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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的抉擇

作者:弗.福塞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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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電視螢光幕顯示出圖像時,泰勒將軍把一張蘇聯地圖推開在總統的辦公桌上,並用食指指著。
本森又插|進來說道:「我們不知道,總統先生。我們對這個專門問題也許拍了五十捲底片。當然,我們往往是把注意力集中在軍事方面的集結上,如部隊的調動、新的火箭基地、兵工廠。但我們現在已掌握的情況表明,分布肯定是很廣的。」
「那是一幢很普通的建築物——一家酒吧間、俱樂部、餐館或者你所喜歡的任何房子——這幢建築物的門面是關閉的,這樣,一旦房門關上之後,誰也不能從街上透過玻璃窗看到底層樓裡面的情況。好了,為什麼選那樣的地方相互交貨呢?」
馬修斯總統對於「禿鷹」系列的衛星是知道的。它比先前的其他任何衛星都要飛得高,衛星上配備最先進的照相機,能在二百英里以外透過霧、雨、雹、雪、雲和夜幕顯示出人的指甲的特寫鏡頭,「禿鷹」衛星是性能最佳的最新式衛星。
「去年十二月初,整個烏克蘭和庫班地區出現了一種反常的融雪現象,以前這兩個地區是有過這種現象的,但從來沒有像這樣溫暖。從南面黑海和博斯普魯斯海峽吹來一陣強大的暖氣流,朝東北方向移動而遍及烏克蘭和庫班,暖氣流持續了一個星期,把上面一層積雪融化了,大約有六英寸厚。小麥和大麥的幼苗稈都露了出來。十天以後,像是要彌補一下似的,整個地區又出現了同樣反常的氣候類型,受到霜凍的襲擊,氣溫降到零下十五度,甚至零下二十度。」
「特寫鏡頭。」泰勒說道。
哈羅德.萊辛的辦公室位於商務處辦公大樓的頂層。當他在五月份那天晴朗的上午十點三十分最終暈倒時,那是他把電話機摔掉在地毯上的響聲驚動了隔壁辦公室中他的女祕書。她冷靜而又敏捷地傳喚了商務參贊,這時萊辛已差不多恢復了神志,參贊讓兩位年輕的隨員攙扶著他穿過停車場,並上樓進了他自己的住宅,他的住房就在外交大院六號的六層樓上,相隔一百碼遠。
午飯過後,祕密情報局局長在他的一套辦公室裡收到了有關萊辛患病的消息。他的辦公室位於大樓的頂層,透過染色的玻璃窗可以眺望泰晤士河對岸英國議院鐘樓的塔尖和議會大廈。電話是由人事部門的負責人通過其中一條內部電話線路打來的,而這位負責人是從地下密碼室收到的信息。局長仔細地聽著。
「他要離職多長時間?」他終於問道。
「我想也是這樣的。」人事部門負責人答道。
然而,商務處未曾得幸棲身於這幢高雅的、漆成米色和金黃色的大廈之中,而在兩英里之外庫圖佐夫斯基大街上一幢黃褐色的辦公大樓中執行公務。這幢大樓是戰後偷工減料建造起來的,幾乎與婚禮蛋糕式樣的烏克蘭飯店隔街相望。這個大院只有一扇門可供出入,由幾位常備不懈的民兵守衛著,裡面還有幾幢黃褐色的公寓大樓,作為十幾個外國大使館的外交人員的住宅,人們都稱它是「外交大院」。
「你分秒不差地走進酒吧間,門在你身後關上了。在這同一秒鐘,那位聯絡對象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賬單已經付清,至少要有五秒鐘的時間門才會重新打開,密探才會進來。你在裡面離門口幾步遠的地方與你的聯絡對象擦肩而過,務必注意門是要關著的以擋住視線。當你擦肩而過時,你就把東西遞過去,或接過來,然後就分手,走到空著的餐桌或板凳那兒去。敵手們過幾秒鐘就會進來;當他們從接頭人身邊走過時,接頭人已經走出去,轉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過後,酒吧間的工作人員會證實,你沒有與任何人說話,也沒有與任何人接觸。你沒有在任何人的餐桌旁逗留,也沒有任何人到你的餐桌跟前。你已把東西裝在內口袋裡了,你喝完飲料就可以回到大使館裡去。但願那些敵手會匯報說,你在散步的時候自始至終沒有和任何人碰頭。
五月三十一日,他從倫敦飛往莫斯科去擔任他新的職務。
早在七〇年代,攝影偵察是不錯的,但是很費時,主要是因為拍攝過的膠捲盒必須在特定位置從衛星上彈射出來,在保護裝置保護下任其自由飄落到地球上,依助衛星發出的無線電尖峰信號和跟蹤設備將其回收,並在空運到國家偵察辦公室的中心實驗室經顯影後放映。只有當衛星位於可與美國、或由美國控制的某個地面跟蹤站直接溝通的飛行弧度內時,才能進行同步電視傳輸。但當衛星飛越蘇聯上空時,由於地球表面的弧度阻礙了電視的直接接收,所以觀察者必須等待衛星再次繞過來之後才能收看。
當兩位外交官交換眼色時,出現了片刻的沉默。商務參贊搖搖頭。兩個人都有同樣的想法:因為他們倆對於萊辛在大使館中真正的職責是心中有數的,而醫生並不知道。商務參贊聽從了政務參贊的意見。
