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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更鳥的賭注

作者:尤.奈斯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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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部 審判日 96

第九部 審判日

96

奧斯陸
「Meine Mutter! Meine Mutter!(我媽媽!我媽媽!)」
「好吧,哈利,你說了算。史密斯威森我帶來了,裡面裝了子彈,我還多帶了一個彈匣。接著!」
「謝謝你幫忙,韋伯。」哈利說。
「為什麼?」
「有人在垃圾桶吐了,」韋伯說:「這個人病得很重,吐出來的血比嘔吐物還多。」
是的,我希望年輕的王儲(他知道軍服怎麼穿,跟那些「後期聖者」截然不同)能對全國上下說明那些上東部戰線作戰的士兵對挪威有什麼貢獻,尤其他曾親眼看見東方的布爾什維克派對挪威有多麼危險(現在仍很危險)。一九四二年,我們正準備被分派到東部戰線時,據說王儲曾和羅斯福總統談過話,並對紅軍覬覦挪威的計劃表達關切。
搭船返回挪威的旅程花了三天。我走下船,拿出證明文件,就被放行。然後我搭上開往奧斯陸的火車。火車之旅花了四天。下火車之前,我走進廁所,換上從布洛何那裡拿來的衣服,準備迎向第一個挑戰。我走上卡爾約翰街,天氣十分溫暖,天空飄著毛毛細雨。兩個少女手臂勾手臂迎面走來,經過我身旁,咯咯大笑。漢堡的人間地獄似乎已遠在數光年外。我的心充滿喜悅。我回到了親愛的祖國。我第二次重生了。
我今天走來走去苦思這件事該如何處理,沒想到他們竟然下了一道命令給我,要我去殺了我自己(辛德)那個加入國家集會黨的哥哥,讓我驚喜萬分。這道命令是為了測試我是不是真的想投入反抗軍或我是不是間諜。丹尼爾跟我幾乎爆出笑聲,彷彿這是我們自己想出來的解決之道。他們竟然要我去殺了那些可能掀我底牌的人!我清楚知道這www.hetubook.com.com群偽士兵的領導人認為弒兄命令有點太過火,他們在這些安全的森林裡對戰爭的殘酷毫無所知。我決定在他們改變心意之前,完成下達的命令。入夜之後,我就去到城裡,拿出我的槍。我把槍和制服藏在火車站的行李寄存處。然後搭上我前來奧斯陸的同一班夜車。我知道辛德家的農莊附近的村莊,所以我只要問……
哈利微微一笑,也許是老警員韋伯說的話引他笑了。「是這樣沒錯。」
「歡迎光臨洲際飯店,樊科先生。」
……男人叫伊凡.霍爾。他似乎覺得我說的故事難以置信,就跟其他的大後方男人一樣。他們當然會覺得難以置信。我如果說出實情,說我曾經在東部戰線作戰而現在是命案通緝犯,只會比逃兵後經由瑞典回到挪威更令他們難以置信。他們透過情報網絡核對我的數據,並收到確認說這個名叫辛德.樊科的士兵據報已經失蹤,可能已叛逃至紅軍陣營。德國人的系統真是井井有條!
