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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就去報警，」班說。「我稍後再打電話給你們，好嗎？」他雙手按著帕姆的肩頭，親她的雙頰，她摟住他一下然後鬆開。鄒的父親仍坐在餐桌旁。我望著他乾皺的皮膚，以及他脆弱雙手上的老人斑。

「什麼哪裡？」

「妳的頭髮又長出來了。」

「行。」

「我知道，我知道，真不好意思。我想念你們，不過，呃——我目前還無法解釋。我該記得他的生日才對，我以前從沒忘過的。不過情況，呃，很戲劇化。」

「重點是……」我停下來望了班一眼，然後再說下去。「重點是，我很怕如果我猜對了，鄒和我是被同一個人擄走的，那麼，呃，她很可能，她極有可能，你知道……」那個字眼我說不出口，班坐在我身邊我難以啟齒。我連曾和鄒相識都記不得，而他和她已結識了大半輩子。

「我很欣慰你們將泰利飭回了，」我說。「現在你知道他無罪了，你想必已體認到真正的凶手還逍遙法外，而且也許鄒……」

「哈囉。」他聽起來有點口齒不清。

「我無法對此置評。」柯羅斯審慎地說。

「那我知道。妳也是，莎蒂。」

班在車道上停車數秒鐘。「我覺得糟透了。」他憤怒地說著，彷彿那是我的錯。然後他再繼續往前開。

「我非去不可，不是嗎？你了解吧？」

「感激不盡。」

我對他這種自艾自憐頓覺一陣憤慨。「或者為什麼是莎莉？」我說。

「重點是他們將你飭回了，」我說。「不是你做的，他們也不能說是。你現在沒事了。」

「我對鄒的事感到遺憾，班。我真的、真的很遺憾。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什麼？我能幫什麼忙嗎？」

「莎蒂，我得掛電話了。我會立刻打給泰利，我也會盡快和妳碰面，很快。」

「好啦，不過聽著，艾比，我和泰利談過了。」

「遺憾？」他說。「我仍然希望電話會響起而且會是她打來的。」

「或是她那個男朋友？」

「神祕兮兮的。我什麼時候可以和妳見個面？妳現在住在哪裡？」

「我來此是有原因的。」他直截了當地說。

「莎莉，」他說。「他們認為是我殺了莎莉ｈtｔｐs://ｗｗｗ.hｅｔｕbｏok•coｍ.ｃｏｍ。」

「咖啡。」

「班？」

「整件事都好怪異，莎蒂。」

我朝服務生示意。「一杯雙份的濃咖啡，麻煩妳，然後再一杯卡布奇諾。」

「算是，可以算好也可以算不好。」

「我不懂，」鄒的父親說。「她失蹤多久了？」

「我知道。不過艾比和她同住，鄒有一天就這麼失蹤了。」

「我們去過了。」

「艾比？天啊，艾比，妳跑到哪裡去了？妳可知道我想找妳卻連電話都沒得打？我昨晚到山姆家；他在開慶生會，我們都說妳沒參加感覺好怪，我們還舉杯祝福妳呢。反正，沒出席的朋友我們都舉杯祝福了，主要是祝福妳。不過沒有人知道要如何聯絡妳，彷彿妳就這麼從人間蒸發了。」

「我得掛電話了，我再打給妳。」

「艾比，」他說。「噢，艾比。」

當然，其中有許多事我以前就告訴過他了，不過以前我說的那些話聽起來似乎只能進一步證實我有妄想症。不是由我說，聽起來就較為可信。

他開始哭泣，豆大的淚水滾落他的臉頰滑入口中。他試著端起他的咖啡杯但他的手抖得太厲害，因此將咖啡濺得滿桌都是。

「別墅？」她說著，也因萌生希望而展顏。「她有時會去那邊小住。」

「班？」

「今天幾號？二月六日？都三星期了！」

我們將一切從頭談起，說了好幾遍。很專業，像在填寫複雜的退稅申請單。我寫下我所推斷出來我和鄒失蹤的那個星期的時間與日期；我也拿出鄒的照片；班則提供她父母和她前任男朋友的電話號碼，並告訴他她常合作的那些公司。

我打給泰利。電話響了好久，我正打算放棄時，他接聽了。

「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他說著，用一條餐巾胡亂擦拭桌上的咖啡漬。「原本一切都很正常，然後宛如墜入地獄。我一直在想我會醒來然後那會是一場噩夢，妳也還會在，或者莎莉還會在。反正，有人在，有人會在。不過妳反倒是在這裡而莎莉已經死了，而且警方仍認為是我做的，我知道他們這麼想。」

「是的。警方會處理的——而且，老天，他們這次可得將這事搞定了。妳這幾天就少安勿躁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這裡陪我，然後那場噩夢會成過眼煙雲的，我很確定。妳會脫離妳的輪子的。」

