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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更鳥的賭注

作者:尤.奈斯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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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拔示巴 72

第六部 拔示巴

72

天際浮現一輪蒼白明月。他看了看錶:七點三十分。不久天色就會變得太黑,只能等到早上,如此一來他就得在這裡露宿一整個晚上。他看著自己做的防風小屋。防風小屋由兩根Y形樹枝構成,他把這兩根樹枝插入泥土,只留半公尺突出地面。兩根Y形樹枝之間架著一根剝去樹皮的松樹枝。他又切下三根長樹枝,放在松樹枝旁的地上。他在這個結構上方鋪上一層厚厚的雲杉小樹枝,這樣就有了屋頂可以避雨保暖,同時也能避免自己被意外走上小徑的路人發現。他花了不到半小時就搭好了這個防風小屋。
布蘭豪格揉揉手掌,若有所思地注視著蘿凱。
他沒看她,只聽見羽絨被掀開的聲音,然後下陷的床鋪回升。跟著他聽見穿上衣服的聲音。她沒說一句話。他觸碰她時,她沒說一句話。他命令她觸碰他時,她也沒說一句話。她躺在床上,四肢大張,眼神黑洞洞地。黑暗中帶有恐懼,或憎恨。那黑洞洞的眼神令他非常不舒服,以致於他沒能……
「我怎麼會忘記?」她說。房門關上,她已離去。
他的手掌摑上她的臉頰。她並未眨眼,只是一顆頭晃了幾下,彷彿那顆頭是連結在布娃娃身上。
「有些男人一輩子都在地下爬,因為找到碎屑而滿足。我們其他這些男人站起來用兩條腿走路,走到桌子旁邊,正當地佔有一席之地。我們是男人中的少數,因為我們的生活方式偶爾需要表現殘暴,而殘暴需要力量。我們必須從社會民主主義和平等主義的教育方式中掙脫出來。如果要在力量和在地上爬之間做選擇,我寧願打破短視的道德主義,道德主義無法在特定背景中定義個人行為。我內心深處相信,有一天妳會因為這些而尊敬我。」
他命令她進入浴缸,替兩人倒了酒。熱水,肥皂。他長篇大論述說她有多美麗。她一語不發。那麼靜。那麼冷。最後連熱水也冷了。他替她擦乾身體,又帶她躺回床上。泡過澡後,她的肌膚變得有些粗糙乾澀。她開始顫抖,他感覺到她終於開始有了回應。他的手往下移,再往下移。跟著他再度看見她的眼睛。又大又黑,一片死寂。她的眼睛死盯著天花板。魔法再度失效。他想打她耳光,把生命摑進那對死寂的眼睛裡。他想用掌心摑她,看著她的肌膚發熱、發紅。
老人翻過身,背朝下躺著。這裡很安靜,他可以聽得見車子駛來的聲音,前提是他沒睡著的話。胃部發作的劇痛搾乾了他的體力,但他不能睡著。過去他執勤時從未睡著過。一次也沒有。他感覺得到心頭那股恨意,並用恨意溫暖自己。這股恨意很不一樣,它不像另一股恨意緩緩燃燒著穩定的火焰,一燒可以燒上許多年,燒去並清除雜念,創造出洞見,讓他看得更清楚。這股新的恨意燃燒得如此猛烈,使得他不知道究竟是他控制了它,還是它控制了他。
他跟妻子艾莎說他要去拉爾維克市開會。一如往常,艾莎問起時,他說記不起他們下榻旅館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里嘉飯店?如果會議很晚才結束,他會打個電話,他如此說道。但妳也和_圖_書知道這些深夜晚餐是怎麼回事,親愛的。
