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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向自由城

作者:林語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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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有個高個子的男人站出來求情說:「好心的老爺,饒了他吧,我求求你。饒了這孩子吧,他不懂事。」
「把屍體留在這裏讓大家看,沒有意思。」警官回答。接著又把那踡成一團的老太婆的屍體踢到橋邊。當那一團黑忽忽的屍體撲通一聲落入江中的時候,江邊響起一片驚恐的叫聲。
「發生了什麼事呀?」她問阿招。
「死人。橋上有死人。」
「哦,我不能?」
人群中響起一片嗡嗡聲。人人情不自禁的發出怒聲。
「有什麼,吸什麼。」
伊素的臉漲紅了。她告訴一位護士說:「妳照應一下。我去救一個垂危的女人。」
「民兵。」
「我想那樣是不對的。」
一切準備就緒。鄧平出現了,後面跟著一名隊長和二名書記。群眾中響起了嗡嗡聲:「小拿破崙。」大家覺得這次將是個費時的事件了。
走進屋裏,阿招喝水,杰姆士洗手。
「這些無法無天的民兵!」安琪莉卡心裏詛咒著,一面拿起孩子的手臂仔細檢查。一顆子彈打斷了他的小手指,並且擦破了他手腕上一大塊皮。血仍舊一滴一滴地,滴在他母親的褲子上。四、五名護士忙碌著,安琪莉卡扶起這個女人,她仍舊緊緊抱著她的孩子不放。
「好吧。過來。」他向其他人喝叫道:「回去。這兒沒什麼好看的。」
「喊什麼?」安琪莉卡問。
「妳知不知道妳阻撓了黨的社會主義建設?」
「我見過公開執行的槍決。不過天還沒亮就開槍,可就透著奇怪了。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事?」杰姆士訝異地問。然後他看到那男孩,認出他就是「少年先鋒隊」的隊長。阿招有著堅毅的圓下巴,和兩顆爆出來的門牙。
阿招說話的時候,伊素望著杰姆士。而杰姆士則第一次見到他的姑媽臉色變得通紅。她緩緩地說道:
安琪莉卡望望杰姆士和伊素,想立刻得到一個解釋。杰姆士聳聳肩,以有趣的眼光望著阿招說:「他到我這裏來,要我幫忙。」
「你確定那女人還活著?」
「長城、寶石皇后。有什麼,就吸什麼。當我長大的時候,我要娶四個老婆,像毛主席一樣。」
「中國老百姓也有不能忍受的事。每個人死了,都該好好地安葬,就是罪犯也一樣。」
「這個,我辦不到。公社需要你。別擔心。你的孩子會受到的訓練是你所不能給的。」
「你喜歡我們什麼?」
這時候,甚至連那些「積極份子」都沉默了。現在,地上的老太婆被剝得半裸。有幾位婦女,眼淚奪眶而出,老太婆十歲的孫子,尖聲叫了起來。老太婆的一對呆滯的眼睛,空空洞洞地望著。
老太婆也照打了,先打右邊,然後打左邊。
「你聽,」他對警官說:「她的心臟還在跳。」
「好吧,把這個女人抬到醫院去。另外兩個已經死了,沒有問題。」
人群讓開一條路讓他們過去。
「不知道。」
鄧平走過來,為了事情的中斷而怒氣沖沖。
這個時候,這些「積極份子」走出來,站在各隊村民的前面對他們講話,提醒他們是「法官」和「陪審團」。其實,村民只希望他們不必在這兒眼睜睜看他們被槍斃。這幾個跪著的人,神情陰鬱和*圖*書。他們垂著頭,弓著背,背被火熱的太陽烤得出汗。偶爾,一個人抬起頭來,兩眼露出驚恐的目光。
