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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人間

作者:妮基.法蘭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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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二十四章

第三部

第二十四章

我喝了些咖啡,然後心不在焉地試著打掃及整理環境。我對班的房子所知有限無法大肆清理,我不知道什麼物品應該歸位在哪個抽屜裡或掛在哪個鉤子上,而且我也不是很熱中於擦地板或什麼太費勁的工作,所以我就洗洗盤子、擦擦桌椅、扯扯被單然後將東西大致上排列整齊,如此就覺得心滿意足。即使做了這些事情,我也只花了不到一個小時,因此在班回家前我還有一整天閒著沒事做。我有機會依照我一直想做但沒時間做的方式來打發時間:縱身一躍躺到沙發上,喝咖啡、聽音樂、讀書,當個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悠哉女子。
我喜歡這本書因此翻到扉頁看看是誰編選了這冊淒美的詩集。我在標題頁看到一段手寫的題詞,腦中閃過一絲不宜閱讀的念頭。但我將此念頭置之度外。這又不是在翻搜班的書桌時發現了他的日記或舊情書,書本上的題詞就像是釘在牆上的明信片,即使是指名要送給某人,仍算是一種公開宣示。至少,我在那一瞬間就是這麼自圓其說的。但是,當我看到題詞的前九個字,也就是「最親愛的心肝寶貝班」,我開始懷疑這其實不是公開宣示,不過這時我已經一路讀下去了。以下就是我所讀到的題詞:「最親愛的心肝寶貝班。本書有若干感傷的字句,比我自己更能描述我的感受。我對這一切真的、真的好遺憾而你很可能是對的,不過我hetubook.com•com覺得心如刀割,難受至極。在書上留下這種題詞真是不倫不類。我所有的愛,鄒。」日期是二〇〇一年十一月。
我根本不相信還會有另一個鄒。我在鄒的住處待了好幾天,她的筆跡四處可見,包括購物清單、備忘錄、錄影帶外盒,我幾乎像辨識自己的字跡般可輕易認出。我覺得渾身發燙,然後顫抖不已。操他的班。操他的操他的班。他將那個該死的黎葉交待得一清二楚,他對那段交往以及她有多美都和盤托出,只是對他在和黎葉分手後曾搞過我那個失蹤的室友這件微不足道的細節略而不提。我想起了他曾若無其事地按她的門鈴。他們原本就是朋友,那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我們曾花了好多時間想要追查鄒的下落。或者,至少,我曾想要追查。他一直在想些什麼?我急切地回想我和他之間的對話,他是怎麼說到她的?他曾在搞我的同一張床上搞過她。他卻連提都沒提。不過,話說回來,他也沒跟我提過他已經搞過我了。他還有多少不宣之祕?
悠閒自在的女子不會聆聽我所收藏的那些震耳欲聾的流行音樂,她們會欣賞較精緻高雅的音樂。我翻找班的CD最後找到看起來有爵士風而且曲調柔和的樂章。我將之播放,聽起來很成熟穩健,比一般歌曲更像是電影配樂,不過那也不錯。我想看看書並品啜咖啡,所以只要和_圖_書一點背景音樂即可。有一整天可以打發時,問題就在於如何挑出一本書來讀。我沒心情讀令人肅然起敬的嚴肅作品,讀厚重的驚悚小說似乎也沒什麼助益。事實上,我由書架上拿書隨手翻閱時,豁然省悟自己沒有心情當個悠閒自在的女子。除了淋浴費時許久以及無所事事之外,我其實仍然焦躁不安,做什麼事都無法專心。我無法不去想我要拋諸腦後的那件事。
班顯然也不是個常讀詩的人,不過架上倒有一些祖父母和教父教母在無法提供你睿智箴言時會送你的那種詩集。其中大部分依我看來都太像教科書,不然就是我對那些詩集的主題不感興趣,好比歌頌田園生活或大海、大自然之類的。然而隨後我留意到一冊《渴盼與失落之詩》,雖然我覺得那有如酒鬼想伸手拿伏特加,但我仍情不自禁。我端著咖啡坐下來品味這本書。我幾乎沒去探索各別詩作的含義。全書隱約有一絲哀愁、懊憾、悵然若失、灰沉沉的氛圍,像是參與了一場憂鬱症患者的派對,不過這有其好處。要我試圖佯裝興高采烈及無憂無慮,根本就是不智之舉,能夠發現還有其他失落的靈魂和我同病相憐讓我好受多了,吾道不孤。半晌後我發現自己露出了感同身受的會心微笑。
