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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里旱湖

作者:司馬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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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桂和九斤兒 七

月桂和九斤兒

九斤兒剛動腳,月桂姐一把扯住他的腰肚兒:「別跟狗一般的見識!九斤兒。」月桂姐仰著臉,懇求他。
柱兒滿心想跟上鼓,抬眼去看鬍子老徐,摔起鼓槌兒擂鼓,一分一毫全不相讓。柱兒咬緊牙關,使出了吃奶的力氣趕,一番又一番地打上去,總差半個點兒。鼓打到急處,除非頓下鼓槌兒,才能配上對方的鼓音,話又說回來,頓鼓也算是輸鼓,逼得柱兒只有死追死趕。
空場那邊,人群紛朝街上溜,一班會一個圈兒,在柳蔭下歇,廟門前空空地,祇落下一些散亂的攤篷,月桂姐怎還沒個影兒?
「是我爹!」九斤兒咬著牙,滿眼的潮溼。
閒閒的議論裏夾著嘆息。不用說,輸了鼓也就輸了賽會。月桂姐眼見爹在跺腳,不由也悲哀起來;爹老了,不能再為賽會上的事操心勞碌了,要使他退出賽會,必得在最後一年裏奪得會魁,眼看著爭強好勝的柱兒也撐持不住了,便立起身,朝九斤兒說:「放船回去罷,你說的對,野集上……今年輸……了……」
鼓槌擊在鼓皮上,那不再是鼓聲;九斤兒早就認出鬍子老徐,多年前,爹就為跟他鬥鼓打的群架!自己並不恨別的,單恨眼前這隻鼓!擂罷擂罷,心裏昇起這麼一種聲音,擂著擂著的,鬍子老徐手一鬆,落下一隻鼓槌去。「我輸了,」鬍子老徐淒然地:「我這就封了鼓——」
「噓……活脫的膿包,他敢動手?連上蹻子全縮著頭。」
宋三本以為鬍子老徐贏定了這場鼓,眼看柱兒撐持不住時,卻憑空地殺出了九斤兒來,一陣鼓逼走了鬍子老徐。惶急中栽倒了,昏昏迷迷的看見了九斤兒的臉,還以為是九斤兒暗中伸腿拌倒自己,便咬著牙,指著九斤兒,斷續的吐出幾個字:「你好!你……好……九……斤……兒……」
「可也別小瞧了柱兒。」又一個說:「祖傳的一對鼓槌,他爹也鬥過王大郎,年年替野集奪過會魁。半斤對八兩,有賽頭咧!」
先是柱兒打開了一路「插花亂鼓」——
九斤兒不理會,暴雷一般的鼓聲直朝開迸射著。鬍子老徐一歇手,頭班會便亂了;騰起一片喧嘩。九斤兒還是擂著鼓。二班會也跟著鼓聲瘋狂起來,高蹻子上玩著家喻戶曉的老掌故:豬八戒招親,孫猴兒偷桃鬧天宮。金龍張牙舞爪的搶珠,獅子疊有敞樓高……
宋三揉了一陣眼,看出九斤兒,指名罵說:「好!好,你這弄船的雜種,臭小子!招惹了三爺,可有好菓子你吃!你綠了眼,掉了心,狗X的,後鎮你算是賣定了!」
