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烏利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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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六月二十二日
「還記得那天早上他不見了，結果你發出警報嗎？」
「我為什麼要幫忙一個士兵的妓|女？」
「對，我可以替妳製造麻煩。」布洛何以手摩擦下巴，瞪視著赫蓮娜的額頭。
「他不在森林裡，他在開往薩爾斯堡的夜班火車上。」
「嗯，」布洛何凝視他手指之間夾著的一支筆。「對於這個愚蠢的遠足，他說了什麼理由？」
呃，她心想，幾乎是一切。
武裝黨衛隊（SS）隊員
「克里斯托弗，我要走了。」
赫蓮娜望著布洛何的背，只見他的肩膀又窄又斜，醫生外套穿在他身上大了一號。她想起兒時記憶中的克里斯托弗，才十二歲就有一頭烏黑捲髮和一套真正的西裝。有一年夏天她還愛上了他，不是嗎？
「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赫蓮娜說。
「原諒不是我……」
「我原諒妳。」
赫蓮娜衝進辦公室，布洛何醫生的目光離開報紙，驚訝地抬起頭來。
「你自己看吧！你已經沒有力量左右我跟烏利亞了。」
「赫蓮娜，他的名字不叫烏利亞。」
「所以說妳寫信去給挪威警察總長？」
一九四四年六月二十三日hetubook.com.com
「現在你擔心我會阻撓妳的計劃。」
「你父親是管理委員會的成員。」
布洛何看見赫蓮娜愣住了，繼續說：「對，我原諒妳。也許妳應該受到懲罰，但我知道年輕女孩的心有多麼輕浮好動。」
「一切？」布洛何微笑說。
「我也是從薩爾斯堡回來的。」
布洛何朝那封信瞧了一眼。那是個對他毫無意義可言的褐色信封，信封已經開啟。他拿出了信，戴上眼鏡，開始讀信。
赫蓮娜起身走向門口。
「妳不明白。我知道我有些優點要花一點時間妳才會慢慢懂得欣賞，我不是自大才這樣說的。我也許做得太過火了，但請妳記住，我做任何事都是打從心底希望妳好。」
「原來如此，」布洛何聽完之後說：「妳想去巴黎。妳以為可以在那裡躲多久？」
「克里斯托弗，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無法阻擋我們。烏利亞跟我彼此相愛，你明白嗎？」
赫蓮娜瞠目結舌。即使這句話是從一個她輕視的人口中說出來的，而且這個人顯然是因為對她有非分之想才做出這些行為，但這句話依然像摑了她一巴掌似的令她疼痛不已。她還沒響應，布洛何的臉先垮了下來，彷彿挨耳光的人是他。
「怎麼樣？」他說。布洛何摘下眼wwｗ•ｈeｔuｂｏok•coｍ•cｏｍ鏡，用他那死板的眼神看著赫蓮娜，並用濕潤的舌頭吸吮鏡腳。
「我也得去辦我的事了。」布洛何說。
「整個請求過程都用電報？那一定得花……」
布洛何又發出苦澀的笑聲。「妳真的感到抱歉嗎？妳不是達到了妳的目的，赫蓮娜？」
她勉強自己露出友善的微笑。「克里斯托弗，我想請你幫個忙。」
「妳母親還好嗎？現在妳孤身一人，她一定不好受。妳父親是不是被判刑三年？」
「知道什麼？」
「記得……」
赫蓮娜知道布洛何在等的是什麼：布洛何在等待她給個解釋。他已經替烏利亞延長診斷書時效兩次了，但她尚未如他所願前往他位於醫院主建築的住處。赫蓮娜把一切歸咎於轟炸，說她不敢出門。於是布洛何建議去她母親的避暑別墅拜訪她，但她斷然拒絕。
