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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更鳥的賭注

作者:尤.奈斯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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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拔示巴 69

第六部 拔示巴

69

哈利凝視自己的咖啡杯,突然想到奧斯陸有些較高級的住宅區竟如此安靜。
「就像你說的,他後來被送來戰地醫院。那時我們的戰區開始被紅軍攻陷,我軍展開全面大撤退,醫院在前線得不到醫藥補給,因為所有道路都被四面八方湧來的撤退車潮堵住了。蓋布蘭傷得很嚴重,尤其是他膝蓋上方的大腿部位卡了一枚彈殼碎片。他的腳長滿壞疽,瀕臨截肢的命運,所以我們不再苦等永遠送不到的醫藥補給,把他抬上車,讓他跟隨撤退車潮往西邊去。我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卡車後車廂,他滿臉鬍鬚,身上蓋著毯子。卡車輪胎陷入有半個車輪高的春泥裡,他們花了一小時才繞過第一個彎道開上路。」
「這位呢?」
伊斯凡路
「我們得告訴霍爾嗎?」她問道,替哈利開門。
哈利站了起來。
「一個前線老兵,妳丈夫認識的反抗軍成員。辛德建議我找妳問有關蓋布蘭的事。辛德中途叛逃,所以不知道蓋布蘭後來怎麼了。不過另一個叫艾德伐.莫斯肯的老兵跟我說,一枚手榴彈在壕溝裡爆炸,爆炸後的事他都不清楚,但如果蓋布蘭活了下來,應該會被送到戰地醫院。」
「原來如此。我正在查幾個去過森漢姆並且上過前線的挪威軍人。」
「妳的親戚www.hetubook.com•com在哪裡?」
她的目光落在遠方。
畢樂把頭擱在辛娜大腿上,抬起哀愁的眼睛看著她。
「我收到勤務兵替他轉送的新年問候信之後,才過三天,我就在死亡人員名單中看見丹尼爾的名字。我不相信那是真的。我告訴他們說我不相信,除非讓我親眼看見他的屍體。所以他們就帶我去北區總隊的萬人塚,焚燒屍體的地方。我走進墳坑,踏過死屍,在一具具焦黑的屍體中尋找,查看一對對漆黑空洞的眼窩,可是沒有一具屍體是丹尼爾。他們說要認出丹尼爾是不可能的,可是我說他們錯了,他們又說丹尼爾可能被放在已經掩埋的墳坑裡。我不知道,可是後來我再也沒見到他。」
「我不知道。」哈利說。他知道他得離開這裡。這裡距離環繞奧斯陸的環狀道路只有兩條街,但這裡實在太安靜,像是在山裡的湖邊似的。
「那妳的親戚呢?」
「妳記得那張卡片是從哪裡寄來的嗎?」
「他會發現你來過。我們可不可以說你只是等他回來,後來你就去赴另一個約?」
門打開一道隙縫。
「我聽看看吧。」她說,替自己斟上咖啡。
「對,我知道你跟丹尼爾.蓋德松訂過婚,辛德.樊科跟我說過。」
「霍爾什麼事都不會跟我說。」
辛娜困惑地看著www.hetubook.com.com哈利。「什麼意思?」
「咖啡館?」
哈利清清喉嚨,辛娜嚇了一跳。
「絕對有道理,而且還能做做白日夢吧。」
「妳覺得會是什麼樣的白日夢?」
二〇〇〇年五月八日
「幾個月後,我接到蓋布蘭寄來的一張卡片,」她說:「裡頭寫說他有一些丹尼爾的個人物品,其中有一頂紅軍軍帽,據我所知那好像是戰爭紀念品。他的筆跡不太容易辨識,但是傷兵寫的信多半都是那樣。」
「這個叫辛德的人怎麼會認識我?」她問道。
「原來如此。你們有好多肖像。」
「他們……在別的地方。要加奶油嗎?」
「那張卡片,妳還……?」
辛娜往後縮了縮。哈利知道他問到了些什麼。
她露出懇求的眼神,但她眼神之中還蘊含著別的東西。
「妳丈夫沒跟妳說過嗎?」
辛娜走進廚房。哈利細看牆上的裝飾,見壁爐上掛著一幅年輕男子的肖像,身穿黑色披風。哈利之前來霍爾家,並未注意到那幅肖像。披風男子的站姿稍嫌誇大,眼睛遙望畫家後方的遠處地平線。哈利走到肖像前,見上頭嵌著一塊銅製銘牌,寫著:奧布雷嘉.康涅里.霍爾,一八八五~一九六九。醫學顧問。