陣陣龍鞭就在頭上炸,月桂姐沒覺著似的望著街。高蹻子跳過來了,撐旱船的飄過來了,一街的顏色,一街旋動的黑影;多少www.hetubook.com•com遙遠的往事,飄浮鞭炮的烟霧裏,劉海初覆額,鬢邊初插花,就年年騎了毛驢趕賽會;唱本上的情節,年畫上的人,自己也曾沉醉在眼前這般的烟霧中,聽鼓點子打出了流水般的安樂與承平……打從群架打開了頭,人人全為爭會魁,奪花紅賣命,安樂就變成了憂愁。單巴望今年裏不再打群架,誰輸誰贏求公道,就好了……
還沒等九斤兒說出底下的話,後鎮會上的人便喝叫起來:「好哇!九斤兒殺了人!九斤兒殺了人!」
宋三正逗弄著得意,冷不防吃九斤兒重重的一肩膀,抗著了腰眼,一時收不住腳,便斜衝過去,一頭撞在那邊的石柱兒上,撞碎那頂假烏紗;跟著兩手一撒,一個癩蛤蟆曬蛋,四腿拉叉的摔倒在地上。人群兒有了熱鬧可看,亂紛紛的朝上圍;宋三滾了一身灰土,爬起來探著腦袋,那付狼狽樣兒,逗笑了不少看熱鬧的人。
街兩邊,抬鼓人還在烘烤著鼓皮,一聲吼過,鼓面翻過去了,鼓手都還在試著鼓,咚隆隆……咚隆薩!聲音越來越響;直至鼓皮烘烤得繃繃緊,移去了火盆,雙方的鼓手掌合著鼓槌對揖過後,鬥鼓才開了頭。
宋三得了空,拾起撞破了的烏紗帽兒就走,九斤兒拾起刀來追著叫:「三爺,您的攮子啊!」
「看光景,柱兒是打不完十八番的了!」
通通,咚隆隆咚隆隆,通通通!……
「領著啦!」穆老爹了不介意的一揮手,那邊轉出了四個漢子,雙手緊勒銅環,抬出一面頭號兒的紅漆大鼓。鼓身顯然頗有斤兩,累得抬鼓人蹬著腳跟,凸著肚皮,額頭跟手臂上全暴著條條青筋。緊跟著,人群裏竄出鼓手柱兒來;頭上紮著青布巾,打額頭正中紮了一個環結,光赤著上身,露出一身紅銅般筋肉,腰縧裏別著一對鼓槌兒。
鬍子老徐把鼓打到十二番,正想緊一緊鼓槌,把柱兒鬥癱下去,忽見街那邊拱廊底下竄出一個兇神般的黑小子,手提兩截檀木棒,不管好歹,接了手就擂起鼓來;奇的是一交一接,沒亂了分毫的鼓點,再看那黑小子擊鼓時的身法,手法,竟是絕大的行家。
日頭照著綠楊居酒樓下的拱廊。九斤兒擠到廊下邊,靠著一根石柱兒站,頭頂正懸吊著一隻畫眉籠子;籠影落在九斤兒的白褂上,風吹著影兒打旋。酒樓正對狀元橋跟橋那邊的空場子,又有敞樓,正是看賽會的好落頭;等著看賽會的都朝這邊擠,樓上擠得壓折了欄杆。肆裏的堂倌還依老規矩:門口吊起迎會的錢囊,上樓看會的朝錢囊裏扔銅子,好買迎會的鞭炮。
九斤兒傻笑著,也不說什麼,半晌才說:「妳不信,就等著瞧罷。」
九斤和_圖_書兒蒼白著臉:「我……我……」
隔著鼓聲,飄過來九斤兒侉沉沉的聲音:「家傳的。」
宋三一臉青白,且不答嘴,搶前一步,摘下畫眉籠子,沒頭沒腦就朝九斤兒砸了過去。九斤兒一閃身,畫眉籠子砸著了牆角,就碎了;可憐那對巧嘴畫眉,嘴喙流著血,吱吱的哀叫著,在地下撲打著翅膀。宋三一鳥籠沒打著九斤兒,便打裹腿裏抽出一把攮子來,揚手插在地上,攮尖入了土,攮柄上纏的紅絹條,不住的飄。
