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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里旱湖

作者:司馬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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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里旱湖 二

十八里旱湖

「我……我……呃呃,」王大頭捲著舌頭說:「我自祖上起,代代全姓的是張。呃呃,姓張。」
可惜那隻酒杯「不通人情」,依然故我的躺在魚盤子上張著大嘴。王大頭這麼一說,連站在一邊的金柱兒也笑開了。又有一陣馬蹄聲敲響過來,王大頭這回可真在地上撿著他的酒杯了。
「許是我弄岔了,」八馬咧了咧嘴,露了露牙說:「我只說你姓的是王呢,——霍三要不是『名符其實』的飯桶,就不該派你這種膿包貨下來吊我的底。實對你說了罷,就憑霍三那夥毛人,想來盤我?嘿,月黑頭撒溺——連個屌影兒也沒有!你以為你『裝貓變狗』進旱湖,沒人知你底細?你渾身有幾根汗毛我全數過八遍了,王大頭你這狗養的!」
有塊雲把甩西的太陽盤托著,彷彿掉不下去的樣,日影彈弄著樊家舖偏西長窗上的木櫺子。櫺影叫彈乏了,斜躺在白木桌面上打盹,頭枕在騎青驢的鄉勇王大頭的衣袖上拂拭不去。王大頭依著幾分酒勢,捲著舌頭從霍三爺誇張到他自己。我說,老師傅,我最喜歡您有這樣的膽子,敢在鄉團和土匪接火的地方響鑼開場子。等霍三爺盤掉了八馬,我跟他說去,霍三爺是慷慨人,頂愛結識江湖上正派朋友的。可是霍三爺他是個猛張飛,能武不能文,上一回在沙溝子茅店才栽在八馬手裏。不是我說……上回要有我在,說什麼也不會中了八馬的伏,我不是說……十八里旱湖的地勢,沒誰比我更熟,哪兒躲得人,哪兒藏得馬,連霍三爺自己也鬧不清,所以這一回,霍三爺他說:「我說王大頭,您算我的大頭軍師,鄉團裏,沒有人比你再精細的了!這回我從縣裏調槍打八馬,勢必要『一鼓作氣』把他盤掉不可,八馬槍雖不多,馬卻夠快,滑得像條泥鰍,若想盤掉他,非一把鎖死他不可!因此所以這一回,非得你拿主意不可!」
「去罷,張大哥,陪八馬練練去!」沙老頭兒說。
樊家鋪的跨院非常寬大,平沙地上印著零亂的牲口蹄跡,土院牆頭生著些雜茅草,靠西堆著乾草垛兒,垛邊有一條順簷的騾馬棚,棚前放一路一製的水槽;靠東角上有座花壇,壇上生些莫名其妙的綠葉子玩意兒,壇下堆著些雞刨的垃圾,壇邊放著三口大缸,缸裏曬著又酸又臭的黑醬。王大頭一路抖著捱進來時,賊頭八馬正從水槽裏掬水澆著胸脯哩!
