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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向自由城

作者:林語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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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你覺得怎麼樣?」范石田問。
「認識。那位女士是你的愛人嗎?」
杰姆士抬頭一看。伊素和她的小侄兒站在窗口看他們。
陽光從窗口|射進來,段老先生的臉憔悴而蒼白,不過卻顯得異常安詳。見到范石田走進來,臉上慢慢露出一個寧靜微笑,他的眸子閃動著。
「為什麼不玩呢?害怕嗎?」
「來,大家喝一杯,我請客!」隊長的聲音很愉快。
隊長點點頭,蔡山微笑了。
他叫老闆,老闆急忙過來。
「我也不要你們今天走。還有些事情,我必須先去安排一下。這段路很討厭——小三柚、大三柚。而且又有孩子、女人跟你們在一起。想利用晚上偷溜過去,很危險。如果只有二、三個男人……真是個難難……」
「喔,我有牌九。」老闆說。「有時候,士兵們來這裏玩牌九打發時間。」
「這是我的名片,告訴他們明天拿這張名片到巡邏隊來,我會留兩名士兵護送他們通過公路。」
到這個時候,話裏的意義已經明白了,他們所要付出的代價也已十分明顯。
「還是照我們的計劃辦,他們一到明天心情就會平復了。第一,我們也許可以偷過去,不讓別人看見。這條路林木茂密,沿途岔路很多。第二,如果受到盤問,你們都有居民證。第三,我想,我們可以買通他們,要是隊長是老吳的話,那就更沒有問題了。我只希望你們身上不要帶槍。」
「我們怎麼辦呢?」
他迎面看到一幅動人的情景。阿雪站在她身材高大的丈夫面前,想揮掉在他肩上的白石灰。張福也在阿雪的頭髮裏撿細石灰粒。他們昨夜睡在窯屋裏。
第一次,杰姆士看見阿雪露出笑容;她的臉似乎不一樣了,煥發的光彩,彷彿那個可怕的下午,已不復留下任何痕跡了。他們注意到有人在看他們,她迅速地拍拍張福的手,把他的手拿下來。
他停下來,燃起一支菸,走了幾步,步履踉蹌地走上大路。
聽見樓上有嘈雜的聲音,杰姆士在椅子上翻了個身。范石田仍舊躺在桌子上打鼾,鼻息粗重,鬍子的尖端有節奏地掀動著。光線從旁邊的窗子射進來。杰姆士在椅子和凳子上歪了一夜,現在覺得全身的骨頭酸痛。
范石田以陰沉的眼色,制止她再說下去。
他停了一會兒,望望他的朋友和女兒。「昨天晚上的情形使我想到很多事情。一路上,什麼事都可能發生。范石田、伊素,我現在僅有的希望就是那孩子了。你們能答應我,一定把小芽兒帶大,讓他好好受教育嗎?」
伊素端了一壺熱茶上來。她摸摸段老先生的額頭,然後又試他的脈搏。
「喂,你不能這樣子睡在爺爺身上。來,跟我下樓去,讓爺爺好好休息一下。」
「我試試看。我不知道她願不願意。」
「她會願意的……假如他們想通過的話。懂嗎?」
范石田站起身來,拿起了他的酒杯,向他們走過去。
「他們是不是邊界巡邏部隊?」
最後決定杰姆士、阿招、和張福繞遠路走,其餘的人一直下山。
「不知道。他們一定連夜趕路走了。他們真傻。你們過來,我指梧桐山給你們看。」