杰姆士取出一條手帕,抹一下額頭。「這麼一大早就那麼熱。你見到那男孩的臉色了嗎?他就是昨天晚上端菜進來的男孩,看起來就像要爆炸似的。我也覺得不太對,說不上什麼緣故。」
一位留把長鬍子,戴頂寬邊斗笠的老頭子,走上前對警官說:「孩子,那位老太太活到這麼大年紀了。你應該讓她像樣的埋起來。」
阿招亮了一下他的徽章,要警察准他過去看看那三具屍體。
「這個女人躺在橋上,別人都以為她死了。我看她還活著,所以我就去找他幫忙。」阿招說。
杰姆士邊走邊想,可是並不是想他引起的注意,奇怪地是他也不是想抱在他手上,生命垂危的女人;而是想走在他前面,背脊挺得筆直,而且很得意的阿招。
「我現在一定要走了,街上有好多事情發生。」
警官沒接腔。一般中國人認為,所有的白種人都是醫生。
老太婆道了歉。
沒人回答,警官向杰姆士投來懷疑的眼光。伊素說:「我是醫院來的。我是那裏的護士。這位英國人是個醫生。讓我們過去檢查那個女人不礙事的。如果她還活著,我們就把她帶到醫院。」
「我知道,老伯。不過這些屍體太招人注意了。」
「告訴我,今天早上的槍聲是怎麼回事?」他們已把步子放慢了下來。
「你們是帝國主義者。你們要打仗。那倒沒關係。我們也要打仗。我們有六、七、八億人民。我們不怕你們。讓我們打好了。」
「我看見那個女人的臉會動。」
下午三點鐘的時候,老婆婆已經在大太陽下跪了三小時了,終於不支,昏倒在地。她人事不知地被張福和他妻子抬走了。
「老實說,你覺得白種人怎麼樣?」
「還會開槍的,你等著瞧好了。城裏有許多博羅人和東莞人的親戚。」
鄧平冷冷的打量他。
岸邊的人群中發出憤恨不平的聲音。
警官平靜無事的轉過身來。阿招眼中滿是恐怖的神色。
當杰姆士彎下腰來抬那女人的時候,他看見警官把那小男孩的屍體一腳踢到江裏去。
「你要幹什麼?」伊素煩惱的問。
「不知道。人家告訴我,是為人人吃不著穀子挨餓,穀子卻讓老鼠吃了。這樣子是不行的,不是嗎?」
「是的,打。」
「這不是三五牌,是嗎?」
「喜歡你們的原子筆、手錶和香菸。我能抽支菸嗎?」
杰姆士抱著奄奄一息的女人,沉默的往前走。伊素跟在他旁邊。
「上那兒去?去幹什麼?」
「昨夜你聽到槍聲了沒有?」她問。
「真刺|激。有些博羅來的人告訴我,城裏的民兵昨天到了此地,圍捕了二三十個人關起來。前些時候,博羅發生搶糧事件,有兩個民兵被打死了。這些被抓起來的人,會被送到北方去,其中還有個小孩。昨天夜裏,那些丈夫被抓起來的女人衝進了監牢。有多少人被打死了,沒有人知道。出事的時候天還很黑。村民害怕了,就想逃。今天早上,在江邊有好多人被打死了。」
三個人匆匆奔向三十碼外幾個躺在地上不動的和-圖-書人。警官跟他們一道。伊素在那女人的身旁蹲下來,試試她的脈搏,撐開她的眼皮。杰姆士聽她的心跳。
「妳從那兒來的?」
「妳知道我是誰嗎?」
「沒有哇,我很快就睡著了。」杰姆士在餐桌旁回答說。
路上,杰姆士問阿招,「你不怕被人看見你和一個英國人在一起嗎?」
「你說,死人?為什麼你要他去看死人呢?」
「你的意思是要打?」
他大聲疾呼了大約四十五分鐘。然後例行的公審開始了。一個接著一個,被控訴的人被帶上來。首先是當初發難衝進公家穀倉裏去的老農和另外幾個農民。這不難。村民知道他們該怎麼辦;他們事先已受到指示。「積極份子」監視著他們。黨委鄧平每吼出一個問題,他們就齊聲喊叫回答。「不是!」「是的!」「有罪!」他們所需要做的,只是依樣葫蘆地跟著「積極份子」吶喊而已。「人民法官」很快地就變成有規則的合唱,雷鳴般的喊聲也越來越響,越來越機械化。一個又一個地,這些被抓的人都被判有罪,被帶走了。輪到那個以扁擔打昏管理員的農民被帶上來的時候,吶喊聲更是震耳欲聾,喊聲的拍子也更快了。鄧平的聲音變得像斷裂的金屬一般刺耳,又像掃射的機關槍。
