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紀太太拗不過女兒,只得吩咐汽車轉換方向。
「請放心,我一定交給他,兩位請進來坐坐。」
「小蕾,我知道你對康仲揚的印象一直很好,如果你看到那付卑躬屈膝的小伙計模樣,你會替他可憐。」
「我倒是看小蕾越長越漂亮啦!」老祖母也笑著湊興:「將來長大準是個大美人。」
「那我就不愁沒有電影看囉!」老祖母樂得哈哈大笑。
淑芸的客套表現得太虛假,紀太太沒有再作停留就告辭了。
「叫我怎麼跟仲揚交代?」
「小蕾,你還沒有好好謝我呢!」
紀太太對瑞珍的不懂禮貌皺了皺眉,紀蕾心裏老大不高興。
「你說康大哥沒出息?」紀蕾很驚異紀倫的論調。
「等你以後有事求我的時候,我一定盡量幫忙。」紀蕾頑皮一笑,隨即又陷入沉思,「我真想不透康仲揚為什麼不去?」
「生在那種環境,還不是一輩子做個書店裏的小店員,會有什麼出息?」
「不告訴他不就得了?」
「媽,您總愛開玩笑,他是哥哥的朋友,又不是我的朋友。」
「他已經睡了。」淑芸不願說出仲揚已不在家住宿的事,恐損及她作後母的名聲。
「是呀,老朋友嘛,怎麼能不請他去看?」
「真可惜,你們好朋友一場,誰也不會料m.hetubook.com•com到有這種結果。」
「爸爸,您一定要去哦!」紀蕾希望為她捧場的人越多越好,家人當然是基本觀眾。
「也只好這樣了。」淑芸撿起了地上被撕成碎片的兩張紅色入場券,拋進了垃圾箱裏。
「媽,我想現在到康仲揚家去一下。」她向母親請求。
「你放心,早安排好了。」
兄妹倆不免互相鼓勵一番,談得興高采烈。
紀倫不過信口說說,聽的人卻發生了興趣,紀太太嚮往著:「如果小蕾出了名,我們一家人都沾光了。」
「這個社會有幾個人不現實?不勢利?」紀倫老氣橫秋地。
這頓飯吃得非常愉快!飯後,紀太大陪紀蕾上街去試穿訂製的舞衣,試穿以後十分滿意,母女倆又去百貨公司購物,抱著大堆東西決定回家時,時間已經不早了。坐在自備的汽車中,紀蕾的情緒仍然非常亢奮,想像穿著漂亮的舞衣在舞台上輕盈地起舞,贏得許多讚賞,她就高興得合不攏嘴來。
「影星、歌星才是大家最崇拜的。」紀蕾肯定地說。
「這還用說?」
一星期後的晚間,紀弘安夫婦外出歸來,紀老太太也出去拜訪老友了,紀倫和紀蕾剛分別由外歸家,兩人坐在客廳裏閒聊。
「哦,睡了就和圖書不必驚吵他,」紀蕾很失望,遞上手中的兩張請帖,「麻煩您轉交給他,請他一定要去。」
紀倫從目前苦學英語,談到將來出國留學是此生唯一目標,紀蕾從成功的芭蕾舞展,表示將來有意從事表演生涯。
忽然,紀蕾想到了康仲揚,那個一直使她欽服和仰慕的人,幾乎忘了請他去觀賞自己的表演,那怎麼可以?如果能得到他的稱讚,比任何讚美的話更能使她感到光榮。
「你不是很喜歡杜亞玫嗎?」
正如紀蕾所說,十分可惜,這一夥好友就此星散了,他們是否會再聚首?是否能再回復以往的親密,誰也不能作肯定的回答。
這是一間陳設得很華麗的臥室,豎起高鏡的梳粧檯上,放著兩個很可愛的大洋娃娃,牆上貼著幾張從畫報上剪下來的中外明星照片,一張鋪疊很整齊的單人彈簧床,床頭櫃上還放了些精緻的小擺飾。
這個女孩子就是紀蕾,她現在已是初中二年級的學生,聰明活潑再加上模樣乖巧,贏得老師同學一致喜愛。她像是一株生長在溫室裏的花樹,不曾經歷過人生的風暴,也不知甚麼是悲傷、疾苦,甚至在她的生活裏,不如意的事也很少遇到,雖然她任性、好強,誰都願意讓他幾分。
「我找康仲揚。」紀蕾回答。www.hetubook.com.com
「時候不早,別人可能已經睡了。」
紀蕾不再說什麼,無疑的,紀倫的一番話多少使她受了些影響;她不再固執於自己單純的看法,被父兄耳濡目染的結果,她是否也會逐漸變得世俗了?