我跑到班的書桌開始翻找抽屜,我不耐煩地將檔案及筆記本推到一邊,直到我找到我的目標——班www.hetubook.com.com的護照用大頭照。我端詳了許久。噢,天啊,他還真是個帥哥。我曾問過人們有沒有見過鄒。不過我不曾問過——也沒有想過要問——他們有沒有見過班。我一直在追查自己當初追查鄒的足跡。或許我也可以考慮要追查班。我躊躇不決,然後拿起他的行動電話,現在我比他更需要手機。我打開他的前門在離開前又回眸看了一眼,彷彿在向曾讓我有短暫美好回憶的地方道別。
我很想待在那邊直到春季,或直到那個男的被逮捕歸案,不過我最後還是關掉蓮蓬頭,以一個不急著赴約的女性之慢條斯理與一絲不苟將自己擦乾。我信步走入班的臥室,全身上下穿的大都是他的衣服:運動長褲及一件我穿起來大了好幾號的寬鬆藍色T恤,極大雙的足球襪和我在他的櫥櫃後找到的一雙拖鞋。我在廚房煮開水,泡了半壺咖啡。
班去上班,而我上午九點多在他的淋浴間裡。這是班的房子諸多優點之一。這棟房子既現代又新穎,而且有些設備的功能我以前幾乎連想都沒想過。泰利住處的淋浴間比較像是浴缸上方六呎處會滴水的水龍頭,人站在底下,水就會滴在身上。即使是熱水,滴下來時也冷掉了。而班的淋浴間則是貨真價實的設備,熱水源源不絕、電源及管線也一應俱全。而且那不在浴室裡,它擁有獨立的門及空間。我蹲在淋浴間的一角,想像自己置身於和圖書一座不斷遭熱雨侵襲的星球上。當然,在你想吃飯睡覺或讀書時,這樣的星球就有其不利之處了,不過眼前的感覺倒是挺好的。一注強勁的熱水沖擊我的頭部,那也是讓我不要胡思亂想的好辦法。
我如今已孤立無援。我得快刀斬亂麻。我已無安身立命之處。
我著裝後快步繞著屋內走一圈,拿取我非要不可的物品:鞋子、包包、毛衣、錢包、我那件怪裡怪氣但很暖和的紅夾克。他在和我玩什麼把戲?他曾對我撒謊,或者算是撒謊,或是對真相有些部分略而不提,因此我可不打算坐在這裡等他回家。我設法回想黑暗中的那聲音。我也曾聽過班在黑暗中的聲音,與我同床共枕時,在我耳畔喃喃細語,發出愛的呻|吟,告訴我他愛慕我。那會是同一個聲音嗎?
班有許多攝影類藏書,我坐下來隨手瀏覽這些書籍,但無法專注細讀。我讀最久的是一本十九世紀的攝影選集。此書收集了許多具異國風情的風景照、戲劇性的事件、戰役、革命、重大災難等,不過我看的是臉孔,男女老少都有,有些看起來神情恍惚、滿臉驚惶,還有些是節日慶典的歡樂場面,有時也會出現一張臉孔回眸望著鏡頭露出心懷鬼胎似的笑容。
最令我感觸良深的是這些臉孔的陌生感。我想,也忍不住要想,這些人,無論美醜、貧富、貴賤、善惡、虔誠教徒或無神論者,此刻都有一個共通點:他們都死了。每一個人和圖書,各自孤伶伶地橫死街頭或捐軀沙場或死在床上。那個世界中的所有人全都死了。我思索此事但不只是心有所思,我也可以感受得到,有如牙痛。這也是我必須經歷的一個過程。我望著書架較上層一些較輕薄短小的書籍,這種書不會附照片。詩集,正符合我的需求。我離校迄今很可能只讀過大約八首詩,不過我突然覺得有必要讀首詩,況且,它還有一個額外的優點就是篇幅很短。
我試著考慮他或許會為了什麼情非得已的原因而沒告訴我。他不想令我心煩,那或許會造成尷尬。不過有其他的原因不斷湧現。我必須思考此事,我必須理出個頭緒,不過不宜在此。我腦中已開始浮現其他的念頭,而且所有念頭都斷然要求我盡快離開班的住處。我看看手錶,時間似乎不再那麼漫長了。我跑入他的臥室,脫掉我的衣服——他的衣服——彷彿那已遭汙染。我開始像個瘋婆子般喃喃自語。我不確定那是否說得通,不過鄒和我有一個共通點,就是我們都和班曾有肌膚之親。這一點無庸置疑。不僅如此,我們是在失蹤前都曾和他有肌膚之親。我迅速穿上我自己的衣服。我無法找到合理的解釋,我得找個地方思考此事,一個安全而且安靜之處,因為我在此已不再安全無虞了。屋內的死寂籠罩著我。
有朝一日我得開始思考由目前這種前途未卜的狀況再重新投入職場,不過那可以稍後再議。一切都可以梢後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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