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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

作者:妮基.法蘭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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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四十一章

第二部

第四十一章

我聽見有人下樓的聲音。光從輕快敏捷的腳步,我就知道那是艾絲翠。
相片。我用手背擦拭額頭,用力嚥下口水。他要帶相片去警局備案,肯定是這樣沒錯。一切迫在眉睫。我不能呼吸了。我要沒氣了。必須保持鎮定。現在他們又壓低音量了。沉默不語。他們在接吻?愛撫?做|愛?是這樣嗎?誰管那麼多?這些都已經無所謂了。這齣戲將要落幕。
我也擁抱達利歐,感受他鋒利的骨頭和冷若冰霜的皮肉;他的口氣有大蒜的味道。毛毛雨把我們都淋濕了。衣服黏在我們身上。雨滴滑落我們的臉龐。我說了「邁爾斯,老天爺啊!」以及「三個女人!」之類的話。不過其實這都無所謂。沒有人在聽別人說話,我們只是無能地在人行道上蹣跚打轉,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
「怎麼了?」
她只是轉頭望著我。
她緊抓我的胳臂,跟我道別;她的碰觸有如火燄穿透我的衣裳。我敢發誓它簡直就像壓在我皮膚上的烙印。她和琵琶吻別後,壓低音量跟歐文說話。他也對她說了什麼。他們的頭靠得好近,快要碰到一塊兒。她牽起他的手。快放開。快啊。立刻鬆手。兩個人分開。絕對不能發生這種事。不能讓他們兩個一起走。不可以。我握緊雙拳,覺得自己隨時都會放聲尖叫,抒發鬱積體內難以忍受的壓力。我會爆炸、碎裂。我的腦袋咚咚響個不停。
「每個人都嚇壞了。」
「來吧。」我邊說邊跳下床,牽起梅蘭妮的手。
「方便聊聊嗎?」
「閉嘴啦。」正在為自己捲菸的歐文說。
他僵硬的臉龐微微泛起笑容。我離開他身邊,走進廚房。我遠遠地看見艾絲翠跟卡姆斯基人在屋外。他們站在她的菜園邊上,她用那個我再熟悉不過的真誠表情仰望著他。當一名警官邁開大步,與我錯身而過,擠進花園,我依舊看著他們。他往他們那頭連走帶跑。卡姆斯基跨步向前,湊到他面前,我可以看見他臉部肌肉一繃。他轉身面向艾絲翠,對她說了些話,隨後就把她拋在原處。有好一會兒,她就這麼動也不動,只把手壓在胸口,彷彿心在痛。接著她往廚房而來,當她抬起頭,目光直接穿透我。好像我根本不存在。
「妳知道為什麼我心情不m•hetubook.com.com好嗎?」
「我沒辦法呆坐在房裡。」
「謝謝。」
「下樓去。」
艾絲翠在口袋裡摸找。「這或許算是某種證物,」她說,「在被條子抓包之前,我們最好把它分一分。」
「先生,可以帶我們看一下你房間嗎?」
我不曉得大家在聊些什麼。我聽得見他們的談話,三不五時也會搭腔,看似屬於在團體周圍洶湧澎湃的狂亂情感之一,但實則不然。我在思考。我在等待。我感覺時鐘滴答作響、時間分秒流逝。我吞嚥作嘔的感受。我阻止自己幻想假如事情出錯會有何下場。
