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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冰花

作者:鍾肇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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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啊。我請媽媽把牛奶溫熱後倒給小弟,有幾滴淌在地上,小貓就把它舔光了,還望著我咪|咪叫呢。」
「我覺得……」翁秀子似乎要表示意見,但還沒說出就忽然想起什麼似地停住。
他的視線幾次撲捉住她,也有幾次落了空。她似乎並不是每堂課下來後都到辦公室休息。也有二三次跟她的眼光碰上。在那樣的當兒,他就抑制著心的跳動,假裝環視週遭的神情把視線岔開。不過事後又不免覺得這樣子看人未免太不禮貌。
郭雲天僅僅上了兩天課,就已感覺到三天前在茶園裏想像中的情形,已差不多實現了。
他昨晚整晚在想著她。他覺得她實在跟他所熟悉的一般年輕女性不同。到底如何不同,他也說不上來。不過自從他開始憧憬異性以來在中學裏,大學裏,以及其他為數並不能算多的場合裏所接觸過的異性已不少,可就沒有一個具有像她那種風韻的。也許,那就叫寧靜的美了。不過他也覺得在那寧靜裏,彷彿含蘊著一股淡淡的感傷意味。
「可是……」
但是,阿明卻大不相同,他說他第一口就覺得很好吃。而且他還說過從來也沒有吃過比它更好吃的東西這一類話。茶妹想起有一陣子她是多麼羨慕弟弟呀!
「嗯,肚子裏有雷公呢!」阿生答。
郭雲天覺得還是不要多表示意見,便轉過頭取了次一幅作品。這時,翁秀子伸手拿起剛才那張畫翻過來,馬上驚異地叫。
晚飯後,一家人在昏黃的油盞燈光下談天。茶妹把這一天的大好消息向爸媽報告。當她說到郭老師認為阿明是了不得的天才,一定可以在全縣的比賽得個冠軍時,一向那麼不快樂的爸爸,居然也樂得合不攏嘴巴。
「郭老師,」秀子又說:「那麼三年級就選中了這個,是嗎?我班級的可都落選了,唉,雪芬,你說糟不糟。不過我得恭喜你,你班上的兩個都選上了。」
「噹噹——噹噹——噹噹——」
「翁老師,請不要這樣說,我怎麼當得起啊。你知道我也還只是個學生,根本都沒資格當老師,連怎樣講課都還搞不清楚喲。」
「說看,我們當然要看,就是為了這個我們才來打擾的。」
「哪裏話。」
「徐大木老師是哪一位?」郭雲天問。
雲天盯住秀子,替雪芬解圍般地說:
他們還沒翻看多少張,鐘聲就響了。
「是訓導課長啊,以前圖畫訓練都是他負責的,就是那個矮冬瓜。別看他人小,脾氣可大得不得了。小朋友們畫得稍稍不合他的意思,就要大訓一頓,簡直恨不得張開嘴把學生的頭咬破似的。他是全校老師中畫得最好的。當然現在郭老師來了就不是了。」
事實上,郭雲天對這張畫並不滿意。它,正是典型傳統作風的畫;沒有個性,沒有創意,沒有自我主張,也沒有一絲一毫兒童們所應該有的幻想成份。只是「像」而已,模仿而已,而且還太像了些。不過和其他的比較起來,似乎還好一些。所以郭雲天選中它,並不是由於它是雪芬的弟弟畫的。但是,他所以忽然起了那樣戒心,卻也不是因為這些。
「嗯,」郭雲天原以為反正一樣地講課,多少人也無所謂。可是兩天的經驗使他明白這想法錯了。
「不敢當。」
「選好了嗎和圖書?」
在辦公室裏,同事們都對他這個半路出家的新來客人——而且又是客串性質的——表現得十分親熱。對於郭雲天來講,社會這東西是一張完全陌生的面貌,可是學校到底還是夠安詳的,溫暖的。最重要的是,在那個天地——小朋友們群裏,正如他所預料,是十分地天真、無邪。他以為無論多鈍感的人,到了這裏,也可以很快地覺察出是無憂無慮,充滿歡樂的。而這一切,在飽受病痛折磨過的人看來,是多麼地新鮮,多麼地寶貴。
「各位小朋友,請大家仔細看看。大家都看不懂這張畫到底畫的是些什麼,是嗎?古阿明小朋友剛才說他畫的是天狗吃月。大家一定以為那不像狗,那圓圓的也不像月亮,對不對?好,畫畫並不一定要像,這就是說不一定要人家看得懂。一張畫的好壞,雖然有好多條件,但今天我要跟大家談談色調。例如古阿明小朋友這張畫,它的色調是灰綠色,整個畫面都充滿這種色調,看來很調和,使我們想像到剛才還那麼光明的月亮,就要給天狗吃掉了。當然大家都明白天狗吃月只不過是一種傳說,其實並沒有天狗。這個你們會在上自然課時明白的,我不再說這些。好了,我們想到月亮要慢慢兒暗下來,就覺得很可怕。這張畫可以使人起一種可怕的感覺,這是因古阿明畫得太好的緣故。古阿明小朋友真是了不起……」
