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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帝1:奪宮

作者:二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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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吳翠姑擋駕救駕.穆里瑪圍店剿店

28 吳翠姑擋駕救駕.穆里瑪圍店剿店

「老三!」聽他越說越離譜,穆子煦只好拿出哥子身分喝止他。郝老四也板著臉幫著穆子煦罵道:「他明珠是驢毬是樹根,與你有什麼相干!」
「妹子慢走!」蘇麻喇姑一眼瞧見她的小腳,突然叫道。這一聲喊出來,不僅康熙和張萬強大感驚奇,連翠姑也是猛然一怔,回頭道:「你說什麼?」
「別說是你,再比你聰明點的我也見過。」蘇麻喇姑掠了一把自家頭髮笑道,「你瞧你的鞋,誰戴帽子像你這樣兒?耳朵上還帶著個耳環!——咱們且別說這個,只問你這張紙上寫的事怎麼一回事?」康熙也關注地瞧著翠姑說道:「你為什麼擋駕呢?」
「這位?」
康熙詫異道:「索家難道連個車馬也沒有?」
訥謨見這老者倔強饒舌,早惱了。大喝一聲:「你店中窩藏欽命重犯,敢說無罪?」
穆里瑪見店已被圍得鐵桶一般,自己翻身下馬,按著寶劍,得意洋洋地大喝一聲:「搜!」
胡宮山自康熙召見療疾之後,回來如失了魂一樣口中喃喃自語,也聽不清說些什麼。有一次翠姑問他:「大哥你這是怎麼了?」胡宮山怔了一下才答道:「比起那個吳三桂,怕還是這位要好些!」
蘇麻喇姑慢步向前又細相了相,越發認為自己判斷不差,拉起她的手說道:「咱們上車再說!」說著朝張萬強一努嘴兒。張萬強會意,扶著康熙上了車。蘇麻喇姑牽著翠姑的手也鑽進轎車,挨邊兒坐了。那翠姑紅著臉,不敢正眼瞧康熙。蘇麻喇姑吩咐一聲:「轉轅!原道兒回宮,快!」張萬強答應一聲「明白」,將韁繩一收,大喝一聲:「篤!」那御馬都是久經馴化的,聽得主人口令便能會意,當即放開四蹄,照原路狂奔而去。
郝老四點點頭,一縱身越牆向西而去。其時正是巳初,大天白日,格外顯眼。那圍店的兵士見一人執刀越牆,齊發一聲,「真的是個賊窩子!走了賊了,快捉啊!」頓時一陣噪嚷,嚷得地動山搖,比方才那種殺氣騰騰的寂靜,另是一種恐怖。
「我料到你一定會來!你不來我就又要尋你去了。」背後突然有人說話,翠姑猛地回頭看時,原來胡宮山已經走了進來。
伍次友不知出了什麼事,踱出書房正欲從矮牆向外看時,強驢子和穆子煦兩個從後撲上來,一人架一條胳臂,沿著曲徑石橋直將他拖到池心島中間的一個大石洞裏來才放下。穆子煦輕聲道:「先生,鰲拜老賊搜您來了!咱們兄弟保護您,只要咱幾個活著,你不要慌,儘管躲在這兒就成!」正說著,何桂柱踉踉蹌蹌跑了來,跺腳道:「爺們!你們選的好地方兒,進不得,退不能m•hetubook.com.com!」強驢子將他一把扯了過來,摁在地上蹲著,厲聲喝道:「再說他媽的喪氣話,爺一刀搠透了你!」伍次友忙擋住道:「你這叫什麼!他是店主,你是夥計,急了就沒身分了?」強驢子也覺自己失態,說道:「我也是和主子說玩笑呢。」何桂柱埋怨道:「這也是能隨便鬧玩的?」穆子煦不耐煩地斥道:「你們有完沒完?」史龍彪沒裡會這邊的爭吵,觀察了一會兒問道:「老闆,這池子有多深?」
「嘻!」
胡宮山苦笑著坐下說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知道麼?只怕當今皇上明日難逃一死!」
郝老四見如此說,滿斟了一大斛酒立起身來笑道:「兄弟們雖說粗陋,都十分敬重先生的道德文章,咱們不是放不開量,是……」他嘴裏轉了半天,好容易選了個詞兒道:「我們這些酒葫蘆沒法和聖賢君子在一起廝混罷咧!先生不棄,飲了這一大杯再去!」
