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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之間他不知該說什麼，彷彿正在納悶自己是不是讀那本竹筏男孩的書讀到睡著，而這一切只是場夢。

「巴黎是個大城市，一個可以讓人消失的大城市。聽好了，我帶了一些我父親的衣服放在車裡，你可以在車上換便服。他鞋子的尺寸是……」

「你被分派到匈牙利了，」她低聲說：「第三裝甲師。」

他微微一笑。「我不知道別人值班的時間，我只知道妳的。」

她格格輕笑。

「不行，」他又低聲說了一次：「這樣太蠢了。」

「我知道。」

「穿軍服旅行比較好，」他說：「一個年輕人穿便服只會引起懷疑而已。」

「晚安，赫蓮娜，妳今天晚上不是沒值班嗎？」

「妳愛我嗎？」

「很好。」

現下這一刻最令她害怕。她不怕對母親撒謊，說她要去薩爾斯堡探望妹妹幾天。她不怕說服林務官的兒子駕車載她來醫院——這時林務官的兒子正在醫院大門外的路上等著她。她也不怕跟她的財物、教堂和她在維也納森林的安逸生活道別。但她害怕對他坦白以告：她愛他，她為了他願意冒生命危險，並以未來做為賭注。只因她可能看走眼。她怕看走眼的並不是他對她的感覺，這一點她很有把握，她怕看走眼的是他的人品骨氣。他有沒有勇氣和魄力去進行她建議的事？至少現在和_圖_書他清楚知道去南方攻打紅軍並不是他的戰爭。

「這又不是我的戰爭。」他噘起嘴唇說。

「妳的老師？」

「你聽我說，烏利亞，我們時間不多。」

「什麼事？」

「這我也知道。」她輕聲說，把書放進椅子下他的包包裡。

「你怎麼知道晚上誰值班？」她輕聲說。

他不小心撞到了書，砰地一聲掉落地面。赫蓮娜彎腰撿起了書。只見封面寫著《頑童歷險記》，標題下方是一張素描圖，圖中是個衣衫破爛的男孩坐在竹筏上。烏利亞顯然是生氣了。

「很好。去巴黎要兩天。我們有座位，我也帶了很多食物。」

她吞了口唾沫。

「不行。」他舉起一隻手。她那些如潺潺溪水般不斷流出的熱切話語陡然停住。她屏注呼吸，注視他沉https://m.hetubook.com.com思的臉容。

他已穿上夾克。

她心花怒放，幾乎無法言語，只是更用力地握住他的手。她的心歡聲歌唱，喜悅無比，令她不得不叫它稍安勿躁。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們應該有多一點時間認識彼此的。」她說，把手放在他的手上。他抓住她的手，緊緊握住。

「半小時後，值班護士會開始巡房，你必須在她來之前做出決定。」

「赫蓮娜，這是怎麼一回事？」

「裝甲師？那不是德國國防軍嗎？他們不能收編我，我是挪威人。」

「有，護照在我身上。」

「星期三、星期五和星期日，然後是星期一和星期二。接著又是星期三、星期五和星期日。別害怕，這是對妳的讚美。在這裡沒別的事可以用腦筋。我還知道賀勒什ｈtｔps://www.ｈetｕｂooｋ.cｏｍ•ｃom麼時候灌腸。」

「還有一件事。」他說，雙腿一晃，來到床下。

他正要翻動書頁，便發現了她，臉上立刻露出微笑，放下書本。

「妳這是幹嘛？」他低聲說。

「可是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她說，捏了捏他的手。「一小時後，有一班列車開往巴黎。我買了兩張票。我的老師住在那裡。」

「可是他們一定是弄錯了，這……」

「愛。」

「噓，你會吵醒其他人。烏利亞，我看過分發令了，我們對這個命令恐怕都無能為力。」

「什麼？有……」

「而且我去匈牙利要做什麼？我……」

「時間？」

「還有，為什麼妳今天沒穿制服？」他問道。

她把食指貼在唇上，踏近一步。

他驚訝地望著她。

他把檯燈蓋壓低，好在黑暗中把她看得清楚ｈｔtｐs://wwｗ•hｅｔuｂoｏk•ｃoｍ.ｃｏｍ一些。

「可是……」她的胃似乎被一個大冰塊給塞住。

「但你還不知道醫生已經宣告你適合繼續服役吧？」

「是嗎？」

「為什麼要選巴黎？」

「我們可以住在他家。他一個人住。而且據我所知，他沒什麼朋友圈可言。你的護照有帶在身上嗎？」

「接應我們？這是什麼意思？」

四號病房充滿酣睡的聲音。今晚比平常安靜，沒有人痛苦呻|吟、沒有人做惡夢尖叫驚醒。赫蓮娜也沒聽見維也納發出空襲警報。今晚要是沒有空襲轟炸，她希望一切都能進行得順利一些。她躡手躡足走進大寢室，站在他的床尾看著他。只見他坐在檯燈燈光中，沉浸於書中的世界，什麼都不需要聽見。赫蓮娜站在燈光之外的黑暗中。她很清楚黑暗是什麼。

「這故事說來話長，反正他會接應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