布蘭豪格豪飲一口,讓威士忌酒液在口中翻滾,濃烈但溫醇的芬芳深入他的鼻腔。他環顧四周。他曾在這個房間度過多少個夜晚?有多少次他在這張稍微過軟的特大號床鋪上醒來,由於前晚多喝幾杯而微感頭痛?有多少次他請身邊的女伴——若女伴還躺在身邊——搭電梯到一樓的早餐餐廳,再走樓梯到大廳,這樣她看起來會像是參加完早餐會報離開,而不是從客房離開。這樣做只是為了安全起見。
「怎麼樣?」他問說。
她的胸口上下起伏,鼻孔微微顫抖,眼眶慢慢濕潤。
諾堡區和洲際飯店
「下個禮拜,蘿凱,同樣的地方,同樣的時間。妳不會忘記吧?」
再過不久就是午夜。他閉上眼睛,但睡意不來。他聽見隔壁房間有人打開付費頻道。聽起來應該是付費頻道,那些呻|吟聲栩栩如生。又聽見警車警報器的嗚嗚聲劃破黑夜。可惡!他輾轉反側。這張軟床已經睡得他背部僵硬。他在這裡老是睡不好,不只是床的關係。這間黃色套房永遠是飯店客房,是個陌生的地方。
他回到了原點,顯然他不應該喝酒。酒令他麻木,令他對蘿凱或他自己的撫觸都沒有反應。
她輕聲說了幾句話,卻被音樂聲淹沒。
然而現下布蘭豪格想的卻是艾莎。他應該在家跟她躺在一起的,如此便有一具溫暖熟悉的身體倚著他的背,有一隻手臂環抱著他。是的,經過這些冷冰冰的對待,來點溫暖總是不錯。
起初他忽視她的眼神,等待感覺出現,心中想著他擁有過的其他女人,這一套向來都很管用。但感覺一直沒上來。過了一會,他命令她停止觸碰,沒有理由要讓她來羞辱自己。
她沒回答。
「不然就沒什麼故事好說了。」她對著酒杯說。
「抱歉,我非得到妳不可。」他說,在她酒裡放了兩個冰塊。「一旦你認識我,就會比較了解我。不過讓我先替妳上第一課,讓妳知道我工作的動力是什麼。」
「麻煩你。」她含糊不清地說:「還是你要我馬上脫|光?」
他躺在床上聆聽隔壁房間傳來的聲音。
他聽見她從桌上拿起那封信,打開包包的扣環。
布蘭豪格替她斟了杯酒,並不答話。他知道她玩的是什麼把戲。倘若她以為作賤自己就可以壞了他的興致,那麼她可就大錯特錯。他的確會比較喜歡她扮演成他在外交部的愛情俘虜,做個無法抗拒上司那充滿自信的男性魅力而愛上他的天真女孩,然而最重要的是她屈服在他的慾望之下。他已經太老,不再相信人類的浪漫動機。現在唯一將他們分隔開來的只有他們都在追求的東西:也許是權力、也許是事業、也許是孩子的監護權。
他猛然睜開眼睛,對著黑夜眨了眨眼,跟著便看見他呼出的白色霧氣矗立在他眼前。他沒聽見車子駛來的聲音。他轉過身,低低呻|吟一聲,努力把手臂從身體下方抽出來。吵醒他的是車庫門的聲音。他聽見引擎加速聲,正好看見那輛藍色富豪轎車被和_圖_書漆黑的車庫吞沒。他的右手臂麻了。再過幾秒,那男人就會走出來,站在小燈之下,關上車庫門,然後……到那時就太遲了。
他站起身來,解開皮帶扣。
這天晚上特別寒冷,老人鑽進了睡袋。雖然他躺在厚厚一層雲杉樹枝上,地面散發的寒氣依然穿透他的身體。他的雙腳凍到僵硬,不時還得左右翻身,以免上半身也失去知覺。
「我想這個時候妳應該道歉。」他說。
「不錯,可是這裡沒有人會死。而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大衛王和拔示巴後來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不是嗎?」
他已從睡袋裡抽出兩隻手臂。幸而今晚星光滿天,提供足夠亮光讓他迅速找到步槍,放到定位。快!快!他的臉頰抵上冰冷的步槍槍托。他瞇起眼睛,透過瞄準器向外看去。他眨了眨眼,竟然什麼也看不見,趕緊伸出顫抖的手指,拿下纏在瞄準器上防止結霜的布條。有了!臉頰抵上槍托。現在呢?車庫失了焦,一定是動到測距儀了。他聽見車庫門發出砰地一聲,關了起來。他轉了轉測距儀,下方那男人進入焦距。只見那男人身材高大,肩寬膀闊,身穿羊毛外套,背對他站立。老人眼睛眨了兩下。那場夢仍如同薄霧般殘留在他眼前。