「抱歉，克里斯托弗。」
「克里斯托弗……」
「烏利亞希望我跟他一起回挪威。我需要一封醫院的推薦信，申請旅行許可。」
「海因里希．希姆萊……」布洛何說，比較像是自言自語而非對赫蓮娜說話。
「是這樣嗎？」
「很好。」布洛何說：「我就是在等妳來找我說話。」
「他在午夜之前搭上從維也納出發的夜班火車，在薩爾斯堡下和_圖_書車，等了一個半小時，等那班火車開回來。隔天早上九點他抵達中央車站。」
「不對！」赫蓮娜猛然站起，把她那張椅子撞得向後翻倒，然後把捏在手中的信重重甩到桌上。
「對。也可以說不對。我發的是電報。」
維也納，魯道夫二世醫院
黨衛隊（SS）總司令
赫蓮娜凝視布洛何的指間，開始說明，只見一滴鮮血在筆尖之下逐漸成形。
「原諒我，赫蓮娜。我……可惡！」布洛何猛然轉身，背對赫蓮娜。赫蓮娜想起身離去，卻找不到告辭的適當話語。布洛何又補了一句說：「我不是有意要傷害妳的，赫蓮娜。」話聲緊繃。
「四年。請你聽我說好不好，克里斯托弗？」
我們收到挪威警察總長尤納斯．李伊的要求，立刻將你送交給奧斯陸警方，奧斯陸警方需要你的服務。由於你是挪威公民，我們沒有理由不遵從這個要求。此命令等同於撤銷先前發出的國防軍分發令。關於會合地點和時間的細節，挪威警察機關將另行寄發通知。
「嗯，」赫蓮娜說，並未察覺自己露出微笑。「你應該還記得那天早上我和*圖*書遲到吧。」
「今天早上烏利亞……」
對赫蓮娜而言，這一切似曾相識。窗戶敞開，走廊洋溢著夏日早晨的溫暖氣息，空氣中聞得到新割青草的清新氣味。這兩個星期每晚都有空襲，但她連一絲煙焦味也沒聞到。她手中拿著一封信。一封美妙的信！當赫蓮娜高唱「早安」，連暴躁的護士長都不得不對她微笑。
「你盡量檢查吧，我跟你保證那是真的。」赫蓮娜說。
「信是烏利亞寫的，我只是幫他寄出去而已。」
海因里希．希姆萊
「好，當然。妳得去辦妳的事了。」
「我想妳應該解釋清楚，赫蓮娜。」
「顯然我們沒想太多。烏利亞認為我們應該去美國。美國紐約。」
「真的？」布洛何靠上椅背，臉上表情並無改變，表示他不是個會輕易表現驚訝的人。
「妳寄出去www.hetubook.com.com？」
窗戶敞開著，她聽得見庭園裡的鳥兒正在啼唱。布洛何清了兩次喉嚨，才開口說話。
「我懇求妳，赫蓮娜，不要做一些或說一些會讓妳自己後悔的事。妳告訴我這件事並不能改變什麼，我們之間的約定依然有效。」
「當然記得。」布洛何放下眼鏡，跟他面前的紙張平行。「我本來打算向憲兵報告他失蹤，但後來他又出人意外地出現，還說了一個下半夜迷失在森林裡的故事。」
布洛何將信上的簽名看了兩次。那的確是海因里希．希姆萊的親筆簽名！然後他舉起那封信，對著陽光查看。
布洛何顫抖地長長嘆了口氣。赫蓮娜朝他踏出一步，隨即改變心意。為什麼她要同情這個男人？是的，她知道為什麼。因為她的心洋溢著幸福，儘管她為了得到幸福，做得其實很少。然而克里斯托弗．布洛何這輩子每天都努力想得到幸福，卻總是孤單一人。
「喔？」
布洛何發出乾澀的笑聲。「赫蓮娜，妳是個通情達理的女孩，我可以了解這個變節者一定是用了一些有關美國的花言巧語蒙蔽妳的雙眼，可是妳知道嗎？」
赫蓮娜瞥了他一眼，坐了下來。「克里斯托弗，」她開口說。「有件事我要告訴你。」他們長大成人之後，這還是她第一次用名字叫他。
「這是緊急事件。」
「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