從賓夕法尼亞大街上觀察的話,人們實際上看不到隱藏的西廊房小樓背面的橢圓形辦公室,但由於從一千碼以外的華盛頓紀念碑卻可以看到辦公室中這些朝南長窗的頂部,所以這些窗戶上早就裝上了厚達六英寸的綠色防彈玻璃,以防狙擊手在紀念碑附近試圖進行遠距離射擊。當波克爾威斯基走到窗戶跟前時,透過窗戶照射進來的藍綠色光線使他已經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沒有血色。
芒羅向下看著兩位少年的屍體,他們將絕不會娶媳婦,也絕不會生兒育女,絕不會隨著布素奇琴的樂曲聲翩翩起舞,也絕不會再感覺到陽光的溫暖和美酒的芳烈。其中一個人仍然緊緊抓著那根黑色的「棍棒」,那是一根香腸。有一小段香腸從嘴巴裡伸了出來。當時,他正在吃早餐。
一九四五年,他加入了陸軍。在那時,國民義務兵役制是強制性的。經過基本訓練之後,他在他父親的老團隊——「戈登第一蘇格蘭高地聯隊」中供職。調防到賽普勒斯之後,他就在那年夏末赴特羅多斯山區,投入了反對「賽普勒斯為爭取與希臘聯合而戰全國組織」游擊隊的作戰行動。
比肯斯菲爾德離倫敦市中心不遠,幾年前,是首都那些有錢有勢的人喜歡在此建造高雅的鄉村別墅的地區。到七〇年代的初期,大多數別墅都用來舉辦學術討論會、休養所、講授經營管理和銷售的經理培訓課程,甚至用作為奉行宗教禮儀的場所。其中一幢別墅被作為聯合勤務參謀部舉辦的俄語學校,這所學校是相當公開的。另一幢較小的別墅安置了祕密情報局的訓練學校,而這兒根本是不公開的。
國務卿沒有參加由波克爾威斯基個人請求而召集的這次會議。在總統辦公桌前的椅子上就座的另外兩個人,是中央情報局局長羅伯特.本森和卡爾.泰勒。
「守口如瓶。」
「羅納德兩個星期前在他的辦公桌旁病倒了,」他心平氣和地輕聲說道,「恐怕是胃潰瘍。我是邁克爾,要我來接替他的工作。哦,也許你能幫我的忙。奧斯坦基諾電視塔真的是莫斯科最高的建築物嗎?」
「那是不可能的,」政務參贊圓滑地說道,「對萊辛來說,在這種情況下是不可能的。必須讓他乘下午的班機飛到赫爾辛基去。你能擔保他能順利到達那兒嗎?」
在一九五七年,他不顧來自團部要他留下來的巨大壓力,從陸軍中退役了,因為他已拿定主意要當一名駐外記者。他在賽普勒斯曾見過一些這樣的記者,因此他自己寧願幹這樣的差事而不願意坐辦公室。在二十一歲時,他在自己的家鄉愛丁堡加入了《蘇格蘭人》報社,當了一名初出茅廬的新聞記者。兩和-圖-書年之後,他遷居倫敦,受雇於路透社,這家國際通訊社的總部設在艦隊街八十五號。在一九六〇年的夏季,他的語言再一次幫了他的忙。他在二十四歲那一年被派往路透社駐西柏林分社,做分社社長艾爾弗雷德.克盧斯的副手。當時是柏林圍牆建造起來之前的那個夏季。不到三個月的時間,他便遇到了瓦倫蒂娜,現在他已認識到她是自己一生中唯一真正愛過的一位女人。
「一點也不錯,但你仍然被人盯住了。在第三個接頭地方又發生什麼情況呢?是什麼樣的地方呢?」
英國駐蘇聯首都外交使團的大使館主樓是一幢富麗堂皇的大廈,這幢古色占香的建築物是在革命前的年代裡建造的,位於莫里斯.多列士大堤上,面朝著北方,隔著莫斯科河與南面的克里姆林宮圍牆遙遙相對。在沙皇的年代裡,這幢大廈曾經屬於一位經營糖業的百萬富翁,英國人在革命之後很快把它占了下來。蘇聯政府自從那時候起一直在盡力把英國人從那兒攆走。史達林恨那個地方。當他每天早晨起床時,他從他的私邸必然會看到莫斯科河對岸的英國國旗迎著清晨的微風在飄揚,而那使他感到非常惱火。
奈傑爾爵士殷勤地為那個人倒了杯威士忌拌蘇打水,他自己也是在喝這樣的飲料。他認為沒有理由不讓自己享受一下生活中的若干奢侈品,他為自己佈置了一個設備齊全的辦公室,也許是為了補償一九三九年和一九四五年戰爭期間和四〇年代後期在維也納蹩腳旅館中的辛酸苦難。那時候他在「企業」中是一位等級較低的特工,在奧地利的俄占區內作蘇維埃人員的策反工作。他在那段時間招收的兩名特工,雖已潛伏多年,但仍然在接受指令,他是可以為此而慶幸一番的。
「好吧,先生們,」他緩慢地說道,「你們讓我看到了,蘇聯境內一小部分地區的小麥長勢不良;也許這些照片中顯示的小麥只有幾英畝。那能說明什麼問題呢?」
「那必須是準確的數字,」本森說道,「我不想讓一九七七年的事情重演。」
「固定這個鏡頭。」泰勒對著電話中說道。圖像慢慢地停止了移動,最後穩住不動了。
「我的糧食問題專家也搞不清楚,卡爾。而我又不想到農業部去。無論蘇聯那邊發生了什麼樣的情況,我們需要竭力避免把事情宣揚出去;如果我讓局外人士插手,要不了一星期,事情就會捅到報紙上去。那麼,你弄到了什麼情報了呢?」
衛星以每小時四萬英里的速度運動;而地球則時時刻刻都在轉動,並隨季節不同而發生傾斜。計算和置換都是天文般的數字,而電腦解決了這些問題。到一九八〇年為止,美國總統只要按一下按鈕,就可以不分晝夜隨時通過同步傳輸獲得地球表面每個角落的情況。這使總統先生有時感到困惑不解,但從來沒有使波克爾威斯基迷惑住,因為他以前是在懺悔中揭露各種隱私的思想影響下成長起來的。「禿鷹」衛星就像懺悔室一般,而他就是懺悔室裡的神父,正如他本人以前差點兒當上了神父那樣。