段老先生用拳頭堵住自己的嘴,露出茫茫然的神色。自從梨花上樓以後,誰也沒說過一句話。
段老先生的眼中露出他們從來沒見過的怒火。伊素和梨花走了過來。
段老先生的鼻翼掀動了一下。「我剛才在看那張舊照片。」他的眼神飄向遠方。「我們本來不是有個快樂的家嗎?」
他指指伊素留在另一張床上的圍巾,不懷好意地睨視了一眼,然後附在蔡山的耳邊悄hetubook•com•com悄說些什麼。
半小時過去了,樓上響起了忙亂的腳步聲。地板吱吱作響。
門上傳來敲門聲,還沒來得及應門,已經進來了一位制服筆挺的軍官,中等身材,突出的顴骨,薄薄的嘴唇,留著一道修剪整潔的鬍子。他有張果決的臉,一對斜飛入額際的眼睛。走起路來,頗有威嚴,以訝異的眼光打量著圍攏在桌旁的人。不知是做作的訝異呢?還是真正的驚訝?大家看不出來。
范石田雙手在桌上輕敲著。
「他有他的文件——還有把好槍。」
段老先生有點發燒,伊素已經下樓來,給他熱茶喝。
「不是,是我的朋友。」
「你放心。黃牛知道怎麼走。沒什麼好擔心的。」
「呸,那就看我們玩吧。」
大家跟著他走,走到了約一百碼的大路邊上,他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一座山,峰上有座瞭望塔。西邊有一個峰,比較低一點。
范石田說,大家都有,除了阿招、阿雪和她先生,他們有的是惠陽和博羅的居民證。
伊素、段老先生和小芽兒,很快地一起來到樓下。
「祝你們健康!乾杯!」他說。
蔡山來到樓下,轉頭示意,叫范石田和段老先生跟他到一旁。
范石田和梨花繼續玩牌,悶不吭聲。范石田的一張臉繃得緊緊的。另外一方面,兩個士兵倒是副輕鬆自在的樣子。
杰姆士有點不安。他的眼光停在伊素身上,然後又望著范石田,想聽聽他們的意見。
「隊長一個人來的?」客棧老闆問。
他們聽見樓下有嘈雜的聲音。有陌生人在和老闆說話。他們叫小芽兒下樓去看看,他上來說來了兩個士兵。
「我在想,最後的兩三天,是最困難的兩三天——然後就是邊界了。」
客棧老闆一搖一擺地走到屋子中央,問:「兩位還要點什麼?玩牌?或者是別的……?」
「他不會用那支槍。」伊素說:「要是你能和巡邏隊談好的話,他根本就不需要用那把槍了。」
「我知道。」
「嚴重嗎?」杰姆士問。
「你們早啊,昨晚睡得好嗎?」杰姆士問。
阿雪咬咬嘴唇,站到一邊去,好像難為情似的。
他把手按在伊素的頭上,然後又放在小芽兒的頭上說:「願老天爺永遠賜福你們,保佑你們。」
一個兵望望梨花的側影,午後的柔和陽光淡淡的照在她的頭髮和臉上。
十分鐘、十五分鐘過去了。伊素已平靜下來,模模糊糊地開始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
「爸爸,你想到那裏去了?」
過了一會兒,士兵走了,向他們友好地揮揮手道別。
段老先生捏緊女兒的手說:
「這樣,我就滿足了。」
「你很快就會好了,爸爸。」伊素說。「我們沒有體溫計,不過我知道你沒什麼關係。」
「不是,我們從不玩牌九。你們玩你們的吧,別管我們了。」
突然,梨花霍地站起身來,朝范石田掃了一眼,憤憤地咒罵著:「他媽的,我去!畜牲要,我就給他。」
他掀開風衣站起來,用手揉他的腰部,他覺得他的背骨快要斷了似的。隨便什麼姿勢,都比他這樣歪躺著好。女傭回來了,匆匆經過他們的身邊,他打開門。