這三個女人全是我下的毒手——不,那不是我,不是真正的我;這不是我的錯,只是一場愚蠢的意外——而且我每次都空手而歸。不過艾絲翠現在可有錢了。我看著她帶錢上樓。兩萬英鎊的現鈔哪。艾絲翠是我的絆腳石,而那筆錢又在艾絲翠手裡。我頭疼依舊未散,可是同時好像腦袋裡有個我搔不到的癢處。幹掉艾絲翠,把錢搶到手。然而,如今一切都走岔了,因為警察隨時會上門,他們會在邁爾斯房裡找到作案用的凶器,而我不能把另一起命案又嫁禍在他身上;也許我可以哦,只要他不在派出所的話?該死,該死,該死。我怎麼沒早點想到?找另一個替死鬼不就得了。歐文。就是他了。他活該倒楣啦。把他這塊擋路石也清掉吧。讓我跟艾絲翠一塊兒去巴西逍遙。不過就算思緒沙塵暴在作祟,我也知道再找邁爾斯之外的另一個代罪羔羊實在牽強。一個家裡出了兩名殺手。不。這樣行不通。
歐文走來我們身邊,我看得出來他也不知情。他悶悶不樂地站在我們面前,雙手插在口袋深處,腳踢著人行道的碎礫。當琵琶對他伸出一隻手,他立刻繃起一張臉,往後退了一步,然後往我另一側的牆上一坐。她聳聳肩,起身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達利歐踉踉蹌蹌地走出警局。他臉色蠟白,頭髮黏成頭頂的幾座橘色山峰。「我想要招供,」他說,「只要他們別再問下去。壞事都遠離就行。是不是有個名詞專為了形容:對你沒犯下的罪行感到內疚?」
「那好吧。」
「好。」我說。待在悶熱的酒吧,我全身冒熱氣。汗珠好似幾十隻小蒼蠅猛扎我的脖子。
「誰?叫我嗎?https://m.hetubook.com.com」我愚蠢地說。前方的艾絲翠已消失在彎路的拐角。
「那——呃——那我是要在樓下等嗎?我不清楚搜索的流程。」
也許不會有事。也許我終究還是能安然過關。我必須保持冷靜,這才是當務之急。非常冷靜。一步都不能錯。我不敢開口,深怕說錯話、害自己露餡,我必須強迫自己與他人四目相交,因為我總覺得其他人有能力看穿在我腦裡游移的思緒,而想低下頭去。每綻露一次微笑或擺出一張愁眉苦臉,我就擔心事跡會敗露。好難穩定規律地呼吸。上樓梯的腳步聲令我暈眩。有人要來抓我了。敲門聲,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都令我感到搖搖欲墜。眼前視線一片朦朧。但是假使我能在黑暗中摸索一條出路,假使我能保持平衡,就能脫離這個困局。
達利歐提議去酒吧。這可不成。不在我的計畫之內。我們現在應該各自回家才對。時間所剩無幾。但其他人都認為這是個好主意,而我自然也沒話說,於是我們沿著人行道走,艾絲翠也不忘牽著她的單車。我不太舒服,眼睛發疼,腦袋嘶嘶作響,喉嚨宛若砂紙。
事實為何,她還不明白。
「拿去,親愛的,把它喝了。」
我咕噥了什麼。我的思緒不停打轉。艾絲翠。錢。巴西。我要那筆錢。每個人都會覬覦那筆錢。這就對了。她現在是每個人的目標。沒錯。我腦袋裡的嘶嘶作響已然平息,就像靜電干擾逐漸消除。我在心底盤算:我要揭人瘡疤、激起恐懼。確定其他人都會感受我所感受的困惑和恐懼。
他在對我說話。我強迫自己正視那張向我逼近的臉。我嚴肅地點點頭。「沒問題。」
他撐大雙眼,驚恐地瞪著我,然後匆匆跑上樓。
警方大軍前來,有的身穿便衣,有的身著制服、拎著包包和相機。我的手抖個不停,索性用一隻胳臂圈著梅蘭妮。我心臟跳得太劇烈,震得胸口疼痛不已。我能感覺一顆顆的汗珠扎得我額頭好疼,好像有光點在戳我的眼珠後方。我無法理解周圍的聲音,將它們提取出來串成文字。
