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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同龢傳

作者: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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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戊戌政變 楊崇伊發難

第十六章 戊戌政變

楊崇伊發難

乘十一點四十分車,下午三點抵津,同城文武各官,咸往迎迓。

按:達祐文名達斌,一字以文。甲午之戰時,恭王奉旨組織「督辦軍務處」,慶王幫辦,翁同龢、李鴻藻、榮祿、長麟會辦,達斌為幕僚,以後即為榮祿參贊軍務。袁世凱日記中提及此人,殊有深意。
予因其志在殺人作亂,無可再說,且已夜深,託為趕辦奏摺,請其去。反覆籌思,如癡如病,遂亦未及遞摺請訓,細想如任若輩所為,必至釀生大變,危及宗社,惟有在上前稍露詞意,冀可補救。
銀鐺夜醉開東閣,鐵騎朝飛入北軍。

一、德宗力行新政,而頑固的保守派,相繼反對。軍機處剛毅當權,所採取的破壞手法是,凡事掣肘;掣肘不成則如江湖傷科郎中之「貼爛膏藥」,鹵莽割裂,為帝賈怨。
三、李鴻章奉旨退出總署,深恐經手交涉有翻案之虞,於是而有楊崇伊請太后訓政之舉。
此一日記,論者皆以為不實。如劉鳳翰即謂之為「除了承認自己告密外,幾乎全是謊言,並且漏洞百出」。因而相信「榮祿於當天下午五點即已去京」,以為袁所記「晚間」及「次早」與榮祿的談話,「當然全是虛構」。且同意「張謇傳記」作者,與張一麐頗有交情的劉厚生的看法,這段日記經過張一麐的筆削,因為「袁世凱自己的手筆,尚沒有如此通順」。
袁世凱續記:

二、步軍統領崇禮,奏報緝捕人犯的經過,奉旨派軍機,會同刑部、都察院嚴行審訊,並宣示概不深究株連。

汪袞甫(榮寶)「重有感」十首戊戌政變,其第七首下半云:
自初二召見後至初三「將暮」,袁世凱所會見的只兩個人:召見後「在宮門外候見慶邸,匆匆數語」;初三晨「謁合肥相國,久談兵事」;午後赴慶王府「在回事處候」,將暮未能見到,即回寓所。將這些情況聯結起來看,明明白白顯示,前一天慶王匆匆數語,必是關照袁世凱,詳細情形可問李鴻章,次日和*圖*書與李鴻章久談後,復赴慶王府,乃是禮貌上的覆命,報告已遵囑見過李鴻章;故雖未見到慶王,亦無關係。
細考官文書及私人記載,均無榮祿於初五入京之說。如葉昌熾記當時前後情事甚詳,楊崇伊上訓政摺,先謀之於「王廖兩樞臣」,皆不敢發,而廖因楊有此舉,知德宗欲召翁同龢的意願,必成畫餅,因而通知翁斌孫轉電翁同龢。我的推斷,即因葉記有此重要透露而來。依當時情勢來說:榮祿以大學士而握兵權,其行蹤備受人注目;如政變為榮祿入京後所發動,葉昌熾亦必有楊崇伊的摺子,由慶王遞進的記載,而竟無隻字提及,可知必無其事。至於袁世凱的說法,亦復兩歧,或有或無,只能信其一;我的看法,適與劉鳳翰相反。
袁世凱的說法有兩種,一為袁世凱在北洋最親密的幕僚張一麐,在「古紅梅閣筆記」中所記:
次日召見,德宗示以所命,袁極言母慈子孝,為立國之本。退朝,有某侍衛大臣拍其背曰:「好小子!」蓋西后遣人詗之,而為立言得體也。袁遂不敢返館,即赴津,至督轅則見榮祿已命衛兵夾道羅列,而自西后處來之楊莘伯亦在座,乃跪求榮祿作主。
四、四京卿中譚嗣同、林旭主張設法分北洋軍權,俾以實力作後盾,強力推行新政。其中譚嗣同主張籠絡袁世凱,而林旭則傾向於聯絡董福祥。
第一、初三午後至慶王府,慶王在頤和園,司閽囑稍後,則慶王必已先有交代;也就是說,慶王有事交代,但候至日暮,未曾見到慶王,此後亦再未提及,然則袁世凱與慶王之間,究竟有何交道要打,而保持如此密切的接觸?
二、最成疑問的是,初三晨謁李鴻章「久談兵事」,而且是在李處午飯後,赴慶王府。袁世凱自韓歸國,久為李氏父子所深惡痛絕,乃忽然有此一謁,已頗奇特,而又「久談兵事」,試問李鴻章久已不親行伍,西法練兵,亦非素所講求,有何可談?而且「新建陸軍」只得七個半營,總計七千人,談這樣一支部隊,又何須一上午之久?
謝恩召見,復陳無尺寸之功,受破格之賞,慚悚萬狀。上笑諭:「人人都說你練的兵,辦的學堂甚好,此後可與榮祿各辦各事」等語。退下,在宮門外候見慶邸,匆匆數語,即回寓,會大雨,至午,始回清華寺,憊甚酣睡。至晚食復睡。www.hetubook•com.com