吃完飯,范石田和梨花繼續在中間桌子上玩牌九,沒人能勸得動段家的人也參加。
蔡山臨走之前,他要求他們不要離開客棧太遠。客棧可能有人來往。能在窯屋附近,或者在必要的時候,藏身在廢棄的石灰窯裏,就比較安全。
「喂,你樓上不是有個房間嗎?我想休息一下。」
「有臭蟲。」
「我甚至不想去見隊長,我只和幾位衛兵談談,假hetubook.com•com裝我是個過路人。我聽說隊長姓吳。如果他是老吳,我就能和他商量商量了。」
「如果妳能和妳的先生分開,我當然也能。我可以當妳的僕人。原來的意思就是這樣,不是嗎?」
「老吳,你以前也幫過我的忙。我就同你實話實說吧。他們都是善良的老百姓。樓下那位先生是我的老朋友。你能不能讓他們全部通過橫岡公路?不要給我為難好吧。」
「巡邏隊。」
「是的。小三柚,大三柚,和下面一帶。我們輪流,半個月調一次。這是上面的規定。頭幾天,還覺得風景很好,空氣新鮮,往後就覺得厭倦了,成天要追逐一些走私販子和想逃出去的人……你知道昨天的事嗎?真是一批驢蛋。他們像猴子一樣,一個個往水庫裏跳,還以為他們到了香港。我手下有兩個人受了重傷。真是傻瓜。我們士兵是出來保護他們,不是傷害他們的。」
客棧老闆點了根蠟燭,親自陪他上樓。
五分鐘過去了,一切都很安靜,梨花也沒有下來。他們坐下來,在無言中盼望等待著,每個人輪流地望著天花板,既有規則,有韻律,又不急不徐地。范石田走出去,獨自坐在籐椅上,身體前傾,彎成九十度。他的眼睛僵直,目光呆滯,好像眼中的怒火隨時可能爆炸。他下顎的肌肉,不時地在抽動。
「你逮捕了一些人吧?」
「他們問了什麼問題嗎?」
「如果你覺得今天沒辦法走路,我們可以在這裏休息一天。」
段老先生對他女兒說:「這個畜牲!我知道妳一定不會去的,我也絕不答應。」
「爸爸,一切事情都會沒問題的。」
范石田在計劃下一段的路程,一心想現在他們一共有四個男人、三個女人和二個小孩,職業黃牛還不算在內。
晚飯的時候,蔡山、阿雪和大家在一起吃飯。范石田告訴他們關於兩個兵的事。
她決定和她父親一起走。
別人一起坐下,在沉默中等待著,注意聽樓上的動靜。
伊素回到樓上。她父親正凝望著一張家庭的舊照片。小芽兒,沒人和他玩,頭下腳上的倒躺著,腳掛在床頭架上,頭就枕在他祖父的肚子上。
「哦,那倒是真的。」
兩個人從窗口消失了。他們走進屋子。范石田已經起來了,女傭正在抹桌子。
「你們在這裏幹什麼?」
「如果你父親病了,我們今天就不動身。」他對伊素說。「我來跟他說。」
蔡山從廚房走進來,他們剛好也從樓上下來。蔡山知道段老先生不太舒服。
「不玩,我爸爸和我都不玩。」
「我可以試試看。巡邏的人時常換班。我認識其中幾個人。這全看隊長是誰了。我知道有很多人都偷跑過去。北邊有條小徑,繞過巡邏隊;可是,那條路不好走,而且還得多走一天。」
「從梧桐山一直往下走,就是邊界了。你們要不要我一路陪你們到邊界?」
伊素哭了起來。「我不要!我不要!」梨花想跟她說話。
因為屋子裏很暖和,他們就留在樓下的大房間裏。段老先生下樓來吃午飯,飯後,他又上樓去休息。蔡山出去找附近的鄰居聊天,看樣子,不會有別的客人來了。老闆問他們要不要玩牌。
門是敞開的,伊素一直聽著樓下的談話和動作,心裏又緊張,又害怕。
伊素咬住嘴唇,梨花則公然瞪著眼睛打量他。范石田的眼睛在玳瑁眼鏡後面不安地瞥了一眼。
「邊界通行證,或者寶安縣的居民證。」
「妳能和妳先生分開嗎?」伊素笑著問她。
