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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等到她從廚房回來。我聽到玻璃杯相碰和房門關上的聲音。我在半明半暗中坐在上層階梯，這個位置可以看見老舊的花紋壁紙剝落，顯露底下的灰泥，不過我看不出它是什麼顏色。幾分鐘過後，琵琶屋內傳來呢喃低語聲。假如我動作夠快，應該不會有事。我踱步回到樓上。我回到自個兒房裡，這會兒我才頭一次清楚地意識到我所冒的風險。除了我之外，家裡還有六個——不，是七個人。他們時常熬夜、步出房門喝杯小酒、洗澡或是小解。只要有一個人發現，我就玩完了。只要整整兩分鐘就行，但上帝願意給我嗎？我把佩姬扛在肩上，走出房間再下樓，感覺全身上下都在咯吱作響。

我將一口口的食物塞進嘴裡，卻食不知味。他們說說笑笑，對話卻沒有對我產生什麼影響。我偶爾會設法插上一句話，有人打算講笑話，我也會跟著陪笑。我甚至對琵琶微笑，她也對我回以笑容。我環視餐桌。他們雖以朋友相稱，但其中又有多少ｍ.ｈetｕbｏok.com•coｍ人真的對彼此有好感？我發現艾絲翠既不說話也不進食。再看看邁爾斯，他突然擺出一張講究實際的臉。

我瞄了一眼手表。凌晨一點十五分。時間是以驚跳而非平順的方式前進。我盡可能悄然無息地步出房門，拾階而下。我把耳朵貼著每一扇門，不過啥也沒聽到。最後一間是琵琶位於一樓的臥房。它也同樣靜悄悄的。我可以採取行動了，不過我一上樓就聽見人聲了。聲音源自於大門外。我原以為那是路上的行人，但後來聽到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

我在心裡暗罵：媽的。我竟然把歐文忘了。不過我也忘了他的傲慢。他閒扯著說自己不拍快照，艾絲翠則虧他是名藝術家。

一切就是這麼簡單。我甚至不允許自己想到被逮個正著的可能性。我打開壁櫥的門，拉開覆蓋在屍體上的東西，只見那雙空洞的眼睛正對著我。我什麼感覺也沒有，只是跪下來，抓住她的胳臂，把她移到自個兒和-圖-書肩上、然後慢慢起身，我膝蓋的關節劈啪作響。我腳一伸，關上壁櫥的門，然後轉身檢查，確定沒有帽子或手提包這類愚蠢的東西毀了我的完美犯罪。等我到了走廊，想像其中一位室友撞見我這副德性，臉上不禁浮現笑容。我順利地上樓，到了二樓，再到三樓。我把床往外拉一點，接著把她擱在床後方，如此一來，從門口張望也看不到她。這樣就夠了。今晚不會有人進我房間。

我往樓上跑，躲在來人看不見的中途樓梯平台。大門開了，我聽見腳步聲。琵琶跟另一個人的講話聲，是個男人。她有病哦？「就在這裡，」她邊說邊領那男的進她房間，「要小酌一杯嗎？我拿點酒上樓。」

「她很勇敢。」此話一出，我頓顯尷尬。這樣會不會看起來像是我跟歐文在爭寵？我還是小心為妙。倍感興奮的我，血液在全身上下竄流，使我有秀過頭的危險。我非得冷靜下來不可。所幸似乎沒人注意。艾絲翠依舊是全場矚目的焦點。等我再次集中hetubook.com.com精神，便發現大家已經在分發食物，並把自己跟七矮人互作比擬。這使我滿腔怒火。他們這麼打趣卻又深情地把不同的小矮人分配給琵琶、麥克、達利歐跟邁爾斯時，我竟然被晾在一旁。這使我想起小時候在操場玩，同伴分組的情景，以及最後只剩下我沒人要的悲慘童年回憶。於是我對此開了個玩笑，並且為自己挑了害羞鬼這個沒人要當的角色。害羞鬼。他們懂什麼呢？

「聽我說，」他說，「我不想壞了各位的興致，但我們像這樣全員到齊的機會實在少之又少。就我們七個。達利歐，你敢再給我插嘴試試看。」

「你說得對，確實是千載難逢。我們何不拍張團體照留作紀念？」

我想到一個主意。我翻尋她的口袋，找到一個錢包。我脫掉她手腕上裝飾華麗的小手表，解開她的項鍊。如此一來，她的死看起來就會像是謀財害命。

「我的相機放在那邊的抽屜。」邁爾斯說。

「那我來拍。」我說。

老天在故意作弄我嗎？我一躍而https://www.hetubook.com.com起，拉開抽屜。邁爾斯的數位相機擺在頂層。我用抽屜裡的小手冊、菜單跟型錄把它蓋住。「不在這裡。你一定放到別的地方了。」

「我樓上有一台。」我說，然後趕在會出其他亂子之前跑掉。

他走到她身邊，靠得有點太近了。她努力裝出泰然自若的模樣。我過去往她身旁的座位一坐。

「應該是某人拿走，然後忘了物歸原位。」

邁爾斯點點頭。「我們這裡還有位貨真價實的攝影師呢。」他說。

拍完照後，邁爾斯好心地幫我轉移焦點，宣布我們將被趕出家門的消息；等收拾好鋁箔容器、洗完碗盤，我就上樓回房，連鞋子都沒脫就躺在床上，等待全家安靜下來；在此同時，佩姬的屍首就擱在我身旁的地板上。我聽見樓梯上的腳步聲、木頭地板嘎吱作響、流水聲、房門用力關上，以及沖馬桶的聲音，但是到了十二點半，一切聲響都歸零。我耐著性子，又看了一眼手表。凌晨一點鐘了。

我輕聲跑下樓。一切就是這麼易如反掌。在踏進廚www.hetubook.com.com房之前，我停下腳步。相機。我把它給忘了。於是我只好再跑上跑下，然後氣喘吁吁地出現在大家面前。不過他們誰也沒有注意。

就連街上可能遇見什麼，我都沒想到。我輕輕開啟大門，徐徐步出門外，躲在陽台的陰暗處。街上空無一人。再走二十步，我就自由了。我踏上人行道，彷彿走在舞台，一個被窗子包圍的舞台。任何一扇窗子後頭，都可能有人站著往外看。我默數步伐。走了二十七步，來到她家門前。我下了台階往垃圾桶走，讓她從我身上緩緩滑到水泥地上。我把她拉到垃圾桶後方，用一袋袋的垃圾掩蓋她。她的屍首可能要好幾天才會被人發現。

那天傍晚好似一場夢。我雖然人在那裡，卻心不在焉。他們自然能夠察覺我有異狀，眼神的光芒、對力量的意識。不過他們竟然毫無所覺，這進一步增加了我的控制欲。歐文買食物回家時，我看見他對艾絲翠外表的傷勢震驚不已，但儘管如此，他卻只淡然地說了這幾個字：「妳打架啦？」

我靈光乍現。就該這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