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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邪記

作者:司馬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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翦惡記 鬼漩渦

翦惡記

鬼漩渦

鬼漩渦這樣反覆的旋轉著,天到起更時分了,沈兆堂還獨留在後屋的外間,背著手,來回的踱著。人已經留下來了,假如匿著這對夫妻,不告訴宋皮臉,天長日久,總會被宋皮臉查察出來,到那時,反而壞了把兄弟之間的交情,也極不妥當。事情雖很為難,他總得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人不知鬼不覺的除掉奚倫,然後,再緩緩的設計弄上這個女人……。
說來跟他當初謀算奚倫的結果差不了許多,奚薛氏並沒有存心奪他的性命,只是也讓他成了殘廢,——使沈兆堂最痛心的殘廢。因為從此之後,對於色字,他是再也沾不上邊了。
「就算她成了寡婦,你有把握使她心甘情願的跟你過日子?頂你沈家四姨太的名份?」
「兆堂兄弟,你這樣的打算,擔的風險太大了!薛老頭兒的閨女,可不是尋常的婦人,你既見她出過手,亮過招,定然曉得她的身手,比她丈夫更強,為著一個『色』字,拿不起,放不下,日後會惹火燒身的。」
「好毒的婆娘,老了給了她半斤,她竟即時還來一個八兩;不論哪一天,她只要犯到老子的手上,我非一寸一寸的割她不可!……幸好我先已有了個傻兒子在,斷勢不斷後,要不然,真它媽被她弄得斷子絕孫了。」
「嘿,這個你甭管,那就看我的了。」沈兆堂說:「十個寡婦,九個犯哄,我只要捏起哄訣,還怕弄不上手?一旦她跟了我,你還有什麼好顧慮的?!」
早在十天前,宋皮臉就吩咐手下,快馬送來一封密信,信上面,要自己留意這麼一對年輕的夫妻,把他們截留下來。自己根本沒費精神去找,是他們倆伸著頭送上門來的,不但如此,而且把原委吐得一字不留,可見他們究竟沒有經驗閱歷,很容易受騙上鈎的。
甭瞧沈兆堂是個粗野漢子,色心一動,什麼樣刁惡的主意都能想出來。二天,他差心www.hetubook.com.com腹的長隨替宋皮臉送了一封密信,告訴宋皮臉,說是奚倫夫妻倆,路過沈家灘,業已被好言好語的哄著,軟留下來了。不過,他提出男的可交給宋皮臉,女的他打算留下來,這件事情,信上說不明白,他得跟宋皮臉當面談談。宋皮臉回了他一個口信,約沈兆堂到鄰縣的靈官廟見面。
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只怕連沈兆堂自己也記不真切了,他把奚薛氏逼到一張長櫈上,在緊要關頭,女的抓起一把剪刀,只是那麼一剪,沈兆堂就斷了勢,再也不算是男人了:這種事,想瞞也是瞞不過的。奚薛氏備妥一輛騾車,揹了殘廢的丈夫,帶了孩子,連夜出後門逃遁了。精赤條的沈兆堂暈厥在那間屋子裏,直到四更天,巡夜的經過側院,聽到有人呻|吟呼痛,這才把他給救起來的。
事情發生在當年八月裏,那天夜晚,沈兆堂多喝了幾杯,跑到奚薛氏所住的側院裏糾纏,奚薛氏起初一直耐著性子不願翻臉,只把他當成醉漢看待,不加理會,誰知沈兆堂得寸進尺,也不管殘廢的奚倫在屋裏,竟對奚薛氏動起手腳來。
等到沈兆堂養好了傷勢,再著人去追查奚薛氏,哪兒還見得人影兒?鬼漩渦那樣旋轉著,到頭來,轉沉了的卻是他自己……。
「我顧不得你怎麼樣了!」沈兆堂惱怒的說:「總而言之,她這一剪刀,使我跟她之間,這一輩子沒完沒了!這個仇,我是非報不可!」
哼!話倒說得挺硬的,能讓那女人逃得性命,她業已是走了天大的運了!每想起這些,他就恨得牙根發癢,恨不得攫著奚薛氏那個女人,割了煮肉吃!