玩了一會兒,隊長歇手了。有好幾次。他抬起眼睛,注視范石田,而與范石m.hetubook.com.com田投射過來的眼光相遇。他們倆誰也沒說話,但互相揣摩著對方的心事。
「我和妳一塊兒走,妳有什麼事的話,我可以幫著妳。」阿雪說:「妳照顧妳爸爸,我可以在路上照應小孩子。」
段老先生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說:
凝重緊張的靜默中,只有嘆息聲。
隊長頭一歪,蔡山跟他走了出去。
「不要什麼。我們只是想喝一杯就回去。有沒有從博羅來的無賴漢經過這裏呀?」
總有九點鐘光景了。鐘在山區裏是不存在的。山中歲月,只有日出日落,沒有時間。
「我把妳養成基督徒,妳就要永遠做個基督徒。坐下,我想和妳談談。」
「我喜歡玩牌九。」梨花說,那是種古老的中國遊戲。
「嗨,小芽兒,下來!」
范石田和段老先生交換了沉重的目光。
他伸出了三個手指頭,然後四個,最後伸出五個手指頭。
蔡山伸出了五個手指頭,又低聲和段老先生說些什麼。他低聲頭,說:「真遺憾。我看,你得好好考慮考慮,他已經看到你女兒了。」
「夠了。」隊長說。伸開兩隻手,打了個呵欠:「我還想喝一杯。」
「我要妳答應我。」
「我不會和你們在一起。」杰姆士苦笑著說。
「見過吳隊長。」蔡山說。
在蔡山的勸說下,杰姆士、張福、阿招三個人在日落之前就動身了。他們並不在乎在樹林裏多走一點路。其餘的人留下來,等明天再上路。
「是的,我們有個美好的童年。」
「他們在玩牌九。」
「爸爸,我答應你。」
「別看他們。」范石田低聲說。
「嗨!」蔡山叫了一聲,向他走過去。
「那就拿牌九來,也帶點高粱酒來。妳玩不玩?」范石田轉身問伊素。
蔡山扳指頭算了算說,「一共五個人,另外還有個小孩。」
隊長玩得很開心,拿下了帽子,解開了上衣鈕扣。
伊素坐了下來?垂下頭,兩隻手臂直直地伸在桌子上,拳頭捏得緊緊的,頭髮披了一肩。小芽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嗚咽地哭了。伊素傷心地哭著。
剛才那張照片,已從段老先生手上掉下來,現在小芽兒拿在手裏玩。這張照片表面光滑,但時間久了,已經褪色發黃。照片裏的伊素才六歲,在一起的還有兩個哥哥和父母親。是張全家福照片。
「什麼通行證?」
「妳不玩嗎?」
「我認為妳最好別和梨花太親熱,她是個歌女。」
女傭端了一盆水,小心翼翼地從兩個躺著的人中間經過,走上樓去。杰姆士聽見阿雪在外面和一個男人說話。
「我不知道。他們的腰上帶了槍。」
隊長的目光四下梭巡了一圈。伊素已經退到隱蔽處,站在桌子後面。他望了伊素一眼說:
「我要休息一會兒。妳就照顧一下小芽兒吧。隨時隨地都得有人跟著他。」
蔡山點點頭。
伊素面對一個難題。她不能要求她父親走那條既辛苦又可能危險,又要多走一天的旅程。可是,如果杰姆士的護照不被檢查,又不被警察盤問的話,那情形顯然就要好得多。
「你們都有通行證吧?」
阿招蹦蹦跳跳地向他們跑過來,他的頭髮和身上沾了許多白粉。他是從窯屋,經過一條窄窄的岩石小徑來的。
但是,這已經不需要了,客棧老闆已下來告訴蔡山,隊長要見他。
「伊素,我從來也沒想到,有一天我會這麼依賴妳。妳一直是個好女孩,我很為妳驕傲。杰姆士沒來以前,我一直不放心。這麼多年,妳總算熬過來了。我要祝福妳,不過,我不知道該怎麼做。過來,靠近些。」