「我讀過不少相書,」胡宮山不理她鄙夷的神色,只管說下去,「對什麼『麻衣』、『柳莊』都不外行。這位少年皇帝氣度深宏、龍章鳳篆,的確有帝王之相——你別笑,我並不信這些——這些話我也曾用來奉承吳三桂——怪的是他的案頭並無奏事匣子,滿案上堆的盡是些《春秋》、《戰國策》、《史記》、《漢書》……」他又將給康熙療疾的事細細講給翠姑聽。
何桂柱正按自己的思路準備說下去,忽聽外頭腳步聲急,強驢子一頭闖了進來,口裏道:「來了!來了!」郝老四拍拍椅子道:「用不著那麼急,你先坐下,咱們再猜它幾拳!」何桂柱也笑道:「好,我就給您斟上!」那強驢子一把推開何桂柱,一個箭步撲到牆邊,摘下掛在牆上的佩刀,「噌」的一聲拔了出來,返身就向外頭奔去。何桂柱嚇楞了,站在地下一動不動,臉色雪白。郝老四極其機敏,也不說話,將椅子一腳踢翻,也搶到牆邊摘下腰刀,便要向外頭衝。穆子煦閱歷較廣,情知有變,卻顯得很冷靜,一把扯住強驢子道:「老三,說清楚!」
最先發現來兵的是強驢子。伍次友因幾日不見龍兒來上學,以為他生了病,心下正疑惑:「怎的也不見明珠來說個信兒?」吵著要回索府看看。穆子煦幾個人怎麼勸也不中用,只好說:「先生一定要走,也等後晌天暖活了再說。」何桂柱也道:「夥計們昨夜網了幾隻野雞崽子,悶得爛熟,二爺如能屈尊賞臉,就和咱們一塊兒熱鬧熱鬧。」拗不過眾人情面,伍次友只好答應了,便和眾人在東屋裏行酒令猜枚玩。
「這不是萬全之策,」胡宮山搖頭道,「宮禁森嚴,高手如林,沒有御旨,和*圖*書很難進宮。」他站起身來,果斷地對翠姑說道:「明日你去白雲觀的必經之路截住車駕,我到山沽齋相機行事。」
「鰲拜捉了明珠,盤出了底細,知道伍次友在白雲觀山沽齋給康熙授業,定於明日圍攻白雲觀,弒君自立!」
眾人聽了這話,都捂著嘴暗笑。伍次友卻毫不在意,說:「好兄弟,謝謝你好意!」接過杯來一仰而盡。這才告辭自去。
何桂柱見強驢子滿臉不高興,忙上來給他斟上一杯道:「明大人學問還是好的。你們都是有功名的人,身分貴重……」強驢子「咕嚕」一聲把酒喝光,把杯往桌上一墩說道:「屁的文才!比起伍先生,他差的遠著呢,玩女人嫖窯子是個行家!」
此時她閒坐燈下,竟如同進入夢寐一般。今晚與胡宮山發生齟齬,原是她意想不到的事。細思自己這宦家之女,為了替父報仇,和道士出身的胡宮山結義,已是屈尊俯就。為迴避胡宮山的追求,她又隻身入京,墮入青樓,原想藉此結織達官貴人,夤緣見到洪承疇,手刃此獠……不料追到京師的胡宮山,這位曾要與她共圖「復明」大業的男子漢,近來也漸漸改了口風。
史龍彪因病臥在床上,聽到窗外郝老四報警,霍地站起身來,出門一縱身上了房,四處瞭望一下又下來,一聲不語地走進屋來,從床後抽出一根軟金絲鞭,——這是康熙特意從內務府貢庫中選出來賞給他的——辮子往頭頂上一盤,扎個髻兒,才說道:「四面全圍上了!咱們走,諒他們也難留,只怕伍先生難脫身了!這院裏池塘中間假山雖還未疊好,亂石卻備得不少,也能藏人。咱們都去窩在那兒,水攻火攻都一時奈何不得!老四,趁現在圈子還沒完全合攏,你衝出去給虎臣報個信兒,找不到他就到索府去尋索大人!務必得辦成!頂了這白天,夜裡就好辦了!」
等了一會兒,仍不見胡宮山回來,由不得長長嘆息一聲:「爹爹,女兒的命苦啊!」她信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看時,卻是一本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翻了幾頁,覺得文詞艱深難解,正欲插回書架,書頁中忽滑落出一張字紙來。她揀起一看,正面是吳庭訓作的那五首詩,翻過來看時,密密麻麻寫的全是胡宮山自己的詩。就著燭光,她一篇篇瞧去,不料這位相貌奇醜的人竟如此執著、純真地愛著自己,而且竟有如此豐富細緻的感情!想到自身的處境,不禁眼中噙滿了淚:「原來他的心也這般痛苦!」
