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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人間

作者:妮基.法蘭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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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十四章

第三部

第十四章

他垂眼望著那件外套,幾乎是滿臉訝異,彷彿那是一件陌生的外套,是他在不知不覺間穿上的。「是新的。」
「妳是什麼樣子?」他似乎搞不懂我的問題。
我開了一瓶酒。我的雙手再度抖個不停,故而費了好久才將瓶塞拔開。班撥了個號碼,聆聽,然後開口。他顯然不是在和鄒的母親交談。他將電話放下轉向我。「那是替他們照顧小狗的婦人。他們去度假要後天才會回來。」
「我是很詫異,」他說。「不過想必就是經由我認識的。」他停頓了一下。「妳是說真的嗎?妳真的對和她認識的經過毫無印象?」
「我已經打過幾次了。」
「妳該不是真的想去吧?」
「我們以前碰面時我是什麼樣子?」
片刻之後,我們坐在一張餐桌,啤酒和一包洋芋片擺在我們之間。
「我喜歡。」
「不是貼心。鄒是我的朋友。」
「我喜歡那種又寬又長的外套。」
「我不知該從何說起。你是鄒的朋友,對吧?」
在走回住處途中我告訴他我如何由車內手套格裡的收據和鑰匙找到鄒的住處。
「悉聽尊便。」
「沒指望,真的。他只是個少不更事的白痴。」他的口氣頗不以為然,我的表情想必有點詫異,因為他隨後補道:「她可以有更好的對象的,她應該和愛慕她的人交往。」
「她和這個卡洛的關係如何?」
「我不認得他們。」
「她經常出遠門?」
「她都按時交稿嗎?」
「稍候,一片或兩片烤吐司?」
「我倒很想跟你一起前往那棟別墅,如果方便的話。」我沒料到自己會這麼說,這句話脫口而出,他滿臉詫異地望著我。
「或者她可能是去找她父母。她父親生病,癌症。或許他病況危急。妳試過聯絡他們嗎?」
「我明白了。」
「好啊。」
「好啊。」我說。
「一片。奶油抹厚一點。」
「就這樣?」
「我不需要打這通電話,」我說著,這時我腦內有一道聲音說:「噢,要,要打,妳這個笨、笨、笨女人。」
「唔,」他看來躊躇不定,一時也滿臉尷尬。「妳看來興高采烈的。」
「貝爾塞茲公園。搭地鐵就幾站。」
「是的。」
「在和她和圖書熟絡之前她滿靦腆的,」他將最後一大口嚥下後說。「自力更生,節儉成性。她只買非用不可的東西。千萬別和她一起上街購物,她連最微不足道的小東西都會精挑細選,然後還得貨比三家。很愛乾淨,她厭惡雜亂無章。善於聆聽不擅長言詞。還有什麼?她是在鄉間長大的,有一個弟弟住在美國當音響工程師,她和父母很親,交遊廣闊,不過通常與人碰面都是一對一。她不喜歡一大群人的熱鬧場合。」
「妳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吃?我餓壞了。鄒和我今晚原本要出去用餐的。」
我做了個深呼吸。我還好吧?「沒有,」我說。「我不認識他。或者,至少,我記不得我認識他。不過如果你原本約好要和她見面,她應該會告訴你才對。」
酒館內高朋滿座,令人安心,屋內也瀰漫著香菸的熱氣。
「上菜囉。」
「我們都應當如此。」我隨口說道。
「星期二,」他說。「星期二上午。」
我停了下來,班傾身向前,一手握住我的臂膀,我本能地將手扯開。
我和他坐在餐桌旁默默吃著炒蛋。我又喝了點酒。
「不是很明確,」他說。「不過我想妳應該有提。至少,我有那種印象。」
「對不起,」他說著,口氣聽來似乎是真心誠意。「有個陌生男子在妳的住處,想必會令妳緊張兮兮的。我該想到這一點的。」
「她還有一個分分合合的男朋友,卡洛。上次我聽說是已經分手了,不過或許又藕斷絲連了而她就在他那邊。妳試過聯絡他嗎?」
「我那部車在警方的拖吊場內,」我說。「我必須繳一百多英鎊才能領車,如今車又被扣押了。看。」我指著,然後瞠目結舌。車子已經不在了。只有原來停車的空格。「不見了。真該死,又不見了。怎麼可能?我還以為扣押的意思是不能將車駛離原地。」
