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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仇

作者:司馬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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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狼(馬老咬的故事) 醉月樓裏外

怒狼(馬老咬的故事)

醉月樓裏外

「這可好了!」快馬李三用單刀朝高處指著說:「程登雲究竟是馬老咬的師兄,拳腳功夫,要比姓馬的高得多,醉月樓頂是個絕地,到時候,他想逃也逃不掉,祇有束手被擒的份兒啦!」
「我說,姓馬的,你為何這樣苦苦逼我來著?」快馬李三喘息的說:「有種,你就把我殺了罷,越發把案子做得大些,讓朝廷來捕拏你。」
程登雲跟馬老咬兩人,在醉月樓裏動了手,外人也不知他們是怎麼打的?祇能隔著玻璃槅扇,隱約看出被燈光描出的兩條人影子,像兩隻靈貓般的互相糾纏著,追逐著;有時在桌面與桌面之間跳逐,有時攪混在一起,走馬燈似的急速旋轉,拳掌相交,拳風和掌風激盪,使燈燄搖搖閃閃的或明或滅,掌風過處,不斷響起窗紙的碎裂聲。究竟這兩條人影當中誰是程登雲?誰是馬老咬?一般人根本分不清楚,祇有快馬李三看出這才是一場捨死忘生的龍爭虎鬥,做師兄的程登雲,在拳腳上略佔上風,又一層樓一層樓的倒朝上逼,把馬老咬逼回樓頂上去了。
「有!城南有座七層高的慈雲塔,正好要比醉月樓更高上一層。程大俠的意思是說,馬老咬會逃到慈雲塔頂上去,等著跟您再決勝負嚒?」
「是馬老咬墜樓了,你們跟我來,不論死的活的,先替我上去,把他捺住,捆個結實再講!」
「李大人,我看這事還是等您回衙去,慢慢的再計較罷,站在這兒,人多嘴雜,一時也不便計議的。」程登雲說:「總而言之,您請放心,馬老咬是自作孽,不可活,我既出面,總有法子拏住他的!」
「馬老咬雖有那隻護身的活玉猴佩在腰上,但他未必明白事不過三的道理,那玉猴僅能救他兩次命,每當他從高處躍下時,玉猴就會瞎掉一隻眼,當玉猴的兩眼全瞎,它就非但不是護身寶物,反而變成他的催命靈符了!……正因馬老咬倚仗玉猴護身,故此,他跟我放手相搏的地方,他必選擇高處,那樣一來,他即使勝不得我,也有從容兔脫的機會,因我輕功不如他,又沒有護身寶物,無法追得上他,他便有恃無恐,不至於力盡被執了。」
快馬李三也知道自己一個人決非馬老咬的敵手,這個人多勢眾的便宜,不能輕易放掉。於是,他把單刀向左右一擺,當時就有七八個漢子,齊齊發出一聲吶喊,跟他一道兒朝醉月樓上衝去。快馬李三的意思是不管捉不捉著人,先當著縣民的面,把拏緝要犯的聲勢擺出來,表示自己並非真的縮頭怕www•hetubook•com•com事。他想:祇要能把馬老咬嚇跑掉,他也就能爭回一大半丟掉的面子了!經過這一陣,再由程登雲以維持師門戒律的身份,出面協同官府辦案,不就順理成章了嗎?……自己的辮子丟了,好在頭髮是活物,過它把年,也就重新長起來了,誰還會那麼認真得無聊?會拿支尺來量。
「馬老咬是一匹怒狼!」一個說:「他牙尖爪利,這回若不捕到他,又不知要傷多少人了。」
鼎鼎大名的快馬李三,以多打少,而且如臨大敵似的亮著兵刃,圍擊馬老咬一個徒手,這在人的感覺上,業已是勝之不武,假如再拏不住對方,可不是又損了顏面了嗎?快馬李三把馬老咬恨之入骨,更加認定對方是蓄意挫辱自己來的了。
