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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上山.愛

作者:李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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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三十年前 第十四節

第一部 三十年前

第十四節

「如果那時還不老呢?」
「奇怪啊!」葉葇笑起來。「我進陰溝幹什麼呢?」
「太遠了!」
小美的手放開了它。用浴巾遮蓋了臉。「可是,」她停了一陣,陷入沉思。「可是,認識你以後,我還純潔嗎?和男人這樣在一起還算純潔嗎?」
「當然可能!」我打斷她的話。「當女狐仙哲學家真正可愛到千變萬化時候,她本身就具有獨特的多樣性。這時候,她變來變去,所變都是職業上的、服裝上的,就像一個女明星,一個人可以在不同的電影裡演出不同的女人,但那種千變萬化中有一點絕對不變,就是她的臉蛋,那臉蛋獨有的特色是永遠迷人的。所以,那只是一人多變,而不是變成多人。」
「的確太遠了一點。」
「像萬劫先生。」小葇會心的手向我一指。
「如果最後還是出獄了呢?」
「我只是清潔整齊,沒有潔癖。我討厭那些狗窩式的家。大多的男人女人的家都是狗窩。尤其是文藝圈中的那些什麼什麼家,出來人模人樣,回來狗頭狗腦。——出門即人,回家即狗。他們是名副其實的狗男女,還自以為有文學、藝術氣質。其中有的吃喝嫖賭全來,抽煙不停、借書不還、借錢不還,尤其討厭。跟他們交上朋友,你真想自殺。想『自經於溝瀆』。」
帶著肥皂沫,小葇的食指塗在我嘴上,她湊到我耳邊,小聲說:「你太大膽了吧?不徵求它同意,怎可代它決定未來?你不怕它叛變?何況,不一定沒有第二種用途;它還是會不甘雄伏的。比如說——」
「答應到時候許我看,我就不說。」
「如果真死了呢?」
「那時我是女鬼了。」
「要自殺,也得找個乾淨一點的地方啊!」
「這要看女主角是不是真死了。」
「哎呀!」小葇皺起眉頭。「別說了,噁心死了!」
「改名字?談何容易,政府不准啊!按照獨夫蔣介石的國民黨大有為政府的《姓名條例》,要改名字,名字要與通緝犯同名才准改、名字要字義粗俗不雅者才准改、名字要和尚尼姑還俗才能改——你呀,你沒有一個條件符合,除非你先去做尼姑。」
「修女就是尼姑,洋尼姑。」
我和小葇的神仙生活,很快便形成基本規則。像一起洗澡,總是在浴缸中,我為她洗遍全身,她再為我洗全身,但她至少會三次為我特別加洗它,第一次我坐在浴缸邊,她仰臥用她的腳,她有非常秀氣的腳;第二次我仰臥,她坐著,用雙手;第三次跪著,上半身俯在浴缸邊,背對著她,她從後自我大腿中間伸手過來,從睪丸洗起,一直洗到堅挺的全部。這時我特別低頭欣賞,看她的手在顫抖中膽怯中慢慢動作,這是我最喜歡最喜歡的一幕。我幻想一個可愛的小處女在為我做這件事,對她說來,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接觸到男人這種東西,並且,等一下過後,我就會「強|暴」她——我興奮死了。
「你高興,就表示你接受了你要為我扮演不同的女人給我看、給我摸、給我享有、給我頂禮、給我蹂躪、給我為所欲為,不是嗎?」