「妳媽去世了。我以前還有許多大計劃www.hetubook.com.com,你兩個哥哥又去世了。古人說:盡人事,聽天命。我已經為你們盡了最大的努力。但是結果還是如此。小芽兒是我的命|根|子。當我去了之後,好好照顧他。一切就靠妳了。」
梨花的行動,使大家都覺得驚訝。伊素不知道梨花已到了樓上,繼續啜泣著,她的頭埋在手心裏,肩膀隨著她的哭泣一起一落抖動著。
士兵們擠擠眼。
伊素斜坐在床沿上。
「你能不能同巡邏隊商量商量?」范石田問。
「我們從平山來的。這裏很舒服。你們認識蔡山嗎?」
高一點的士兵端起了杯子,說:「嗨,請!我看你們玩得很開心的樣子。」
他們乾杯。
「他們以為只有我們倆。我告訴他們我們是從平山來的。」
「不怎麼好。不過我不會有事的。」段老先生說著輕輕咳了起來。
「別胡思亂想了。」范石田說。「星期六晚上我們就在香港了,或者,最遲星期天就到了。」
「等一下,你沒告訴我全部的實話。我得到的報告是,昨晚有八、九個人到了這裏。那就是說你能拿到九百塊了。生意不錯啊!」
「那些博羅來的農民到那裏去了?」
嚮導並不喜歡他話裏的意思。
「不要趕他,就讓他這樣躺著,不礙事的。妳也留下來。他們在樓下幹什麼?」
蔡山遲疑了一下。「一百塊錢一個人。」
杰姆士一行人,在天黑後才動身,沿著山腳走,第二天再和大家會齊。
「你知道他們都是些什麼人嗎?他們看來像是過得不錯的人家,還有兩個女人,長得很漂亮。他們付你多少錢?」
「省下槍彈。在這段路上,我們要避免驚動整個邊界的邊防部隊。」
樓上的笑語聲,透過天花板,傳了下來。
「他們是什麼人?」段老先生問。
「其他沒問什麼嗎?」
「沒有。」
「玩紙牌或牌九?」范石田問梨花。
「你也一起玩,好嗎?」
當他們開始玩牌九的時候,氣氛緩和了些。梨花是唯一感到輕鬆自如的一個。每當她擲得一副好牌的時候,她就發出一連串清脆柔和而得意的笑聲。
「你手氣不好,隊長。」
「也祝你健康!也為那位漂亮的女士乾杯!」
「水庫有衛兵,晚上燈光通明。顯然地,有人告訴農民說,只要翻過一座山,就到了邊界了,附近還有條河流沿著邊界流過。他們爬過一座山後,果然發現有條河。水庫那邊燈火通明,他們就誤以為那是香港的燈光。有四、五個人就往水裏一跳。衛兵開了一槍。有幾個人游到對岸,一上岸就被衛兵開槍打死了。其餘的人朝別的方向游,七、八個衛兵沿著水庫岸邊跑過去,打了一場。兩名衛兵受了傷,大部分的農民都逃掉了。事後,查出有五具屍體被扔在水庫岸邊。
「不嚴重。他只是覺得太累了,身體虛得很。我想,這是因為昨天一天走的路太多,又緊張的關係。」
「我知道。他們常來這裏喝上一杯。我有好消息告訴大家。隊長正是老吳。我已經和一個兵談過了,明天我們一定可以談妥。你們也別隱瞞,他們從鄰居那兒,或從客棧老闆那兒,已經把我們打聽得一清二楚了。」
「昨晚睡得好吧?」杰姆士高聲問道。
「真抱歉,一把老骨頭漸漸硬了,不過我還走得動。讓我休息一下,我就能上路了。我們還要走多少路?」
「很好。」張福以低沉宏亮的聲音回答。
「是的,就我一個人。」他注意到了桌上的牌九,說:「繼續玩吧。」
「我不會。」她是從一所天主教辦的學校畢業的。
隊長,服裝整齊,一個人慢慢地踏著從容的步子下樓來了。他向客棧老闆和*圖*書點點頭,縮緊了下巴,仰頭昂然向門口走去,蔡山為他開門。
「要多少?」范石田問。