儘管祕密情報局的辦公大樓是一幢用鋼筋混凝土和鍍鉻件構成的現代化建築物,但頂層樓面的局長辦公室卻裝飾成一種更為古色古香的高雅的色調。裝飾紙是一種寧靜的淺咖啡色,室內鋪的地毯是一種深橘黃色。辦公桌以及桌子後面的高腳椅和前面的直靠背椅,還有那張背面帶鈕扣飾物的皮睡椅,都是名副其實的古玩。
文章上經常提到,美國的國家安全局是負責所有電子偵察活動的機構。人們普遍這樣認為,但事實上卻並非如此。實際上國家安全局負責在美國本土以外代表美國的利益從事與偵聽活動有關的那部分電子監視和偵察活動:電話竊聽、無線電監聽,尤其是每天從太空中收聽用幾百種語言和方言傳輸的數以億萬計的字碼,進行錄製、解碼、翻譯和分析。但間諜衛星不屬於它的管轄範圍。通過安裝在飛機上,尤其是人造衛星上的照相機對地球進行影音監視,則一直是美國空軍和中央情報局的一個聯合機構——國家偵察辦公室的職責範圍。卡爾.泰勒便是這個辦公室的主任,他是美國空軍情報局的少將。
英國行政機構中的達官貴人,可以到環境事務部的美術畫庫中選取畫幅以裝飾自己辦公室的牆壁。奈傑爾爵士從中撈了一張迪菲的畫,一張弗拉曼克的畫和一張是否出於布勒熱爾之手尚略有懷疑的畫作。他曾看中一幅小巧但很精美的圖畫,是由弗拉戈納德畫的,但被財政部中一位慣耍花招的要人捷足先得了。
「不過……」醫生開始說道,隨後他就不說了,他認識到了他們為什麼不得不驅車兩英里來作這樣一次談話。萊辛肯定是祕密情報局派駐莫斯科的情報站長。「啊,是的。嗯,好了。他休克了,也許流失了一品脫的血液。我已給他注射了一百毫克的麻醉鎮痛藥杜冷丁。今天下午三點鐘我可以再給他打一針。如果派司機開車把他送到飛機場而又一路有人護送的話,他可以平安到達赫爾辛基。但他一到那兒便需要立即住院。我願意親自陪他去,以便把事情辦得穩妥一些,我在明天就可以回來。」
那位俄國人疑惑不解地看著他,但芒羅繫著所必需的圓點花紋領帶。俄國人慢慢地把一支香菸叼在自己的嘴上,兩眼盯著芒羅,舉止像鄉巴佬似的。但那還是管用的,芒羅掏出打火機,把火苗湊到了菸頭上。
「你們不在這個地方碰頭,」他講授道,「根據你已向你的聯絡對象交代的程序,第二個地點始終是一個也可以看到你的地方,而你可以與他相隔很長一段距離。當你知道他正觀察你的動靜,也許是從一塊臺地上,也許是從一家咖啡館,但始終與你保持很長一段距離,你就給他一個暗號。什麼都行——搔耳朵、擤鼻涕、撂下一張報紙再把它拾起來。這對你的接頭人來說意味著什麼呢?」
一位男子在他身旁坐了下來,並咳了一聲。芒羅猛地從他的沉思中清醒了過來。他自言自語道,給新學員上了一個星期的特工業務課,過了兩個星期自己便把基本規則拋到了腦後——在接頭以前千萬不能放鬆注意力。
「第一線退卻。」芒羅糾正道。「過幾個月,我們要在倫敦的大街上把這些都演習一遍,所以都要搞清楚。」他們努力寫著潦草的筆記。「好了。你在城裡約好了第二天接頭的地點,但有人仍然在盯你的梢。你一籌莫展。在第一線退卻的地方發生了什麼樣的情況?」
政務參贊站了起來。「太好了,」他斷然說道,「你就用兩天時間吧。我夫人有幾樣小東西已用完了,如果你願意幫忙的話。好嗎?多謝!一切事情由我在這兒安排好。」
「卡爾,」中央情報局局長的喊聲使他在門口停住了腳步,「好的照片還不夠。在七月一日之前,我想讓那些『禿鷹』衛星去監視軍事部署情況。你在月底之前把你最準確的糧食估計數字報給我。如果你的數字不得不有出入的話,要謹慎。如果你的夥計找到了可以解釋這種現象的任何線索。可以回頭重新拍攝。不管怎樣,我們必須找出蘇聯的小麥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波克爾威斯基轉過身去,從辦公桌那兒走到總統座椅後面直連著天花板的弧形落地長窗跟前。他有這種邊踱步邊說話的習慣。
「不是,先生,」波克爾威斯基說道,「這次會見的目的是這樣的,蘇聯農作物中其餘的百分之六十,將和_圖_書近一、四億噸,來自處女地和黑土帶的大片土地,處女地是赫魯雪夫在六〇年代初期開墾的,黑土帶靠近烏拉爾山脈。一小部分來自西伯利亞的山區。那就是我們在向你說明的問題。」
五月中旬的華盛頓沐浴在和煦的陽光之中,街道上的行人第一次開始只穿件襯衫,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落地長窗外面的花園裡,玫瑰花第一次絢麗地開放著。雖然窗戶敞開著,花草的芳香隨風飄進了當今世界上最有權勢的統治者的私人會客室裡,室內四個人在聚精會神地研究著遠離美國的另一個國家的農作物。
到了一九七八年的夏天,科學家們用「拋物線對策」解決了這個問題。他們用電腦為環繞地球表面運行的六架航太攝影機的飛行軌道,設計了一個無比複雜的發送方向控制裝置,以求達到這樣的目的:無論白宮接通哪一個「空中間諜」,只要發出一個信號指令,它就可以開始把所觀測到的圖像發射出來,以低拋物弧的形式把圖像發送給另一個視域,第二個衛星又將圖像發送給第三個衛星,依次往下輸送,就像籃球運動員在運動中傳球一樣。當所需要的圖像被美國上空的一個衛星截獲後,圖像就可以傳輸到國家偵察辦公室的總部,並從那兒經過轉接傳送到橢圓形辦公室。