「告訴每個朋友，告訴席拉與蓋伊還有山姆及珞冰和——反正，每一個人。妳和他們碰面時，告訴他們我……」我忽然瞥見壁爐上方鏡子中自己的身影，我像個歌劇演員般極其誇張地比手畫腳。「反正，妳知道。至少，替我轉達愛意。」

柯羅斯略顯訝異地望著他。或許他認為和我有關的人全都是瘋瘋顛顛的。近墨者黑。

「你真的這麼想嗎？」

「那或許只是一場虛驚，」班無奈地說道。「她或許沒事。總是會有人銷聲匿跡一陣子後又出現了。」

「怪？好吧，如果感覺怪就不宜了，是吧？」

「我不知道。」他說。

「哈囉，泰利。」我說著，雙手按在他手上。

他走到我的桌邊，重重地坐下。他將帽子摘下，他的頭髮有點油垢，不知是太冷或喝多了而兩頰通紅，顯出前所未見的憔悴。

柯羅斯的神情不斷地變化。他和我首次碰面時，毫不猶豫地相信我的說詞，我是個受害人。然後他被說服根本不該相信我，這時我變成自己幻覺的受害人，一個處境堪憐的對象。如今他游移不決。

「你會陪我去嗎？」

她將她的馬克杯放下，望著他。「鄒？」她說。

「是嗎？」

「嗨，」我說。「猜猜我是誰？」

「謝天謝地。他是不是失魂落魄的？」

「他們現在還會這樣嗎？」

「超棒的，妳超棒的。我能擁有像妳這樣的朋友真是幸運，告訴大家我愛他們。」

「是的。我為她擔心。」

「我知道。」

「我會開車送妳過去，然後在外頭車上待命。」

「超棒的。」

「還有莎莉……莎莉，噢，狗屎。」

鄒的母親叫帕姆，她是個結實強壯的婦人，握手的勁道極強。不過鄒的父親則枯瘦如柴，滿臉皺紋，他看起來比他的妻子老了幾十歲，我和他握手時像是捏著一把骨頭似的。我們坐在廚房，帕姆替我們倒茶並端出一些餅乾。「告訴我吧，班，情況如何？鄒好久沒有帶你過來看我們了。」

「真遺憾，泰利。我告訴他們不會是你做的。你父親有沒有告訴你我曾打電話給他。我對莎莉的htｔｐs://m.hｅtuｂｏｏｋ•ｃom.ｃoｍ事也感到很遺憾，我無法形容有多遺憾。」

柯羅斯望著他幾秒鐘，然後點點頭。「好的，」他說著，站起身來。「保持聯絡。」

「她怎麼了？」

「呃，現在恐怕不大方便。」我不能到他的住處——那個男的或許會在那邊等我。

「有差嗎？」

「他開始相信我了，對吧？」

「還用說。他一直想要和妳聯絡。」

「妳要在哪裡和他碰面？」

「什麼？」

「沒有。」

「是的。當然，」帕姆說。「當然那是事實。重點是不能驚慌。」

「我會打電話給他，立刻打。不過他是否還涉嫌，或怎樣？」

「我再和你聯絡，」我說。「再過幾分鐘，別走開。」我將話筒放下，轉向班說：「我得去找泰利。他聽起來情況很糟而且全都是因我而起，我對不起他。」

「妳還好吧？」

「聽妳這句話我就覺得不枉此行了，」他面無表情地說。

「泰利？是我，艾比。」

「貝蒙特大道上有個地方，就在路盡頭的公園處。叫什麼餐館的。」

「再見。」我說。我不知還能說些什麼，無言以對。

「沒有，」她低聲說道。然後再提高聲量說：「不過你知道她就是這樣，她老是會到處跑也不跟我們打聲招呼。她會出遠門幾個星期都沒聯絡。」

班拉起我的手，將我小指上的戒指轉了轉。「妳是說關於妳還是關於鄒？」

「是喔？他還好吧？警方釋放他了嗎？」

「請說，艾比。」

「不能在他的住處，這一點我很肯定。」

「我這就去報警，」班說著，也站起身來。「我們一離開這裡就去。我們已經和警方提過此事了——呃，反正艾比提過了，不過他們在第一個星期左右都不當一回事。除非是小孩。」

「妳不曉得她可能會去的地方？」

「他們釋放你了。」

我們駛過倫敦北區，一路無言，直抵他們位於哈特福郡的住宅。此時霧濃且濕氣重，我們只見沿路的樹木與房子隱隱浮現在前。他們住在一座村落外圍，位於一條碎石車道盡頭的白色矮房內。

