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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了又怎麼樣？」她沉著地說。

他坐下來，卻就變得非常緘默，半分鐘後才又抬起頭，緊張地說：「我知道我沒有權利，我不應該這樣想……但是，你們肯讓我邀韻心出去玩玩嗎？今天下午。明天，任何哪一天地有空的時候……去看一場電影，或者吃一頓晚飯。我知道我沒有權利請求，不過，假如有可能的話……有的時候，情不自禁……」

孟開明——哎！他還是穿著那套磨得發亮的灰西裝——聽見她的聲音連忙轉過身，急急朝她走來。

「害怕？你為什麼害怕？」

「老實說，王夫人，現在我有點害怕，」他說著，嘴唇上露出一個神經質的微笑。

在那同時，阿心如飛也似的奔進來，戰慄地叫道：「他來了！是他！他來了！」她無法提及他的名字。

「是嗎？」珠莉緊緊地盯著他，胸中一團怒火。她覺得他比她印象中的要老一點，頭上已和_圖_書經有白髮了，這是她以前沒有注意到的。他穿著一件不太乾淨的襯衫，鞋子還是從前那雙，雖則領帶已經換過了。他有多大？最少三十五六了吧，對阿心未免太老一點了！她心中又矛盾起來。

「那麼我見他一下好了。」

「為什麼呢？你有什麼事嗎？」珠莉問。

這時，于媽已經上樓來報告消息了。是的，孟開明來了。心存疑問的珠莉，她的第一個反應是冷淡的。山谷曾經告訴她們，上週在南京遇到他，因此珠莉認為孟開明是放過了上海的「小魚」到「上游去找尋大魚」了。好吧，我們來看看他來幹甚麼。不過，阿心這個傻孩子千萬不能做出傻事。「留在樓上等我叫你再下來，」她嚴厲地對她說，阿心臉上的表情是那麼緊張，好像害怕孟開明的攻勢似的。她默默地望著珠莉，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們到客和-圖-書廳坐下，陽光從窗口照進來，剛巧投在他的臉上，使他的臉看來更加粗糙，脖子上的疤痕也更明顯。

「王夫人，您肯接見我真是太賞臉了！」他用她所記得的懇摯的語氣說。「我希望沒有打擾您，我昨天才從南京回來。」

他結結巴巴地住了口。

「他說有要緊的事要和你談。肯定是考試不及格，要你替他跟外交部長說句好話。你才不要隨便推薦他。我們又不認識他。」

「我不想見他，」山谷對珠莉說。

「我是有一點事想跟他商量，」孟開明說，太陽穴直冒汗。

「喔？」山谷想了一下。他在南京一時衝動，對孟開明說的話，後來想想有點後悔。他並沒有將那句話告訴珠莉，他希望孟開明也把它忘了。年輕有為的男子多得很呢。阿心何必看中孟開明？

開明神色嚴肅，滿懷煩惱的樣子。「我本想早一點來，但又不敢打擾你們，我知道和_圖_書一定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人需要您的時間。」

開明說：「我一直內心鬥爭不已，但我還是來了，這也許是由於我實在無法壓制自己的緣故。」

孟開明連忙起身，趨前和地握手。

她走到書房，關起門來說，「山谷，那個孟開明來了。」

山谷感到很窘，他穩重地抽著烟斗看著妻子。過了一會兒，他說：「我以為最好是問問阿心她自己，看她願意不願意和你出去？」他看見孟開明的表情是那樣嚴肅，感到非常不安。

珠莉慢慢的下樓，她不要孟開明以為她有多麼急著要接見他。地走到樓下，冷冷地說：「很久沒有看到你了，孟先生。」

孟開明皺著眉，久久望著地毯，然後抬起頭，急急忙忙地問：「部長可以見我幾分鐘嗎？」

珠莉想：是他考試不及格嗎？在想山谷替他向外交部長說句好話？還是經濟上有問題，要來借錢？她知道丈夫爽快的脾氣，www.hetubook.com.com很想事先警告他一下。

她走進客廳時，全身閃著光采——幾分鐘之前，她還在珠莉的臥房裡慌張得手足失措。現在，她那鬈曲的黑髮，細白的臉，紅紅的嘴唇，憂鬱的眼睛，一切都好像在煥然發光。她換上了一件質料很薄，不應在這種天氣穿的淡紫色短袖旗袍。這時的她，是他們從不曾見過的，她美麗，成熟，鎮定。

「部長，請您原諒我打擾了您的工作，但我再兩星期就要回美國了，我不得不來。」

山谷瞥了他妻子一眼，然後坐下。

他們聽見阿心的腳步聲時，大家都抬起頭。

下一個星期日上午，珠莉在臥房裡寫信給兒子，偶然抬頭望向窗外，看見孟開明正朝大門走來。

這個人看來好像心事重重，珠莉想。

她大膽而嚴肅地看著他，兩人的眼睛似有電流互通地接觸了。她對他的愛情，全部表白在她的臉上，正如太陽掛在天空那麼明顯。

山谷看www.hetubook.com.com見她，突然想到，她在過去幾個星期內必定忍受了很深的痛楚。

「部長？」珠莉的心跳得很快。「有什麼要緊的事嗎？他在書房裡忙著，但是假如你有要事，我相信他可以見你。」

珠莉嚴肅地望著地，看見阿心六神無主，她生氣了。

「我告訴王夫人，我有一點害怕，也有一點驚訝，我竟然敢來府上向您提出請求。」

珠莉叫于媽去請小姐下來，他們都緊張而沉默地等候著。珠莉心慌意亂。不錯，這個人又來了，但她對他的懷疑仍然存在，一切沒有變。我們對他知道多少呢？他是怎麼樣的人？時間一秒一秒地慢慢逝去，孟開明不斷地望著門口。是的，他要求的不僅是請她出去玩，珠莉的心好像要跳出喉嚨似的。

珠莉驚訝地意識到孟開明事實上不僅僅是要求允許他邀阿心出去看戲。這個人的態度和一個月以前跟他們一起吃飯時是完全不同了。

山谷進來時，孟開明連忙跳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