柱兒打著「十八番」裏頭番鼓,鬍子老徐顯得更加悠閒了,壓住勁兒打「哀鼓」,蹦,蹦隆蹦,蹦,蹦蹦,隆蹦,隆,蹦蹦……,柱兒無論怎麼賣力,鼓槌兒總擺不脫「哀鼓」的拉扯。好容易打到第二番,鼓聲才壓得住「哀鼓」,再看柱兒,渾身已潑遍了淋漓大汗;也就在「哀鼓」被壓的當口,鬍子老徐,嘴咬著鼓槌兒,單手卸去了紅馬甲,露出胸窩一片黑毛,搶快了半個點兒,也打起「十八番」來。
鬍子老徐先見黑小子客套,自思鼓打八縣,從沒見過這般的人,也不過廿出頭的年歲,卻打得一手驚人的好鼓。及至九斤兒提起「忠鼓」,才勾起一宗心思來。
「你怎麼曉得柱兒輸定了?」月桂姐說。
頭班會也抬出了頭號的大鼓。街兩邊,燃起了兩盆紅毒毒的旺火,抬鼓人費力的踏著花步,把鼓皮放在火燄上烘烤,鼓手拔出鼓槌來試鼓,鼓面悠盪,一槌下去三個點子:咚隆隆!咚隆隆!餘音嗡嗡不絕,帶著細小的鼓鈴聲
「抬——鼓來!」那鼓手陡然跳下兜椅,吼著,牛大的眼珠朝上翻,絡腮鬍子直朝上豎,威武得驚破人膽。
九斤兒定定神,那邊可不是月桂姐,白紗衫子一團縐,花鞋尖上釘著污泥,慌躁躁的撥著人群跑。身後的大辮梢兒吃人牽住了,捧在鼻尖聞嗅,連誇:「好香的一頭菜花油。」
柱兒的「十八番」鼓聲一起,內行就曉得鬥鼓鬥至緊處了。俗說:「上了一山又一山,打鼓難打十八番。」「十八番」是鼓譜裏一種極難打的鼓,鼓音複雜,步步高昇,盤旋不已,沒有火候的鼓手莫想打出它來。
咚隆,勒勒勒,咚,隆隆隆,勒勒,咚!……
「有種就撿起刀來,戳了我!——來呀!認準這兒戳,你這小子!」
頭班會上的鬍子老徐,也拚命的擂著鼓,擂著擂著,忽然暴聲地:「你跟誰學的鼓?」
「跟上鼓——柱兒!」穆老爹叫裂了喉嚨。
「喝,頭班會的鼓手還了得!」擠在月桂姐身後的人誇讚起來:「www.hetubook.com.com自打死了鼓手王大郎,後鎮的會上,多年沒跟人鬥過頭號鼓啦!」
「好哇,兩班會並著比啦!」
「好個鬍子老徐,到底是鼓打八縣的能手!」
宋三是隻紙老虎,不但沒動手,反吃九斤兒擠得腦袋貼著牆,想動也動不了,嘴裏邊充硬說:「好罷,九斤兒,算你強!有種你就放了我!——咱們騎鱸看唱本兒——走著瞧!」
九斤兒搖搖頭,望著那雙會說話的黑眼,衝上前,一腳踢了地上的攮子,站在宋三面前,抹起袖口,屈起碗粗的黑胳膊,無數核桃大的肉球兒喳喳滾。宋三原本硬得緊,一瞅九斤兒的胳膊粗過自己腰眼,便軟了。九斤兒直把胳膊壓著宋三的白粉鼻尖兒,朝前推擠,沒事沒事的傻笑說:「等你動手呀!」
「九斤兒,九斤兒!」
鼓打「十八番」,不但鬥技,還要鬥耐勁。柱兒拚命起鼓時,已被「哀鼓」拖得乏了力,如今鬍子老徐卻毫不費力的跟自己接上了鼓;不但趁機接了鼓,還搶快了半個點兒,可把柱兒的心全氣炸了。
乍聽上去,鼓聲一般地響,骨子裏可大不一樣。這一來,頭班會上人儘可放心的去踏鼓點,二班會必得慢上半步,打跳躍的動作上,看會人已看出誰佔了先。
九斤兒沒聽見一般地,直把眼光盯著柱兒的鼓眼,眼見頭班會上的宋三,正朝自己冷笑,便再也按捺不住了;猛可地撥開人群衝出去,搶過一根檀木花棍,墊在膝頭上一使勁,便折成兩段,掂了掂斤兩,朝柱兒叫:「別歇鼓,接手的來了!」