高保呶呶嘴:「在後跨院的槽上。」高保把眼光移到長窗外去,低聲說:「但盼這三匹不要嘶叫,一嘶,後邊就應上了。」
八馬卻沒用心盤算什麼,一味伸腿撥弄王大頭,把黏滿沙灰的鞋底印在那個的鼻尖上,兩個人在跨院中間轉起圈子來。王大頭一邊爬,一邊「千挑萬揀」的說好話,好話說起八馬的火來,發力一m.hetubook.com.com腿掃過去,卻把王大頭給掃得跳起來了。
「……我我;呃,我我……,」王大頭嘴裏吐話像水上翻泡。
「我說怎麼啦?王大爺。」高保說。
「你要是客套,」八馬的話刀切下來:「我就不客套了!」
太陽被沙雲染得有些蒼黃,有一匹拴在廊下的馬揚起頭,頭鬣分揚的樣子落在沙老頭兒面前的桌面上,搖亂了一稜一楞的陽光。「胭脂呢?」沙老頭兒說。
「那店家。」沙老頭兒撿起窗台上的小烟桿,沉聲說:「再煩拎壺酒來。」而矮子鄭老八並沒趕過來伺候,有三匹馬拴到樊家鋪前的廊柱上。簾子被厚背馬刀挑起,人沒進店就看見鄭老八高高翹起的屁股。
面對著八馬滿是黑毛的拳頭,王大頭始終沒忘記他的姓氏:「我我,我姓張,不姓李,八馬爺。」
天底下就有八馬這種沉得住氣的悍賊,沙鍋燉肉——文火到底。明知霍三幾十桿洋槍就要包抄下來,卻仍有戲弄王大頭的心腸。八馬的塊頭兒並不甚大,可是那一身肌肉真算「按部就班」,依次生到要生的地方去了。下半午的陽光照著他赤著胳膊的上半身,水珠閃閃掛在他一綹濃黑的胸毛上,皮色黑中帶赤,像抹過一層油。笑起來嘴張牙不張,嘴角朝右邊歪吊著,那隻唯一的眼珠吉裏骨碌亂滾,彷彿裝了彈簧。
「對不住,老師傅!」八馬說:「我想借這位祖祖代代姓張的大哥練練手腳,舒舒筋骨——我相信他是練過功夫的,不至於像我夢裏的王某人那種甩法!」
幸虧我不是八馬那邊的人,沙老頭這麼一轉念頭,忽然覺得霍三爺既能派出這種寶貨來做眼線,要不是他本人喝醉了酒,那他就該蹲在寶盒裏去了!
「我說,張大哥,也甭客氣過火了!」八馬沉聲說:「一個赤著雙拳,一個空著兩手,我八馬做事一向如此,你裝孬,我一樣認真揍你,你要認清這是個機會!」
八馬收拾了王大頭,一臉「神清氣爽」的味兒,接過他的皂衫披在身上,吩咐左右說:「把他拔|出|來捆到驢脊背去,讓他一路平安去接霍三去罷!」當下有人把王大頭像扯蘿蔔似的扯了出來,扛在青驢背上,沖著驢尾巴一拳,打得那青驢夾著尾巴跑了;王大頭那個「自鳴得意」的腦袋,在驢肚下面搖晃著像壁鐘的擺錘兒一樣,彷彿鳴謝那些送他的掌聲。
「呃,呃,」王大頭像叫鬼捏了脖子,呃呃的呃了半晌才說:「我在這兒,呃呃,在這兒找酒杯呢!」
「來罷,這位張大哥。」八馬站在跨院中間,連個架勢也沒擺,胸脯上的水珠還沒有王大頭腦袋上的汗多。而王大頭像是蒸過了的饅頭,通身鬆虛軟弱,還站在那裏「硬hetubook.com.com充人熊」呢。「來呀!」八馬說,那排白牙咬得更緊了:「跟沙老師傅走道兒,算是強將手下無弱兵,甭客氣呀!」
「咱們就坐這張桌子,」擲刀的那個說:「那店家,替咱們上酒!」
「我我我……該死!」王大頭哼說:「我我我……混賬!」
「好,我只說的是我夢見那個姓王的傻蛋,想邀功,先下來做眼線,那人頭像這位張兄一般大,脖子像這位張兄一般細——吃不住我一刀!」獨眼說著,一擰腕子,那馬刀就架在王大頭的脖頸上。
