絕對經不起如此審查。西班牙政府只要和伊拉克內務部一連繫,一切都得完蛋。假如他在此事上露出馬腳,那麼他和西班牙政府商定的其他一些相比之下利潤遠為可觀的合同肯定就會告吹。想到這裡,他再次為當初沒有回絕這筆生意而懊惱不已。可是和絕大多數軍火商一樣,他也極其貪婪,見錢眼開,從不肯放過任何一筆有利可圖的生意。對他來說,見錢不賺,宛如刀割他的心頭肉。
薩拉澤上校在喉嚨裡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這個解釋是合乎情理的,瓦倫西亞港每到夏季總是擁擠不堪,附近甘西亞地區無數柑橘要從這裡裝船出口。可他仍然厭煩這個變動,他喜歡照章行事。他也厭煩這筆生意,這批訂貨對於一個國家的全部警察部隊來說,是太小了,實在微不足道,僅夠一千名警察打上一小時的靶。他也不信任施林克爾,他對這個老滑頭是瞭如指掌。有一次這傢伙同陸軍部洽談一筆交易時,私自加進了一批訂貨,其中包括替敘利亞買的一萬多發炮彈。
恩丁走後,詹姆斯.曼森爵士俯視著窗外市中心商業區的景色,揣摩著這個世界上是否真有人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他還從未遇過這樣的人。一位老前輩當年曾這樣對他說過:「在金錢和武力並用之下,世上決無不動心之人。」自從他飛黃騰達後,他曾與政客、將軍、記者、編輯、商賈、教士、企業家和大貴族、普通工人和工會官員、黑人和白人、幕前和幕後的打過多少次交道,又有哪一次未能證實這一信條?
「與他的職業正相稱,就是我要找的那種人。」
「是的。」
雖然在馬德里通往瓦倫西亞的這段高速公路上押運車隊時速可達一百公里,但它仍然遠非賓士轎車的對手。香儂花了四十分鐘,駛出道路紛繁雜亂的馬德里郊區,他估計車隊由於熟悉路,花在這兒的時間要比他少得多。但是駛上高速公路後,他就把賓士的速度加快到每小時一百八十公里。一路上,當他超過成百上千輛隆隆駛向海邊的卡車時,他都逐一仔細端詳著,終於在距瓦倫西亞四十公里處,雷奎那鎮稍過一點的地方發現了自己要找的車隊。
他掃了一眼坐在對面的一個文職官員。
「『托斯卡那號』目前在哪裡?」他終於發問道。
「哦。」這個低級技術員曾從研究院巨大的圖書館裡借過一本百科全書,讀遍了書上全部有關贊格羅的詞條。
「這些都已想到了,」恩丁輕描淡寫地說,「實際上,新政府是整個行動的關鍵。」
「你到時候在哪裡?」他問。
「我的朋友,」他答道,「我想既然我們現在到了船上,你可以直接稱呼我的名字,叫我米哈伊爾.米哈伊諾維奇好了。」
船長轉身回艙房計算航程和速度去了,香儂獨自站在艉舷旁。成群結隊的海鷗,輪番在船尾追逐著,尋找正在廚房內準備午飯的西帕內亞尼扔下的零星食物。牠們呱呱尖叫著,撲下來搶奪漂浮在浪花上的麵包和蔬菜殘屑。
此時大門已開,莫茲卡掏出證件,然後指指香儂,嘰哩咕嚕地對哨兵和開門的那個海關人員嘀咕了一會兒,香儂幾次聽到了「海員」這個西班牙字眼。他們檢查了他的護照和海員證,讓他跟隨莫茲卡來到海關辦公室。一小時後,他上了「托斯卡那號」。
「沒問題,我們會帶上幫手的。」恩丁答道。
「那我上船的事怎麼辦?」
「到時候我再來。」說完,他告辭了。
在土倫時,香儂已親自把他在倫敦機場免稅商店買的一架幻燈機送上了「托斯卡那號」。
「為了保險起見。」香儂簡單地答道,「如果你或我在過海關時遇上檢查,或者假使船停在港口時遇上了登船搜查,單獨一張海圖就可能把航行目的地給暴露出來。有了這麼多海圖,包括船長和船員們在內,誰也不可能發現我究竟對非洲海岸上哪一部分感興趣,我一直要到最後關頭非說不可的時候才會告訴他們。到時,他們再想耍什麼花招就已太晚了。你還帶了幻燈片嗎?」
舢板隨海浪上下浮動著,行李捲一個個被提上船來,然後七個非洲人也魚貫爬上。弗拉明克、杜普里、塞姆勒不顧可能會被岸上的人看見,親熱地和這些非洲人打著招呼,這些人也是笑容滿面,看上去和雇傭兵們一樣興高采烈。沃爾登伯格和他手下的船員們在一旁驚訝地注視著。香儂做手勢叫船長趕緊把船開向大海。
已是午夜時分了,仍然沒有和圖書電話。又過了半小時,還是音信全無。香儂焦躁不安地在室內來回踱步,向坐在他身邊喝著威士忌的這個大腹便便的德國佬咆哮著,發洩胸中的怒火。十二點四十分,電話鈴響了,施林克爾撲上去抓起話筒,用西班牙語說了幾個字,然後等待著。
他向恩丁匯報了離開倫敦後的全部活動,其中包括他在布魯塞爾的停留,在土倫把自動槍和其他物資裝上「托斯卡那號」的情況,在漢堡和施林克爾、貝克分別商談的結果,以及幾天前在南斯拉夫的普洛切港把軍火弄上船的經過。