這也是為什麼他心中才升起有個環節出錯的感覺不到千分之一秒,他就知道錯在哪裡。扳機扣不下去。老人扣得更用力些,扳機依然動也不動。是保險栓。老人知道為時已晚。他的大拇指找到保險栓,將保險栓扳開,再從瞄準器望出去,卻見那圈光暈中已空蕩無人。布蘭豪格已離開那圈光暈,走向大宅另一側面對馬路的前門。
他又看了看錶。他可以說晚餐提早結束,他決定開車回家。不僅如此,她還會很開心,她最討厭夜裡一個人待在那間大屋子裡。
她倚在牆邊,外套釦子沒扣,裡頭是一件紅色羊毛衫。是他要求她穿紅色衣服前來的。她眼皮沉重,給了他一個扭曲的假笑。布蘭豪格十分詫異,他從來沒見過她這個樣子。她一定是喝了酒或吃了什麼藥。她冷淡地打量他幾眼,用他幾乎認不出來的聲音,不清不楚地咕噥說她差點找不到地方。他挽住她的手臂,但被她扭動手臂甩了開來,他只好用手扶著她的背,引導她走進房間。她一進房間就在沙發上癱坐下來。
布蘭豪格看著她,吞了口唾液。她很有吸引力,裡頭穿的是白色內衣。他特別要求她穿白色內衣。白色內衣襯托出她肌膚的金黃色光輝,完全看不出她生過孩子。但事實上她生過孩子、生育力強、還替孩子哺乳,這些在布蘭豪格眼中都讓她更具魅力。她完美無瑕。
門上傳來輕輕敲門聲。他站起來,再看一眼黃色和金色相間的特製床罩,心中微感恐懼,但立刻把恐懼推到一旁,邁出四步,來到門前。他在玄關鏡子中檢視自己的儀容,用舌頭掃過亮白的門牙,用手指沾點唾液順了順眉毛,然後打開房門。
「下次我們少喝點酒。」他說:「妳也是。」
「妳可以走了。」他說。
她像個機器人般遵從命令,讓自己遵守諾言,不多也不少。和圖書歐雷克的監護權官司還有六個月才喪失時效,時間多的是。沒必要太心急;還會有其他日子、其他夜晚。
「這樣才對嘛,蘿凱。」他替她擦去臉頰滑落的一滴清淚。「好了,妳只要了解我就好了。我希望我們能交個朋友,妳明白嗎,蘿凱?」
他自己也怕,但不是怕黑,他從不怕黑,他怕的是時間的加速流逝,也怕那劇痛。那種劇痛對他來說是一種全新的經驗,而他尚未學會如何控制它。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控制它。而時間呢?他盡量不去想癌細胞正在分裂、分裂、分裂。
「成長的教育環境好。」她說,撇開她的頭,拉起衣服,從頭上脫了下來。
艾莎沒什麼好抱怨。布蘭豪格給她的生活,以她的背景來說是難以奢求的。托布蘭豪格的福,艾莎得以環遊世界,前往世界上最美麗的城市,住在奢華的大使官邸,周圍總有一群僕人侍候。她可以學習外國語言,認識新奇刺|激的人。她這輩子要做什麼事,從不需要抬起一根手指頭,也沒做過一天工作,若突然要她靠自己生活她會不知該如何是好。布蘭豪格是她存在的基礎、是她家庭的基礎,簡而言之,布蘭豪格是她的全部。因此,布蘭豪格並不在意艾莎可能會怎麼想或不怎麼想。
「太好了。」
「什麼?」他說,彎下了頭。她把嘴唇貼在他的耳際。
「對不起。」
他站起身,替自己又調了一杯酒。約翰遜威士忌加水,最佳良方……。他緩緩啜飲威士忌,又躺了下來。
二〇〇〇年五月九日
「隨便你要怎樣都行。」蘿凱聳聳肩說。
布蘭豪格在蘿凱身旁的沙發坐下,用手指抬起蘿凱的下巴。
老人給殺個措手不及,突來的劇痛令他屏息。他蜷曲在地上,把拳頭塞進嘴裡,防止自己尖叫。他維持這個姿勢,試著保持清醒,讓一波波光亮與黑暗的波濤穿擊過他。他張開又闔上雙眼。天空在他上方旋轉,時間彷彿加快了腳步:雲朵加速飄過天際,星星在藍天閃耀,白晝轉為黑夜,再轉為白晝、黑夜、白晝,最後又轉為黑夜。然後陣痛結束,他聞到身體下方潮濕泥土的氣味,心裡明白自己仍然活著。