「照這樣說來,把女人當做臭皮囊也好、水肥車也罷,好像都不靈呢,都擋不住老和尚要變逐臭之夫了。」小葇說。
「另外還有一種不以死人嚇唬自己的方法,就是警告男人會變成女人。《慾海回狂》書裡還談到男人好色,下輩子會變成女人。照佛教的理論,變成女人是很倒楣的事。佛經裡挖苦女人的話,可以一舉舉一大堆。《巴利典小品》說女人本性像『取巧多智的賊,和她們同在一塊兒,真理就很難找得著』;《毗奈耶雜事》說女人『作惡』、『無恩』、『刻毒』等像『大黑蛇』;《增一阿含經》說女人『不淨行』、『妄語』、『心不正』;《正法唸經》說女人『自恃身色』、『嬌慢』、『如雹,能害善苗』;《智度論》說女人以『著欲故,雖行福,不能得男身』;《寶積經》說『女人是大毒』;《大毗婆婆論》說女人『是梵行垢』;《大般涅盤經》說女人是『大魔王,能食一切人』等等等等,簡直說不完。不過,佛經裡瞧不起女人,但並不遺棄女人,而是仍要救她們,當然救女人也因為要救男人的緣故。《增一阿含經》說佛出世為的是救女人和救男人脫離女人的羈絆,『佛不出世時,女人人地獄如春雨雹』;佛出世後,女人才能得救。而救女人之www•hetubook.com.com道無他,使女人先變成男人而已。女人先變成男人,才能上天或成佛。正因為當女人這麼倒楣,所以《欲海回狂》這種書就嚇唬男人,說你好色,下輩子會變成女人。」
「這就是你要找的第二個我嗎?」
這一次洗澡時,我舒服的躺在水裡,張開兩腿,讓小葇仔細洗著它。當它勃起著、堅挺著,像尋找特定目標似的大勢所趨時,小葇一面好奇的凝視、一面泛出了一臉愁容。她說:「我想起看海明威《戰地春夢》最後一章,女主角臨死以前,微笑的對男主角說:『你不會跟別的女孩子做我們之間做的事,或說同樣的話吧?』男朋友承諾『絕不會』。我忽發奇想,我真忍不住要說:我真的願望我們分開了,它不要再同別人做。這不是要誰承諾,這只是我的願望。」她慢慢洗著它,抬起頭來,眼卻望向別處。
「怎麼可能?別忘了男人喜好美女的多樣性。別人是多數,多數就千變萬化,有多樣性:燕瘦、環肥,還有不肥不瘦的,光在肥瘦之間,就有那麼多花樣,何況臉蛋呢?——」
我握住她雙肩,搖著。「不要失望、不要這麼快就失望。我承諾它如果忍不住,一定要暴露的話,我會讓它只向你暴露。」
「你本來說我像修女的,怎麼變成尼姑了?」
「這世界只是陰溝,沒有淨土。」
「你錯了。萬先生對妓|女可沒有吳先生那麼有興趣。」我聲明。
「你是你自己的敵人。」
「這要看我坐不坐牢?」
「我跟你談談另一個女鬼的故事吧。清朝紀曉嵐在他《閱微草堂筆記》裡記有一個故事:一位吳先生,喜歡找妓|女。後來碰到一位鬼狐變的狐女——女狐仙,雖時常做|愛,但是意猶未足,仍去找妓|女。女狐仙向他說:『凡是你喜歡的妓|女,其實我一變就可變成她的模樣。你只要一想到那個人,我就立刻變成她給你看,這樣多好,你何必花錢到外面找妓|女呢?』這位吳先生聽了女狐仙的話,樂意一試,一試之下,果然想到那一位妓|女,那位妓|女就立刻出現在眼前,於是全由女狐仙包辦,不再找妓|女了。可是過了不久,他向女狐仙抱怨說:『你變成她們,很令我快樂,可惜這是幻化的,總覺得不是真的,總覺得不是真的在和她們做|愛。』女狐仙回答他說:『你說的不對。男歡女愛這種事,本就是像電光石火一樣。不但我變成她們是幻化的;就便是我自己,不變成別人,又何嘗不是幻化的?即千百年來的美女們,那個又不是幻化的?男女相遇,兩情相悅,或者短到幾小時、或者長到幾年,終有離別之時。到那時候,幾年相處也好、幾小時歡聚也罷,都歸於春夢一場、轉眼成空,這難道不幻化嗎?就便是兩人永不分離,白頭偕老,但是人只要老去,就跟原來不一樣了,當年的美女,變成了老婦,就便同是一人,走樣到這步田地,這難道不幻化嗎?』吳先生聽了這番女狐仙哲學家的話,為之大徹大悟。幾年以後,女狐仙離開了,吳先生也看透了,也不再找妓|女了。——紀曉嵐這個故事,真不錯吧?」
