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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敢投奔到對面，我會開槍。」蓋布蘭說。

蓋布蘭把手伸進軍服，拔出刺刀。月光照射在霧面精鋼刀身上。辛德搖搖頭。

「侯格林和我今天晚上想跑到對面去，」辛德說：「以免太遲。」

「德國人絕對不會容許我們撤退的，」辛德說：「我們會死在這裡，每個人都會死在這裡。你們應該拔腿就跑的。布爾什維克派不會像希特勒那麼殘暴，尤其是對你和丹尼爾這樣的人。我是說，你們是這麼好的朋友。」

蓋布蘭和辛德並肩伏在戰壕邊，在那個他們曾眺望無人地帶的狹窄窪地裡。蓋布蘭不喜歡跟辛德靠得這麼近。

「他們把科隆市炸成碎片了。」辛德說。

虱子！他感覺到暖和，卻感覺不到虱子。甚至連他鋼盔下的尖嘯聲都停止了。

辛德在雪地裡扭過身子，看著蓋布蘭。

「誰想得到丹尼爾的腦袋裡裝了這麼多東西？」

蓋hetubook.com.com布蘭並未回話。現在他的指尖感覺得到暖意了。

「史達林格勒市也快要被摧毀了。」

「Toten. Wie im Totenreich？（托騰。那是亡者的國度嗎？）」那上尉大笑。

他把擦槍油小管的頂端對準螺絲，然後擠壓。冰冷的天氣使黃色擦槍油變得濃稠遲緩；他知道油可以溶解血液。他耳朵發炎時，就使用過擦槍油。

辛德傾身擺動彈匣。

「如果你想用那把刺刀殺我，荷軍監聽站會聽見我們的聲音，拉響警報。動動你的腦筋，你想和圖書他們會認為要逃軍的人是誰？是你，還是我？你計劃要逃軍的謠言早就滿天飛，而我是個黨員。」

他們抬走丹尼爾時，丹尼爾的鼻子下方、眼角和嘴唇已出現冰晶。通常他們會把屍體留在原處，等屍體僵硬，比較容易搬動，但丹尼爾擋住了機槍，因此兩名弟兄把丹尼爾拖到主戰壕旁的一條分支壕溝，放在兩箱準備用來燃燒的彈藥箱上。侯格林在丹尼爾頭上綁了麻布袋，好讓他們看不見那張帶著醜陋笑容的死亡面具。艾德伐通報了北區總隊的萬人塚單位，向他們說明丹尼爾的所在位置。北區總隊答應晚上會派兩名運屍兵過來。然後艾德伐命令辛德爬下病床，和蓋布蘭一起值完剩下的哨勤。蓋布蘭和辛德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清洗機槍上噴濺的血跡。

「你下不了手的，蓋布蘭。我要走了。等我離開五十公尺，你再拉警報，這樣你就不會受https://www.hetubook.com.com到連累。」

「用什麼開槍？」辛德問，比了比毯子上的機槍零件。他們的步槍都放在碉堡裡，兩人都知道等蓋布蘭返回碉堡再出來，辛德早已跑遠。

「原來散播謠言的人是你。」蓋布蘭說。

「辛德．樊科，坐下。」

「什麼謠言？」

蓋布蘭感覺不到寒冷；彷彿他的頭和身體裡塞滿棉花，再沒什麼東西能打擾到他。他只感覺得到冰冷金屬刺骨地貼在他的肌膚上，以及他不聽使喚的麻木手指。他又試了一次。槍托和扳機裝置已躺在他身旁雪地的羊毛毯上，但最後一個部件很難拆除。他們曾在森漢姆行政區受訓，練習機槍的組合分解，即使蒙著眼睛也能進行。森漢姆位於德軍佔領的法國亞爾薩斯區，美麗溫暖，但是在森漢姆拆解機槍，畢竟和感覺不到手指動作時很不一樣。

辛德大笑。

辛德站了起來。

蓋布蘭在戰鬥靴裡www.ｈeｔｕｂook.coｍ•ｃｏｍ捲曲腳趾，他感覺得到腳趾了，他的腳趾感覺溫暖安好。不過另外還少了一種感覺。

辛德細看自己的手指。「可惜他不太用腦，不然那天晚上他就不會從無人地帶回來。我聽說你們討論過要逃到對面去。這個嘛，你們兩個人真的是……好朋友，是不是？」

「不要那麼吃驚，蓋布蘭。」辛德露出笑容。「不然你以為我們為什麼要報病號？」

辛德聳聳肩，又看了看錶，跪了起來。

螺絲從蓋布蘭的鉗夾間滑脫。

「你聽說了嗎？」辛德說：「紅軍會將我們一軍，就像他們將了丹尼爾一軍。」

「你和丹尼爾是夢想家。把刺刀收起來，跟我一起走。紅軍已經在拉多加湖對面取得新的糧食，有新鮮的肉可以吃喔。」

蓋布蘭記得有一次辛德說他老家位於托騰區郊外的農場，一位德國國防軍上尉聽了之後哈哈大笑hetubook.com.com。

「丹尼爾和我討論的是要去美國，不是投奔蘇聯。而且不是現在，是戰爭結束以後。」

「蓋布蘭，既然你願意的話，就留在這裡等死吧。替我祝福侯格林，還有叫他跟過來。」

蓋布蘭並未立刻聽見辛德說的話；那些話語太遙遠了。片刻之後，話語的回聲傳到他那裡，他感覺身體裡湧出暖流。

蓋布蘭別過頭去。

「老天爺。」他說，抬起雙眼，咧嘴而笑，露出齒縫間的褐色污漬。他沒刮鬍子的蒼白面孔距離蓋布蘭非常近，蓋布蘭聞得到他的口臭。他們來到這裡一陣子之後，都會產生這種口臭。辛德伸出一根手指。

「幹！」蓋布蘭的聲音顫抖著。「血把零件都黏在一起了。」

兩人相互凝望。輕如羽毛的細小雪花開始在他們之間飄落。辛德微笑說：「有月光，又下雪，很奇特的景象對不對？」

「你要不要加入我們，蓋布蘭？」辛德問。

「我不是叛國賊。」蓋布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