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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與過那堂夜間課的人。」
她停住動作，然後彎腰進車，一腳仍然踏在艾迪斯的車道上。
但艾迪斯又跟到她背後，搭著她肩膀拉她回來。亞麗停在門廊上，差一點點就離開屋子的範圍，差一點點就撇下了他。
「這次的命案，」他低語，「你說過跟我被控訴的舊案不太一樣。是哪裡有出入？」
「是參與過那門課的人。」他重申，又說：「我就是知道。」亞麗思索著話中的涵義，想著這句話會帶領她走向何方。她想著其他同學，提醒自己（現在我們只剩七個人了。）她想像大家全體到齊，在丹尼爾．海登喪事後首度回到賈斯博校園。但這回事態不同。這回，他們其中一人可能會觀察她，看著她，然後……
「掙扎跡象似乎是安排過的，布置成跟杜蒙特命案現場一樣。」
門口出現人聲，打破了那出神狀態，亞麗和教授雙雙轉頭。亞麗似乎看到了一抹潮|紅，發紫的色澤在教授人肉面具的深處湧現。
艾迪斯嗤之以鼻。「別聽他們的。他們是偽科學的信徒，不能理解我們所知的一切。」
女孩一言不發，只瞪著亞麗，眼中射出強烈的挑豫意味。亞麗起身，拍掉大衣的皺痕，擠出微笑。（女孩比你年輕十五歲，亞麗，你竟然被她嚇到？老天！）
「我以朋友的身分進來，」艾迪斯說：「因為亞麗珊卓，你跟你的奴隸主子認定麥可認識兇手。所以，慢慢的，我走過來。」他進入房間，暗影在他周遭搏動。「也許我坐下了，也許沒有。也許我得預做準備，才能做我打算和-圖-書做的事。」現在他貼近她，近得能聞到他的味道。書本、陳舊紙張的氣味附著在他身上。「現在，我們有兩個朋友、兩個舊識共處一室。」
「兇手跟你一起上過課，是你認識的人，亞麗珊卓。有些杜蒙特大學的往事，不論是在課堂上或課堂外，我都只跟你們九個人提過。假如我沒猜錯，我想應該會有幾個這一類的細節，被用在麥可．坦納的謀殺上。而這項輕忽，可能是兇手的第一個錯誤。」
「你務必要辦到。」
艾迪斯退了開，抽回雙手，卻留下了點什麼，留下了凹痕，不存在的壓力猶停駐在她頭皮上。
「她年紀還那麼小。」她向著風恨恨的說。
「是那個遊戲嗎？」她低喃：「程序又啟動了嗎？」
「誰殺了麥可．坦納？」
「我要怎麼查出是誰幹的？」她問。
「你站這裡。」他邊說邊將她拉到房間中央，「我站你後面，扮演兇手。」
「亞麗珊卓，等一下。」
「是誰？」她懇求，「告訴我。」
又一次，了無回應。只有他的雙手持續在她髮間游移，手指篤定有力，摩挲起她的頭皮。
亞麗猛然抽身。
她只望著教授。就望著他，一言不發，心想：（拜託跟我說此事與你無關。）
「假如我是對的，」艾迪斯說，「假如兇手是你們其中一人，你的處境會很凶險。等夜間課的同學回來了，你就開始觀察他們，但是你得小心，亞麗珊卓，因為他們其中一個人也會觀察你……」他沒了聲音，視線移向她背後，彷彿在搜尋他小屋後面的樹ｈeｔｕｂoｏｋ.ｃｏｍ.ｃｏｍ林。「假如你出事，我也會死。首先，我會殺掉向你下毒手的人，然後用他的斧頭了結自己。我保證。」
沒有回應。艾迪斯的影子在牆上扭曲。
稍晚，亞麗回到賈斯博後，立刻就去拜訪一位她信賴的老朋友。
「在『辛卓特』裡，」他終於接腔，雙手扣住她的頭顱，「你要找出反映原物的東西。尋找跟原物成雙成對的另一面，那看似雷同的幻覺。以這件案子來說，我們要找一個熟悉杜蒙特命案的人，熟悉到可以完美複製那兩樁命案。要做到這一點，一定得曉得舊案不為人知的細節。這人必然把那殘暴的往事研究得很透徹，沒有任何細節、沒有哪個表述方式，會被遺漏。兇手打造了一個『辛卓特』。因此，我相信我們現在要找的人……」
亞麗徹底掙脫他的手，聽見他在背後笑著。她走向出租車，打開車門，準備上車。
理查．艾迪斯睜著眼，恆長不變的微笑掛在臉上。看來他在等待。或許，是等一個答案，關於死者謎團的解答。同時間，亞麗的雙手狠狠塞進外套口袋。一包尼古丁口嚼錠放在裡面，她強忍著衝動才沒掏出來、掰下一塊狂嚼。
然後她開始打電話，一個接一個，直到其餘的人都答應回來，向麥可．坦納的生命致意。
「另一個方法呢？」
「理查，她是誰？」
「我們知道……」
她垂頭看著自己的手，以及腳邊堆疊得像金字塔的書。