「呸!姓李的,你是在做迷夢了!」馬老咬說:「你何不早點兒訂妥棺木,留給你自己睡?姓馬的好看著你送葬!」
官兵圍捕巨盜,原就是一場好熱鬧,何況這一回,快馬李三有意這麼安排,想把馬老咬嚇走,當眾爭回面子,他幾乎糾合四五百人,燃起上百支火把,把醉月樓映得像燒了晚霞似的。百姓們雖然膽小,不敢過份靠近,但都遠遠的站在碼頭旁邊,倚著石欄杆,睜大眼睛瞧著。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大多都看好快馬李三這一邊,認為馬老咬再強,也是眾寡不敵,能逃離醉月樓,就算是他有天大的造化了。
馬老咬剛說到程登雲,快馬李三就聽見外面有人嚷叫,說是從清澗來的程登雲業已趕到醉月樓來了。程登雲這正來得巧,他再晚到一袋烟的功夫,快馬李三就要大出其醜了。程登雲一到,立即叱喝一聲,躥進屋去,把快馬李三給替了下來,掌風虎虎的跟馬老咬交上了手。快馬李三渾身潑汗,盔歪甲斜的退出來,又有話說了。
這時候,馬老咬穿窗而出,翻上了醉月樓的樓頂,他大聲朝下面的快馬李三說:
「好!馬老咬,你這個狂徒,你等著,我這就上去會一會你。」快馬李三騎虎難下,惱羞成怒的說:「今夜,你就真是頭雙角,我也要扳你一扳!」
不單是快馬李三和他所率的官兵等待著,一般看熱鬧的民眾,也都伸長頸子,在渴切的等待著結果。兩個人在醉月樓裏面,足足打了有半個時辰。程登雲盡展所學,把馬老咬逼至頂上面的一層了,這是他們師兄弟倆頭一回交手,馬老咬用盡看家的本領,也無法取勝他的師兄,他這才明白,當初他跟師父百里飛所學的,和圖書並不是全部功夫,因為師兄程登雲不但功力足,有些新奇的招法,根本是他沒有學過的。
「不要緊的,李大人。」程登雲說:「家師當年收馬老咬為徒,傳授他功夫時,就慮到他會有今天,所以便把護身的寶物,——一隻活玉猴傳給了他,以醉月樓頂的高度,一般人輕功再高,落地也會帶傷的,但有了那隻玉猴在身邊,就能把人護住,使人毫髮無損。這回他既然逃了,只好由他去罷,咱們祇有另覓機會了。」
「程大俠說得是。」快馬李三說:「其實不用等到那時,如今,若不是程大俠出面相助,我已經力不從心,根本沒法子了案啦!」
程登雲皺眉苦思著,忽然想起什麼來,抬起頭問李三說:
等到程登雲趕的來,快馬李三便拱手說:
「我早就曉得程登雲大俠要趕的來,我才揀著這個時辰動手的!」他說:「程登雲既願出頭管事,我就不願早早把馬老咬拏下,適才我祇想把他誘下來,好讓程登雲拿他,誰知馬老咬這個兇徒,也算有一套功夫,竟然得寸進尺,傷了我好幾個助手,真是恨人!」
醉月樓是縣城鬧市當中的一座大酒樓,兼備若干客房,供南來北往的商客們歇宿。醉月樓這座高達六層的建築,座落在環河大街中段,面臨著桅桿如林的大河。樓身全是粗大的晉木建成的,四面都是雕花的油紙槅扇。一到夜來,滿樓上百盞燈火齊明,好像繁星一般,那些繁華的燈影,又投落到河面上,隨波晃動,搖曳成水上的晶宮。大河是漕運的主要航道,不乏腰纏萬貫的富商巨賈,因此,才有人肯集巨資,建成這麼個美侖美奐的待客之所,更增添了這個水陸碼頭的繁華氣氛。
「若照程大俠這麼說法,咱們幾乎再沒有多少機會能拿得住他了!」快馬李三嗒然的說:「六層高的醉月樓頂,他都能一躍而下,不傷毫髮,再說,他的輕功又那麼好,誰還能捉得住他?!」
「我的馬爺,您若是投案來的,我勸您趕快到衙門裏去,快馬李三李大人辦任何案子,從沒走過手,出過岔兒,等他來擒你,那就不如投案爽快了!」
「再栽一次跟斗?!」醉月樓老闆簡直有些不敢相信他自己的耳朵了,尖聲嚷問說:「您是說,他在您手上栽過?……咱們可都沒聽說啊?!」