老人眨了眨眼。心臟在肋骨內猛烈跳動,如同鎯頭般敲擊胸腔。發疼的肺臟呼出一口氣。他竟然睡著了。他又眨了眨眼,只見四周似乎瀰漫著一層薄霧。他失敗了。緊握的拳頭朝地面猛捶一記。第一滴熱淚滴上手背時,他才知道自己哭了。
他想等男人轉過身,確定是那個人才開槍。他的手指勾在扳機上,小心翼翼地壓著。他用的如果是自己受訓操作多年的步槍會容易得多,他的身體已記住扳機的壓力,所有的操作都已化為反射動作。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殺一個人並不困難,只要受過訓練就不難。一八六三年的蓋茨堡之役在空曠野地上展開,相距五十公尺之處和*圖*書,兩隊由新兵組成的連隊站著對彼此開槍射擊,射擊了好幾輪,卻沒有一個人中槍。原因不在於他們槍法差,而在於他們瞄準的都是敵人頭頂上方。他們只是尚未跨過殺人門坎而已,一旦你開過殺戒……
那棟大宅的窗戶依然亮著燈,但現在外頭過於漆黑,以致於他透過步槍瞄準器能看見的東西已經不多。但情況還不至於到絕望的地步。面對森林的車庫入口那盞小燈是亮著的,只要那男人今晚回家就好。老人透過瞄準器向外望去。那盞小燈雖然沒發出太大亮光,但車庫門顏色甚淺,足以讓他清楚分辨那男人的身形。
她吸吸鼻涕,又點點頭。
他們約好七點三十分見面,現在都已經七點四十五了。他把杯中威士忌喝完,拿起威士忌酒瓶又斟了一些。這瓶約翰遜牌愛爾蘭威士忌是客房服務人員送來的。愛爾蘭也只出了這麼一樣好東西。他又斟了一些威士忌。今天是烏煙瘴氣的一天,《每日新聞報》的頭條讓他電話響個不停。雖然他收到不少支持電話,最後還是打電話給《每日新聞報》的新聞主編,他大學時期的老友,清楚說明他的話被錯誤引用。他答應提供對方外交部長在歐洲金融委員會會議上捅出大漏子的內部消息,做為條件交換。主編請布蘭豪格給他一點時間考慮。半小時後,主編回電,表示這個娜塔莎是新來的記者,她已經承認自己可能誤解了布蘭豪格的意思。報社方面不會發出免責聲明,但也不會繼續追蹤這則報導。損害控制進行得很成功。
「烏利亞。」她低聲說。
她點點頭。
他的頭朝一個褐色信封側了側。信封躺在桌子中央,上面有俄國大使的浮紋封印。那是俄國大使衛丁米爾.亞力山卓寫給蘿凱.樊科的一封短信,告知她先前俄國當局請她代表歐雷克.樊科—高索夫出席監護權聽證會的傳喚令已經取消,由於法庭案件積壓過多,這場聽證會已經無限期延期。要拿到這封信並不簡單。布蘭豪格不得不提醒俄國大使還欠他幾個人情尚未還清,除此之外,布蘭豪格答應俄國大使做幾件事,其中幾件幾乎到達外交部長才能批准的層級。
布蘭豪格咯咯笑了幾聲。
「妳想不想先看一封信?」
「哈利對你不構成威脅,」她說:「他跟我只是好朋友而已。」
老人焦急又笨拙地拉開睡袋拉鍊,抽出左臂。腎上腺素在他血管裡奔馳,但睡意遲遲不肯退去,像一層脫脂棉蒙住所有聲音,並讓他視線模糊。他聽見車庫門關閉的聲音。
老人不再年老。他正在跳舞,跳的是華爾滋,她把臉頰倚在他脖子上。他們跳舞跳了很久,兩人都汗流浹背。她的肌膚火燙燙地,燒灼著他。他感覺得到她在微笑。他希望繼續就這樣舞下去,就這樣抱著她,直到整棟房子燒成灰燼,直到時間凝止,直到他們睜開眼睛,看見他們已來到另一個國度。
他維持相同的姿勢,直到呼吸恢復正常。汗水濕透了他的襯衫和身體。他翻過身,趴在地上,再度向下俯瞰那棟房子。
「我們不趕時間,」他說,把手放在她膝蓋上。她的臉並未露出任何情緒,但www•hetubook•com.com他感覺她縮了縮。
「喝酒嗎?」他問道。
他又看了看錶。那男人跑哪裡去了?