「警官。當時我們正在幫忙這女人。當那個老太婆的身體像老鼠一樣掉進江裏的時候,江邊的人大叫。我看見警察兇巴巴的把他們往後推。我想這些警察是逃不掉了。他們不該那麼做的。」
已經過去了一個半小時了。
一個警衛把孩子帶走了,孩子還不懂自己做了什麼事。
「你是誰?」
「喜歡嗎?」
「把這孩子給我拖走。把他和其他的人一起送到北方去。」
「不累,一點都不累。」阿招坐下來,四處瀏覽。然後加了一句,「我喜歡英國人。」
「橋上有個女人快死了。警察不許別人走近她。」伊素說:「是阿招告訴我的。我們得想想辦法救她。我跟你一起去。」
「誰開的槍?」
沒有回答。
「我叫張福。這個老婆婆是我媽,小孩是我的兒子。放了他吧,求求你。把我送到北方去好了。」
旁觀的人露出驚愕的表情。
「難道你沒看見我正忙著嗎?」
「你為什麼這麼做呢?」杰姆士問。
老人無言地走開了。
當警官抬頭望望,看見垂頭散開的人群,心裏若有所悟,覺得事情並沒有到此就結束了。
「我寧願打。就是這樣。」他口氣顯得很堅決。
「跟我來。」阿招說。
「這話什麼意思?」
這真是個長時間的「公審」。鄧平先說一遍所發生的事情,培養他的怒氣。他對人民所做的可恥行為,表示痛心。村民經過多年的訓練,已學會了既不抱革命的態度,也不表示瞭解社會主義的計劃。鄧平尖銳單調的聲音,大聲喧嚷革命的意義,和黨致力於建設社會主義社會的決心,要使中國在十五年之間趕上英國,大躍進的重要性,以及人民的完全欠缺了解。
「道歉!」
「我要他一塊兒跟過去看看。有兩個女人和一個小孩死在橋上,或者說,人家以為他們死了。可是,其中一個女人只是快要死了,而還沒有死呢。警察不准別https://m.hetubook•com.com人動他們。妳的朋友是英國人,是個有力的人物。妳去告訴他。他和我可以把那受傷的女人抬到醫院裏來。」
「我還有事。」伊素說,驕傲地望了杰姆士一眼。
七、八十名民兵和黨委鄧平的到達博羅,使當地鄉下人心裏泛起恐懼。是要舉行「人民公審」嗎?就像共產黨政權剛成立的頭幾年那樣,強迫所有村子裏的人一齊來看槍斃「地主」嗎?博羅的鄉民奉命到場排隊的事實,似乎暗示著又要有「公審」了。
「為什麼要搶糧呢?」
安琪莉卡又幫忙一位醫生和護士照顧一些受傷的人;其他的人就耐心地等候著。所有當天休假的護士都被召回來了。
阿招跑了起來。她也跟在後面跑。
「我親眼看見的。一大群人在那邊。起初我看那女人的臉是面向我們這個方向的。等我回去的時候,她的臉已轉到另一邊去了。死人可不會轉動他們的頭,懂嗎?警察說她已經死了。我知道她並沒死。」
第二天,太陽又從東方升起。一片濃霧中,泛出紫紅,使天空透出一股異樣的光彩。這表示今天將格外熱。安琪莉卡咳得更厲害了。她在黎明時分聽到槍聲,就一直無法再入睡了。
阿招做了個不耐煩的鬼臉,說:「來嘛。去救一個女人。有人死在橋上。妳朋友是個白種,是吧?」
「那大約是天快亮的時候,我應該對槍聲感到習慣了,可是每次仍然不免吃一驚。我當時躲在床上,從窗口望出去,天上還有幾顆星星。我就一直猜想,這槍聲到底是為了什麼事,然後就一直沒辦法睡了。」
「你做得很好,阿招。」安琪莉卡說。
安琪莉卡露出悲哀、無奈的微笑。「你真好,阿招。扶著這個孩子坐到那邊去。他可能要等上一會兒呢。」