他們不時向中間桌子偷偷望一眼。兩個士兵面前,各有一杯酒。其中一個站了起來,解開了皮帶,鬆口氣,把腰帶連槍扔在桌上,又坐了下來,四處望望。另外一個,脫下帽子,放在桌子上,抓抓他的腦袋。
「你別急,伊素和我——我們都可以服侍你。其實,只差十二或十五公里就到自由城了。過去兩三天來,我們已經走了不少路。我們休息個一兩天,也沒什麼關係。如果運氣好的話,我們在禮拜六晚上就可以到了。」
「沒有。他們有五個人留在水庫邊,非傷即亡。其餘的人就著黑暗逃掉了。我們本來不想殺他們的,是他們要我們的命。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傻瓜。如果他們是誠實的老百姓,想借路經過這裏,有什麼不好商量,不好安排的呢?」
「這個地方歸你管嗎?」范石田問。
「你還是去看看有沒有熟人比較好。」
「不會去做什麼?」伊素不解地問。
「一共有多少人?」
他很激動,聲音都哽咽了。他舉起一隻手指,抹抹眼睛。
「這個我倒不知道。」
蔡山一手托著下巴。最後他說:「我希望你接受我的勸告。有條小路通往北邊,那裏沒有巡邏隊。這位英國人、阿招、阿雪、阿雪的丈夫,去走那條路。我只要告訴他們,在什麼地方停,和在什麼地方等我們,我相信,他們一定可以走到。這樣,我們就只剩下四、五個有居民證的人了,這我就容易安排多了。巡邏隊只要在我們經過的時候,眼睛看別處就得了。」
「她沒有下來,大概沒有事了。」阿雪對老闆娘說,聲音大得大家都聽得見。
「他們來幹什麼?」
山下是三柚田水庫,在陽光中閃閃發光。他們看見水庫附近有條曲曲折折的小路,而兩山之間的山谷中,他們可以看見一段橫岡公路。
大家講好之後,蔡山出發了,他告訴大家他將在下午二、三點就回來。現在他們除了等待,無事可做。
「老吳,他們都是規規矩矩的人。如果你讓他們過去,我願給你兩百塊。」
「告訴我。樓下那夥人想越過邊界,是不是?」隊長斜靠在床頭問。
「他們要喝一杯。」
「他們都差不多,只要錢給得夠就行了。不過,如果碰到『朋友』,說話就方便一點。」
樓下,范石田和梨花在旁邊一張桌子上推牌九,兩個衛兵進來,跨上了中間桌子旁邊的凳子,他們還在繼續玩。
也不等回話,他就拿起帽子,站起身來。
「等一下。別對他們提到錢的事。」
蔡山帶回來了令人洩氣的消息。「巡邏隊的人今天心情不好。昨天晚上出了事。博羅農民企圖衝過邊界,除了幾根棍棒外,他們什麼武器也沒有。他們真是想拼命。
蔡山把范石田拉到一邊低聲說:「隊長要段小姐陪他。我們最好還是答應了吧。你叫你的女朋友去勸勸她吧。」
小芽兒膽怯地躲在後面,拉住他祖父的衣服。
「那你們的白人朋友呢?」蔡山憂慮地看了杰姆士一眼。
「嗨!」他用手拍著蔡山的背,搖搖他。顯得很熱誠的樣子。
他走上樓,看見梨花,她正拿著一支口紅在塗嘴唇。她們昨晚和衣躺了一夜。
「要。」
「哦?」
「上樓去幫我們安排一下吧。」范石田對蔡山說。「他已經暗示我們他是好商量的。問他要多少錢?我們照付。」
「我們是基督徒。」
「妳為什麼不玩呢?」
看也不看別人一眼,她昂起頭,走過他們面前,一直走上樓去。到了樓上,她停了一會兒,拉了拉衣服,然後走進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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