「噢!」王大頭忙不迭的接口說:「是……是……是的,我只、只管調|教……那兩匹馬!」
說著說著,八馬臉就擺下來,劈頭一掌,兜心一拳,打得王大頭連喊八個哎喲!八馬抬腿一踹,王大頭就翻跌進木製的水槽裏去了。儘管八馬手下的人齊聲喝采,八馬是「意猶未足」,趕上去抓住王大頭的衣領,把他抓出來搖晃著,等王大頭睜開眼,八馬先教他認清拳頭然後再打,出拳半輕不重,打得王大頭東搖西晃,「醺醺欲醉」的連驢也認不得了。
「沙老師傅不嫌唐突的話,」獨眼說:「請聽我講個笑話,昨晚我做夢,夢見霍三帶著鄉團下來要盤掉我,內中有個姓王的出了個歹主意——要把我逼到沼澤區去,好讓他們『甕中捉鱉』。……請問這位練『趕驢功』,的大哥貴姓?」
「我那一套,全全……全,全是假的。」王大頭嘴角朝下說:「剛剛,我只是說了酒話。」
這時候一窩紮白巾的漢子,也鬨鬨的湧進斗坪鎮來了。
沙老頭兒沒說話;八馬一開腔,事情就擺明了,不但自己班子的行蹤被八馬摸得透透,連王大頭的一舉一動,全已落在八馬手掌心了。人在這種辰光,動也動不了,只有聽憑他擺弄的份兒。
高保一聽,吹了口氣,但仍「面不改色」的黃著臉,叫陽光一映,真有三分像蠟做的了。另兩個穿皂衣的漢子手捺在匣槍把兒上笑得像「貓哭老鼠」似的,一個哈哈把氣朝外吐,一個呵呵把氣朝裏吸;一個拍著矮腿鄭老八把他拖來,另一個偏又把他搡去,一拖一搡,弄得鄭老八像隻打轉的陀螺。廊下有一匹馬「頗為賞識」的嘶叫起來,其餘倆匹「不甘寂寞」,也發出和應,使兩傢伙更笑得有點兒「受寵若驚」了。
「混蛋不混蛋?」獨眼說。
王大頭「磨磨蹭蹭」的走進跨院,一圈兒圍白巾的漢子早把院角給站滿了;有些拄著槍像拄著燒火棍,有些把槍帶撩在肩上。一見王大頭進場,就忙不迭的拍手打巴掌。
「但他逢人就誇說:『我王某人是打過猴拳練過石鎖的,甭說他八馬是肉做的,就是鐵鑄的,我一樣敲得他m.hetubook.com.com散!』噯,這位張大爺你說——他該死不該死?!」
有人擲過一條粗短的牛筋馬鞭,正落在王大頭面前,王大頭用膝蓋走著路,朝後退了半步,彷彿那馬鞭是條毒骨蛇,挨上一口就會沒命似的。八馬並沒撿起那條鞭子,只使腳尖挑起,在半空抓住,隨手又把它扔開去了。
「你它娘兩耳故作不知嗎?」八馬說:「我也要你嚐嚐吊底的滋味!」
獨眼旁邊那兩個『哼哈二將』笑得手捧著肚皮。
八馬一晃肩,拳由下面勾上去,重重擊在王大頭藏而不露的下顎上,打得王大頭悶哼一聲,倒退好幾步地。
「去捱頓打好了。」沙老頭兒說:「八馬要是存心殺你,剛才馬刀一帶,你有十顆腦袋也滾下來了!」
沙老頭兒師徒三個被捺匣槍的傢伙請進跨院「禮遇有加」的給他們一條冷板凳坐。
八馬出其不意的伸腿一撥,王大頭便在地上橫爬起來,大睜兩眼專瞧著八馬的鞋尖;一夥看熱鬧的賊大聲哄笑著,直能把院子抬起來。沙老頭兒兩手分扶著膝蓋,太陽穴鼓動著,兩眼一直盯視著八馬。天下多的是殺人放火的強盜,卻沒見過這般凌|辱人的;明知王大頭是鄉團裏派出來探聽消息的,你要就殺,要就砍,人落在你手上,肉落在俎上,還有什麼話說,你八馬原來是這般窮兇極惡的東西。沙老頭兒這麼一轉念,也就把心橫了。
