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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是誰？」

「店名是什麼，阿諾？」

我的思緒一團紊亂，我幾乎可以聽到腦中嗡嗡作響的聲音。我倉促中既想逃開又想繼續追下去，現在又得為自己到底想做什麼掰出一套看似合理的說詞。

我望著他由防雨外套中露出的細小結實的手腕。我再度安撫自己，這個人不能傷害我，然後跨步進門。

「那麼說聽起來那像是我要找的地方了，」我說。「聽起來像是很適合貓的好地方。」

「我不曉得。她沒有再回來找我。」

「什麼樣的人？」

「維克．墨菲。」我說。

「貝爾漢路，三十九號吧，我想。」

「誰餵牠們，牠們就喜歡誰，貓咪。」

「誰？」

「我要找維克．墨菲。」我告訴他。

「我想買隻貓。」

「他叫喬治。」

「那麼說她很可能找到她的貓了。」

「你有他的電話號碼？」

「他原本在隔壁開店，就是賣木頭和耶誕樹的那個。」

我激動難耐。他的話似乎來自遙遠的地方而且要花很久才能傳到我耳中，我像是個喝醉酒又設法不讓人看出醉意的人。我處心積慮想表現得像個活潑開朗又迫不及待要找人談貓經的年輕女子。「像孩子吧，我猜。」

「也可提供保護。」

「沒有。不過我知道他住在哪裡。」

「不像狗。妳倒不如養狗，狗是真正的朋友。」

「能否告訴我？」

「她們都是這麼說。」

「對不起，史雷特先生，」我說。「阿諾。我只是想找隻貓咪。」

那人看著照片。「她是女的。」他說。

阿諾．史雷特沒坐著輪椅，我可以看到那張輪椅摺起來擺在他身後的大廳中。不過他看來對能和_圖_書夠走得比烏龜快的人都不會構成威脅。他是個老人，穿著戶外活動用的外套，因日光而眨著眼睛，扶著門把彷彿靠此支撐。他蹙眉望著我，我試著回想他。他是否也在試著回想我？

「漢堡？」

他開始以更銳利的眼神望著我，他或許已開始想起我了。我停下來思考但一無所獲，除了實話實說之外我想不出任何可能的說詞。

「我想知道她是不是曾來這裡找貓的女性之一。」

「怪裡怪氣的，」那人說。「不過要在那邊開店也得怪裡怪氣才行。我是說，賣木頭和耶誕樹之類的。我想他只是有些木頭想要處理掉然後再到其他地方去。」

我的腦中嗡嗡作響，我不耐煩地不斷將重心由一隻腳挪至另一隻腳。「是教堂裡那些人叫我過來的。他們說你有貓要賣。」

我想驚聲尖叫，我想放聲哭號。那又怎樣？這又不是伊拉克邊界的關卡，這裡是位於海克尼區養著四隻邋遢貓咪的房子。我只是要在我玩的這場荒謬遊戲中繼續推進到下一個廣場，而他是唯一能幫助我的人。我試著思考，真難。可憐的鄒沒能在這裡找到貓，這點顯而易見。

「那無關緊要，沒什麼大不了的，阿諾。只不過是一隻貓。我只想知道你叫她們到哪裡去？」

「他們全都是男的。除了妳之外。」

他搖搖頭。「不認識。」他說。

「我只叫她們到街角去。」

再度聳肩。「除非妳去問那個替他搬家的傢伙。」

「噢。」我說。就這樣？走進死巷裡。

一個芥末色身影竄入走道消失在幽暗處。我腦中忽然浮現一個神祕社會的景象，共濟會，貓輩中的hｔｔps://ｍ•ｈetｕbｏｏｋ.coｍ•ｃｏｍ狂熱分子遍布倫敦各地，氣味相投而交朋結義，像流經倫敦地底下的祕密河道般暗中聯絡。

我覺得我是在一場夢中跑下坡，坡度愈來愈陡以致我無法停下腳步。街道中沒有什麼我能辨識的——我不認得那些發育不良枝幹斷裂垂落的樹，也不認得那些支撐搖搖欲墜屋簷的巨大木拱壁，我只認得那種氣息。我也有腳步聲在前的那種印象，鄒的跟我的腳步聲。如果我加快腳步，就可以追上。

「沒錯。」

「好名字。」我說。

「我不認為妳能討回妳的錢。」

我要前往那個位置必須經過一條綿長而昏暗的街道，沿路全是用木板封起的房子。我認得這條街。起初我以為是我失落的記憶恢復了一部分，不過隨後我看到了街道的招牌，提伯里路。我的車子就是在這裡被拖吊的。我茫然恍惚地走著，既心驚又難以置信。

「那也是我想找你談的另一點。曾有其他人來想跟你買貓嗎？」

那是以住宅為主的街道中一排簡陋的商店。有自助洗衣店、蔬果擺在店外陳列架上的食品行、彩券行，以及巴克利果菜行——沒營業，店門深鎖，前門的綠色金屬百葉窗已拉下，看來彷彿已經幾星期沒營業了。門上貼滿廣告，還噴了些名字和佩章圖案。我走近推門但門文風不動。門上有個信箱口，我掀開往內探視，可以看到地板上有一大堆的信件。我走進隔壁的食品行，櫃台後有兩個亞裔男子，較年輕的那個正在香菸架補貨，另一個年紀較大，蓄著白鬍子，正在讀晚報。