定策殊勛誰第一,青袍御史氣如雲。
此為舊黨因李岳瑞等有此一奏,因而造作謠言。謂康有為「勾引」伊藤,將康有為的地位太高估了。
新黨御史李岳瑞等,曾上書請用客卿,伊藤之來,或傳係康有為勾引,將入軍機,舊黨惶悚不安。

三、為翁同龢所不滿而退出總署的徐用儀,復回總署。

二、德宗思召翁同龢為助:而當翁待命之時,因禮部不為王照代遞奏摺,導致德宗盛怒,一意孤行,擢用四京卿,以致新舊黨爭,益趨尖銳。

這都是榮祿到京,謁見慈禧以後所作的決定。

政變由楊崇伊所發難,為眾口一詞的指證;但整個計劃出於何人策定,則尚成疑問,時人有詩:「定策殊勛誰第一,青袍御史氣如雲。」則為楊崇伊定策;但楊崇伊背後有人,即是李鴻章父子。袁世凱「戊戌日記」,記七月廿九日奉召進京,八月初一日召見,旋奉旨以侍郎候補;初二日謝恩情形云:
綜合以上分析,可以推斷當時情況如此:

「銀鐺」、「鐵騎」一聯,用酈寄賣友的故事,以譚嗣同為酈寄所出賣的呂祿,而以榮祿擬條侯周勃。詩意亦謂袁世凱告密後,榮祿入京「清君側」。因此,這段史實的分辨之處,在於榮祿是否曾於八月初五連夜進京,八月初六如周勃之突入北軍?
六、八月初二日召見袁世凱後,如無袁以侍郎候補的恩命,政變或可稍緩發作,既有此命,楊崇伊遂於八月初三日向太后遞請訓政摺。

當袁世凱在慶王府久候時,政變已經發動,慶王在園未回,即是安排楊崇伊在頤和園上書https://www.hetubook.com.com,請太后訓政。楊崇伊的行動,李鴻章當然知道;而袁世凱不能不知楊李為至親,且楊崇伊有赴京謁榮祿之舉,然則初三袁、李的話題,不能不及於此,而其時譚嗣同尚未晤袁,無所謂「告密」。
以下接敘譚嗣同密訪事。結尾云:
榮曰:「吾已奉懿旨入京,此座即以屬君。」送至車中,袁曰:「今日之事,皇上處於危地,如皇上有他,世凱以死繼之。」榮曰:「皇上決無他,其餘臣子則不能保。」
首先要指出的是,「告密」一事根本不存在;因為:第一、譚嗣同既未說過圍頤和園的話,即無密可告;第二、袁世凱的新建陸軍,已奉明旨,歸直督節制,則袁世凱奉召入京時,必先向榮祿請示;榮祿亦必有召見時德宗作何語,隨時密告的要求。及至入京,所接觸者為慶王、為李鴻章,一定會問起召見的情形;袁亦一定不敢隱瞞,「與榮祿各辦各事」之語,早就傳了出去,如譚嗣同真有「圍頤和園」之語,不必袁世凱回京「告密」,在京即已不能保密。因為袁世凱在京必有人偵伺,譚嗣同夜訪,則次日自有慶王等人相詢。其日記「失落」初四一天,其中大有文章。

七、政變的關係人物,策畫者為李鴻章、楊崇伊;執行者為榮祿、袁世凱,居中聯絡者為慶王。
五、袁世凱之被召,加速了政變的推進。七月底請太后訓政一事,即已定局。由於楊崇伊曾先謀之於王文韶、廖壽恒,則廖壽恒必曾通知翁斌孫,訓政實現,翁同龢豈有復起的機會?多日經營,一旦成為畫餅,此為八月初一日翁同龢日記全刪,惟留「發京電」三字的真相。
按:既云「候見慶邸」,則必有要事;而又只「匆匆數語」,且不言其事,此為一大疑問。但次日行蹤,大致可以解答:
八、慈禧於八月初四日回宮,而於初六日始發動政變者,由於伊藤博文到京定於八月初五日覲見之故。
如上排比,只缺八月初四日一天情事,留待後論。茲所欲辨者,根本無袁世凱告密之事;是則謂政變之作由袁告密而來,與事實全不相符。所以有此一說者,由於八月十四日即殺「六君子」的和_圖_書第二天,上諭有「前日竟有糾約亂黨,謀圍頤和園,劫制皇太后,陷害朕躬之事,幸經覺察」等語,因非誣以謀反大逆的罪名,便無「正法」的理由。不過如此鉅案,必然有人追問,是如何「糾約亂黨,謀圍頤和園」;又如何而「幸經覺察」?於是速作一段譚嗣同夜訪袁世凱,說以先誅榮祿,再謀圍頤和園的「故事」;而「幸經覺察」,則由於袁世凱的告密。其過程如劉鳳翰「袁世凱『戊戌日記』考訂」,就袁記刊出八月初五日的活動如下:
按:伊藤博文係七月廿六日抵達北京,八月初二日接受張蔭桓代表總署的歡宴,八月初五日偕日本公使林權助覲見德宗。郭廷以「近代中國史事日誌」,於此條下有附註:
詣院晉謁榮祿,報告內情,榮祿即乘車(五點)晉京,留袁護理直督。