「呃呃,」王大頭惶叫說:「實在吃不住八馬爺一……一刀……我這腦瓜皮包水,一碰就就……完……」
「喀」的一聲,有一隻匣槍在八馬身後拉起機頭。金柱兒靠在牆角上剛想勒拳就叫沙老頭兒捏了一把。八馬已在那邊豁開上衣,走進跨院裏去了。
「老子今兒也要你嚐嚐吊底的滋味!」八馬說:「老子這才初初動火!」
「沙老師傅,」八馬轉臉說:「這回該咱們了!」
王大頭這回倒聽進去了,嘴唇微一抽動,一條血絲就從牙縫裏「喜氣洋洋」的流了出來。那張「五色繽紛」的臉像隻盤子,把八馬所說的滋味「原封未動」的盛進去了。八馬漫不經心的一彎腰,抄起王大頭兩條腿朝上一抖,王大頭連哼全沒哼一聲,頭插在醬缸裏,兩腿朝天亂撓,黑色的醬皮兒裂了開來,繞著王大頭眼圍上來一圈「喋喋不休」的浮泡。金柱兒捺不住勁,剛想探身,背後一支匣槍就頂上他的腰眼,一個漢子的聲音說:「慢點夥計,八馬爺的事,不用你多勞!」
「來點兒『哈』的,老子要『哈』它一『哈』!」
「混混混混……」王大頭說:「混他一千二百個蛋!」獨眼抽回馬刀,獨眼珠神祕莫測的轉了三轉,突然發聲狂笑起來,和-圖-書盪出一串使人心驚肉跳的哈哈,然後說:「可惜我八馬不是傻蛋,我要迎頭痛擊霍三,就算我敵不得鄉團,也不退到沼澤區去自陷馬蹄。」
「該該該該……該他一百二十個死!」王大頭一嘴窩囉勁兒,更像是個趕驢的了!
八馬說著,當著幾十個看熱鬧的和三個被匣槍押來看熱鬧的,欠身上前一步,一晃拳頭,擺出個「山雨欲來」的架子。王大頭倒也沒「知難而退」,只怪身後起了一陣微風,硬把「橫高豎大」個人從膝彎處吹折了,不知不覺的跪在地上,兩手猶自勒起拳合舉著,彷彿找自己的鼻子算賬。
「好!」八馬說:「你認認這個李大哥。」
瞅完八馬再瞅瞅他的對手,就開眼吊線——整走了樣兒啦!王大頭的塊頭兒並不比八馬小,可惜渾身肌肉有些「厚此薄彼」,不是生在頭上,就是生在腰上;那腦瓜彷彿是隻長熟了的葫蘆,垂軃在一邊肩膀上,一派「毫不在乎」的挨揍的氣勢能嚇回旁人的拳頭。
「先替咱們……上……酒!」沙老頭懶洋洋的說。
十八里旱湖傳說是霍家的產業,幾百年前龍起蛟,平地十八里方圓下陷,把霍老莊淹沒成一片湖泊,水退後仍留下湖身的遺跡。一圈向內伸展的斜坡與凸露著條條水楞子匝繞住十八里高天凹野,凹野當中,全是鹹性很重的漏斗沙,只宜生長野蘆野草。人們從斗坪街梢外望,祇望見一片刀山樣的蘆尖,推展至這處的高稜,稜坡上排開一道黑沉沉的樹齒,「貪婪無饜」的咬食天腳橫臥的白雲,瘦骨嶙嶙的沙河從高稜缺口處一路低咽過來,滿野飢渴的蘆葦,全爬到河邊,「爭先恐後」的飲水。如果說旱湖是塊硬餅,斗坪鎮就該是一撮餡心兒。霍三爺帶著鄉圍剿八馬,並不在爭這塊荒涼地,全看在斗坪鎮份上,那是霍家世代基業,不能任憑它由悍匪的馬蹄敲碎。
兩個穿緊身皂衣的漢子彎著腰,從馬刀口下面閃進來了。第三個不太情願彎腰,馬刀一沉,簾子就掉了下來,那傢伙高舉馬刀,刀尖朝下一發力,飛插到王大頭背後幾張桌面上去。馬刀尖深插在木頭裏,那刀身不斷的舞晃著。剛覓得酒杯的王大頭一縮頭,把個脖子整擠進腔子去了。