「我還以為是甚麼好東西,」瑞珍不屑地:「原來是兩張廢紙。」
「去送請帖給他?」做母親的問。
「小蕾才十四歲,談這些還早得很呢?」還是做母親的比較切合實際:「倒是星期六的表演一定得替小蕾好好捧捧場,弘安,你答應的十個花籃,和兩位攝影專家該不會失信吧?」
「這年頭非得個洋博士才有作為。」紀倫的結論。
「聽說杜亞明做了不良少年,你當然更不跟他來往了?」
「妹妹將來可以去考電影明星,做明星真了不起,又出風頭,賺錢又多。」
女傭阿秀請她下樓去吃晚飯,她連蹦帶跳走進了飯廳,難得今天一家人都在座,甚至不常在家的父親,也已端坐在他的座位上。
「誰叫她有那種哥哥?」
記蕾面露微笑,聽家人為她未來的遠景畫下美麗的藍圖,那也是她所企盼所嚮往的,她默默在心中立下誓願,將來,一定要做一顆閃亮的星星。從小到現在,從來沒有不能達到的願望,那麼,只要自己去努力,擷https://m•hetubook•com.com取成功的果實,將是輕而易舉的事。
「你這是第三遍問我了,誰知道呢?」紀倫不耐地:「那種沒出息的人,還是少跟他來往為妙。」
「不來啦!」紀蕾紅著臉撒嬌,「婆婆總是取笑我。」
「我也約幾個同學去,等你表演完了,拼命給你鼓掌。」紀倫說得大家都笑了。
「難怪你最近都不跟他來往了,大哥,你不覺得太現實、大勢利了麼?」
「小蕾如果當了電影明星,我一定聯合工商界全力支持。」做爸爸的居然也有興緻。
這天,紀蕾的心情特別愉快,嘴裏輕哼著一支歌,對著鏡子作各種表演的姿勢。原來後天星期六晚間,她的芭蕾舞老師要舉行學生成績展示會,她擔任了一項獨舞的重要節目,能出風頭當然是最高興的事,所以一連許多天都非常興奮。
「小蕾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紀太太疼愛地望著女兒。
「是甚麼?」瑞珍上前一把搶了過去,她對眼前這衣著華麗的小姐深感興趣,一直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不知母親要接過來的是甚麼,要先睹為快。
一眼瞧見瑞珍把兩張入場券撕破了丟在地上,她很不解,問:「你這是做甚麼?」
紀蕾充滿了自信,也許就是未來成功的泉源。
紀太太笑而不語。
「不會的,他很用功,一定還在https://m.hetubook.com.com讀書。」她猜想康仲揚可能剛從夜校回來,不會很快就寢,知道母親很勢利,便不願說出他半工半讀的事。
「你居然這樣看輕他?」紀蕾很不以為然,「你的看法不見得正確,苦讀也能成功的。」
「請問兩位找誰?」
目送母女倆登上自備汽車,淑芸臉上表情很奇特,自言自語著,想不到仲揚還會交上這麼位闊朋友。
「這麼大了,走路應該斯文些。」紀弘安雖然在教訓女兒,臉上仍帶著溫和的笑容。
門被推開,一個穿制服提書包的女孩子走了進來,她把書包往床上一扔,脫下制服,換上一套紅色衣裙,對鏡作了一個漂亮的舞姿,再看看鏡子裏蘋果般的面龐,閃亮的大眼睛,她滿意地微笑了。
「很久沒看到這孩子了,還記得前年為了你大哥考取學校請客,那天你只陪他一個人玩,對他好親熱。」
汽車在康家門前停下,門鈴響後,來開門的是淑芸,她的身邊還跟著女兒瑞珍。淑芸有點驚訝,打量眼前乘自備車來的貴客,很客氣地問:
「那天晚上真可以說是一場成功的表演,」紀蕾仍有無窮回味:「我的花籃最多,我的掌聲最多,真出足了鋒頭。」
「有什麼可惜?」紀倫年紀輕輕,卻有他的一套處世哲學:「對自己有利的朋友才值得一交,交朋友是要有選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