這好比魚是落進網裏了,該想的是下一步該怎麼做法?烹嗎?煎嗎?燉嗎?……這些思索,像當年傳說裏的鬼漩渦一樣,不停的打著轉,一會兒順轉,一會兒又朝反轉。當然嘍,依https://m•hetubook•com.com照順轉,把人情全送給拜兄宋皮臉,這事就太好辦了,只要依樣葫蘆,著人快馬送封回信過去,悄悄的要他過來提人,洋槍逼住胸口把人提走,他愛怎麼就怎麼區處,愛斬草除根,他就斬草除根好了!假如宋皮臉嫌路遠,托交自己代辦呢?那似乎也不算難,三更半夜動手,還怕蒙在鼓裏的兩夫妻走脫掉?
他不但對著宋皮臉,咬牙切齒的發過這個大狠,就是在夜靜無人的當口,沈兆堂也常把這種發狠的話,反覆說給他自己聽。
「我說,兆堂老弟,這些話不必再講了!」宋皮臉帶著煩心的樣子:「當時她還算對你客氣,只卸下了你那騷筋四兩,若真割了你的大腦袋,你還能坐在這兒發怨火嗎?聽你的話,苦的是我,自打聽到她逃掉的消息,我夜夜都闔不上眼,你甭忘記,我跟她還有一筆老帳沒結啊!」
「嗨呀,過去的事,還談它幹什麼?」沈兆堂醉裏馬虎的:「若依宋皮臉,妳早就沒命了!」
這個初走江湖的賣藝班子,很容易的,就被沈兆堂給留了下來。做成了這宗事,沈兆堂心裏暗暗的得意,——對方如果曉得自己跟姚小刀子、宋皮臉,都是換帖的把兄弟,這兩夫妻還會殺肯留嗎?
「沈大爺放心,」奚倫說:「這事我辦得了!」
鬼漩渦一旦成形,便越旋越急了。沈兆堂和宋皮臉把細節談妥,便離開靈官廟趕回沈家灘的宅裏來。他跟平常一樣的不動聲色,奚倫夫妻倆仍蒙在鼓裏。
「好罷,」宋皮臉還是不很安心,但是人在沈兆堂的手裏,又不願把對方激翻了臉,只好悶聲的說:「我可是有言在先,好生勸過你的,萬一日後弄不妥,黏了你一屁股臭屎,我沒法子替你揩乾淨。」
這消息遠近轟傳著,傳到宋皮臉的耳朵裏,宋皮臉曾經親到沈家灘來看望過沈兆堂,他怕宋皮臉笑話吃虧在好色上,便和_圖_書先自攤開手說:
不過,再朝反轉,那可就複雜多了!姚小刀子和宋皮臉,說起來跟自己是把兄弟,其實並沒有那麼深的交情,彼此也都是瞧在有錢有勢有槍有馬的份兒上,互相勾搭,人在江湖上,哪能免得經風歷險?萬一有個什麼,也好拉一拉援手,避一避風頭。若說是一般的人情,賣賣這份交情倒也無所謂,可是,這一賣就牽連上三條人命,他宋皮臉能給沈某什麼樣的好處?攤開帳面算一算,不值得!何況白天聽奚倫夫妻的口風,他們並沒有再找宋皮臉尋仇的意思。
「沈大爺,請你放尊重點兒,」奚薛氏忍無可忍,作色說:「我是看你喝多了酒,才一直讓著你,你這樣子拉扯,太不成體統了。」
沈兆堂讓奚倫夫妻倆護宅子,對待他們很好,說著說著,四野的青紗帳起了;有一天,沈兆堂召奚倫到客廳裏去,跟他說:
「我的小嫂子,我是不忍看妳整天伴著那個殘廢,守活寡,我才……妳可甭把我的好心當成驢肚肺看。」沈兆堂一時朦朧,話說溜了嘴:「再說,妳男人那半條命,還算是我替他留下的,呃呃……當初我若是答允了宋皮臉,你們夫妻倆,只怕早就下了土啦!我留妳跟我過日,不會虧妳。」
「是嗎?」奚薛氏挫著牙齒:「當初你是跟宋皮臉勾結妥了的?」
「沈兆堂,你這個笑著臉的賊!我今夜姑且繞過你一命,你若日後再敢猖狂,我會給你更厲害的教訓!」
那麼,為何又把他們給留下來呢?!這才是沈兆堂心眼裏要想的。當他站在高高的門斗子下面,望著奚薛氏當眾獻藝的時刻,心裏的鬼漩渦就已開始轉動了。她是個使人心猿意馬的女人,她的身形裹在青布的衣衫裏,豐|滿和纖細,配襯得那麼均勻,她每一寸的肢節都那麼敏活,又帶著野性的嬌柔。沒見著她之前,沈兆堂常常誇耀她的三姨太太是絕色美人兒,但,拿和*圖*書來和這個奚薛氏一比,只配替奚薛氏做裹兒。……若把這樣出色的女人,交給宋皮臉去做掉,那就太糟蹋了。
奚倫這條奄奄一息的命,總算被錢家圩的錢老爹給救了下來,著人把把抬回莊裏,請醫救治,同時把案子報進官裏去。……事情被打了岔,多少有點出乎沈兆堂的意料,不過,他仍然在奚薛氏面前表露殷勤,親去錢家圩把奚倫給接了回來。一瞧奚倫雖沒丟命,卻叫整得不成人形,沈兆堂反而更覺如意,因為奚倫業已完全殘廢了,口不能言,腳不能行,渾身也癱瘓得無法動彈,充其量,僅比死人多了一口氣而已。這樣,年輕的奚薛氏只是不擔寡婦之名,事實上也跟做寡婦沒有兩樣,而自己借刀殺人,並沒鬧下命案,豈不比原先的設想更為穩妥?!