「我該怎麼辦？我不能在這裡呆坐。我會打電話給每個親友。應該會有個簡單的解釋。你和誰談過了？」

泰利掏出菸盒，抖出一根。他的雙手顫抖。他將菸點和_圖_書燃後重重吸了一大口，臉頰看來更為凹陷。

「有時覺得那只像是一場恐怖的噩夢，然後我甚至會想，其實也許我真的是在做夢。不過其他時候——通常是在夜間，或當我落單而且覺得驚魂未定時——就會回想起此事，而且彷彿再度身歷其境，彷彿我真的再度置身其中，不曾逃離出來，而這一切——」我朝燈火通明的廚房、餐盤、桌上的酒杯等比了比——「都是一場夢。我記得的和我想像的和我畏懼的，全混雜在一起。當我凌晨醒來，一切似乎都陰森恐怖又淒涼悲慘時，你知道我有時會怎麼想？我在想我置身於一個輪子上，不斷地周而復始轉動，這些事我以前也都做過——因為我也算是一直在重蹈覆轍，不是嗎？我尋找鄒、愛上你？——而且我又要再度失蹤，進入黑暗中了。」

「我得見見妳。求求妳，艾比。」

「我們不知道她在何處。她失蹤了。妳都沒有她的消息嗎？」

「艾比。」他又說了一次。

「我會列入考慮，」柯羅斯回答。「不過我不——」

「跟我住。」班說。

「要我幫你點些什麼嗎？」

四十五分鐘後我就坐在餐館內（店名就叫「餐館」），邊喝卡布奇諾咖啡邊望著門口。泰利在十分鐘後抵達，一件舊大衣與毛帽將全身裹得密不透風。他的步伐有點蹣跚，神色略顯恍惚。

「一個朋友家，」我含糊其詞地說。「我們很快就可以碰面了。我得先將一些事情理出個頭緒，妳知道的。」我真正想要說的是：我得先自保求生才行。不過那聽起來像是神智失常的胡言亂語，連有那種想法都顯得太過荒唐，尤其是我人在班的房子裡，電燈亮著，暖氣爐嗡嗡作響，廚房裡還有洗碗機的聲音。

「對，總算。不過我想他們應該是依法可以將他羈押多久就留多久。」

班出門買晚餐，我臨時起意打電話給莎蒂。

「怎樣？」

他嘆了口氣將袋子放在地上。「我就這麼一廂情願，還計畫要吃一頓浪漫的雙人晚餐呢。笨。」

「琵芭好嗎？」

「哪裡？」

「你意下如何？」我問。

前門開了，班走進來，拎著兩個購物袋。

「我們會按部就班進行，」他說。「我們會聯絡琥ｈｅtｕｂook.ｃoｍ•ｃｏｍ珀小姐的父母。妳會住在哪裡？」

「的確不行。這裡？」

「求求妳。」他說。

「那又太怪了。」

「這事很快就會結束了。」

「艾比？」

「妳確定妳沒事？」

「或許在咖啡館之類的地方會好一點。不能在酒吧——他聽起來似乎已經喝得夠多了。推薦一下這附近有什麼好地方吧。」

「我告訴警方不是你做的，泰利。如果你覺得有必要，我也可以和你的律師談。這全是一場誤會。」

「我知道。我到過她的住處，記得嗎？妳告訴我妳穿著她的衣服，妳也告訴我她的名字叫洛琳。」

他替我們再斟了些酒。「妳會不會對妳被囚禁的那段日子念念不忘？」

「大約從一月十六日起，」我說。「我們猜想如此。」

「班，這位是傑克．柯羅斯探長。這位是班．布羅迪。他是鄒瑟芬．琥珀的朋友，我上次曾和你提過——」

「噢，天啊。」他闔上雙眼往後靠坐在椅子上。「噢，天啊，我累翻了。我可以睡上一百個小時。」

隔天早晨班打電話給鄒的父母，他們已度假回來，我可以聽到她母親的聲音。沒有，他們在度假前就沒有見過鄒了，她沒有跟他們同行。還有，是的，如果班就在附近他們樂於和他見面，當然他帶朋友同行也無妨。班臉色緊繃，他的嘴角往下撇彷彿吃到什麼酸東西了。他說我們十一點會到。

帕姆站起來。她俯視著我們說：「不過我們必須開始尋找！立刻就做！」

「若真如此就好了。」我說。

「泰利，別這樣。」

不過他置若罔聞。「我真的好孤單，」他說。「為什麼是我？」

「他們一直在我有暴力傾向這一點做文章。」服務生將咖啡端到我們桌上，不過他視若無睹。「好像我滿腦子血腥似的。我絕對不會傷害妳的。他們說得好像我是個凶狠暴戾的混帳，他們說我把妳逼瘋了……」

「失蹤。」她複述道。

「我們是否應該先告訴柯羅斯探長我們已確切知道的事，艾比？」

「我不知道。我和他聊時他不大理性，我想他有點火大。」

「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