「這些是給你的指示,從你攻下總統府、消滅或者擊潰軍隊和衛兵時候起的行動計劃。讀一遍,記住它,然後在我們分手離開羅馬前燒掉這些紙。你得把全部東西都裝在腦袋裡。」
其實,朗加拉蒂早在「托斯卡那號」停穩前便已發現了它。這時,他正從堤岸上往城裡走去。他來此已有一週,找到了香儂交代給他的全部人員。與一般的獅子山共和國人不同,這些人不是來自同一個部落;但這並不會惹人生疑,不同部落的人一起外出幹甲板裝卸工,也是司空見慣的事兒。
「香儂的人將跟著香儂走,而我卻可以牽著他。和所有的雇傭兵一樣,他也有他的價錢。我會痛痛快快地把那筆錢給他的,但不是在贊格羅,而是在瑞士。」
「行了,行了,」他咆哮道,「改在卡斯特利翁。」
那時,年輕的薩拉澤中士是個地道的好兵,他對一切都從來不聞不問,只管堅決執行上司所有的命令,衝殺在戰場和刑場上。他虔誠地篤信上帝、聖母瑪麗亞、西班牙和佛朗哥。
「到處都是叢林、沼澤、蚊子、毒蛇,以及那些連你說的半個字都聽不懂的土人。」
「我身邊帶的海圖最遠只夠用到直布羅陀海峽。」沃爾登伯格提出異議。香儂拉開身上防風外套的拉鏈,掏出一卷海圖,大約占恩丁在羅馬交給他的一半。
「可您去過非洲呀!」年輕人堅持道。
「但是在研究院……」
船尾鐮刀斧頭國旗下站著兩個人,他們斜倚著欄杆,看著這個俄國港口緩緩退向身後。伊凡諾夫博士緊咬著口中黑色香菸上的紙質濾嘴,用力嗅著海上清新、鹽漬的空氣。兩人都穿著厚厚的衣衫,儘管時令方才六月,但白海上刮著的冷風,仍然使人無法只穿襯衫。博士身邊的是位年輕的技術員,此刻他正滿懷激|情,憧憬著他的首次海外之行。
那天下午,在詹姆斯.曼森爵士的辦公室裡召開了一次會議。
香儂同意了,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可能會失誤的地方。
「布朗,」香儂堅持道,「托斯卡那號。」
「我們現在不是在研究院,是在一條船上。不管是在這兒,還是未來幾個月在叢林中,我們都將生活在一個相當緊密的小圈子裡。」
「一切都得看你是否廣播。」恩丁反駁道,「絕不會出問題的,我們已進行過實際試驗,我的收音機肯定能收到『托斯卡那號』上的電臺在一百英哩外發射的電波。也有可能你的第一遍呼叫我沒收到,但如果你重複三十分鐘,我絕不會收不到。」
「好了,詹姆斯爵士。他對到手的錢心滿意足,已準備就緒。」
「你失去連繫的時間夠長了,」他冷冷地說,「我的同事已在開始懷疑你是不是溜之大吉了,那可不是聰明人的舉動。」
「貓兒」香儂坐在蒙得納羅旅館這位德國軍火商房間裡的床上。
他話未說完,香儂已衝出了房門。
中午十二點半,「托斯卡那號」慢慢地滑出卡斯特利翁港,轉舵向南,駛往聖安東尼奧角,「貓兒」香儂斜倚著艉欄,看著岸上一望無際碧綠的柑橘園,緩緩地向船後走去,心裡百感交集。他想到,如今一切終於都已完結,從現在起,誰也無法再阻攔他了。卡爾.沃爾登伯格從他身後走來。
「他會提前發起進攻嗎?」
他已年逾五十八歲了,距退休只有二十四個月的光景。當年弗朗西斯科.佛朗哥率領部下在富恩希羅拉海灘登陸時,他是其中成員之一。那時的佛朗哥——如今的西班牙元首——是被共和政府作為叛亂者驅逐出境的,他帶著人馬打回來,發動了一場反對馬德里共和政府的內戰。當時追隨他的人寥寥無幾,都被共和政府判處了死刑,而且也確曾瀕臨過絕境。
「他們幹得好啊。」說完,伊凡諾夫轉身走開了。
「要知道你還可能會碰到問題的。香儂手下所有的人都會和他抱成一團,至少那些在戰鬥中沒有喪生的人。他會給你帶來麻煩的。」
「卡斯特利翁港海關辦公室二十號早晨一開門,你就會發現那個船運代理人的,」施林克爾對香儂說,「他叫莫茲爾先生。」
接到香儂從漢堡的來信後,他一連跑了幾天倫敦利登霍爾大街上三家第一流的海圖公司,分批買下了從摩洛哥卡薩布蘭卡到南非開普敦的非洲沿海全部海圖。
傍晚,天漸漸地轉涼了。六點剛過,香儂辨別出有一條大舢板正從岸邊向海上划來,兩個本地人坐在舢板中部用力划著槳,他們是專幹送客上船這一生意的。舢板尾部坐著另外七個非洲人,各自緊抓著膝蓋上的行李捲,船首單獨坐著一個白人。當舢板輕巧地靠上「托斯卡那號」船身後,讓.巴普蒂斯特.朗加拉蒂敏捷地沿著放下來的繩梯爬上船來。
「為什麼要變動?」他問。
「這是最後一次我們不得不打開貨艙的地方。」香儂答道,「我們還得在非洲沿海載上幾個人,但到時候只須停在航道上就行,那些人將乘小艇上來,都是些專在甲板上裝卸貨物的當地工人,至少他們是作為這些人上船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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