但,剪斷了的,再也接不上了,心餘力絀的沈兆堂,空自發著狠也無濟無事,只有把這份心思,移到他那逐漸長大的傻兒子的頭上,盼望小傻子能早點兒娶上一房媳婦,好替自己抱個孫子。……讓自己的親骨肉,去續一續他被剪斷了的春花秋月。雖然有些變調,至少,在事隔多年之後,沈兆堂無可奈何,也只有這麼想了。
「這些我全想過了!」沈兆堂說:「我要用的,是不著痕跡的方法。我先差奚倫於某日某時,帶著兩個長工,放車到縣城的錢莊去取錢,你派得力的人手埋伏在他必經的地方,裝成散股子盜匪去搶錢,趁機把他給做掉,……我有辦法讓這宗案子變成懸案,讓那奚薛氏變成小寡婦再說。」
「好罷,一切全委託兄弟了!」沈兆堂又遞給他一封信,要他到錢莊去找夏掌櫃,他看了信,便會如數撥銀。事情交代妥當,奚倫便關照了妻女,押著騾車進城去了。……事兒確是按照沈兆堂的料算進行的,他跟宋皮臉連繫過,在奚倫押款押到半路上,歇在茶棚裏打尖的時辰,預先埋伏著的人拉槍動了手。奚倫m.hetubook.com.com再有拳腳功夫,也敵不得對方的匣槍,雙方經過一場激烈的拚鬥,邊打邊逃的奚倫,趕著騾車撞在茶棚邊的一棵大樹上,伏在樹頂的人,擲下一個打開了口的石灰包,雖沒套住奚倫的頭,卻迷住了他的兩眼,奚倫身上中了三槍,埋伏的人怕他不死,又把他拖下車來,挑斷腳筋,挖了舌頭,正待舉刀補切他的頸子,突然槍聲大作,那些截擊奚倫的傢伙便扔下騾車和一個血人,慌張逃遁掉了。原來那兒靠近一座近水的村子,叫錢家圩,一小股土匪在那兒劫掠得手,附近各村子集聚槍銃,一路追趕,宋皮臉手下不清楚情況,以為是官軍對著他們來的。
沈兆堂藉故出門,到了靈官廟見著宋皮臉,這股匪拍著他肩膀說:
斷了勢的沉兆堂,在旁的事情上,不但沒有收斂,反而更加凶狠陰毒。帶著一股子怨憤,恍惚他記得奚薛氏那張彷彿隔著波紋晃動的臉子,曾像一盤磨石般的貼近他,她的話仍在耳邊嗡嗡的旋轉:
「奚兄弟,我有宗事情,想托你替我辦一辦,……我在縣城東關外設了一爿錢莊,近時有筆積存的款項要提回來存放,逗上這季節,怕路上不平靖,想煩你去押押車,我比較放得下心。」
鬼漩渦愈旋愈深了,頭一回事情辦得很順手,誰知第二回就辦砸啦!正如宋皮臉所說的:薛老頭兒的閨女,可不是尋常的婦人。奚倫受傷成殘不久,沈兆堂就對她百般勾引,逐漸露出土豪的嘴臉來,這使她懷疑起丈夫遭人伏擊的事情,背後另有蹺蹊?……一把疑團結成心裏,她也不露聲色,暗暗的等待著。
話又說回來,自己假如不存心幫著宋皮臉,當時即使看出這對夫妻是宋皮臉要找的人,也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他們過去。宋皮臉送密信,又不是單單送給自己一個人,自己不截住這對夫妻,旁人也會攔住他們,這叫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不得罪人,又不拖後尾,該是最妥當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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