在外交和聯邦事務部中,牆壁上懸掛的都是前任外交大臣的油畫肖像,例如坎寧和格雷。「企業」側與此截然不同,總是避開先輩的肖像。不管怎樣,英國歷屆間諜頭目是些避免拋頭露面的人物,誰曾聽說過他們這樣的人物喜歡自己的肖像公布於眾的呢?威風凜凜的女王肖像也不怎麼受到歡迎,而白宮和蘭利則張貼著新任總統親筆簽名的照片。
「根本不可能。」本森說道。「我需要中國邊界一帶部隊調動的情報,以及有關土耳其和伊朗對面軍事集結的情報。我需要一刻也不停地監視東德境內紅軍的部署情況和烏拉爾山背後新的SS—二十導彈的方位。」
「你必須從一位聯絡對象那兒去取貨,」芒羅說道,「但你被當地的密探尾隨了。你在一旦遭到拘捕的情況下可以用外交官身分作掩護,你的聯絡對象卻沒有。他完全是無依無靠的,是一個本地人。他正走來碰頭,而你又無法擋住他。他知道,如果你自己閒蕩的時間太長,就會惹人注目,因此,他將等候十分鐘。你怎麼辦?」
「不是。在這個地區的冬季和春季,氣候是潮濕的,但並不嚴重。現在陽光充足,天氣很好,溫暖而又乾燥。」
「很好,先生們,你們可以這樣做。由我授權。這是一個我認為我們需要知道的問題。但我想在三十天以內得到一個答覆。」
在伊頓公學填表的時候,他曾提到自己能說流利的法語和德語。有一天,他在無意之中接受了這兩種語言的考試,結果證明他填寫的內容是符合事實的。就在他接受軍官的任命之後,有人提議他也許願意申請參加聯合勤務參謀部舉辦的俄語課程,當年是設在康沃爾郡博明市稱之為「小俄國」的一座軍營中。另一種選擇是到蘇格蘭兵營的團隊中去任職。這樣,他就同意了。不到半年的時間,他的俄語不僅僅是流利的,實際上可以被人當成是一個俄國人了。
馬修斯總統的「禿鷹」衛星可以窺見蘇聯的大多數目標,但衛星無法看到哈羅德.萊辛。駐莫斯科英國大使館的商務處中有三位一等祕書,而哈羅德.萊辛是其中之一。在第二天的上午,他正坐在辦公桌旁。不過,他臉色蒼白如紙,感到病入膏肓。
當他坐在莫斯科一個公園裡的時候,他的心目中仍然能看到那座農舍。他們聽從一位通風報信者的密告,花了半夜的時間在石南屬植物叢中匍匐前進去包圍那個地方。黎明時分,芒羅獨自一人被派駐在那幢山頂上的房子後面一座懸崖峭壁腳下。天剛破曉時,他那個排的大部分兵力襲擊了農舍的正面。這時,晨曦落在他們身後低矮的山坡上。
亞當.芒羅的特工業務課程是受人歡迎的,那絕不是由於它打破了編碼和解碼這一套令人厭倦的常規。他吸引住了全班的注意力,他也知道這一點。
「是的,」他答道,「它的高度是五百四十米。」
「又是氣候造成的嗎?」馬修斯問道。
那位中士把他的大聲喊叫歸因於第一次殺人所引起的神經緊張,因而也沒有匯報這件事。也許那是一個錯誤。因為有關當局並沒有注意到,亞當.芒羅並不是徹頭徹尾、百分之百馴服的。從來也沒有這樣。
「很好。那就定芒羅,他現在在哪兒?」
「那麼,我只能根據至今我們已拍攝到的情報得出一個百分數,並用外推法求出個蘇聯全國範圍內的數字。」泰勒說道。
英國的祕密情報局,簡稱SIS,又稱MI—五。多年來報刊、雜誌和書籍都習慣把它的總部說成是在倫敦的蘭貝思區的某一幢辦公大樓裡。而這家「企業」的工作人員都私下裡覺得有趣,因為蘭貝思這個地址是精心設置的一個門面而已。
「好,」芒羅說道,「當你在自己受到監視之前與他早先單獨順利會面時,你要對他說明在萬一受挫的情況下所應採取的一系列別的碰頭方式。這樣,他等候十分鐘,你不露面,他就若無其事地到第二個接頭的地方去。這種程序稱作什麼呢?」
「野鴨」和「秋沙鴨」是萊辛招收和操縱的兩位基層特工的代號。蘇聯境內由「企業」所操縱的俄國人往往都用禽鳥的名字,按招收的日期以字母順序排列,這兩個是最近弄到手的。奈傑爾爵士咕噥著說道:
他的中士穿過橄欖樹林闖了過來。
「意味著,按照你預先約定的程序,你在安排第三個碰頭的地方。」那位機靈小夥子說道。
有人在門上輕輕敲了幾下,教務主任從門邊上探過頭來。他向芒羅作了個手勢,芒羅離開了講臺走到門口。他的上司把他拉到外面的走廊裡。
「在蘇聯每年的糧食作物中,大約有百分之四十,或者四億噸左右的糧食,來自這兒的烏克蘭和俄羅斯加盟共和國南部的庫班地區。」波克爾威斯基繼續說道,一邊指著地圖上的這些地區。「而且那全是冬小麥。也就是說,是在九、十月份播種的。在十一月份初次降雪之前,作物已進入長出嫩枝的階段。積雪蓋住這些嫩苗,保護它們免遭十二月和一月份寒霜的侵襲。」
那位俄國人走開了,繼續在閒逛著。芒羅冷靜地對這周圍端詳了十分鐘。誰也沒有對此感到興趣。他一古腦兒把雨衣、報紙和裡面夾著的牛皮紙信封拾了起來,並乘地鐵回到了庫圖佐夫斯基大街。信封中裝著一份最新的紅軍軍官花名冊。
「有點像是離群索居的人。」
「總統先生,」中央情報局的羅伯特.本森插話道,「我們第一流的農業專家估計,如果蘇聯人能挽回烏克蘭和庫班地區百分之五十的農作物的話,那他們就是幸運的。損失是慘重的,無法彌補的」
「那是不合邏輯的,沒錯。我已派了幾位能幹的特工到現場去,但他們還沒有送報告回來。蘇聯的宣傳工具對此隻字不提。我自己那些搞農業的夥計已對你的照片反覆琢磨過了。他們所能得出的結論不過是種子有某種病害,或者是土壤裡有病害。但他們也根本無法理解其中的偶發性。與那些已知的模式對不起來。但關鍵在於,我必須為總統對蘇聯今年九、十月份可能的糧食總產量做出某種估計。而且我必須很快弄出來。」