「嘿嘿,我馬老咬這趟進城,就是要讓全城的人瞧看瞧看,看他快馬李三究竟有什麼樣的本領,多麼大的膽氣,我要使他當眾再栽一次跟斗!」
「那倒用不著,」馬老咬說hetubook•com•com:「我有你做餌,就夠了,我要藉你釣出程登雲來,跟他比一比高低,有我馬老咬,就沒有他程登雲!……說我邪性也罷,我這是邪到底了!若不是拗這口氣,我還不會犯大案呢。」
「是真是假,總騙不過人,」另外有人說:「好在快馬李三也已回城了,馬老咬既在這兒,快馬李三決沒有不出面的道理,等他一出面,事情就會弄明白了!」
快馬李三這時已橫下心要拿他,因此更不打話,掄刀就跟馬老咬動起手來,馬老咬沒用兵刃,單憑一雙肉掌和李三等六七個漢子周旋著,而且越鬥越有精神。打著打著,馬老咬忽然飛起一腿,把一個漢子從樓頂踢了下去,快馬李三支持不住了,被逼得退至五樓,鬥不上一會兒,又被馬老咬踢下去一個,這樣一層樓一層樓的朝下倒退,已經明白的表示出,快馬李三遠不是馬老咬的對手了。圍在外面的兵勇們有力無處施,只能發出虛聲的鼓噪,聊以應景而已,時辰流過去,他們也變成看熱鬧的了。
既然取勝無望,馬老咬知道四周情勢險惡,再不走,怕就難以脫身了。他虛幌一招,跳上桌面,用手指捏住橫樑,懸身一盪,一鬆手之間,整個身子便擊穿窗洞的油紙,朝外急飛出去。
他們蹬蹬的竄上去了。
留在外面的人,正在仰頸觀望著,急促中,忽然看見一條人影破窗而出,疾如飛鳥,斜斜的落向醉月樓的後院裏去。
一般說來,縣城裏無人不知百里飛這個傳奇性的人物的,而且依據若干傳聞,他們對奇人百里飛都異常尊崇。而這些居民,也都知道百里飛祇有兩個徒弟,那就是清澗的程登雲和楊家樓子的馬老咬。他們奇怪的是:百里飛的這兩個傳人,為什麼一正一邪,相差得這麼遠?馬老咬為何要干犯師門戒律,犯姦、犯劫、犯殺?……不論其中的原委如何,人們為百里飛竟有這麼個徒弟嘆息不已倒是真的。
「我以為這個馬老咬說得太誇張了,」醉月樓的老闆說:「副將李大人坐鎮長淮不是一天了,不知有多少江洋大盜,都沒能逃得過他的手掌心。饒他馬老咬盡得百里飛的真傳罷,也不至於雙方沒過招,他就能剪掉對方的辮子,他這算把快馬李三糟蹋得不成玩意兒了!」
「堂堂的李副將,何必為討你的那條辮子,動這麼大的肝火,擺這麼大的排場,捉我馬老咬一個人,該是太『小題大做』了罷?……有本事,你不妨亮刀上來,當著滿街人等,露幾手出來瞧瞧,我是看不慣打群架https://m.hetubook.com.com的。」
「等你聽說,他快馬李三的腦袋還在不在他自己的脖頸上都不一定了!」馬老咬笑說:「你瞧瞧,在十丈崖前,他快馬李三送給我的見面禮,——這條辮子,就是李三的,他如敢來,我一定雙手捧著還給他。當時,我祇是剪下來玩一玩,並沒當真要留著。」
醉月樓的老闆一聽,不由得嚇出冷汗來,對他說:
馬老咬幹了那票劫案,身懷巨金,一進城就選上了這個地方。投宿時,他毫不隱諱,直稱他是官府緝拿的要犯馬老咬,也是官船劫案的做案人,他是來這兒等著快馬李三收拾的。
「多謝程大俠趕來相助,緝拿要犯。我明明見到馬老咬墜樓,估定他非死即傷,可不知怎麼弄的,一眨眼的功夫,竟然見不著他的影兒了!」
「你們替我聽著!官船劫案的欽犯馬老咬就在這兒,他無拘朝哪兒逃,弓弩手都要替我猛射,捉不著活的,就把屍首替我抬回衙去!」
快馬李三扶著額頭,略微思索一下說:
他緊一緊手上的單刀,把牙盤銼得格錚錚的響,朝四下裏的官兵叫喊說:
「當然,百里飛的傳人,都不是簡單的,」有人說:「但快馬李三當年跟隨黃天霸,也是老一輩當中的高手,哪存那麼容易就被馬老咬剪斷辮子的道理。我說,這也許是馬老咬故意糟蹋他,激他出面的!」