「等待下一次性|交。」
小葇又氣又笑,瞪我一眼,嚴肅起來。
「聽我講第三個菩薩故事,你就明白了。有一部書叫《觀音感應傳》,記載唐朝時候,陝右金沙灘地方忽然來了一個漂亮的賣魚女人,許多人都打她主意,想討她為妻。她的擇偶條件很怪,就是男方須能在一夜之間背得出一部叫《普門品》的佛經才成,結果有二十個人背得出來。這漂亮女人說:我一個人怎麼能嫁這麼多丈夫?再換一部難背的,背《金剛經》吧。結果你背我背,仍有十八個人背得出來。這又不行,於是又改背《法華經》,結果只有一個姓馬的年輕人能背得出來。漂亮女人就答應嫁給他。可是結婚之日,一迎進門,她就死了,並且屍體立刻爛光。後來來了一個和尚,姓馬的年輕人帶他上墳,和尚開棺,不見屍體,只見到一堆黃金色的鎖子骨。和尚說:『此觀音菩薩,憫汝等以化現耳!』可見人信了佛,不一定搞得到觀音,可能空忙一場!但觀音擺人一道,卻提升了人的信佛程度,這是佛門的一大收穫。總之,這第三個故事吊足了男人胃口,張三李四哇哩哇啦背了一晚上佛經,結果漂亮女人還是處女、觀音菩薩還是m•hetubook•com.com處女,多妙啊!」
「做菩薩化身的妓|女,專給我用的妓|女。」
「你說得對。關鍵在男人本身的弱點,他對女人有強烈的慾望。這種慾望,什麼理論其實也擋不住。薄伽丘(Boccaccio)《十日談》中,有洋和尚自謂我雖是僧侶也有男人慾望的話;莫里哀《塔土夫》中,也有我雖披上袈裟但我仍是一個男人的話。洋和尚如此,中國和尚也一樣。《西廂記》寫和尚見了崔鶯鶯要『貪看』;《金瓶梅》寫和尚見了潘金蓮要『昏迷了佛性禪心』、要『七顛八倒,酥成一塊』、要『從前苦行一時休,萬個金剛降不住』!至於《水滸傳》中寫花和尚裴如海,更是一絕:說他『將善男瞞了、信女勾來,要她喜捨肉身,慈悲歡暢』——」
「佛經真的說有。」
「哎呀!」小葇以手指扶頭。「我頭部大了,你的書是怎麼念的,你怎麼一串一串記得這些齣中外和尚醜的文獻!你真教人佩服,可是也缺德。說,你為什麼這麼缺德?」

「那我就要努力追回並補償我在坐牢期間的遺憾,天涯海角,找到第二個你。整天整夜、日以繼夜和你在一起,軟硬兼施,做我人生最喜歡做的事。」
「我想,一個重要的原因是這位女狐仙哲學家真是迷人的、真的迷住了他。他不再喜歡別人了。」
「你說觀音是女神,也未必。一般善男信女,都以為觀音是女的,正式的佛理解釋是觀音不男不女,亦男亦女,可男可女。不但可男可女,並且可以『現眾身』,上自飛禽,下至走獸,無一不可。因為觀世音本身是『無形』的,佛門弟子卻枉費心機為觀音造像、畫像,當然是可笑的。」
「那同樣的臉蛋不會看膩嗎?」
「如果是我,我死了呢?」
「我不懂你意思,我那時死了,怎麼會有第二個我?」
「大聖自在天,烏摩女為婦。所生有三千子:其左千五百,毘那夜迎王為第一,行諸惡事;右千五百扇那夜迦持善天下為第一,修一切善利。此扇那夜迦王,則觀音之化身也。為調和彼毘那夜迎惡行,同生一類,成兄弟夫婦,示現相抱同體之形,基本因緣,具在《大明咒賊經》。