「我想沒有了。有些人躲了起來,不肯接受治療。」阿招回答說,「警察把另外兩個人的屍體踢到江裏去了。現在他們已經走了。當時我聽見站在江邊的人叫喊。」
「還有沒有傷者來?」伊素問,累得直喘氣。
沒多久,她的身體開始搖晃,身上淋著大汗。
「這些人是在想過橋的時候被打傷了。今天早上聚了一大堆人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博羅那邊出了麻煩,那些人想逃。不遠的地方;躺著三個死人。我看見了,兩個女人和一個小孩。可是不許人走近他們。警察已經封鎖了過橋的交通。他們在路上盤問過路的行人,想抓住昨天夜裏逃掉的人。」
有人站了一會兒,就走開了。可是又有新來的人,望著橋上的三具屍體。
「再見!」杰姆士揮揮手。「等一下。」杰姆士又加一句。
「從博羅。」
突然,她的小孫子衝出來,撲倒在她半裸的身上。她沒辦法再繼續下去了,身子一軟,癱在地上。
一名警衛領著她。老太婆在碎石路上。在像博羅這樣的村莊裏,她是位受人尊敬的老祖母,許多敬愛她的人都叫她姑奶奶。女人們低聲啜泣著。她的小孩子則放聲大哭。老太婆還是繼續一個挨一個的跪在人面前,自己摑著自己的耳光。
「還有別人看見嗎?」
警察已經在橋頭設下了封鎖線,不准人走過去。
「起來!沒有這麼便宜就放過妳!www.hetubook.com•com」他轉身向一位警衛命令道:「解開她的手,脫掉她的衣服。」
安琪莉卡修女的心輕輕顫動了一下。她很快的收拾好,就到醫院去了。
「你的意思是到了不得不打的時候才打,不過你並不情願打。」
晌午時分,兩三百個男男女女,整齊地站在村外粗劣的碎石子鋪的空地上。正午的酷陽,照射在雙手被反綁,跪在場子中央的五個人,在地上投下了鮮明的黑影。很顯然地,這不是例行逮捕來送去勞改營的幾個頭頭。村民是奉命來看,來參加這種公然的羞辱。頭戴鋼盔的警衛,拿著刺刀站在崗位上。男人、女人、小孩,大家睜著眼,等待著。
「哦,喜歡。謝謝。」
「你不能這樣對付一個小孩!」有人對鄧平說。
「幹什麼?」
這真是叫人鼻酸的事。她的膝蓋陷在尖銳的碎石子中,痛苦地緩緩蠕動著。
伊素彎下身,細細檢查這個奄奄一息的女人。她身上並沒有槍傷,也沒流血,不過人昏過去了。伊素輕輕地彎彎她的手臂和腿,然後要杰姆士把她扶起來。
人們可以看到鄧平寬闊的背脊向場子中央移動,桌子和椅子就擺在那裏。他在桌上攤開一些紙張文件,然後瞥了跪在地上的五個人一眼,其中有一個是因為偷公家的穀子而被抓的老農婦。他甚至望也不望旁觀的群眾一眼,其中有些預先安置的「積極份子」。
還是沒有回答,鄧平站了起來。全體「法官」鴉雀無聲。
「累不累?」杰姆士問道,一面用濕毛巾擦著手腕。
「現在跪下去,到每個人面前打自己耳光道歉,因為妳是人民的公敵。」
「不是。為什麼要三五牌呢?」
這樁出乎意料之外的事件,打斷了公審的程序。大家站在一邊,隨便說起話來。「站回到你們原來的位置去!」鄧平高聲叫道。
「毛澤東主席只抽三五牌。所以所有的高級幹部都抽三五牌。當我做了黨委的話,我也要有三五牌香菸。」
沒有回答。
「公審還沒有結束。」鄧平轉向警衛說:「把老太婆再綁起來。讓她跪在中間,算是給大夥兒的一個活生生的教訓。我已經受夠了。把她綁起來,不許人走近她或跟她說話。其餘的人可以回家了。」
鄧平無法忍受這種侮辱。他狠狠的朝跪在地上的老太婆的臉上,刮了幾個清脆的耳光。她在重擊之下,匍倒在地。
當有流血事件發生的時候,總是醫院最先知道。吃完早飯沒多久,就有人從醫院帶來一個消息:許多受傷的人湧進了醫院,醫院裏面人手不足,問她願不願去幫忙?那天正是禮拜天。
「誰踢的?」
