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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美國佬是甚麼東西？有資格用小爺？」小玉翹起大拇指指了一指自己的鼻尖。

「你媽的，」我抓起吳國賢的初中理化，敲了小玉那新剃的平頭一下，「你吊老頭子那麼會動腦筋，念起化學來，一腦子的漿糊！」

「冰箱裏那半隻雞也拿出來燉湯吧，人家玉仔要上學了，慰勞他一下。」

「下次我帶幾瓶胖美兒來給小強尼，吃得他胖嘟嘟的。」小玉笑道。

「老古董有甚麼不好？」小玉笑得一雙桃花眼瞇成了一條縫，「古董愈老愈值錢麼！」

小玉臉一紅，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小玉，我看你不必去考開hｔｔｐs://ｗｗｗ.hetuｂｏoｋ•ｃoｍ.coｍ南了，你去念臺大考古系，我管保你不用考試，他們還會給你獎學金呢！」

「小雜種，是表舅，不認識啦？」

「學校裏那些小王八整天叫我淺丘琉璃子，我還去上他狗屁學！」小玉憤憤然叫道。

「你真驢！」我笑道，「你對老古董這麼有研究，臺大考古系要聘你去做研究員了——以後我們就叫你『王考古』吧！」

「阿巴桑，快來看，我們這裏來了一個學生仔！」麗月朝著阿巴桑招手笑道，阿巴桑正牽著小強尼喘吁吁的走了進來。阿巴桑那胖大的身軀和圖書，胸前濕得黑黑的一大塊汗跡，她覷起眼睛，朝著小玉打量了一下，唔了一聲道：「天熱，頭髮剪短了涼快！」

「怎麼啦，小玻璃，你現在有了個開藥廠的乾爹，該當大經理了？」麗月乜斜著眼睛，瞅著小玉笑道。

「為甚麼？」

小玉伸出手去一把將小強尼攬進懷裏，小強尼扎手舞腳的尖笑了起來。

過了兩天，小玉下了班，果真帶了兩本正中書局吳國賢編的初中理化來找我，替他補習，又提了兩掛荔枝來賄賂我。房裏熱，我們都赤了上身，坐在地板上。我一面剝荔枝，一面開始講解一些基本的化學觀念，和*圖*書氧化還原。幸虧我初中念的，也是吳國賢這本書，大概還記得。小玉離開學校久了，名詞符號忘得精光。我講一句，他問一句，連個最簡單的分子式還搞不清楚，急得抓耳撓腮，一頭的汗。

「人家林樣不一樣，人家還要供我去讀夜校呢！今天我就是來找阿青替我補習的，我要去考開南了。」

「哦，大概只有你華僑乾爹才有資格用你，對麼？」

「玉仔，你乾脆把頭剃光，到獅頭山去當玻璃和尚去！你這幾天，人影子也不見，阿青說你拜了一個從東京來的華僑乾爹，還是開甚藥廠的。以後我那個雜種仔吃維他命，也ｈｅtuｂｏｏｋ.ｃｏｍ•coｍ不用買，就向你表舅要好了！」

「這倒是新聞！」麗月錯愕道，「太陽該從西邊出來了。從前阿姨一天到晚向我訴苦：『我們玉仔又逃學嘍！』幾時見你正經上過一天學？」

「今晚吃甚麼菜，阿巴桑？」麗月問道。

「沒有的事！」小玉笑嘻嘻的說道，「我現在不過是個推銷員，上禮拜才開始上班。我們總公司就在松江路，哪天你來參觀嘛，麗月姐。」

「嘖，嘖，嘖，」麗月搖頭嘆道，「好了不起，總算又上班了！從前我介紹你到天母那個美國人家裏當boy，你上了三天班就跑了出來，還罵得人家屁錢不值一個！」

小強尼卻hetubook.com.com瞪著他那雙綠玻璃珠似的眼睛，瞅著小玉在發傻。

「酸菜炒肚絲，芋頭泥。」

「吊老頭子有甚麼難？」小玉眼睛瞪起銅鈴那麼大，直抹汗，「化學這個玩意兒哪裏有那麼容易？明明是水，為甚麼又寫成H2O？」

「誰叫你瞎編故事？在東京出生的？」麗月笑道，「而且我看你長得確實也有幾分像淺丘琉璃子！」

我跟小玉兩人足足鬧了兩個鐘頭，汗流浹背，總算把幾個化學符號弄清楚了。吃晚飯的時候，麗月回來，剛做了頭，耳朵邊吊滿了一綹綹彈簧似的髮捲子，甩甩盪盪的便跨進房裏來，看見小玉，先噗哧一笑，又伸出手去摸了小玉的頭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