「這個故事好!」小葇舉起拇指。「最純潔。只是令人不解的是,為什麼要用情欲的方法來傳教?」
葉葇笑起來,又抿著嘴。「人家好好一個願望,被你一攪,攪亂了。」
「看什麼?」
「多謝讚美,你把我給觀音化了。在佛教的所有神裡,只有觀音這個女神夠看。」
「這怎麼可以,還有我在呀,你怎麼愛上菩薩了?」
「分開了嗎?永遠沒有、永遠不會。我身心俱存、你音容宛在。當它忍不住,它會以你為對象,做為指針。你在南方,它就指南;你在北方,它就指北;你坐上飛機,它就指向天。但,拜託,你不要下地獄或進隧道或進陰溝,那樣對勃起者就不大方便了。」
小葇搗著鼻子,笑個不停。「真妙啊!太妙了。誰想出這些法子!這些法子可真缺德。整個都臭成一片,為什麼不想一點不虐待嗅覺的呢?」
小葇聽得入神。故事講完了,她如夢方日,打量著我。「我看呀,這位吳先生倒有幾分像一位萬先生呢。」
「性|交。」
「比如說它忍不住,叛變了你,將來變成暴露狂,說不定要展示給別人看。只是看,沒有別的,這也算是第二種用途吧?」她一邊輕捏著它,一邊輕聲細語。
「那還好,」小葇放心了。「我還以為菩薩是我情敵呢?」
「還是做女鬼快,是不是?」
「不管怎麼論證,」小葇峰迴路轉。「還是要回到一開始的問題。就是,我想到《戰地春夢》那臨死前女主角,她最後要求她心上的人,不服別的女孩子『做我們之間做的事』。小說裡男主角答應了,如果你是那男主角,你答應嗎?」
「我出了家你還要同我做那種事?」
「對不起,我的床不做『自經於溝瀆』之用,但可供『自瀆』之用。如果閣下在敝床上手|淫,鄙人樂於出借並偷看——」
「有,有一個,一個宋朝和尚叫慈愛的,他寫過一篇《枯骨頌》,後來引發出一種『枯骨想』的法子,就是看到女人,要立刻設想她死後化為枯骨的樣子,在她『皮肉盡』、『骷髏乾』的時候,還有什麼可愛呢?既然是枯骨,臭味應該少一點了。是不是?」
「哎www.hetubook•com.com呀,聽起來真恐怖!這樣我看我只好改名字,使你叫不到我了。」
「真好玩,明明雙方都是活人,卻把雙方看成死人。」
「我要的應該就是女鬼。像《聊齋》女鬼一樣。」
「那時一定老得有性|欲無性能了,所以也等於答應了,因為有別的女孩子也沒用。」
「缺德?我就是看不慣他們不缺的仁義道德。你看佛經怎麼看女人:按照佛門理論,不論《雜阿含經》、不論《方廣大莊嚴經》、不論《佛本行集經》,都記魔女做六百種色、二十二種媚,用以惑佛。但是佛的反應卻視女色女媚為『尿屎囊袋』!《四十二章經》記天神獻玉女,用以試煉佛,但是佛的反應卻視玉女為『革囊汙穢』!『後漢書』記天神遣好女給浮屠,但是浮屠的反應卻視好女為『革囊盛血』!大體上,都把女人看做『兩腳水肥車』,只見其臭腐,不見其美麗。不過,這種見地,似乎唯佛唯浮屠能辦到,而其信徒和尚者,卻夏更其難。所以,流精所及,玉通和尚五十二年把持,最後功虧一簣,五戒禪師幾十載辛苦,最後毀於一妓。——和尚愈大,他兩腿中間的『小和尚』愈鬧個沒完,孔夫子說『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我卻說『吾未見好佛經如好色者』。可見經典理論是一回事,事實行為是另一回事。他們整天念佛經,可是狗屁倒灶的事,一樣也不少做。」
「你別愁我不被感化。這個政府就有名叫《生產教育實驗所》的單位,專門感化政治犯的。我一旦坐牢,早晚會去那個地方,就是給你『洗腦』,像我這種頑強的大頭腦,他們永遠洗不了的,除非給像你這樣的菩薩洗。」
「像萬劫先生。」