「有一種極為罕見的猜謎遊戲。」艾迪斯終於開口，「叫『辛卓特』（cyndrot）hetubook.com.com。拼湊謎底所需的東西，散布在各處。也許是一根尖棍、一頁書。規則跟任何優秀的遊戲一樣，你得往前進，解開線索，過程則是混亂得可以。你會收到線索，也許是一張紙，上面寫了數字二，然後你展開搜尋。兩根棍子、兩頁書、兩隻襪子。然而最高竿的玩家會跳脫框架，他們不會去找一模一樣的一對物品，他們會蒐集互為表裡的東西。一根樹枝和一顆種子。種子長成樹，樹有樹枝，樹枝做成棍子。一本書和一枝筆。筆用來寫稿，稿子累積成一本書。萬物有始，而後演化。」
「理查？」
「有兩個法子可以找到凶嫌。」艾迪斯說，「第一，去麥可的家裡看兇手怎樣排列書本，看他特別著重哪幾本。你得要求警方讓你去看兇手在那一夜見到的景象。」
亞麗閉目說：「兇手犯了錯。命案現場不如杜蒙特的那兩樁乾淨俐落。兇手比較緊張，也許……比那個兇手軟弱。但還有別的。」
他站在門口。剛過九點不久的晨光將邊緣捲起的地毯切割成明暗交錯的長條狀。教授掛著有稜有角的笑容，半個人站在明處，半在暗處，看著她。
她任憑他碰觸，讓他的手指在她髮絲間游移，撥弄她的頸項。她努力不去想像他的臉。她閉上眼睛。
他抓住她的手腕。這是個簡單的動作，情人的動作。在兩人肢體接觸時，短暫的驚愕掠過她心頭。教授單薄的秀氣雙手，圈住她細緻的腕骨，將她拉向自己。教授的力氣向來令她驚訝和_圖_書。她第一次碰觸他是在四年前回到賈斯博那時。當時教授尚未中風，軀體緊實、陽剛。那天是出席丹尼爾．海登的葬禮，她從費斯克院長家溜出來，與教授擦身而過。兩人的手臂擦碰的那一刻，灰色湖水從他身上滴落，那一瞬間亞麗感覺到有什麼盤繞在他體內，某種其堅如石的東西——即使是個偶然的碰觸，也令她驚異於他散發出的力量——那是野獸的力量，與他的心靈活動吻合。
「也許不具意義，亞麗珊卓。也許意義深遠。」他站起來，身形一轉便出了黑暗，靠近她。他伸出雙手，亞麗本能的向後傾，拉開距離。「別這樣。」他說，「我來為你示範我的意思。」
「警方告訴你的？」
「你曉得我們可以繼續談。」他說，這會兒嘴唇貼近她的耳朵。亞麗望向她租來的小車，望向可以讓她回到二號公路、回到賈斯博學院的險急車道。「我們用不著告訴美麗的妲芬。」
「但你怎麼知道呢？」她問，聲音絕望。「你怎麼確定是我們其中一人犯的案？」
「我要叫他們從怎樣的人開始查起？」她追問。
亞麗深深抽一口氣，雙手在大腿上紋風不動。
現在亞麗只看到他的陰影。艾迪斯移到她背後，一下往這邊，一下往那邊，模擬犯罪實況。她想瞧瞧他到底在做什麼，卻被窗外的湖水吸引住，出了神。冰塊的漂流，脆弱的四月浮冰，冰塊融化崩散掉落、薄紗似的碎片，有股蠱惑人心的力量……
教授再度碰觸她，手指梳過她的頭髮。
「玩玩而已。」教授說，「不過是個玩物。」
在驅車離https://m.hetubook.com.com去前，她回頭看屋子，看到他在屋前的窗戶裡，目送亞麗駛下車道。
「什麼？」
艾迪斯皺起眉頭。「你又遽下結論了，亞麗珊卓。我們以前說過你這毛病了。過來……」他拉她到扶手椅，她坐下。「這人坐著。畢竟，他是在自己的書房，是他自在的地方。兇手在他周遭走動。他們的對話越來越激烈，他們在談論偉大的文學，因為兩個朋友在晚上見面就會談文學。」
「對。」
「你得讓以前的同學齊聚一堂。」教授柔聲說。他的聲音、說話的方式暗示著憐憫之情，亞麗聽出的弦外之音是此事令艾迪斯非常憂懼，而她從沒見過他這樣。「只有你真正了解這些人和他們的動力來源，只有你知道他們的渴望。把人找回來後，等他們重返賈斯博校園，你就觀察他們，藉此找出犯下命案的人。」
女孩正值青春。一個大學生。她有模特兒的美麗面容，豐|滿的唇和碧綠的慧黠眼眸。她穿著賈斯博學院的運動衫和破爛的藍色牛仔褲，顯然剛睡醒。
「這跟麥可．坦納有什麼關係？」
她找到前門便直撲上去，奪門而出，急著透氣。
「你想，兇手會是麥可的學生嗎？」
艾迪斯等著。他的呼吸輕柔、哀傷。
「我正要走。」她虛弱的說，「教授、妲芬，再見了。」亞麗僵僵的點了頭，走到門口。女孩在門口躊躇一會兒才讓路，亞麗小心翼翼的從她身邊過去，穿過書堆間的通道。
「妲芬，」教授說，「這位是亞麗珊卓．席普利，我以前的學生。」
「那我們知道些什麼，教授？」
「不曉得警方肯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