這當口,唯有快馬李三最難過,他被馬老咬一層樓一層樓的倒著朝下逼,而且每下一層樓,馬老咬就踢飛他一個幫手;快馬李三使出渾身解數,也傷不著對方半根毫毛,急得滿頭沁汗,轉眼之間,已被逼退到樓下,他環顧左右,皆已傷亡,祇有他一個人苦苦的單獨撐持了。
「嗯,原來是這樣的。」快馬李三這才點著頭,恍然大悟說:「照程大俠的說法,他進城就選醉月樓頂,這是預有所謀,一心等著您來的了? 」
「不錯,」程登雲說:「馬老咬去年曾到北地去,分訪黑道人物,他想走邪路,稱霸主,祇有在下是能阻止他的人,他一心想除掉我,這是不用說的。我若不在這當口把他捆了送官,等到他羽翼已成,那時恐怕您李大人合長淮官兵之力,也不易拔掉他了!」
快馬李三腦筋敏活,立即揮刀嚷說:
「老爺,這可是捉拏要犯,」老孫提醒他說:「既不是約期決鬥,又不是打擂台,您不必為他的幾句話動肝火,一起拉刀上就是了!」
年紀較長的人這麼一說,大夥兒都恐懼起來,恐怕快馬李三一現身捉拏人犯,就會有一場激烈無比的纏鬥,不但醉月和*圖*書樓避免不了傷亡損失,就是這一條街上的居民,也都會受到波及。……愁儘管愁,可沒有人能想出法子來,祇好縮頭蹲在一邊,聽任事情自然發展。
果然,在程登雲大俠還沒有抵達縣城的時刻,快馬李三便先展開了捕拏的行動了。一天夜晚,快馬李三率著他手下的一幫精通武術的人,更帶著大隊的騎兵和步卒,把一座醉月樓圍了很多匝,他們亮著各種兵刃,張著強弓硬弩,在許多支火把的光亮裏等候著。快馬李三對著馬老咬喊話,逼他早點出來受死。
「李大人,在下想請教一下,這城裏,除了醉月樓之外,還有什麼地方,比醉月樓更高的嚒?……要除掉馬老咬,我不得不朝『高』字上著想,因為馬老咬機伶得很,他自知武功未必勝得我,他決不願意選上平地和我交手的,那樣對他極為不利。」
「不錯!」程登雲說:「我想他準會選上那個地方。馬老咬那種拗傲的心性,我很清楚,他一次不成,會再來二次,二次不成,還有第三回!他不想盡方法除掉我,他絕不會甘休的。他犯案犯戒在先,心虛情急,知道我這師兄會為師門護戒,一定要翦除掉他,這麼一來,便弄成有我無他,有他無我的局面了。他於其提心吊膽,日夜防著我,必會捨死一拚,拚出個結局來的。明兒一早,我就登慈雲塔去會他好了!」
李三這麼一招呼,一地的火把燈籠,都跟在他的身後,朝後院飛奔過去,等他們湧至後院再看,哪兒還有馬老咬的影子?方磚地面上,連一點兒痕跡都沒有留下!敢情墜樓的馬老咬,已不知使用什麼樣神奇的護身方法,趁機逃走了。
他把老闆嚇得目瞪口呆,討了房間住下,把快馬李三的辮子,掛在他的房門口,任人觀賞。一個犯重案的強盜,居然帶著副將大人的辮子,跑到城裏來,在李三管轄的地面上逞威,李三直接統帶的兵勇,就駐守著這座城池,這種事,說來也太荒唐了,消息傳揚出去,沒有誰不是大驚失色,議論紛紛的。
但馬老咬根本沒有逃走的意思,當快馬李三率著一批辦案的高手躥登醉月樓頂時,馬老咬業已捲起衣袖,在那兒等著了。
快馬李三這才把程登雲央請到他的衙署裏問計,程登雲說:
「我覺得不是這樣!」一個年紀較長的人說:「世上事,出人意料的,太多了!諸位想想罷,這兒是李大人的防地,若不是真的,誰敢這樣招搖撞騙,那不是活得不耐煩了,要自己找死?……也許這完全是真的,馬老咬硬是有李副將望塵莫及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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