「所以我才看中你的家。如果『自經於溝瀆』,倒不如死在你床上。也許有一天,我不想活了,我被人煙熏了、書被借去不還了、錢被借去不還了,我想不開了,我會溜進你的家,『自經於溝瀆』在閣下床上。」
「那出獄以後呢?」
「我愛上菩薩了,但那菩薩不是別人,就是你呀!」
「我同意。你在我眼裡,是一個不會自瀆的女人。我不喜歡女人自瀆。像你這樣純潔的女人,手|淫是難以想像的不搭調。你純潔得像瑪利亞(Maria),瑪利亞會手|淫嗎?總之,聖靈般的女人應該有點性冷淡。我看你性冷淡,我喜歡純潔的女人性冷淡。」
「你說的固然有道理,不過,你注意紀曉嵐這個故事的最後是說幾年以後,女狐仙離開了,吳先生也不再找妓|女了。這位吳先生為什麼在和女狐仙分手後不再找妓|女了?原因你知道嗎?我猜他對分別了的情人有了承諾。」
「佛經胡說。」
「比如說?」我也湊到她耳邊。
「我也不知道。也許你去自殺吧?孟子說『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也』,就是那樣死法。」
我輕拍著她的頭。「我也同此願望。在我一生中,讓它有這麼完美、這麼甜蜜的結局,它真的永遠滿足了。我想,它應該提前退休。——為了懷念一個心愛的女人而提前退休。」我抬起她的下巴,笑看著她,叫她看著我的笑。「這不是承諾,我願望它從此『金盆手洗』之後,永遠封存,此後除了小便,不做第二種用途。」
「還有不可思議的呢!歡喜佛是佛與佛發生性行為,還有佛與人發生的呢,那就更實際、更人性化了。有本書叫《西湖二集》,有一個故事說,唐朝廷州有位妓|女,『不接錢鈔』、不要錢,讓人白嫖,原來這妓|女是在『捨身菩薩化身,以濟貧人之欲』!以自己肉體做佈施,真是菩薩心腸。目的只是滿足窮人的性|欲,最單純。其實這個故事該修改一下,專門佈施給窮人,太便宜窮人了,應該佈施給義人才好,給因義受難的人,像——」
「什麼事?」
「菩薩也洗人腦嗎?」
「佛經真的胡說。」
「是,還是做女鬼吧……」
「看你自殺,或自瀆。」
「沒錯啊,《慾海回狂》這種書也防到這一點。因為男人下輩子變女人,是墮落;女人下輩子變男人,是超生。怎可以同樣好色,卻女人何幸而男人何不幸?於是出來解釋,《慾海回狂》的解釋是:比如兩個人一起登山,張三朝下看,不小心失足掉下去了;李四朝上看,也不小心失足掉下去了。結論是,李四雖向上看,但不能因為失足就往天上掉,他和張三一樣,還是墮落了。」
「這要看女www.hetubook.com.com主角是不是你。」
「想女人是枯骨還不夠。為了加強定力、撲滅欲|火,還有一種『九想觀』,就是用九種想法來撲滅欲|火,不過這回重點不是把女人想成枯骨,而是把自己想成九種死相,想到自己死時,屍體變冷、發青、生膿、流汁、蟲咬、筋纏、骨散、火燒,最後也是枯骨,這九種想法每一想,就立刻提醒自己將來我就是那副慘相,『則淫心淡矣!』如此這般控制情慾,雖生猶死,你說多妙呀!」
「不過,」葉葇狡黠的說。「如果她們不是妓|女而是女朋友們、是美女們,這時候來個女狐仙哲學家,隨君叫名點唱,搖身一變,以一當十,倒也省掉不少麻煩,這樣也不錯呀!」

「不是來生,是重生,只是要十二萬九千六百年後。」
「這倒真是有點麻煩。」我小聲說。「那麼就放寬一點,乾脆許它暴露給別人看,但不能做了,因為已經退休了。」
「做完以後做什麼事?」
「原來如此。」
小葇大概有點「戰地春夢情結」,她念念不忘女主角臨死前的叮嚀和男主角的承諾。她又談到「聊齋」中女鬼荷花三娘子的事。