「看情形。她替不同的出版社做不同的企畫案——貿易雜誌,諸如此類的——其中有些必須從事調查研究。我記得有一次是做兒童百科全書,她必須撰寫英國樹木的簡介,於是她就四處探查了三百棵的紫杉,諸如此類的事。」
「是這樣的,我在想或許我遇到的那個人就是,你知道,他。」
「我還以為你曾說和_圖_書我們是在星期一碰面的。我確定你是這麼說的。」
「卡洛?嗨,卡洛,我是班,班.布羅迪……是的,沒錯,鄒的朋友……什麼?沒有,我最近沒和她碰過面,我在想你是否……不會,不會,我不會告訴她是你告訴我的。不會。」
「我告訴那個刑警我……我算是知道。他認為我瘋了。當然,不是瘋掉了那種瘋,而是認為我搞錯了。我也希望我搞錯了。我不知該如何是好,不知何故我覺得要為她負責。我每次看到她的照片,就覺得很難過自己做得不夠。我在那個地方,被囚禁時,我不斷想著我認識的親朋好友會找我,而且會搞得驚天動地,也會一直為我操心,我就是藉著這個信念撐下去。我必須對此深信不疑,感覺我仍活在人們的心中,那一點極為重要,而再回來後最悲慘的事情之一,就是體認到根本沒有人想念過我。」
「狗屎。」
班試著擠出一絲笑容,不過他隨即將眼光移開彷彿感到尷尬。
「不能,當然不能。我想我應該開車前往多塞特郡那棟別墅。我以前曾經去過,我想我可以記得它在何處。若她不在那邊,我就打電話給她的朋友們。若都一無所獲,我就去找她的父母。然後——呃,我想我會去報警。」
「那我知道因為是我自己要剪短的,不過你覺得我看起來是什麼樣子?我當時的情況如何?」
「所以,她應該在這裡而不在,她也不是去度假什麼的。情況不對勁了。」
「呃,現在。」
「你打算何時出發?」
「我要去,」我說。「你的車在哪裡?」
我將冰箱門打開。「有蛋、吐司、起士、萵苣、通心麵。大概就這些。」
我打了個寒顫,望向窗外冷冽的暗夜。我不想去,但我也不想待在這裡,躺在床上渾身冷汗,心頭怔忡狂跳,口乾舌燥,枯等著曙光再現來讓難以承受的恐懼變得較能掌控。看著時鐘,昏然睡去但不到幾分鐘又霍然驚醒,傾聽是否有何聲響,而且連風吹草動也會受到驚嚇。想到鄒。想到我。想到在黑暗中那個男的,虎視眈眈盯著我。
「通常非常守時。她得靠她的編輯工作過活。」
「她常會讓你枯等嗎?」
「有點像長斗篷,」班說。「幾百年前人們習慣和_圖_書穿著的那種。」
「我去穿幾件較暖和的衣服。這次我會打電話給人,告訴他們我跟誰在一起做什麼之類。不好意思。」
「什麼意思?」
「你是說,就這時候?連夜開車?」
「那麼說我是在星期一和她認識的?」我說。
「我們聊些什麼?我有沒有跟你提起什麼事?」
「她仍然是失蹤了,不是嗎?比原來更確定是失蹤了。所以接下來呢?你總不能就這麼撒手不管吧?」
「就這樣?」
「那我們現在要怎麼辦?」我說著,隨即注意到我用了「我們」,於是趕忙灌了一大口酒。
「而且她應該算是有憂鬱症。她曾情緒低落至幾乎無法下床。所以我才會感到憂心。」
我蹙眉。「為什麼聽你這麼說令我有點怪異的感覺?」
「鄒很萎靡頹喪,」他緩緩說著,眉頭深鎖。「我是說,真的很沮喪,不只是情緒低落。我以為她應該可以走出來的。」他將啤酒喝完,用手背擦擦嘴角。「我送妳回住處,然後我們打電話給她的親朋好友——卡洛、她父母——查證一下他們是否有她的消息。」他將手插入外套的口袋中,掏出一支手機。「用這一支。打給朋友、同事、警方,不管打給誰都行,就說妳和我在一起,然後我們可以去打那些電話。」
「妳在星期二又回來了,」他含糊其詞地說。「帶著更多的問題。」
「我剛看過我和她的一捲錄影帶,應該是我們一起拍的。我們似乎相處融洽,我似乎很快樂。我希望我可以想得起來,我不介意有些快樂的回憶。不過,沒有,對不起,毫無印象。你是怎麼介紹我們認識的?為什麼?」班正待開口回答但旋即顯得躊躇不決。「你在想該不該相信我,是吧?太好了。警方和醫師們都不相信我遭到挾持。如今你又不相信我可能會失憶。不久我或許就會遇到一些人不相信我真的是艾比.黛波露。也許我不是,或許我只是在扮演她,那或許是種妄想症,或許我其實是鄒而我在幻想自己是這個名為艾比的人。」
「妳的頭髮比較長。」
夜已深沉。我這一整天下來就像是經歷了一段漫長迢遙且風塵僕僕的旅程——托德、那通令人毛骨悚然的電話、柯羅斯探長,以及眼前這件事。班看到我打了www.hetubook.com.com個大呵欠。他起身由沙發把手上拿起外套。「我該告退了,」他說。「我會保持聯絡。」