他們倆湊在一起是不可思議的,何況是如此情同手足;一個長著金黃色的頭髮,白皙的皮膚,是從hetubook.com•com南方來的盎格魯—撒克遜族新教徒,另一個肌膚黝黑,是一位沉默寡言的虔誠天主教徒,在幼年時便離開克拉科夫來到這兒。但比爾.馬修斯對於一般歐洲人,尤其是斯拉夫人轉彎抹角的心理狀態並不理解;而波克爾威斯基受過耶穌會的教育,具有電腦一般的腦袋;總統常常傾聽他的意見,這樣也彌補了自己的不足。波克爾威斯基之所以受到總統的賞識還有另外兩個原因。他極為忠誠可靠,且並無任何超越比爾.馬修斯幻想之外的任何政治野心。但有一點保留之處——那位博士對莫斯科的人持懷疑和厭惡的態度,而國務卿的估價則較為溫和,這樣馬修斯就常常不得不用那位出身波士頓的國務卿的看法來平衡那位博士的觀點。
但是,威廉.馬修斯就在那兒劃了條界線。當他和高級顧問們舉行祕密會議時,這位甚至最卑賤的選民都可當著他的面稱呼他「比爾」的人物就不值一顧了。他還拋棄了原先那種好好先生的聲調和兜攬生意人帶著滿臉皺紋的露齒笑容,這種音容笑貌曾誘使選民們把這位「近鄰」送進了白宮。他的顧問們知道,他不是那樣的「近鄰」,而是一位至高無上的人物。
子彈的威力把那兩個人都掀了起來,一個接著一個都止住了自己的衝勢,猛地倒在山坡腳下的片岩上。當一縷藍色的火藥煙霧從他那「斯登」機槍的槍口飄散開來時,他走上前去俯首看著他們。他想,他也許會感到噁心的,或者會暈倒的。但絲毫也沒有這樣的感覺,只是有一種強烈的好奇心。他看著那兩張臉。他們是兩位少年,比他自己還要年輕,而他的年紀是十八歲。
「這幢大樓裡的人立誓為女王和國家效力用不著再四處張揚。」一位從蘭利中央情報局來的客人曾經聽到有人這樣對他說,使他驚訝得目瞪口呆。「如果那需要張揚的話,那麼他就不會在這兒工作了。」
「好的」
他手裡拿著一張折疊起來的報紙,並把它放在兩人之間的座位上。芒羅那件折疊好的雨衣從膝蓋上滑落到地上。他把雨衣拾了起來重新疊好放在那張報紙的上面。兩個人有十分鐘時間誰也沒有理睬誰,那位俄國人始終抽著菸。最後,他站起身來,彎著腰把菸蒂在地上踩熄。
馬修斯點了點頭,看著泰勒走到一排電視機旁。在書架下方呈曲線形的西牆內放置著好幾架電視機,這些書架都特意做得很矮,以為電視機讓出地方。當民間代表在這間屋子裡的時候,新近安裝的這一排電視螢幕都被用滑動式的門遮住。泰勒打開了最左邊的一臺電視機,回到總統的辦公桌旁。他從六部電話機中抓起了其中一隻聽筒,撥了一個號碼,只是說了聲:「播放。」
「好吧,」芒羅在當月最後一週的那天上午說道,「現在來講一些意外的困難及其克服的方法。」
「至少幾個月。」人事部門的負責人說道,「在赫爾辛基的醫院中要待上幾個星期,然後回家還要多住上一段時間。也許還要有幾個星期的時間才能康復。」
「那麼,這就是你要向我說明的問題,是嗎?」馬修斯問道。
「明天下午叫他到這兒來。既然他還沒有結婚,也許可以馬上動身。沒有必要到處去逛蕩,我在明天上午可以讓外交部批准他在商務處中替換萊辛的工作。」
「在飯店裡面設一隻假的信筒。」那位機靈的小夥子提議道。芒羅又搖搖頭。
在此同時,參贊給莫里斯.多列士大堤上的使館本部打了電話,把事情告訴政務參贊,並要求派使館的醫生到那邊去診治。在中午之前,醫生在萊辛自己寓所的床上已對他作了檢查,這時正在與商務參贊磋商。使他感到詫異的是,那位高級官員打斷了他的話頭,並建議他們駕車前往使館本部與政務參贊共同商量,這位醫生是英國一名通看各科的開業醫生,在大使館供職,任期三年,享有一等祕書的地位;他只是到後來才認識到為什麼這樣做是必要的。政務參贊把他們帶到使館大樓中一間特別的房間,這兒保證不會受到竊聽,商務處肯定沒有這樣的房間。
「看來像是該選芒羅,你說呢?」他問道。
那位身穿便衣的俄國軍官吸了口菸,感到如釋重負。這些話完全是萊辛用慣了的套話,他只知道萊辛名叫羅納德。
「嗯,這些照片表明,作物凋萎,或者不管它是什麼樣的毛病,並不是全國範圍內傳染的,」泰勒說道,「甚至也不是地區範圍內傳染的。難就難在這兒。如果病因是氣候性的,應該有氣候方面的現象可以對它做出解釋。但絲毫沒有這種跡象。如果那直接是由作物病害造成的,那將至少是地區範圍內傳染的。如果那是寄生性病害造成的,也同樣會是這樣的。但那是偶發性的。在受到災害的田頭旁邊都長著一片片長勢良好的小麥,枝繁葉茂,沒有病害。『禿鷹』衛星的偵察結果沒有顯示出任何合乎邏輯的模式。你說呢?」
「哦,確實要住院。」醫生說道。「我想,我花幾個小時就可以讓他住進這兒的醫院。當地的蘇聯醫生治那種病是很有辦法。」
「我沒有辦法對蘇聯每一塊田地的小麥和大麥拍出照片來,即使有『禿鷹』衛星也不行。」泰勒說道。「那要花幾個月的時間。你能給我那麼長的時間嗎?」
卡爾.泰勒站了起來。「好吧,鮑勃,我將繼續拍一些令人滿意的快照。」
「這對小麥是極為不利的。」總統提示道。
「那兒的情況怎麼樣呢?」馬修斯問道。
「問題在於他的俄語,」人事部門負責人說道,「另外兩個人的俄語是好的,可以派用場。芒羅可以被人當成是俄國人,平常可不是這樣。對他們用鄉音很重的一般性俄語講話,當他不用那種腔調時,他可以達到水乳|交融的程度。嗯,要一接到通知馬上就去操縱『野鴨』和『秋沙鴨』的話,漂亮的俄語將是很寶貴的。」