我緊張兮兮地左顧右盼。儘管聽起來像個薄弱的藉口,但艾絲翠還是點點頭。或許這給了他們一個不要別離、不要各奔東西的理由。
梅蘭妮拿了杯茶走進房裡。貼心甜美的梅蘭妮,甜和*圖*書到令我窒息。雖然臉上寫滿關心,她心裡卻很樂,這我看得出來。她坐在我身旁的床上,我把臉埋在她的肩膀,因為假如我看見她同情體貼的表情,我一定會出手扁她,打到她這個表情消失為止。
「只剩下麥克跟邁爾斯。相信他們很快就會出來了。」我若無其事地說,但艾絲翠猛然從我的懷裡掙脫,用那雙大眼目不轉睛地望著我。
我回眸一望。我大吃一驚,愣了幾秒才意會對方是卡姆斯基總探長。
警方偵訊我的時候,我看得出來他們其實對我興趣缺缺。他們沒有對我進行連珠炮的發問攻勢,也沒有試圖用棘手的問題使我露出狐狸尾巴。他們只想知道一些簡單到爆的事,好比說我昨天早上的行蹤。我幫梅蘭妮買完東西之後回家,在家裡見到了誰?好,讓我想想。嗯。這個嘛,我見到了邁爾斯。沒錯。邁爾斯。他沒去上班,我覺得很奇怪。他說了什麼?啊,讓我想想:對了,他說他知道莉亞要回家拿東西。對,我很確定。他心情不好嗎?哦,是的,警官,事實上,他非常緊張,整個人提心吊膽。那是在他聽說莉亞死了之前的事嗎?哦,是的,警官,早在那之前,他就明顯地激動不安。不過——我突然皺起眉頭——你為什麼要問我這些呢?你該不會以為是邁爾斯幹的吧?是的,警官,恐怕邁爾斯跟莉亞的確吵了一架。千真萬確。是的,雖然我不想洩漏家裡的祕密,但他似乎對艾絲翠很著迷。
「做什麼?」
我把她拉下樓,正巧遇見達利歐上樓。我對他點點頭。「警察馬上要來了,」我竊竊私語道,「你最好做足準備。你要知道,他們會把你房間拆了。」
「當然知道,」她興奮地說,「要是這一連串的事件沒使你深受打擊,那你就不配當人啦。莉亞真真實實地住過這裡。儘管大家諸多異議,她卻是這麼充滿——」
「還不只如此呢。」我繼續說下去,掩蓋小梅的哀訴抗議。「這就是為什麼歐文開始打包行李。達利歐像個無頭蒼蠅到處亂竄。邁爾斯在浴室裡狂吐,把所有莉亞寫的信扔進垃圾桶,然後邁開大步進派出所。這也是為什麼艾絲翠看起來那麼心煩意亂。」
等艾絲翠終於進來,小梅已像個學步幼童用手指摀住耳朵,阻絕她無法承受的消息。我給艾絲翠一個苦笑。畢竟我是m.hetubook.com.com正直又忠誠的朋友,看見了別人所不願面對的真相。
「小梅。」我扯開嗓門說。
「當你說的每句話、做的每件事,都變得可疑,你不覺得很可怕嗎?跟你說,經過了這件事,以後我在職場上會無往不利。」
最後我踏出警局,來到毛毛細雨的街頭。琵琶已經在外頭了,我們坐在一堵矮牆上。她圈著我的胳臂,把頭靠在我肩上。「多恐怖的一場噩夢啊。」她說。
「好。」達利歐好像把歐文的話奉為什麼有用的忠告。他開始來回踱步,喃喃自語。
「這間。」我說。我聲音聽起來滿自然的。
我注視其他的每一個人,彷彿演戲的是他們,不是我。麥克走下台階,朝我們而來。大夥兒舉起手,驚恐而不願面對現實地搖頭,有的垂淚有的慟哭,伸出雙臂環抱彼此。而我在眾人的中心,早歐文一步抱住艾絲翠,聽見話語從自個兒口中冒出,我大概沒有說錯話,沒有說出引人注意的話。麥克繼續描述身體組織跟毛髮。
「妳還不明白嗎,小梅?他們認為是我們其中一個幹的。」