「好傢伙。」杰姆士溫和地說,拍拍他的肩膀。令他吃驚的是,阿招居然掄起拳頭,彎起手臂,好像用臂彎搗他。不過他卻在笑。
「與他有什麼關係?」
阿招拿起他的斗笠,跳出了屋子。他轉過頭來再見。
在路上跑的時候,阿招轉過頭來說:「我喜歡你這種白種人,會說中國話。」
不久她看見阿招進來,幫忙一位腿部中彈的年經男孩。
然後三個人就一起跑出了教會的鐵柵門。
「當然。」他認為阿招太年輕了,不該抽菸。不過他要抽那是他的事。
「妳承不承認妳偷了公家的穀子?」
www.hetubook.com.com「為什麼開槍呢?」
「幹嘛那麼急?」杰姆士說:「過來喝杯水再走吧。」
「打妳自己耳光。」
杰姆士和伊素走進醫院,手上抱著一個受傷的女人,他的臉因為陽光和熱而發紅,汗珠沿著他的頸子往下流。安琪莉卡看了這副樣子大吃一驚。
杰姆士聽到慌亂敲門聲,立刻開了門。
「上帝保佑惠陽,別讓它毀在這孩子手上。」杰姆士心裏想。
一大堆受傷的人躺在候診室的地上,手上腳上都濺滿血跡。一個女人盤坐在地上,想安撫一個叫痛的三歲小孩。她帶著哀求的眼光望著安琪莉卡,一手舉起孩子流血不止的手臂,無言地懇求修女的幫忙。
安琪莉卡停下腳步來,留心地看看這個小孩。他休克了:他的眼睛瞳孔擴大,兩腿抽搐著。做母親的為了安慰他,把孩子致命的摟在她胸前。
「好心的黨委同志,我是個老太婆。你愛對我怎樣就怎樣吧。」
「走開!」警官高聲叫道。「沒什麼好看的了。」當他大踏步走過人群的前面,人們的眼神陰沉而有敵意。
他們趕快把這個女人放在擔架上,把她推進房去。
「那你現在抽什麼牌子呢?」
杰姆士抱著的女人,並不很重。雖然從她臉上看不出,但她的體重不會超過九十磅。她只有那麼少的東西可以吃。當杰姆士、伊素和阿招走過大街的時候,男男女女目光中都流露出讚許的神色。甚至有一兩個人鼓掌。阿招走在最前面,為他們開路。
張福,低垂著頭,走向他的母親,他的妻子,一位瘦削的年輕婦人,俯向癱在地上的老婆婆。她茫茫然地發著呆。他們已把她的孩子帶走了。
當輪到那位老婦人的時候,鄧平存心給村民一個教訓。
阿招接過筆,又一蹦一跳地走了。他眼中閃過一道光。
醫院亂糟糟的情形已經好多了。大多數受傷的人都被醫生看過了。受輕傷的已被送回家。但是幾個需要留在醫院治療的人,仍舊使醫生忙得團團轉。
警官蹲下來,聽聽她的心跳,試了試她的脈搏,表示滿意。他又試試另外兩個人。其中一個是纏了小腳的老祖母,兩膝血跡斑斑。另外一個小孩,大概十歲左右,嘴角流著血,躺在老婆婆旁邊。
「先是把小孩踢下水……」
一位警官過來,問什麼事。阿招向他解釋說:
「我也得走了。」阿招說。
杰姆士拿出一支原子筆給他。
「不,我不怕。我是黨的少年先鋒隊隊員。每個人都認得我。」
「妳知不知道那些穀子是屬於人民的,妳偷了人民的穀子,就是人民的公敵?」
「我要他也一塊兒來。」
張福是個高大,孔武有力,沉默寡言的人。他可輕易地一拳把鄧平揍成肉醬。可是他竭力控制自己,捏緊了拳頭,直捏得手指關結泛白。鄧平望著他,笑笑。
阿招向伊素眨眨眼,表示有話跟她說。由於他和小芽兒很要好,所以和伊素也很熟。
恐怖已變成厭惡,厭惡又變為憤怒。
他悄悄挨近她,拉拉她的袖子。
談話越來越有趣了,不過也越來越隨便了。杰姆士心裏這麼想。他就換了個話題。
阿招擠出一條路來,領著杰姆士和伊素向前走。每個人都轉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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