當三份檔案資料送到奈傑爾.歐文爵士的辦公桌上時,天色已經黑了,但他想把人選定下來,並準備繼續幹下去。他花了一個小時全神貫注地閱讀檔案資料,但人選看來是明擺著的。最後,他用電話請那位還沒有離開大樓的人事部門負責人順便去一趟。兩分鐘之後,他的祕書把那位負責人領進了辦公室。
正當馬修斯要從轉椅上迴旋過去以便能看到他時,他轉過身走了回來。
「在訓練班。在比肯斯菲爾德講授特工業務。」
到了下午一點三十分,亞當.芒羅已置身於情報局總部大樓下面安全可靠的資料室裡,開始埋頭鑽研一堆牛皮紙案卷。他只有五天的時間,而要掌握和記住大量的背景資料,以使自己能夠作為「企業」駐莫斯科的「合法常駐代表」接替哈羅德.萊辛的工作。
「他像是什麼樣的人?我已看了檔案,對他略有了解。但我想聽你說一下這個人的特點。」
「對,」芒羅說道,「但那樣會使你的那位夥計無法交貨,而那東西又不能在他身邊久留。況且沒有約定另一種碰頭的程序……」他停了幾秒鐘,「或者,他是不是……」
「怪事,先生。蘇聯的糧食作物發生了奇怪的事情。這剩下的百分之六十全都是春小麥,是在融雪後的三、四月份播種的。現在應該是長得青蔥可愛的了,但莊稼長得矮小、稀疏、零散,像是得了某種凋萎病似的。」
班上有位學員提議道:「這樣,你就能走到那位聯絡對象的桌子跟前取貨而不被發現,是嗎?」
「那麼,你想要怎麼辦呢?」
「總統先生,你現在看到的是由『禿鷹』五號發送來的,運行軌道在這兒,東北方向,在https://m•hetubook.com•com薩拉托夫和彼爾姆之間,越過處女地和黑土帶。」
在駐莫斯科英國大使館中的任何工作人員之中,誰不說俄語的話,誰就像受傷的拇指翹起那樣顯得很突出。儘管如此,芒羅在自己的同事面前,以及在引見過程中與俄國官員交談的時候,他說俄語時只是使用一些刻板的說法,而且帶著鄉音。在一次聚會上,兩位蘇聯外交部的官員在幾步之外用口頭語很快說了幾句話;而他完全聽懂了。因為說話的內容頗為令人關注,他向倫敦寫了報告。
奈傑爾爵士停止了凝視河對岸倫敦西區的燈光,並轉身離開了窗口。
奈傑爾.歐文爵士是接連第三位職業情報人員晉升到了祕密情報局局長的職位,而在同類的機構之中,人們在口頭上則常稱其為「企業」。
芒羅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回到了講臺那兒。「老板」是對擔任情報局局長這一職位的人半是親切半是尊敬的渾名。
他輕聲說道:「『老板』想要見你。在他的辦公室,三點鐘。午餐休息的時候離開這兒。貝利會接替下午的課程。」
「那就是擦肩而過的方法……吃午餐的鈴聲響了。好了,我們現在就暫且談到這兒。」
「過兩個星期的時間,」芒羅喃喃說道,「新國家馬戲場G區下面的男廁所。在波波夫丑角表演的一場。演出在七點半鐘開始。」
馬修斯考慮了一會兒,看了一下他的手錶。再過十分鐘,一批生態學者約定要前來向他致意,並向他再次贈送獎章。然後,他還要在午飯前會見司法部長,討論新的勞工法案。他站起身來。
在第一個星期中,芒羅忙於安營紮寨。對於大使館中所有的人員來說,除了少數幾位知道內情的人之外,他不過是一位職業外交官,是匆匆來替換哈羅德.萊辛的人物。大使、政務參贊、首席譯電員和商務參贊知道他真正是幹什麼工作的。至於他到四十六歲這樣大的年紀才當商務處的一祕,有人對此所作的解釋是,他進入外交使團的時間較晚。
「該死。」
全班仍然迫不及待地等待著。常規的程序是一回事,而嗅一下某種貨真價實的敵手的味道更為令人關注。
圖像越來越近,直至整個一碼見方的螢光幕上只顯出二十棵幼小的麥苗。每一棵麥苗都顯得弱不禁風,枯黃萎縮,並且沾滿了塵土。五十年前,馬修斯在幼年時對美國的中西部地區是很熟悉的,他曾在那兒常遭乾旱和塵暴襲擊的田裡見過這種莊稼。
「把尾巴甩掉。」有人建議說。
總統把他辦公桌上一堆十分清晰的照片聚攏起來,遞給了泰勒。泰勒站起來接過這些照片放進手提公事包裡。
「完蛋,」另一個學員說道,「不要露面。那位無依無靠的遞送情報者的安全是頭等重要的。」
本森點頭表示同意。
「總統先生,蘇聯今年糧食產量的指標總共是二、四億噸。現在這個指標可以詳細列為:小麥一、二億噸,大麥六千萬噸,燕麥一千四百萬噸,玉米一千四百萬噸,裸麥一千二百萬噸,其餘的二千萬噸是稻米、小米、蕎麥和各種豆類作物。大宗作物是小麥和大麥。」
在他赴任後的第十天,他獨自一人坐在一張露天長椅上,這兒是雜亂無章的蘇聯經濟建設成就展覽會,位於俄國首都北郊的邊緣。他正在等待與紅軍中的那位特工首次碰頭,這個人他是從萊辛手上接管過來的。
泰勒想到這件事便畏縮了一下,儘管在那一年他還不是國家偵察辦公室的主任。一九七七年,美國的情報機構上了蘇聯一場大騙局的當。在整個夏季,中央情報局和農業部的所有專家一直在對總統說,蘇聯的糧食產量將達到二.一五億噸左右。訪問蘇聯的農業代表團被帶領去看了長勢良好的小麥田。事實上,這些小麥田是個例外。攝影偵察分析出了毛病。到了秋季,當時的蘇聯主席列昂尼德.布里茲涅夫鎮靜自若地宣布,蘇聯的穀物產量只有一.九四億噸。