在鵝黃色的飯店客房裡,我躺在床上,凝望天花板,聆聽外頭的城市聲響,試著說出我們的新名字——辛德.樊科。這名字很陌生,但我明白這也許可能、也許可以行得通。
一九四四年六月三十日
「保重囉。」
有些人手搖國旗,有些人唱歌,我從來沒見過樹木如此翠綠。王儲今天並未站上露台,我只能耐心等待。
我說的挪威語十分標準,這可能跟我在美國長大有關係,但是並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叫辛德的農村小子竟然這麼快就擺脫了古布蘭斯達方言腔調。我來自挪威一個小地方,就算是我年輕時代(年輕時代!我的天,不過才三年,卻恍如隔世)認識的人遇見我,肯定也https://www.hetubook.com.com已經認不出我。我感覺自己已經完全變了個人。
我走到皇宮,去看看王儲是否會站上露台說幾句話。皇宮外也聚集了很多民眾。我到皇宮的時候,警衛正在換班。換班儀式是一場依循德國標準的可悲演出,但人們照樣歡呼喝采。
我一直未能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後來她怎麼樣了,因為入夜後她就不見蹤影。但我知道她救了我一命。因為她,我選擇了希望。
韋伯聽了這句祝福,哼了一聲,踏著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哈利再度全神貫注,閱讀原稿。
一九四五年五月十三日
漢堡
哈利抬起頭,心不在焉地看了韋伯一眼。
我在垂死的城市中醒來。城裡有幾處仍冒著火光,港口建築物已被夷為平地,載送糧食和疏運受傷民眾的船隻停泊在奧貝斯德湖,無法停靠碼頭。
「感謝你,韋伯,沒別的事了。」
我比較害怕的是認識辛德的人會出現。幸好他的家鄉比我的更加偏遠,不過他當然有親人可以指認他。
「好。」哈利說,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沉浸在閱讀之中。
背叛——背叛——背叛!我藏在最後一排,震驚地坐在那裡,看著我的女人被帶進來,坐在被告席上。她給了霍爾一個簡短模糊的微笑。這樣一個小小的微笑足以告訴我一切,但我只是坐在那裡,像是被釘在椅子上似的,什麼都沒辦法做,只能聆聽、觀看、並且痛苦著。虛偽的騙子!霍爾清楚知道辛娜.奧薩克是誰,是我親口告訴他的。也不能怪他,他認為丹尼爾已經死了。但她,她曾對死者誓言保持忠貞。是的,我要再說一次:背叛!王儲仍未發表隻字片語。他們已開始在阿克修斯堡壘和_圖_書槍決那些曾為挪威冒生命危險上戰場的人。槍聲在城市上空迴盪一會兒,然後就消失了,四周就和往常一樣安靜,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
夜裡我夢見赫蓮娜。只夢見赫蓮娜一個人。我必須試著把她忘記。王儲仍未發表隻字片語。實在令人無法忍受。我想……
我希望王儲會在這些所謂善良的挪威人頭上潑一桶冷水,這些人就跟被動的觀眾一樣坐在旁邊觀看了五年,沒有替任何一方抬起過一根手指頭,現在卻高聲吶喊說要向叛國賊討回公道。事實上,我認為奧拉夫王儲能了解我們,假如傳言屬實,奧拉夫王儲並未和國王及政府官員一同避逃英國,而是留下來和挪威人在一起,分擔挪威人的命運,並且在投降期間展現骨氣。但當時政府官員反對王儲留下,他們知道這樣會讓自己和國王陷於尷尬處境——竟然把王儲獨自留在挪威,自己逃之夭夭。
「我要不要發出警報?」最後他說。
奧斯陸
我哭了,是的,我哭了,淚水一滲出來就蒸發得無影無蹤。我不知道是誰停下了腳步,但我把她抱了起來,轉個方向,回到旅店,上樓走進房間,用毛毯把她包起來。然後我拿下另一張床的床墊,放在她床邊的地上,躺了下來。