「你怎麼……」被蘇麻喇姑揪去了瓜皮帽,翠姑一頭秀髮披了下來,已完全恢復了女兒模樣,有些羞澀不安地說道。
強驢子變顏失色,大吼一聲:「你們帶上兵刃,都出來!和_圖_書
「好!」穆子煦將手向腰間一叉,「按伍先生的說法兒,咱們這也叫『金城湯池』!奶奶個熊,今兒和他們幹一場!」這時,喊殺聲已至店外。店四周的土牆「轟」的一聲全被推倒,綠營兵如潮水漫堤樣湧了進來,霎時間到處是兵,到處是亮閃閃的刀矛劍戟。
「嗯……翠姑,」胡宮山斜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沉思著道:「今兒個我見到了皇上。」
翠姑估計得對,穆里瑪以剿賊為名從綠營裡調出一隊兵勇,自己親自押隊,帶著訥謨、歪虎,將一座山沽店圍得水洩不通。為防走風,附近二里之內都戒了嚴。魏東亭雖在白雲觀等處布下了眼線,但他們既不知怎麼回事,又出不去,急得乾瞪眼沒辦法。歪虎先去偵探,見院中停放著一座轎子,以為康熙已經入內。穆里瑪便催動部隊潮水般湧了過去。
「好嘛!」翠姑故意嗔著冷笑道:「『此心難作盤古石,飛絮如花向清風』——真是好詩!」
一語引起哄堂大笑,方才一點小小的不愉快被沖得無影無蹤。強驢子一邊笑,一邊站起身來:「老四,真有你逗的,回頭和你大戰三百回合!」笑著出去了。
翠姑沉默了。這些話與她的反清心理格格不入,但又不能認為胡宮山說的沒道理。
「我剛從鰲拜府回來……魏東亭的把弟劉華已死,明珠也沒逃脫……無人送信。這件事叫人難下決斷。」
見他出去,穆子煦嘆道:「兄弟們綠林習氣不除,可怎麼得了?」郝老四笑道:「他是吃明珠的醋啊!明珠進了五等侍衛,他有點眼紅。其實主子也挺喜歡他的。」何桂柱也道:「明老爺也有些毛病兒,待人雖也和氣,可總讓人瞧著覺得拿大似的……」
眾人不再言語,一齊跟著強驢子奔到後園矮牆下向外張望。見半里之外黃塵騰起,幾百名綠營兵勇提刀握槍地一齊向山沽店圍將過來。何桂柱打了個寒顫,面色如土,喃喃說道:「天爺!這是怎麼了?」
何桂柱嚇楞了,語不成調地說:「這是才……才起過泥的池子,有……一丈多深呢!」
胡宮山大吃一驚,一時不知說什麼好,深邃的三角眼中不知是淚光還是火光。停了好久,他才起身輕輕拍了拍翠姑的肩頭,背過臉去說道:「伍次友要救,明珠要救,康熙也要救!我辦完這事,也就該回峨嵋山去了……」
「也無須多說。」翠姑怕多說了,露出馬腳,便冷冷地說道,「既然爺的車不讓乘,這封信就請爺帶給伍先生好了!」說著,也不等康熙答話,雙手將一張紙條兒呈了上來。
這是實話,強驢子卻聽不進去,啐了一口道,「主子也還罷了,明珠算什麼東西?誰惦記著他!」穆子煦不等他說完,忙截住道:「和圖書三弟,你要記住魏大哥的話,主子喜歡的,咱們也得喜歡。這不是說著玩的。」郝老四聽了偷著撇嘴兒一笑,自斟一杯酒飲了。
康熙聽這人說有急事要去白雲觀,便吩咐張萬強將車停靠路邊,自己從車上跳下。蘇麻喇姑不放心,也跟著慢慢下了車,侍立在康熙身後。
穆子煦略一觀望,說道:「不用問了!叫起師傅,保護伍先生向西走,晚間在香山會齊!」他神色愈來愈冷峻:「何先生,你是生意人,還到前頭應酬。記住,除了生意上的事,你就說什麼都不知道。——老四,你站著做什麼,還不快去喚師傅?」郝老四擦把冷汗飛快地去了。何桂柱也戰戰兢兢地跑到前面招呼去了。
原來翠姑去尋胡宮山,適逢胡宮山外出,她便坐在胡宮山的書房裏等著,胡宮山並無家室,只在太醫院附近租賃了一座四合小院,雇了四五個侍候的人。她是來慣了的,胡家下人一向視她是姑奶奶,也都不在意。
穆里瑪一怔,西河沿一役隔了六年之久,已不認識史龍彪了。他轉臉瞧訥謨,訥謨直搖頭,遂高聲問道:「你是什麼人?過來!」史龍彪應聲答道:「在下乃此店主史龍彪,一向奉公守法,這一帶百姓誰人不知,哪個不曉?大人無端帶人毀店抄家,倒要請教,這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天子腳下,你依的是〈大清律〉的哪一條章程?」