九斤兒這才瞅清了,那人上了裝,塗著一臉白粉,頭上戴著一頂烏紗帽,帽角上還插著紫蜈蚣花,一見了花,九斤兒便明白了;一連嚥了幾口氣,怎奈心裏有火,骨嘟嘟的朝上翻,頂得鼻子眼睛冒烟。猛可地跳出來,讓過了月桂姐,挺身抗住了宋三。
「會……溜……會……溜……」畫眉也跟著不清不楚的翻弄舌頭。
鼓經九斤兒一接手,略一緊鼓槌,就趕上了鬍子老徐的鼓點兒,兩面鼓打出了一樣的聲音。二班會本已洩了氣,忽然聽見鼓聲加倍的響,好奇的望去,做夢也沒想到憑空飛進來助陣的,竟會是傻九斤兒,一驚一喜,更加賣起勁來。
宋三料到九斤兒不敢撿刀,便一把扯開橫羅長褂兒的大襟,露出瘦骨嶙嶙的胸脯,得意揚揚的拍著,叫:
鼓打到第九番,柱兒臉色全變了,汗水直朝眼裏滴,青布頭巾也歪散著,每一鼓槌打落在鼓面上,就跟著一咬牙。鼓打到第十番,鬍子老徐越顯出精神,鼓聲越擂越響,震得人耳聾眼花。鼓打到十一番,柱兒的眼神分散了,滿臉筋肉發出痙攣,看看鼓槌飛舞,卻聽不見鼓聲。
「上八縣的m.hetubook•com•com鼓王趙侉子,他是——」
月桂姐抬頭去看,監會的兵勇街心裏站,兩班會比著肩兒跳;蹻對蹻,船對船,獅對獅,龍對龍,場子剛打圓,宋三便揚著嗓子叫:「嘿,二班會;敢跟咱們鬥場鼓麼?」
「會來呦!會來呦!」酒樓上的腦袋亂搖晃。
九斤兒自打瞧見了頭班會請來的鼓手鬍子老徐,便發狠的盯著眼瞧,聽得有人議論,這才回過臉說:「這場鼓,柱兒輸定了!」
九斤兒楞楞的:「你上天找九斤兒全不管,——你要是碰碰月桂姐一根汗毛,我就連根拔了你!」
九斤兒搭起手棚看,起會還早,來的是野集上趕早進鎮的會班子,那邊是雙喜兒,這邊是柱兒,穆老爹騎了牲口前頭走。會班子經過大街上廟去,走過九斤兒身邊,每人全白了他幾眼;九斤兒心裏難受,把頭偏過了,見著只當沒見著;直等會班子走過了,才使手背抹眼。
「九斤兒,九斤兒!」分明是月桂姐惶急的叫喚。
「喝,船猴兒要動手哩!」
九斤兒放走了宋三,人人全替九斤兒捏把汗;那邊咚咚的鼓響,可不是起會了,單憑九斤兒方才栽了宋三那件事,宋三必在會上出死勁,栽了野集的會班兒報復。今年的籤子抽的巧,後鎮仍是頭班會,緊壓著野集,開頭就是場好戲。
二班會一聽「癲鼓」響,又變了姿勢兒;鼓點子輕如小浪,會上人全變成浪裏的鵝毛,炸著衣鈴兒,碎步飄搖。頭班會那邊,鬍子老徐一臉的冷笑,正當鼓聲緊密時,出乎意外的打起了「哀鼓」;「哀鼓」是一種鈍重的慢點兒,昏昏欲睡的聲音;蹦,蹦隆蹦,蹦,蹦蹦,蹦蹦,隆,蹦蹦……鬍子老徐一面閒閒的擊著鼓,一面分眼去望正打著「癲鼓」的柱兒;柱兒原想用「癲鼓」去亂「陣鼓」,誰知鬍子老徐不上當,竟打出了「哀鼓」來,每一槌下去,迸出一個緩慢的鈍音,就彷彿是一隻有力的手,緊扯著自己的鼓槌。柱兒曉得,照這般打下來,只消自己略一分神,「癲鼓」的聲音打鈍了,就是鬥輸了鼓;打了好一陣「癲鼓」,腕子本已痠疼,若也變了鼓點兒,跟著對手打「哀鼓」,定吃對方恥笑,沒路可走,祇好打起精神,從「哀鼓」聲中殺出去,打起「十八番」。