初五日請訓,因奏曰(略)等語,上為動容,無答諭。請安,退下,即赴車站,候達祐文觀察同行,抵津日已落,即詣院謁榮相,略述內情,並稱:「皇上聖孝,實無他意,但有群小結黨煽惑,謀危宗社,罪實在下,必須保全皇上,以安天下。」語未竟,葉祖珪入座,未幾,祐文亦來,久候將至二鼓,不得閒,只好先退晚餐,約以明早再造詳談。次早榮相枉顧,以詳細情形備述,榮相失色,大呼冤曰:「榮某若有絲毫犯上心,天必誅我,近來屢有人來津,通告內情,但不及今談之詳。」予謂:「此事與上毫無干涉,如累及上位,我惟有仰藥而死耳。」籌商良久,迄無善策,榮相回署,復約祐文熟商,是晚榮折簡來招,楊莘伯在座,出示訓政之電,業已自內發矣。榮相撫茶杯笑曰:「此非毒藥,你可飲之。」惟耿耿於心,寢食難忘者,恐累及上位耳。
早請訓,上賜密諭。
次日初三晨,謁合肥相國,久談兵事,飯後赴慶邸府,邸在園,閽人囑稍後,即在回事處候。將暮,得營中電信,謂有英兵船多隻游弋大沽海口,接榮相傳令,飭各營準備聽調,即回寓作復電。適有榮相傳弁遺書,亦謂英船游,已調聶士成帶兵十營來津,駐紮陳家溝,盼即日回防。hetubook•com•com
一、榮祿保獎袁世凱。
劉鳳翰的推論,皆有根據;不過虛構是一回事,榮祿八月初五並未進京,又是一回事。袁的日記中,私室晤談,竟作何語,並無見證;但記行蹤,則不可能虛構,因為道份日記在宣統元年即由南通翰墨林印行,稱為「戊戌日記」;南通因張謇之故,冠蓋不絕,「戊戌日記」流傳不會不廣,其時去戊戌不過十年,姑不言各人記憶,或身經其事者,出而證明虛實,即「國聞報」、「申報」等記要人行蹤,亦可覆按。如查出榮祿於八月初五日便已進京,則所言皆虛,袁世凱不能不慮及於此。且記榮祿入京的日期,相當明確,「越四日」即八月初十;而八月十一日,即有一連串重要的上諭,如:


在我的看法,譚嗣同夜訪袁世凱,事則有之;思籠絡袁世凱,使與「榮祿各辦各事」,效忠於帝,言或有之,但所謂「硃諭」,所謂「圍頤和園」,皆是子虛烏有之事。目的在製造一個殺康黨的藉口;不過此亦非袁世凱的本意,而是榮祿授意袁世凱「誣報」四京卿,酬勞則是一年以後的山東巡撫。
退後赴車站候達佑文觀察。
以下即寫初五日請訓事。劉鳳翰著「袁世凱與戊戌政變」,即指出「『失落』了初四這一天」,是最大的漏洞。但疑問還不止於在初四那天,袁世凱做了些甚麼?而在初三那天,袁世凱的行事:
四、原裁各衙門悉仍其舊。
據張一麐自注:「此數語皆袁所親告人者。」袁世凱明言「送至車中」,則是親見榮祿入京。但其日記的說法不同:

越四日,榮相奉召入都,臨行相約,誓死以保全皇上。予曰:「趙盾弒其君,並非趙盾。中堂世篤忠貞,現居要津,而皇上萬一不安,天下後世,其謂中堂何?我亦世受國恩,倘上有不安,惟有以死報之。」榮相曰:「此在我與慶邸,決不至累及上位,勿慮也。良以慈聖祖母也,皇上父親也,處祖母父親之間,為子孫者,惟有出死力以調和,至倫常之變,非子孫所忍言,也非子孫所敢聞。」謹述大略,五衷如焚,時在八月十四日記於天津督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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