波克爾威斯基看了一眼泰勒,點了點頭。
「一旦遇到挫折,就有第二種約定的程序。」第三位學員建議道。
「遺憾,」局長沉思了起來,「我們將不得不很快就派人去替換他。」他的腦海中回想起了萊辛手上掌握著兩位俄國特工,他們分別在蘇聯軍隊和外交部中擔任基層的職務,沒有什麼驚天動地之舉,但卻是有用的。最後,他說道:「萊辛在赫爾辛基安頓好就告訴我一聲,給我一份替換他的候選人名單,人數不要多。請在今晚下班以前送來。」
本森從面對一排大窗戶的方向轉過身來。窗外風景如畫,那排窗戶在蘭利的局長辦公室中組成了一垛完整牆壁,朝著北偏西北方向,越過長長的一大片樹林便是無法看到的波多馬克河。就像他的前任那樣,他喜愛那兒的景色,特別是在春末和夏初,樹林中是一派鬱鬱蔥蔥的景象,他在一張低矮的長沙發上就座,咖啡桌的那面是泰勒。
「那是件怪事,鮑勃。我無法理解這件事。」他說道。
大家鴉雀無聲。芒羅給了他們三十秒鐘的時間。
「那是胃潰瘍出血,」醫生對兩位外交官員說道,「他好像是得了自認為是胃酸過多症的毛病,已有幾個星期,甚至幾個月了。認為是工作過於緊張而引起的,吞服了大量的解酸藥片。傻瓜,真的,他應該來找我的。」
美國的中央情報局機構遠為龐大得多,它的奠基人艾倫.杜勒斯使它的權力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由於在七〇年代初期一意孤行,飛揚跋扈,它最終被置於一位局外人士——斯坦斯菲爾德.特納海軍上將的管轄之下。而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完全在此同一段時期,英國政府最終卻與此背道而馳,打破將「企業」隸屬於外交部高級外交官的傳統,而讓一位職業家接管。
他站起身來,繞過辦公桌走到仍然攤著蘇聯地圖的地方。泰勒關掉了電視機,又回到了他的座位上。
坐在總統辦公桌對面直靠背扶手椅裡的,是三位那天上午要求他單獨會見的人物。與他私人關係最為密切的是國家安全委員會主席,他是總統的國家安全問題顧問和外交事務方面的知己。在西廊房和行政大樓附近,人們把他叫做「博士」或者「那個該死的波蘭傢伙」;斯坦尼斯拉夫.波克爾威斯基面部長得輪廓分明,有時為人們所厭惡,卻從未有人低估過他。
半年以後,有人敦促他考慮自己具有那種可能被提升為軍官的素質,把他在陸軍中的服役期延長到三年,這樣可以獲得擔任短期軍官職務的資格。由於他對賽普勒斯已感到厭倦,他這樣做了,並被派回英國加入伊頓公學的軍官學員訓練隊。三個月以後,他的肩章上就獲得了作為一名少尉的金星。
結果,美國超出國內需要的剩餘小麥價格上漲,完全相信俄國人終究不得不購買將近二千萬噸。已經為時太晚了。在整個夏季,莫斯科通過以法國為基地的代理公司出面,用期貨交易買到了足夠的小麥來彌補不足的部分——而且是以早先的低廉價格買進的。他們甚至通過掛名的代理人租用乾貨艙位,然後使開赴西歐途中的貨輪改道駛入蘇聯的港口。這件事在蘭利看來,是扎在身上的一根「刺」。
「我們想要,」波克爾威斯基繼續說道,「你批准在這個問題上要花更多的注意力,要找出那對蘇聯人來說究竟有多大的影響。這將意味著盡量多派代表團、商人到那兒去,把許多空間偵察設施從非緊要性的目標上調撥過來。我們認為,找出莫斯科即將不得不在這兒要對付什麼樣的問題,是符合美國的切身利益的。」
十天之後,卡爾.泰勒將軍坐和*圖*書在中央情報局局長羅伯特.本森設在七樓的辦公室裡,他向下注視著自己的那份報告,報告的紙頁用迴紋針夾在一大疊照片上,一起放在他身前一張低矮的咖啡桌上。
威廉.馬修斯總統坐在歷屆總統慣坐的地方,背朝著南面的牆壁,面向北方,隔著一張寬闊的古式辦公桌對著舉世無雙的大理石壁爐,爐子占據了北面牆壁的顯要位置。他的座椅和他大部分前任們的座椅截然不同,他們偏愛因人而異專門定做的座椅;而馬修斯總統的椅子卻是一張工廠生產的高靠背轉椅,美國高級董事們也許會坐這種椅子。因為「比爾.馬修斯」——正如他堅持宣傳廣告要這樣稱呼他——在歷次卓有成效的總統競選活動中總是一再強調,他在衣、食和其他物質享受方面的要求是簡樸而又大眾化的。那些他喜歡在橢圓形辦公室裡親自迎候的許多代表將會見到這張椅子,所以它就不應該是豪華的。至於他面前那張高雅而又古色古香的辦公桌,他總是竭力說明這是他繼承來的,而且那已成了白宮的傳世之寶了,它將代代相傳。
在山岡的另一側,他可以從頭頂上方聽見「斯登」輕機槍在沉寂的黎明時分發出了噠噠響聲,他藉著初升的陽光可以看到有兩個人匆匆忙忙在陰影中從屋後的窗戶裡爬出來,他們朝前沿著峭壁往山下逃命直至離開了房子的背陰處。他們徑直朝他奔去,而他蹲伏在樹林蔭影中一棵倒伏的橄欖樹背後。他們邁腿飛奔時竭力在山岩上保持身體平衡。他們越跑越近了,其中有一個人右手看上去像是捏著一根黑色的棍子。他後來自言自語,即使自己大聲喊叫的話,他也將無法止住他們的衝勢。但在那時候,他並沒有對自己那樣說。瞄準取代了一切,當他們到達離他五十英尺遠的地方時,他站起身來放了兩槍,發出短促而又致命的爆裂聲。