「雖然擋不住,還是要擋呀!有一本叫《慾海回狂》的古書,特別收進『四覺觀』。四覺就是四種警覺,第一叫『睡起生覺』,就是看到女人,要立刻設想她剛睡醒時什麼樣子,眼有眼屎、嘴有口臭、脂粉未施、十分醜陋,不是嗎?第二叫『醉後生覺』,就是看到女人,要立刻設想她喝醉酒時什麼樣子,杯盤狼藉,大吐滿地,多醜啊!不是嗎?第三叫『病時生覺』,就是看到女人,要立刻設想她久病在床什麼樣子,面黃肌瘦、形容枯槁,還生了一身癩瘡,多醜啊!不是嗎?——」
「當然有關係。坐牢期間,自然就等於答應了,因為牢裡沒有別的女孩子。」
「佛經說有。」
「觀音性別雖然值得討論,但在你說的歡喜佛、妓|女、賣魚女人三個故事中,觀音都是女的。證明佛教認同女人和情慾。」
「再說最後的,第四叫『見廁生覺』,就是看到女人,要立刻設想她在廁所時什麼樣子,屁滾尿流、臭氣熏天、大便不通、臉像豬肝,多醜啊!不是嗎?這第四覺,已和前面說的臭皮囊和水肥車接軌了。」
「看你這樣迷人的就永遠不會。」
「會嗎?不會了吧?《聊齋》中的女鬼,像荷花三娘子,在共處了一段快樂的時光後,總是突然要走了,說『鳳業償滿,請告別也』、說『聚必有散,固是常也』。——女鬼比男人還能參透人間離合。女鬼走了,不會再回來了吧!」
小葇笑而不答。但自此以後、出浴以後,真的在我的要求和點唱之下,她竟一一為我演出,從修女到模特兒、從新娘到女祕書、從海倫(Helen)到趙飛燕、從女盲人到昏迷中的未成年少女——每次我都把我瘋狂的性幻想放縱的傳給她,她都相與挽仰、淋漓盡致,讓我得意盡歡。真沒想到她極有表演天才,演什麼像什麼。當然也有「失敗」的時候,有一次我要她扮演一位剛剛死去的情人,任我「屍姦」做為告別,她最後忍不住笑了一下,我追問她為什麼死人還能笑,她說死人看到你這麼性變態也會笑、也會起死回生。我聽了,假裝生氣,「殘忍」的以多種高難度的姿勢「懲罰」了她,她一路求饒、喊救命,並保證一定死給我看,絕不再活,把我挑得花心怒放。最後,我說我來扮演死人,由你用嘴巴做,做為告別,她為我做了,當溫暖的、白色的、滑潤的直噴上她的臉,她一言不發下了床,赤|裸走出臥室。回來的時候,手拿一張卡片,遞給我,娟秀的五個字寫在上面:「做鬼也風流。」我笑起來,她一臉嚴肅,湊到我耳邊,低聲警告:「人死了,不許笑。」我反問為什麼死了不能笑卻可以看卡片,她把眼睜大,說:「因為你『死不瞑目』。」——這就是小葇,慧黠的、可愛的、一派天真、一派純情的小葇,你讓她死了,她也不讓你活,但她幫你有一次歡樂的死,她讓你死前還看到千千萬萬的你在她臉上,她任你做出了一切。
「主要意思就是說:為了調和一千五百個做惡事的,才以一千五百個做善事的來配合『兄弟夫婦』,這一千五百個調和派,又是『觀音之化身』,由觀音出面,做為女的,以性|交的方法,來軟化男人的惡行,這種設計,真絕https://m.hetubook•com•com透了,但也偉大極了。你看觀音這樣獻身給男人,不還是一個純潔的佛嗎?難道如你所憂慮的:『和男人這樣在一起還算純潔嗎?』當然算啊,觀音就是證人。」
「真不可思議,還有這種佛,這種歡喜佛。」小葇驚歎。
「那我好高興。」
「嗅,我想起來了,世界真正的淨土只有一個地方,就是——就是——你家裡。你家裡真的乾淨,我剛來那天,看你家裡一塵不染,以為你有潔癖。」