王大頭被八馬從西邊打到東邊,兩隻黑眼珠全打藏起來了,雙手大分著捺在醬缸邊兒上,胸脯「氣咻咻焉」的拉著風箱,連那隆起的肚皮也「起而效尤」啦!八馬說時,王大頭兩隻白眼珠還帶著「目中無人」的神氣望著「視若無睹」的太陽哩,若不是黑眼珠還偶然出來作「驚鴻一瞥」,連八馬也相信是魯智深打鄭屠——出拳過重了。
「我我我……不敢!」王大頭死黏在地上喘說。
能文能武的王大頭像發了瘧疾,明明看見那柄厚背https://m•hetubook.com•com馬刀平伸在自己面前,雪亮的刀尖閃跳著光刺,但那隻胳膊竟再也舉不高了,一任酒杯在刀尖上叮叮噹噹的鬥起嘴來。獨眼一臉「和顏悅色」的陰冷,咧著嘴朝沙老頭兒說:「沙老師傅,這位大哥是在你班子裏練『趕驢功』的罷,怎麼這等抖勁好像是練吹趕驢哨兒哩。」
「噯,我敬你一杯,老師傅!」王大頭把腦袋伸過桌子當中,一根木櫺的影子砍在他細長的脖子上,有點「身首異處」的味道。沙老頭兒剛舉起酒杯,王大頭那隻酒杯卻掉進紅燒鯉魚的盤子裏去了,那隻鯉魚倒也「安詳無恐」。一陣雜亂的馬蹄敲散一街死寂,嘩嘩啦啦潑將過去像潑了一陣暴雨。飲了酒的鯉總搖擺起來,那位能文能武的王大頭不知什麼時候滑進桌子底下去,抱著桌腿搖。
王大頭自覺風吹後腦麻颼颼的,故所以一直縮著脖子。鄰桌的三個漢子一共有五隻眼,全都朝這邊翻望著像五顆白菓。
那邊有人牽過那匹黑疊叉的小青驢來,八馬指著驢說:「你瞧,連驢也比你脊梁骨硬些,我能讓你好樣的騎了他走。——我跟霍三槍對槍,火對火,中間就多你這個吊底兒的,我讓你躺著回去就是好的!」
王大頭頭並不大,只怪脖子太細些,硬把那顆腦袋給烘托大了。說話時,脖子一晃,那腦袋就不請自動,「搖擺有致」,兩隻烏龜綠豆眼的溜溜亂滾,把全付精明都一筆寫在嘴頭兒上:「我說,三爺你放一百廿個心,這個全在我身上!——噯,老師傅,這話可不能跟旁人說——這回霍三爺聽了我的主意下來。打算把八馬這夥人朝西南逼,一直逼到沼澤區,那兒沒退路,只有抱著頭挨打的份兒。不錯,主意是我拿的。霍三爺又說了:『就照你這個主意,但則要有個能文能武的,先到旱湖心去做眼線,憑一雙眼把八馬吊住,這樣他才滑不掉!』好,我左右望一眼,哪有合適的人!霍三爺說這話時,兩眼鐵打似釘在我頭上,分明是沖著我說的。你想想,老師傅,打過猴拳練過石鎖的王某人能當縮脖子烏龜嗎?真是,所以因此,嗯,因此所以我扯開褂子,把胸脯大拍著說:『這個,嗯,三爺,你放一百廿個心,甭說他八馬還是肉做的,就是鐵鑄的,我一樣敲得他散!』嗯,老師傅,這話我只對您說……」
沙老頭兒沒吭聲,只眨了眨眼,轉臉叫說:「王大哥,我回敬你一杯!」高保擎起壺,替王大頭斟了一滿盞,等王大頭舉手端起時只剩下半盞了。沙老頭兒早看出這位打猴拳練石鎖的人物比旋風和胭脂更令人擔心,八馬的人業已進屋,只好拿酒去壯他的膽子。偏當王大頭舉酒欲飲的辰光,擎馬刀的獨眼漢子大扭過身子,把馬刀平伸在那隻杯底,瞇起那隻獨眼,了不介意的朝沙老頭兒一笑,表示他在等著——等著一場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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