馬修斯抬起目光注視著電視螢光幕。大片的土地從上至下慢慢地展現在螢光幕上,其範圍寬約二十英里。大地看上去光禿禿的,就像秋季收割後的田野。泰勒對電話中輕聲吩咐了幾句。幾秒鐘後,圖像集中在較小的範圍內,縮到幾乎不足五英里寬的地帶上。一小簇無疑是用木板條建造的農家棚屋,在廣闊無垠的大平原顯得模糊不清,在向螢光幕的左側漂移。接著一條道路出現在圖像之中,在螢幕中間停留了不知多長時間,隨即從螢光幕上消失了。泰勒輕聲說了幾句,圖像顯出了一片土地的特寫鏡頭,有一百碼寬。此時圖像比較清晰,映出一個男人牽著一匹馬在越過廣闊的平原,接著又消隱了。
泰勒清了清嗓子說:「總統先生,我已冒昧地設法通過螢幕來顯示從我們的『禿鷹』衛星現在正傳送來的圖像,您願意看一看嗎?」
「斯坦。」總統提示道。波克爾威斯基曾要求召集這次會議並播放圖像,所以仔細斟酌著自己的言詞。
「打得好,小夥子,」他大聲喊道,「你把他們幹掉了。」
「那需要住院嗎?」政務參贊問道,一邊凝視著天花板。
商務參贊擔保,他可以對那些擱在他面前的商務案卷盡量放手不管。在大使的私人辦公室中,芒羅受到大使短暫然而正式的接見;他和政務參贊一起較為不拘禮節地喝了些飲料。他遇見了大部分的工作人員,並參加了一系列外交招待會,與西方國家大使館的其他外交官會晤。他還與美國大使館中他的同行面對面地進行了更為事務式的會談。正如中央情報局的那個人向他所證實的那樣,「業務」是清淡的。
芒羅搖搖頭。「不太對。當你離開那個地方,盯梢的對手也許會留一個人下來盤問侍者。如果你直接走到你那位夥計的跟前去,接頭人的面孔就可能被人觀察到,向你提供情報的人就會被人認出來,甚至由別人描述一番長相就行了。還有別的人要說嗎?」
「這種……凋萎病的分布有多廣?」
世界上最詭祕的祕密情報局的真正總部,是在離首都通往南部地區一個主要火車站只有一箭之遙的大樓裡,這幢現代化的鋼筋水泥大樓,是由環境事務部分配的,而情報局在七〇年代的初期就把它占了下來。
「你來不及,」他告誡道,「盯梢的人在你身後過幾秒鐘就匆匆走進來了。也許,那位接頭的人按照預訂的方式在你之前到了那兒,他不一定會找到沒有被占用而又適合的馬桶間,或者找不到適當的空餐桌。那樣的話,偶然性就太大了。不行,這一次,我們得採用擦肩而過的方法。注意,那像是這樣做動作的……。當你的接頭人第一次退卻的地方收到你已被人尾隨的暗號時,他按照約定的程序轉移了。他就通過公共場所走得準的時鐘,最好是通過電話報時臺,把自己的手錶盡量校準得分秒不差。你在別的地方也這樣把手錶校準。
「這是效力,而不是蕩秋千,」他以往常對在比肯菲爾德受訓的新手們說道,「我們到這兒來不是聽喝采的。」
芒羅轉身面向那位中士。「我不是屬於你的,」他大聲說道,「該死的,我不是屬於你的。我只屬於自己,不屬於任何人。」
「速度放慢一些。」泰勒對著電話中命令道。照相機鏡頭下面的大地掠過的速度減慢了。高空中的「禿鷹」衛星仍在其軌道上以同樣的高度和速度運動著,國家偵察辦公室所屬的實驗室內圖像的寬度和速度卻降下來了。圖像變得更近,更慢了。一個蘇聯公民,背靠著一棵孤樹的樹幹慢慢地解開了他的褲扣。馬修斯總統不是一個內行的人,因此一直感到十分驚異。他在提醒自己,自己正坐在華盛頓一個溫暖的辦公室裡,時間是一個初夏的上午,觀看著一個男人在烏拉爾山區某個地方的樹蔭下解手。這個農民慢慢地朝螢光幕的底部退出了視域。接著出現的圖像是幾百英畝寬的一片麥田。
與此相仿的是,在柯曾街的萊肯菲爾德大樓也設置了一個門面,仍然被人們當做反間諜機構(即MI—五)的總部,這樣可以哄騙那些多此一舉的詢問者。事實上,那些孜孜不倦的反間諜能手在「花|花|公|子俱樂部」附近並不是才待了幾年的時間。
「在約定的時間,他已坐在約定的酒吧間之中,或是任何別的地方都行。在門外面,你完全是準時走上前去,盡可能分秒不差。如果你提前到達的話,可以把鞋帶重新繫緊,或在商店櫥窗前逗留一下,這樣可耽擱一點時間。不要明目張膽地看自己的手錶。
芒羅搖搖頭:「一則,你應該裝成一位清白無辜的外交官,不是一位霍迪尼。把盯梢的人甩掉,你就暴露了自己是一位訓練有素的特務。再則,你也許不會把他甩掉。如果那是克格勃的話,他們用的是第一梯隊,你不能那樣幹,除非躲回到大使館裡去。再試一次。」
這一鋌而走險之舉奏效了。「企業」長時間以來為伯吉斯、麥克利思和菲爾比事件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傑奈爾.歐文爵士決心讓職業家領導「企業」的傳統代代相傳。那就是他意欲在杜絕出現洛恩.蘭傑斯這樣的人物方面,要與任何一位他的前任同樣嚴格的原因。
「退卻。」那位曾想把尾巴甩掉的機靈小夥子斗膽說道。
芒羅生於一九三六年,父親是愛丁堡的一位醫生,他在戰爭年代度過的童年生活是平凡而又小市民式的,平靜而又幸福的。他在當地一所學校一直學習到十三歲那一年,然後在費蒂斯學院度過了五個寒暑,那是蘇格蘭最好的學府之一。就是在這兒就學的這段時間中,他那位閱歷很深的語文老師發現這個小夥子對於外語具有特別靈敏的聽覺。
這一次,誰也沒有押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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