哈利及時抬頭,接住了韋伯丟向他的黑色槍套。他拿出史密斯威森左輪手槍,只見手槍上了油,剛擦亮的霧面精鋼材質閃著亮光。這自然是韋伯自己的佩槍。
我愛莫能助,只能繼續往前走。我已看見一副人骨站在頂樓的光亮火焰中,一隻腳卡在窗台邊緣。但那小女孩繼續跟著我,尖叫著求我救她媽媽。我試著走快一些,但她細細的手臂抓著我,怎麼都不肯放手,我只能拖著她往下方那片火海走去。我們繼續向前走m•hetubook.com•com,形成一個怪異的隊伍,兩個人像是銬在一起,一同踏上滅絕之路。
一九四四年七月十二日
洲際飯店櫃檯接待員戴著眼鏡,仔細查看我的身份證明文件。
一陣靜默。
又是奇怪的一天。整個挪威都因為獲得解放而依然歡欣無比。今天奧拉夫王儲和政府代表團抵達奧斯陸。我不想大費周章跑去港口觀看,但我聽說奧斯陸有一半的民眾都擠到了港口。今天我穿著平民服裝走上卡爾約翰街,儘管我的「士兵朋友」都不了解我為何不想穿上反抗軍制服,趾高氣揚地走在街上,接受英雄式的歡迎。在這種時刻,反抗軍制服對年輕女人應該非常有吸引力。女人和制服——如果我沒記錯,女人在一九四〇年也很喜歡追逐黨衛軍的綠制服。
「還需要我幫什麼忙嗎………」
哈利舔了舔拇指,翻到下一頁。「喔。」
給赫蓮娜寫完信之後,我打開水壺,攤開辛德的身份證明文件,把信裝了進去。我取出刺刀,在水壺上刻下赫蓮娜的姓名地址,然後走入黑夜。我一走出門就感受到熱浪襲來。熱風撕扯我的制服,頭上的天空猶如污穢的黃色拱頂,耳中除了遠處的火焰怒吼聲,就只能聽見玻璃碎裂聲和那些無處可逃之人的尖叫聲。傳說中的地獄或多或少就是這個樣子吧。炸彈已停止掉落。我沿著已稱不上是街道的街道行走,所謂街道只是一條穿過空曠地區的柏油路,兩旁儘是一堆堆的廢墟。「街道」上仍矗立著的只有一棵燒得焦黑的樹,伸出有如女巫手指般的樹枝指向天際,還有一間被火焰吞噬的房子。尖叫聲就是從那間房子的方向傳來的。我走近那間房子,只覺得每吸一口氣,肺臟都像是要被烤焦似的。我轉身朝港口的方向走去。而她,那個小女孩,就在那www.hetubook.com.com裡。我經過她身旁,她睜著極度恐懼的黑色眼眸,拉住我的夾克,尖叫得極為慘烈,幾乎要把心臟給叫出來。
一九四五年八月二十七日
上星期有人告訴我說,我的案子被駁回了;我的英勇行為大於我犯下的罪行。我讀完那封信,笑到眼淚都飆了出來。他們認為處決四個毫無反抗能力的古布蘭斯達農夫是英勇行為,甚至大於我在列寧格勒捍衛祖國的罪行!我舉起一張椅子就往牆上砸。房東太太上樓來問,我只好道歉。這些鬼東西真的會把人逼瘋!
「他們剛剛從維也納打電話來,說指紋比對符合。」韋伯站在通往客廳的走廊上說。
韋伯又等了一會兒,哈利未再接話。
二〇〇〇年五月十七日
韋伯把頭側向一邊,並未移動。
到了晚上,碼頭人員才清出一塊地方讓船隻載卸人貨。我趕了過去,找過一艘船又一艘船,終於找到一艘開往挪威的船。那艘船叫安納號,載運水泥前往特隆赫姆市。這個目的地正好適合我,我想通緝令應該不會發送到那裡去。德國人做事一向有條不紊,但碼頭亂成一片,指揮命令更是令人無所適從,這樣形容已經算是很客氣了。我領子上的SS徽章似乎替我塑造出一種形象,讓我輕易就上了船。我拿出派遣命令給船長看,並說服他說文件中的含意是指我必須挑選最直接的路徑返回奧斯陸。在現在這個情勢之下,我必須搭乘安納號前往特隆赫姆市,然後再搭火車返回奧斯陸。
諾瑪迦區
奧斯陸
「該死,要是我知道就好了,」韋伯說:「只有需要知道的人員才能知道不是嗎?」
「我盡量。祝你……有個愉快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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