「謝謝妳的咖啡,霍爾太太。」
「這個嘛,和-圖-書我不知道。也許可以想像回復青春年華,在巴黎或維也納的路邊咖啡館喝咖啡。」她臉上又掠過抱歉的微笑。「不說這個。要不要喝點咖啡?」
霍爾老太太領著哈利入內。她的鋼灰色頭髮十分濃密,挽成個髻,再用一枚老式髮夾固定。她渾圓的身體左右輕擺,令人聯想到柔軟的擁抱和美味的食物。
「也許有點道理。」
「對啊,」她說,放下托盤。「那幅肖像旁邊是霍爾的外祖父方納.舒曼醫生,他是伍立弗醫院在一八八五年創立時的創辦人之一。」
「所有的前線士兵都聽過我的名字,」她說,嘴角泛起一抹微笑。「那個把靈魂賣給惡魔,換取提前出獄的女人。他們都是這樣想的吧?」
「可以嗎?霍爾太太?」
「不用,謝謝。」
「尤納斯.舒曼,國立醫院的顧問。」
「那是霍爾的祖父。」辛娜說,端著一托盤的咖啡用具回到客廳。
「我們這些叛國賊大概有四百個人左右,戰後全被判刑。雖然國際紅十字會曾經向挪威當局懇求中止所有刑事訴訟,我們還是被判了刑。挪威紅十字會一直到一九九〇年才道歉。霍爾的父親,就是照片裡的那位,動用關係替我減刑……一部分原因是我在一九四五年春天幫助過兩個反抗軍男性成員,而且我從來沒加入過國家集會黨。還有什麼你想知道的?和_圖_書
辛娜緩緩端起精細瓷杯,湊上唇邊,小啜一口,再放下杯子。她的手並沒怎麼晃動,但微微顫抖。
「他最近的習慣,」她微微一笑。「去咖啡館讀論文。他說他不坐在家裡,腦筋轉得比較快。」
「我知道,妳在電話上說過,」哈利說:「其實我是想跟妳請教幾個問題。」
「這個嘛……」哈利不太知道該怎麼說,辛娜隨即接口。
「我記得蓋布蘭,」她說:「丹尼爾從森漢姆寫來的信和我在戰地醫院收到他寫來的紙條上,有時會提到蓋布蘭。他們兩個人很不一樣。我想蓋布蘭變得像他弟弟似的。」她微微一笑。「丹尼爾身邊的男人大部分都會表現得像他弟弟。」
「不會吧。」辛娜衝口而出。
「森漢姆,」她柔聲複述。「丹尼爾去過那裡。」
「霍爾出去了。」她說,露出抱歉的微笑。
「我了解,不過這件事很重要,可以請教妳嗎?」
「呃,如果妳不想告訴他,當然就不用說。」
辛娜.霍爾敞開大門,讓哈利踏進玄關。
「那是你最後一次看見他或收到他的消息?」
「我想問的不是妳的過去,霍爾太太。你還記得前線有一個挪威士兵叫蓋布蘭.約翰森嗎?」
「沒關係。」
「我是哈利.霍勒,剛剛我們通過電話。」
「我?」
「抱歉,我……」
辛娜的嘴唇咂咂出聲,畢樂緩步走和-圖-書來,她把手指埋入畢樂的剛硬厚毛中。
「對,在東部戰線。我是叛國賊。」
「好,謝謝。」
哈利訝異地看著她。
「他們告訴我說丹尼爾死了以後,」她說:「我就再也沒見過他。」
哈利坐了下來。「我想問妳一些二次大戰的事。」他說。
「妳先生一個人出去散步?」哈利問。
她搖搖頭。
辛娜送哈利來到玄關。哈利站在衣櫥旁,扣上外套釦子,不自禁地在牆上掛著的照片中尋找她的容顏,但沒找著。
「我是說,我們得告訴霍爾說我們談過這件事嗎?」她趕緊補充道:「說我們談過二次大戰和……丹尼爾?」
「不記得了,我只記得那個地址讓我想到綠樹和郊區,而且他康復了。」
「二戰時期妳是護士……」
畢樂抬起頭,望著他們走進客廳。
「妳知道蓋布蘭後來怎麼樣了嗎?」
哈利一時之間說不出那東西是什麼,直到車子開上鈴環街,才恍然明白。他不得不打開車窗,讓自由的、震耳欲聾的引擎怒吼聲灌入車內。那是恐懼。辛娜害怕著什麼。
「那是誰?」
哈利抬起雙眼,辛娜的眼睛冷靜地看著哈利。
「對,咖啡館不能讓狗進去。」辛娜說:「請坐。」
「你到底想知道什麼?」辛娜問,面容緊繃。
「誰?」門內傳來一聲輕喊,聲音細小而害怕。哈利透過霧面玻璃可以看見她的身形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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