「那個維克．墨菲是什麼樣的人？」

「他是誰？和_圖_書」

「那就有意思了，」我說著，盡可能裝得一付漫不經心的模樣。「因為我有個朋友或許就曾來找過你。會不會是她？」我邊說著就在夾克口袋中摸索鄒的照片，這時就順勢掏出遞給阿諾看。

「妳幹嘛不問她？」

「沒錯。」

「謝天謝地。」我暗自說了聲。

「他有養貓嗎？」

「那我倒沒想過。」我說。

「跟維克．墨菲討債。」

「是喔？」我說。

「我有重要事情必須找維克．墨菲。」我說。

「沒有店名。那原本是一家蔬果店，後來將店面出租，隨後就變成不同的店家，後來就頂讓給維克．墨菲。」

「什麼？」

「我要怎麼過去？」

又是一陣沙啞的笑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卡在喉嚨裡。「我沒貓要賣。我為什麼要賣貓？為什麼老是有人會這麼想？」

「兩個。我告訴她們兩個，貓不是要賣的。」

「我已經告訴過你了，他沒有欠我錢。」

「我會記住。」

「不是。」我說。

「我不知道。他或許有一隻貓。附近總是會有些貓，不過也搞不清楚是誰養的，不是嗎？」

他滿臉不悅。「牠們才不像孩子呢，不像我的孩子。牠們都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妳應該去找寵物店，寶貝。」

「賣個鬼啦。」他說。

「我想他有些帳單沒繳就落跑了。有幾個人過來找他，不過他早就不見人影了。」

「貓？」

「那麼說無法追查他的下落了？」

「你可知道他去哪裡？」

「好了，史雷特先生，如果我來找你並想跟你要隻貓，事實上我也已經這麼做了，而你說你的貓不賣，牠們確實也是不賣的，接著你會做何建議？你會叫我和-圖-書去哪裡？」阿諾．史雷特的注意力仍在鄒的照片上。我將之放回我的口袋裡。「阿諾，」我說道，更輕聲也更急切：「你叫她去哪裡？」

他立刻滿臉困惑與疑竇。「這是怎麼回事？妳幹嘛問這個問題？」

「另一個也這麼說。他們說他們是朋友，不想打草驚蛇嚇跑他。」我由口袋中掏出鄒的照片。

「這個女孩是其中之一嗎？」我問。

「照片裡那個女人。」

「我只是叫她過去看看。」

「不知道。那是一家帶衰的店。換了幾個人來經營全都以倒閉收場。」

「那我就不知道了，」他說。「只是轉角處一個地方。他們什麼都賣，耶誕節就賣耶誕樹。我跟他們買木頭生火，他就送木頭過來。他有幾隻小貓，我不知道牠們還在不在。」

兩人相視咧嘴而笑。「欠妳錢？」

我抿著唇設法保持平靜，彷彿這根本無足輕重。「聽起來不錯，」我說。「你隨後有她的消息嗎？」

我將阿諾．史雷特的門牌號碼抄在手背上。十二號，在這條危機四伏的街道盡頭。不過我是要前往一個坐著輪椅的老人住處，他不可能就是那個男的。反正我是不會就此罷手，我都已經快逼近鄒的腳跟了。我想像著她走過這條街道，心浮氣躁。要找隻該死的貓有這麼難嗎？這條街上整修過的、已荒廢的、閒置中的各式房子應有盡有。十二號還不算太差，這房子想必曾是社區管理委員會所擁有，因為有精心打造的無障礙設施讓輪椅可以直通前門——水泥坡道及堅固的扶手。我按門鈴。

「我知道那種感受。你起心動念想到了什麼東西，像漢堡，你就非吃不可，不肯罷休。」

hetubook.com.com「他們是瘋子。我將那些怪裡怪氣的貓接來養，然後他們就叫人來找我好像我開寵物店似的。」

「我聽說維克．墨菲也賣貓。」

「我也想找隻貓，」我說。「我只是想要確定我來找的地方和她一樣。」

不過阿諾光是向我解釋怎麼走就花了不只一、兩分鐘，然後我便離去，留下他和他的貓咪和他的一頭霧水，他想必還在想著那張照片也搞不懂我到底想做什麼。我瞄了下手錶，剛過六點半。我不會輕舉妄動，我只會在安全距離外看一眼。我看起來和原來已判若兩人，應該沒有問題。然而，我還是發現呼吸困難，我的胸口緊縮。

「沒錯。我叫她們去找維克。不過店的招牌仍寫著蔬果店。呃，不是寫蔬果店，是巴克利果菜行。」

「走路才一、兩分鐘。」

「她們都想要找貓而且必須今天就找到，不能等到明天。」

「妳幹嘛問這個問題？我還以為是妳想養貓。這是怎麼回事？妳是警察還是什麼的？」

「哈囉，」我爽朗地說。「你是阿諾．史雷特嗎？我聽說你或許會有貓要賣。」

那人聳聳肩。「走了，關門大吉。」

「對不起，」我說。「你沒養貓嗎？」

「想養貓的笨女人。」

我勉強笑出聲來。「你是說曾有女性到這裡來想買貓？有幾個人來過？」

他緩步移開讓出一點空間。「幾隻，」他說著，嘶啞地咯咯笑了聲。「進來吧。」

「我有養貓，」他說。「那隻是梅麗，那是波皮，那是凱西，還有，看，那是博斯培羅。」

「貓有牠們自己的名字，」他說。「妳得認得出牠們才行。」

「有寵物店，」他說。「報上有廣告。那是最好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