「也許不是,」班平靜地回答,凝視著他的啤酒。「她或許是到外地去將她的作品趕出來,她有時會如此。她父母在多塞特郡有一棟別墅,很安靜,不會受干擾……」
「告訴我鄒是什麼樣的人。」我說。
「我明白了,」他說著,站起身來。「這樣吧,或許我們去小酌一杯?妳跟我置身於人群之間很可能會覺得安全一些。」
「你還真是說做就做。」
「對。」
「或是我來弄些炒蛋?」
「我跟你談起這件事?」
「我們搭計程車。」我今晚無法承受置身於地底下的這種念頭,今天我受的驚嚇也夠多了。
他脫下外套和夾克,在一座大碗櫃內找出一只鍋子,並在最上層抽屜中找出一把木杓子。他知道所有東西的擺放位置。我往後靠坐,看著他。他花了很長的時間炒蛋。他做起事來有條不紊的。我又喝了一杯酒,我覺得極為疲憊、脆弱、也有點半醺微醉。我受夠了一直像驚弓之鳥,老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我撐不下去了。
「我們到街上喝了杯咖啡,在一家距此不遠的咖啡店,她是那邊的常客。她正要去赴約吧,我想。我向她介紹妳。我們聊了幾句,然後我得離開。如果妳要我重述妳們的交談,我想妳告訴她妳得找個地方落腳。她想必是說妳可以暫住此地。所以一個謎團已經解開了,沒什麼不祥之處。」
「妳解釋妳當時沒有固定地址,所以若我要跟妳洽公就只能打妳的手機。」
他看來若有所思。「就像我剛說的,她很守時。」
「妳也提起妳剛和男朋友分手。」
「我認為——」他試圖打岔。
「還有沒有其他事情?我有沒有提起我最近遇到的人?我有沒有跟其他人碰過面?我有沒有跟你提起?」
「沒有人注意到我不在,或者他們注意到了也覺得無關緊要。彷彿我是隱形的,死了。我是說,那完全不是他們的錯,我知道——他們是好朋友而且我想他們也很愛我,真的,若換成是我也會和他們一樣。若有人銷聲匿跡幾天,我也不會注意到——我為什麼要注意到?我們在彼此的生活中來來去去,不是嗎?不過我不能和-圖-書那樣對待鄒,因為我知道那是什麼感覺。不過我不知道若不能那樣對待鄒又該怎麼做,希望你能聽懂這句話。我又太嘮叨而且也有一種很可怕的感覺,那就是我一旦停下來不說話就會放聲痛哭。」
「噢。」
「我寧可現在上路。我不累,也沒喝多少酒,而且我明天下午有場重要的會議,所以我明天無法前往,況且妳搞得我憂心忡忡的。」
「那就走吧。」他由椅子上拎起他的外套。
「有時是如此。」
「那個擄走我的人。」
「她的手機呢?」
他將電話掛斷再轉向我。「顯然又和卡洛分手了。他心情不是很好。」
「噢。而鄒就在你的工作室?」
「或許因為妳有同感。」
「你能打到那邊找她嗎?你有帶手機嗎?」
他聳聳肩。「我只是她的朋友。友誼可以擺一邊。」
「你這樣做真貼心……」我開口說道。
「你的房子在哪裡?」
「算是吧,我是說我確定……聽著,我像是一個人在一片漆黑中絆了一跤,希望你聽得懂我的意思。我的雙手往外伸出試圖不要墜落斷崖,如果有斷崖可以墜落的話。有時候我會想我的眼角餘光似可瞥見一絲微光,但我轉頭望過去,光就消失了。我一直期待能再度看到那道光,但卻未能如願。我失憶後,彷彿遺失了地圖,我盲目地東奔西闖,走得跌跌撞撞,而且我不只是不知道自己置身於何處,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誰。還有多少的我仍然是以前的我?尤其當其他人不知道該不該——」我倏然住口。「我又在聒噪不休了,對吧?」他沒有回答。他凝視我的眼神令我侷促不安。
有片刻間我覺得一陣興奮,似乎有另一處「未知的領域」又能列入地標中了,不過那種感覺隨即變成令人反感。「你在說什麼啊?你幹嘛那樣?你剛才來的時候似乎根本不曉得此事,你看到我就和我看到你一樣詫異。」
我倒了杯酒給他但他碰都沒碰。他將眼鏡戴上,翻開通訊錄查閱。
「不受干擾,包括沒有電話。」
「而妳認為她失蹤了?」
「或許又回到拖吊場了。」他強忍著不笑出來。
「他?」
「很體面的外套。」
「工作,」他說。「工作上的問題。」
「在我的房子外面。」
「我請客。」我說著,奮力擠向吧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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