「我同意!」我舉起右手。「不過,先決條件是:這位女狐仙哲學家要絕不嫉妒,她不但甘心忍受她情人的花心,並且甘願一一變成別人的造型來滿足情人的素願。她不嫉妒,一來是她深知她情人喜好美女的多樣性,要從多樣性滿足他,才最妥當、最安全;二來是她這樣做,實際並投吃虧,精|子不落外人田,這情人不論心在何處、情歸何處、『極視聽之娛』在何處,其實都不離開原處。」
「我也不懂我意思,總覺得應有第二個你,與我重續前緣。」
「事實上,有關觀音男女的爭執,我還是受害人。我寫過一篇《觀音不男不女》的文章,後來做為書名,和其他雜文印成一本小冊子,不料推出以後,蔣介石政府還沒查禁呢,卻先被善男信女給查禁了。擺書攤的阿公阿婆拒絕代售這書,理由是作者侮辱了觀音。這一被禁書經驗使我感到,你散佈真理的時候,阻力絕不止於昏君,還有愚民呢!再進一步推論,阻力絕不止於暴君,還有暴民呢!」
小葇叫起來,搗住我的嘴。「你老是說不雅的話。不許你再說。」
「是深情到來生?」葉葇極感興趣。
「我從不自瀆。並且,這字眼可真不好。我不認為那是瀆。」
「佛門傳教,有一奇怪的理論,叫做『以欲止欲』,主張用風情萬種的美女,吸引好色之徒,以引你性|欲為手段、以導你信佛為目的,這在《宗鏡錄》和《維摩詰所說經》中,都公開宣揚過。而所謂觀音者,也是捨身幹這行的。因為觀音的造型之一就是純潔的美女,像你一樣。」
「好像少一點。」
「這樣說來,女人如果好色怎麼辦呢?同樣的邏輯,該下輩子變成男人呀,那多划得來,這輩子可隨便好色,下輩子又變成男人。」
「可是,我們分開了。」
我轉過她的身,從背後摟住她。「這才是真的純潔,純潔不是空谷幽蘭、純潔不是孤芳自賞,真的純潔是要獻出、要獻身,像以處女獻神一般的,要做為犧牲才能彰顯出來。Physical contact with me is tantamount to spiritual purification像是一支漂亮的蠟燭,它要燃燒才有用。處女獻神就是一種燃燒,否則變成老處女,有純潔何用?要記得,雲雨中的純潔才是真的純潔,不論你心上的男人怎麼蹂躪你,你仍舊此心不染、超塵脫俗、一清如洗,並且把蹂躪你的男人一起提升,這才是真的菩薩功夫。佛教裡有一種歡喜佛,它是偶像崇拜中最怪異的偶像,偶像上不是一個佛,而是男女兩個,不但抱在一起,並且還性|交著。在《大聖歡喜供養法》中有一段說明,我會背,背給你聽:
「這個故事不如頭一個好。頭一個有教化作用,可以用獻身方法感化壞人。你太壞了,應該感化。」
「跟坐牢有什麼關係?」
「如果無期徒刑,就很難出獄。」
「這樣我才配做男主角啊,只跟你做。」
「應該是才對,不然,什麼又是第二個你呢?不過,照十一世紀中國神祕哲學家邵堯夫的推算,人間萬事,會在十二萬九千六百年後,全部重演。所以,沒有第二個你,十二萬九千六百年後,第一個你還會回來,還會回到這裡。」
「你要我做妓|女?」
「是那麼決絕嗎?好像也不是。你忘了荷花三娘子最後說的是:我走了,可是你想要我的時候,你可以抱住我穿過的衣服、叫我名字,那時你也許會看到我。後來荷花三娘子走了。那男的想要她的時候,就抱住她衣服、叫她名字,在彷彿之間,荷花三娘子會依稀出現,讓她的男人跟她做,但只露出可愛的笑臉,一句話都不說了。——可見女鬼還會回來,慰勞她的情人,但只是慰勞而已。笑著不說一句話,多美啊!所以啊,你就算變成了女鬼,我也扣住你的衣服、內褲,整天叫你名字,把你叫來,一次又一次蹂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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