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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明沒有想到他來了這麼一手，但她究竟是老練的，將錯就錯，微現羞態，跟成大謨的表現，旗鼓相當，配合得非常緊湊。

但那有什麼辦法呢？那只能怪共產黨不好，是共產黨叫人不可互相信任，不可感恩圖報，不可講求全世界所公認的任何道德規範！

在表面上，她還得「演戲」。因而當這兩支歌唱完，熱烈的掌聲靜息以後，她微帶埋怨地向成大謨說道：「你怎麼開這樣一個玩笑，大家都望著這裏，多不好意思！」

歌聲開始響了。方玲的低音在香港是首屈一指的，歌譜歌詞也都是爵士中的第一流作品，確是纏綿低徊，深深地吸引住到這裏來歡渡良宵的人們。

就這時，侍者把菜和點心送了上來，她便半真半假地答說：「你的話會讓我喪失食慾。」

她吸了口冷氣，不敢再去多想了。無論如何，「訴衷情」也不必一定在今宵，還是多觀察一下吧！她覺得這決定是最好的。

隨後，他忽然wwｗ.ｈetｕboｏｋ•cｏm•ｃom非常匆忙地攔住一輛車；她瞥見他上車以後，車門還未完全關上，輪子便已滾動。

成大謨深深看了她一眼，舉瓶自斟，顯得有些無可奈何的樣子。

「這，」她用困惑的神情說：「我倒沒有想到」

但是，她始終衝不破最後一道關口，那道關口是由疑惑和畏懼組合而成的。她知道只要說出來，她就再沒有選擇的餘地，一切將聽由成大謨的安排；甚至成大謨也安排不了，他必須聽從某一幽靈的指使，為她安排去處，那可能是西北或者東北，無休無止的折磨體力和精神的凌遲在等待著她！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天氣的緣故吧？」

而對林雪明，方玲的低音完全失去了它的魅力。她一直在考慮成大謨的要求。

林雪明也覺得留此無益，默默地站起身來。但是走到門外，她說不敢再勞動他，他便替她叫了車，在路邊作別。

到東興樓正好十點半，還沒有到上座ｈtｔps://ｗww•ｈeｔubook.cｏｍ.coｍ的時候，成大謨佔了靠邊的一張桌子，三面都是空的。他一個人要了一瓶酒，已經開始獨酌了。

這使她微微感到得意；成大謨在她心目中一直是非常精明能幹的強者，今天卻對自己一籌莫展，這是難能可貴的「勝利」。

「你猜對了。」

「我送妳回去吧！」成大謨說。

樂隊奏起了「莫負今宵」的曲子；林雪明故意把視線投注在漂亮的女歌手身上，其實她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心裏在想她自己切身的問題。

她在內心掙扎著，一陣陣地衝動，多少次想跟成大謨說：「讓我們走，找個清靜的地方，我把一切都告訴你。我也要問你，他們究竟叫楊育光回大陸去幹什麼？」

於是成大謨替她斟了一小杯酒，她以很優雅的姿態，舉了一下杯子，微笑著送到唇邊去啜飲。

「我猜想妳是剛從浴室裏出來的緣故。」

「這用不著猜，看妳的臉色就知道了，那是什麼原因呢？ｈｅｔuｂooｋ.ｃｏｍ•ｃoｍ」

林雪明卻非常奇怪，她不知何時已失去了對他畏懼的感覺，笑嘻嘻地反問：「是怎樣的責罰呢？」

「可能是的，」她神色不動地故意裝傻，「泡在熱水裏，可以使血液流通。」

「找不到妳會很嚴重！」他把顏色正了正，語氣也帶著告誡的意味。

「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事要去辦？何以急得這樣子？林雪明心中異常懷疑。」

這句話告誡的意味更重，她便以下屬對長官的態度，深深點頭，表示接受。

這使得她再不忍以裝模作樣的姿態對待他了。她不作聲，慢慢地把眼簾垂下，無意識地摸弄著酒杯。

「喝酒吧？」

於是，她的心腸又硬了起來；那歉意是「軟弱」的，她必須用「堅強」的外殼來保護它。

然而，接續而至的，卻是無比的歉意。他替她解除了那麼大一場災難，請她消夜，用種種暗示向她探詢真相，而自己卻報以近乎戲弄的虛偽的態度；並且以這種態度為得意，豈不是太不可原https://ｗww.ｈetｕbｏｏｋ.ｃom.ｃｏｍ諒了！

林雪明坐在他對面，拿著食譜，一面研究，一面批評，好半天才點好。她這樣做是有意的。她要顯得特別從容，真像是準備好好來享受一番似地。

「答得好！」成大謨以激賞的態度大笑著；然而他似乎在作戲劇性的表現，突然收斂笑聲，微瞪著眼說：「我要責罰妳！」

於是，她飲啖自若，顧盼四座，彷彿無視於成大謨的存在。

「妳今天的興致好像很好。」

不一會，她看到樂隊領班站到麥克風前，看了一下手裏的小紙片說：「一位成先生，要求方玲小姐唱兩隻歌：一隻是『我要你』；一隻是『訴衷情』。連起來說，就是『我要你訴衷情』。方玲小姐決定照辦，馬上唱給成先生和他的漂亮小姐聽！」說完，他眼睛望著成大謨的桌子鼓起掌來。

「喔，抱歉！」她笑道：「我關在浴室裏沒有聽到。」

在那樣的場合，凡是可以為人增加一些情趣的玩意，都是受歡迎的。因而，許多人都隨著樂隊領班，把和-圖-書視線投射到這面來，並且友好地鼓掌起哄。成大謨很瀟灑地報以感謝的微笑。

「現在我問妳！」成大謨換了另一種帶些捉弄的神情說：「如果今晚上我不到辦公室，而總經理卻先一步回來了，妳怎麼辦？」

她覺得自己裝傻賣獃的策略很成功，至少到此刻為止，她是佔了上風。成大謨顯然沒有摸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而她自己希望——希望她能澄清這件事的意願，卻已表露無遺。

「那會很嚴重！」

偶然一瞥之間，他正在一張名片上寫著什麼，寫好以後，隨即交給侍者，並低聲囑咐了兩句。他沒有告訴她是什麼事，她自然也不便去問。

「我……，」她說：「我仍舊泡在浴缸裏。」

「謝謝你，一小杯就可以了。」

成大謨浮現一絲苦笑，接著轉變為惘然不顧的神情，兩眼中有著難以形容的落寞和怨艾。

「可能妳是失於檢點了！」

「妳在浴室裏的時候，沒有聽見我找妳？」

好半天，他才說了一句：「恐怕是我自己跟自己開玩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