那不是頭班會的宋三?眼盯著九斤兒,六神無主的踏著蹻子走;走過九斤兒面前時,蹻尖踏著了一塊瓜皮,連一聲「哎呀」還沒喊完,便塌了天一般地栽了下去。九斤兒猛可地驚醒過來,壓根兒忘了方才跟宋三鬧氣的事,撒手扔開了鼓槌兒,大步的奔了過去,伸手攙扶。
鬍子老徐猛把鼓槌一翻,打起急雨一般的「陣鼓」來——
鬍子老徐存心要試試黑小子,鼓上十三番,便不歇氣的hetubook.com.com緊。誰知九斤兒仍然沒事人一般,理著鼓槌兒打,分毫不讓。一剎的功夫,便打完了「十八番」。鬍子老徐擊完了最後一鼓,還是摸不出黑小子有多大的來頭,一時不敢先變鼓,便輕輕打著「游鼓」,等著對方。
「少吱你們的狗牙!」宋三歪吊著嘴角,瞇起一隻眼,咬牙切齒的:「我倒要瞅瞅哪個吃了老虎心,豹子膽,敢找你三爺的碴兒?!」
兩班會各自踏著自己的鼓點旋跳起來。跳亂鼓的間跨著跳步,隨著勒勒的配音抖著;跳陣鼓的像是發了瘋魔,全是翻花跳步。柱兒搖晃身體,右手猛擂,左手輕配;鬍子老徐雙手不離鼓沿,橫著鼓槌兒打。一霎時,鼓聲雪片般的蓋住了街道,蓋住了所有樂器,蓋住鞭炸,喝采跟喧嘩。柱兒打了一陣「插花亂鼓」,壓不下鬍子老徐,便高舉鼓槌,一聲猛擂,雙手交打起小巧的「癲鼓」來,鼓槌交點在鼓心的一個地方,發出清新悅耳的聲音;篤篤篤,篤篤篤,東,東東,篤東,篤篤東篤東……,「癲鼓」聲量輕,打的當口,全靠靈活的腕子勁,本是手鼓跟胸鼓用的,柱兒卻用在頭號鼓上,著實難得。
九斤兒鬥完了「十八番」,滿身是勁,把白褂子脫了,搭上肩膀,叫:「抬鼓架兒——來!」回臉朝那邊的鬍子老徐傻笑著,露出滿嘴白牙:「多年沒見您啦,徐老爹。……我九斤兒可不敢跟您鬥鼓,分是陪著玩兒罷咧。先陪您打一套兩面雙敲『潑風鼓』,嘿嘿嘿……再打一套『忠鼓』。」
「喝——好個鼓手!」柱兒一亮相,人群裏便喝起采來。采聲還沒落,頭班會裏旋動了一柄黃羅的燈籠傘,傘底下的兜椅抬出了新鼓手,喝!那人滿臉漆刷一般的黑,腮邊炸開一潑鋼針似的叢髯,根根灰白顏色;上身套著鑲金絲滾邊的猩紅馬申,挺著彌勒佛一般的大肚兒。
九斤兒笑著說:「三爺,算你強,我放了您,您就饒了我罷?——我九斤兒是不打架的。」
九斤兒沒想到,輕輕一肩膀,卻惹惱了宋三,便兩手叉腰,等著宋三。
兩面大鼓全抬上了鼓架,鐵鍊絞緊了鼓環。九斤兒一彎腰,就擂起「潑風鼓」來,九斤兒瘋了一樣的擂著兩面的鼓皮,咚隆隆勒勒,隆,隆,隆,……鼓皮上震出的不是鼓聲,恍惚是雷炸;鼓心理迸著另一種低沉有力的微音,帶著些蒼涼。
「當然囉!」另一個接上嘴:「要不然,宋三會花了兩百銀洋請了他來?這人的名頭響雷般地,走遍北地,誰不曉得鼓打八縣的鬍子老徐?!——潑辣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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