我的腦筋一片混沌;家裡也是一團混亂。人們打包哭泣。達利歐一邊顛簸地把一個大紙箱搬下樓,一邊自言自語。琵琶把衣服扔出房門,直到她臥室的門口布滿衣物。我把自個兒房裡的窗戶打開,探頭出去;人聲從歐文的房間傳出,朝我這頭飄送而來。艾絲翠在他房裡。她真的不該這麼做:這樣只會讓我更火大。除了片段的字句,其餘我什麼都聽不到。說到什麼要走。提到相片。相片。我拉長耳朵想聽個仔細。他們的音量先是壓低,接著又揚高。談到琵琶。好樣的。無論什麼時候,琵琶永遠都在,她是男女關係中的第一個謊言。
她終於走了,一邊走,一邊舉手道別。先數到十再跟蹤她吧。我數到六就擔心會把她跟丟。反正現在也沒人注意我。只見艾絲翠沿著人行道前進。不要離太遠,等到某個隱密的地方再下手。我把手伸進口袋,摸到那把我用來刺她單車輪胎的小刀,並掂了掂螺絲扳手的重量。用這個往她背後一擊,她根本來不及發現什麼。
喝完酒之後,我提議再來一巡。不過我先走出酒吧,從口袋取出小刀www.hetubook.com.com,刺穿艾絲翠單車的兩個輪胎。這樣妳就不能騎車回家啦,艾絲翠。妳得另尋他途。我回到熱氣、喧嚷和奪目強光的酒吧,拿了飲料走回桌前。
我領他上樓,他的腳步沉重地落在我身後。我是不是將要發現自己犯下什麼天大的錯啊?
最後艾絲翠退後一步,跟歐文分開,我才感覺如釋重負的洪流沖刷我的體內,讓我像隻小貓般昏眩而虛弱。
我跟梅蘭妮走進廚房,我要她坐在桌前。我可以聽見邁爾斯在他房裡哭泣。好耶,老兄,哭吧。事實為何,你還不明白。
最後琵琶表示她得走了,其他人也紛紛起身、套上夾克。艾絲翠站了起來。她穿上外套、繫緊腰帶。我們成群結隊地步出酒吧,來到涼爽的夜晚,發現她被劃破的車輪。多惡劣啊?無所謂。走路搭地鐵。之後再過來牽。她說我們明天還會見面。是啊,繼續做夢吧,親愛的。繼續做妳的春秋大夢吧。
「是啊。」我說,並親吻她的頭頂。
「算術就交給我,」琵琶說,「明天我們可以約在某個比較體面的地方見面。這算是另一場惜別酒會的藉口。」
「不,」我打斷她的胡說八道,「我的意思是,妳懂嗎?」
「可是我才剛幫你泡好茶欸。」
你可以在門快要砰然關上時穿過它。你也可以在車水馬龍中找到一個空隙、鑽到馬路的另一頭。一切只要時間拿捏得當,別太快以免出差錯,但也別慢到落入圈套。就只一瞬間,我非得搞定不可。
達利歐走向我們。「我們還在等誰啊?」他問道。
我聽到艾絲翠在門外駐足。這就對了,我的乖女孩。妳就一如我願,待在那裡聽著。以為妳自由了嗎?沒有人能自由。你們全都是我布局的棋子。
「吉佛先生?」
「不,」我說,血液在的耳裡怦然作響,我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看在老天的分上,艾絲翠,人們已經開始注意我們了。不要在這種場合秀白花花的鈔票啦。」
接著艾絲翠也出來了。她臉色發白,步伐不再輕快。她坐在我跟歐文中間。歐文遞給她一根香菸。我一手摟著她。她把身子的重量放在我身上,頭髮也貼著我的臉頰。我可以感覺她的呼吸。也可以感覺她夾克裡厚厚一疊新發行的鈔票。
「你還不曉得嗎?」
「謝了。」
「還好嗎?」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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