布蘭豪格看著天花板的水晶吊燈,水晶映照著窗外的「藍點」藍色品牌廣告廣告牌。那麼靜。那麼冷。
「妳為什麼那樣看著我,蘿凱?我又不是大衛王,而且哈利……對了,大衛王命令將軍派到前線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真的?」
「告訴我,蘿凱,妳怎麼知道這麼多《聖經》故事?」
然後他下床,迅速穿起衣服。
蘿凱就不一樣了。他不會叫蘿凱搭電梯到早餐餐廳。
布蘭豪格轉動手中酒杯,再次看錶。她跑哪裡去了?
「你得醒來了。」她說。
「沒錯,烏利亞死了對不對?」
「對不起。」她的聲音細若蚊鳴。
「蘿凱,妳不笨,」他說:「妳應該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安排,要再過六個月這件案子才會喪失時效,只要我打一通電話,新的傳喚令隨時都可以寄來。」
他又斟了一些酒。
布蘭豪格眉開眼笑。
他把杯子遞給她。
蘿凱怒目瞪視布蘭豪格,布蘭豪格終於在她死寂的眼神中看見一絲生命力。
外交次長這個職銜會令女人眩惑,這並不困擾他,畢竟他自己也是一樣。他可是伯爾尼特.布蘭豪格,外交部的次長。天哪,他努力了一輩子才坐上外交次長這個位子。就算蘿凱想用藥物麻痺自己,把自己搞得像妓|女,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我相信你,」她說:「我們趕快把事情辦完好嗎?」
他估計自己被路上行人或附近房舍內的人看見的機率微乎其微。要從將近三百公尺外,在雲杉密林的樹幹之間發現這個防風小屋,必須要有過人的眼力才行。為了安全起見,他在整片空地上鋪滿雲杉小樹枝,還在步槍槍管上纏了布條,以免低垂的午後太陽照射到鋼質槍管,產生反射。
「大聲點。」
那是一棟深色原木大宅。他從早上就趴在這裡了,知道這時大宅裡只有妻子一個人在家。然而大宅一、二樓的燈全都亮著。他看見她一發現黃昏降臨,就走遍整間屋子,把燈全都打開。根據這個行為,他推測她應該怕黑。
車庫前的男人轉過身,似乎直接往老人的方向望來。那就是他,毫無疑問。男子的上半身幾乎填滿瞄準器的瞄準鏡。老人腦子裡的迷霧開始散去。他屏住呼吸,緩緩地、冷靜地增加扳機上的壓力。第一發一定要命中,因為除了車庫小燈的那一圈光暈之外,其他地方都是漆黑一片。時間凝止。伯爾尼特.布蘭豪格已與死人無異。老人的腦子這時一片清明。
她不發一語,只是將手中那杯酒一飲而盡。
他透過雲杉林的間隙,望著上方的星空。四周闃靜無聲。那麼靜。那麼冷。他就快死了。他們都會死。這樣想很好;他試著把這個想法牢記在心裡,然後閉上眼睛。
「我想妳在說謊,」他說,不情願地在她遞來的酒杯中又斟上酒。「而且我必須獨自擁有妳。請不要誤會,當我開出條件,要妳立刻跟哈利斷絕連絡,並不是出於嫉妒,而是基於純粹原則。反正不管梅里克把他派到瑞典或任何地方,他在那裡待上幾個星期不會有什麼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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