康熙一楞:「我怎麼輕薄了?」便不自主地鬆開手。翠姑一掙脫開,忙蹲身提鞋(忙亂中,她穿了一雙不合腳的鞋,鞋帶又脫落了),轉身便走。
「有什麼難決斷的?」翠姑慨然說道,「告訴伍次友躲開,救出明珠,那我……我就嫁給你唄!」
「這麼機密的大事,你是怎麼知道的?」翠姑先是一楞,旋又問道。
翠姑盯了康熙一眼,見眼前這位身著家常玄狐袍、身材削瘦的人就是兩年前在悅朋店裏見過的龍兒。不禁喜出望外,便搶上一步,扎了個千兒,失聲叫道:「你不是龍兒嗎?」
車下擋路而立的是翠姑。幾年前在悅朋店康熙曾見過她一面,此時哪裏還會想得起這位當年唱「紅繡鞋」的女郎。但翠姑因明珠的緣故,知道「龍兒」是個「猜都難猜」的貴人,以後又曾偷著瞧過幾回。所以康熙略一露面,她便認了出來。
康熙近年來隨穆子煦他們跟著史龍彪習武,也頗有些長進。見這眉清目秀的青年人說起話來皮裏陽秋的,舉止十分乖張,早覺有異,便搶上一步抓住翠姑肩頭向後一扳,順勢扯住了衣襟。翠姑頓時紅暈滿頰,罵道:「我來救你,你竟如此輕薄!」
胡宮山帶來這樣驚人的消息,他自己卻非常平靜。翠姑只覺和-圖-書身上一陣陣發寒,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
翠姑囁嚅一下,輕聲答道:「是胡宮山太醫叫擋車送信兒的,只怕白雲觀山沽齋這會子已經叫人圍了!」
「索大人府裏三四百口子,」翠姑心裏暗暗發笑,便以索府的傭人自居,順口答道,「爺哪裏就都記得清了?我是府裏派去給伍先生送信兒的,走乏了,想乘個便車,不想在此撞見了爺!」
伍次友一去,大家都覺得心頭一陣輕鬆。何桂柱先笑道:「二爺是心裏放不下主子和明珠,有酒也喝不暢快。」
忽見池心島假山石後閃出一個人來。長辮如髻盤在頭頂,將長袍攬起一角掖在帶中,頷下白鬚飄拂,從容步履,隔岸向穆里瑪一揖問道:「無須搜查!都在這裏——只是長官帶兵圍困小店,不知所為何事?」
「龍兒」這名字,康熙只在伍次友跟前使用。此時,聽翠姑也如此稱呼他,康熙還以為她是侍候伍次友的僕人,遂問道:「原來你是索府的,我說有點面熟呢!」
見此人如此放肆,康熙正待發作,瞟了一眼紙條上的字,馬上收斂起怒容。只見上頭寫的是:「江晚正愁余,山深聞鷓鴣——行不得也哥哥。」欲待再問時,翠姑將手一拱,說聲:「告別了!」轉身便走。
伍次友雖生性豪爽,畢竟是文人出身,和穆子煦幾個人的鄙俗酒令總覺得格格不入。可是穆子煦等人,又總覺得伍先生是皇帝師傅,身分高貴,應多多尊重才是。這樣一來,反而顯得生疏,玩不起興頭來。伍次友發覺了這些,遂笑道:「兄弟們無非想留我明兒進城,我從了大家便是。我在這兒你們也喝不痛快,這幾日我身上也不爽利,不能多喝,只好先告退了。」
翠姑沒有再反駁他,她從小受父親薰陶教誨,一直認為「夷狄之有君,不若華夏之無君」。順治身為「夷狄」而又掩有華夏,是件不可思議的事。她對前明也並沒有什麼好感,只不過模糊地認為「反清復明」乃是天經地義的事。兩年多前,她第一次見到龍兒,覺得康熙與胡宮山、明珠和已死的亮采都是一樣黃黃的面孔、黑眼珠、黑頭髮,除服飾稍有不同以外,別的並沒什麼特別之處,從明珠、胡宮山言談中看,康熙行事的沉敏、機智、豁達大度似乎還在常人之上!她的心有些亂了:自己愛明珠,胡宮山愛自己,明珠忠於康熙,胡宮山也傾倒於康熙,難道他們一點道理也沒有?這麼一個活脫脫的少年活不過明日,而自己明知如此,卻袖手旁觀。想到此,翠姑五內翻騰,血液驟漲,臉在燈下映得通紅,真不知如何處置這筆冤孽債。半晌才吶吶道:「你何不夜闖紫禁城,把消息……傳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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