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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街

作者:林語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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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三

第五章

從他對卡萊特小姐的愛,引起來他對英文發音的愛,連帶地使他開始有系統地學習英文,他尤其注意那些和中國發音差別最大的發音。第一個引起他的注意力的英文字是smudge(汗點,弄髒)。
「你最喜歡哪一個字?」
「我喜歡smudge和smear,我查字典的時候看到其他的字,我就把唸起來比較好聽的字寫下來。」
卡萊特小姐把這幾個字寫出來,緩慢而清楚地念:「Rub it off。」
他以為那是另一個生字,而覺得有些迷惑。
湯姆走開後,嘴裡兀自唸著:「smudge-smear-rubitoff。」最後幾個字唸起來又快又好玩,他搖著頭,一副自得其樂的樣子。
「卡萊特小姐,smudge是什麼意思?」湯姆在放學後,問著坐在講桌前面的卡萊特小姐。
湯姆和伊娃的英文進步得很快,小孩通常都能很快地學會另一種語言。湯姆在三年級的時候,教他英文的卡萊特小姐對他的影響很大。卡萊特小姐來自康乃狄克州的利區菲爾,她說話的時候總是帶著顫音。她是湯姆的大發現,他以前從來沒想到會有像卡萊特小姐那樣的美國人。她說話的m.hetubook.com.com聲音很甜,當她跟湯姆說話時,總是帶著甜甜的微笑;她覺得驚訝的時候,總是瞪大了她的一對藍眼睛;她的頭髮總是閃著銀白的光澤;學生們激怒了她的時候,她的嘴巴就張成O型,眼睛裡還閃著淚光;她把學生叫起來拼字的時候,如果學生不記得那些字母,她就會用嘴型暗示學生;她的發音總是溫柔、清晰、稍帶點顫音,湯姆覺得她好神聖、好莊嚴;她除了教英文外,還教音樂課,她的纖弱而顫抖的聲音聽起來很好聽。卡萊特小姐也只有唱歌的時候,她的頭、手、身體才會隨著節拍擺動,看起來好像整個人都融入歌聲之中——這也是唯一能使她著迷的課程。
所以,湯姆在字彙方面進步神速,英語就是一種發音生動的語言。湯姆永遠不會忘記卡萊特小姐如何示範sway(搖動)和swing(搖搖擺擺)這兩個字的意思。她也使其他的學生重新學習他們所學到過的字,例如她寫出nch,然後叫學生把他們所記得的,用nch結尾的字寫出來。當老師叫他們做這種練習時,湯姆就興奮極了,這對他來說等於是種遊戲。有一天卡萊特小姐走進教室時www.hetubook.com•com,發現黑板上寫了:「Tom Tunch,I have a hunch you munch your bunch,which is a bunch of spaghetunch with spinach。」(湯姆.湯屈,我有一種預感,你大嚼著一束通心麵和菠菜,當做你的午餐)。
湯姆好像抓住一串珍珠似的,牢牢記下這個句子,「A smack is a slap……我還有比較喜歡smash這個字。」
「you rubitoff。」
卡萊特小姐還設計了一種「湯姆式單字表」,用來測驗外籍學生的英語能力。表格上有二十四個單音節的字。一個法國女孩認為自己已經可以進一步學習中級英文了,可是她就被這二十四個單音節字考垮了。這二十四個字是:cot,mop,nap,slab,cop,throb,lap,stab,pod,lop,tab,scab,plod,pop,tagscalp,prod,prop,nab,stack,sop,crop,snap,snack。
「那你一定也很www.hetubook.com.com喜歡snuggle(靠近)這個字嘍!」
卡萊特小姐接著想為他解釋smuggle(走私)的意思。
「我剛剛怎麼唸?」
湯姆很小心地聽著,但一下沒會過意她說些什麼。他跟著她重複了一遍。
湯姆看了看說:「我最喜歡smack」。
「是的!」卡萊特小姐又熱心地說,「你smash(打碎)這個教室中所有的東西,這就是smash,我不能為你做示範。」
「我喜歡這個字的聲音,我們中國字裡頭沒有gle的發音,我喜歡這類發音的字,像giggle,juggle,jumble,scramble。」
「我查過中文字典,我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你剛剛不是這樣唸的!」湯姆說。
為了記住生字起見,湯姆也為自己設計了一個方法:把發音相同的字放在一起,例如gripe和tripe,或是gripe和grape。當他收集了一些ash結尾的字如clash,crash,smash,slash,lash hash,mash後,發現這些字都和破壞、割碎、弄碎的動作有關。當他遇到相似而容易弄混的字,他就用特別的方法來https://m.hetubook.com.com記,例如warble和wobble,他把warble(鳥鳴)的r畫成一隻站在樹枝新芽旁邊的小鳥;而wobble(搖晃)的o字令他想到鵝蛋或鵝背。這樣他就可以牢記且不致弄混了。
這變成了他們兩人之間的遊戲,湯姆寫下一個他喜歡的字,老師就把有相同發音的一些字寫出來。湯姆喜歡一些簡單而生動的音,像chum,punch,munch,crunch,chump,hump,hunk,pump。尤其是domb是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字。
卡萊特小姐看到他的筆記簿上寫著:「smudge,smear,smart,smack,smash,smuggle。」另一半則寫著漢字的解釋,他查的是英漢字典。
「這個字是什麼意思?」
卡萊特小姐很感興趣地張大了她的藍眼睛。一個外國的小男孩能問這種問題,值得她給予一些特別的教導。她拿出手帕,擦了一下嘴唇,把口紅跡沾到她白皙的手上,然後說:「這就是smudge。Smudge的意思就是smear。」
「你自己去查。我有個主意,你從sn開頭的字裡頭,找出你喜歡的,然後把它們寫下來,好不www.hetubook.com.com好?」
湯姆很崇拜她,在他的心目中,英文就等於卡萊特小姐,卡萊特小姐就等於英文。
湯姆看著她白皙的手,手上有微暴的藍色血管和閃亮的汗毛。「看!」她在用手帕把口紅跡擦掉說,「I rubitoff(我把它擦掉了)。」
「你為什麼把這些字挑出來?」
「你為什麼喜歡這個字呢?」
卡萊特小姐和湯姆一樣喜歡這些字。她從來沒有發現過像湯姆這樣的學生,她也從來沒有十分了解英語發音的戲劇性。她熱心地為湯姆示範,把嘴閉起來然後猛然打開嘴巴弄出聲音來,說:「這就是smack。」她又伸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說:「smack還可以解釋為slap(拍打)。」
「你說rubitoff。我喜歡那種唸法。」
第二天,他又找到卡萊特小姐,把他的筆記拿給她看並且對她說:「我在字典裡找到這幾個字!我喜歡它們。」
湯姆點點頭。第二天他的筆記簿上寫著snuggle,sneak,sneer,sneeze,snicker,sniff,snivel,snore,snort,snuff。卡萊特小姐為他示範了snicker(偷偷地笑)和snort(哼著鼻子)這兩個字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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