「唉唉,這叫我怎麼回答呢?」
「是啊。」
每逢這樣的時候,另外的一個自己就會嘲弄地告訴他:「喏,這就是——嘍,你已——上了她?」他感到一陣緊迫的窒息感,趕忙自我否認。
三年級的作品昨天就已交齊選好,依成績放在一疊。最上是古阿明的。郭雲天把這張拈起來。放在兩個女教師面前的桌上。
學生們把圖畫交出後都陸續回去了。郭雲天一張張審視著。他要從這些作品中選出幾張較好的,決定每年級留二三個同學,作為各年級代表的候選人,參加往後每天的訓練。有些是用水彩畫的,都還沒乾,只好一張張攤在桌上。除了選拔外,他還得研究出共通的缺點,作為今後教學的依據。
差不多同一個時候,古茶妹獨自個兒在趕路。阿明先回去了。她提著那半瓶牛奶,一放學就迫不及待地趕回去。小弟喝了牛奶,一定會高興得跳起來,她想著。
郭雲天說了這些就稍停。他覺得對方的眼光很銳利,使人覺得很耀眼。人家都不太敢正視她,她卻那樣把視線凝注著盯人,真了不得。並且,他又以為若不把話題岔開,不曉得還要說出怎樣的話,於是便改換一種口吻說:
翁秀子像是對自己能夠適時想出了這麼個成語而得意萬分;放下古阿明的畫,一伸手就把林志鴻的揀起來,傾斜著頭,瞇著眼,把手伸得老遠老遠地看了一回,然後把畫翻過來,立即叫道:
「我也是剛開始看看。不過好像不容易選出好些的,都差不了多少。也許還要讓小朋友們多畫幾張再來比較比較才行。」
「哦,當然,沒有關係。」
「這是我認為最好的一張了。」郭雲天若無其事地加了一句。
「不,」郭雲天趕快阻斷說:「我還沒有決定,目前是這兩個較有希望,以後還要和*圖*書看情形。我打算暫時還不決定。每一個同學都要參加練習。」
阿明笑著說出他初喝牛奶時的經驗。他說還記得那時放的響屁一點兒也不臭,又逗得一家人大笑了一陣。
她希望小弟也和阿明一樣,頭一口就覺得好吃。小弟瘦成那個樣子,真可憐。如果每天有牛奶給他喝,那麼他一定會早早壯起來的。那不曉得多好……。阿明也一定這麼想,所以才會那樣急急地趕回家去。此刻,小弟一定已喝到了。單單想到小弟那嘖著嘴啜飲的樣子,茶妹就禁不住喜悅湧上心頭。
「最好的?」秀子大吃一驚,看了一眼郭雲天,然後把目光移到雪芬說:「你看怎樣?是最好的一張呢。」
兩個女的走了,留下郭雲天一個人整理那些畫。兩個女教師的影子在他的腦子裏交互映現。一個是素淨,一個是濃艷。是啊,素淨與濃艷,正可代表這兩個女人,不論從面貌、身材、衣著、性格、談吐,一切的一切,都恰恰成了鮮明的對比。郭雲天覺得翁秀子很有一點都市青年女人的味兒;時時不忘賣弄一點媚眼,而且深懂得誇大而炫耀自身的美。但是,也就因為如此,所以儘管他也不能否認那雙充滿吸引力的紅唇,洋溢成熟氣息的豐|滿胴體,都十分媚人,卻也毫不覺稀罕。這種美,在大小城市的街道上都氾濫著。
秀子流露出誤會冰釋的神色,但只那麼一剎那就改換了一種神情,恢復原先的嗓門說:
郭雲天先向翁秀子致歉,說每天都要弄髒她的教室。
翁秀子的聲音說到一半就忽然低沉下來。在這一瞬間,一抹複雜的表情掠過了她的面容。
郭雲天說完不免心中好笑起來。這不是把自己早知道的事巧妙地掩飾了嗎?
茶妹不知不覺走得很快。她恨不得長出翅膀一下子飛到家,看看小弟阿生高興地吃牛奶的模樣,並且把這好消息告訴給爸爸媽媽。
可是過了幾分鐘,小弟喊要拉屎了。幾乎褲子都來不及脫,髒東西就拉下來。媽媽手忙腳亂地把小弟抱進去,阿茶也連忙拿畚箕掃帚,從灶下裝了些火灰來掃廳堂。
郭雲天碰到這種毫無掩飾的,而且又機槍般使人透不過氣來的話,真不知如何回答。
「全喝光了嗎?」
秀子說完了這些,把盯住郭雲天的眼光收回,向雪芬投下冷冷的一瞥。
「不行,不要帶回來了,你自己吃。」
「我們可以看看嗎?」
「喝光了。他說很香很好吃。」
「咦,我好像聽到你肚子咕嚕咕嚕響了好幾下。」
「好,請你們先走,我收拾一下就來。」
美術訓練的時間,她先聽了課,等老師講完話開始作業時——這時阿明走了,因為他已交出了畫,今天就不用再畫——她就向郭老師報告。郭老師雖然很替她惋惜,最後還是答應了。那時,她是多麼傷心,她偷偷地流下了淚。
「真的,我不是說客氣話。我和雪芬剛才講過,我們的美術教學太不像話了,或者根本就離了譜也不一定呢。」
這時,媽媽詫異地望著小弟阿生問:
茶妹不由得又擔心起來。記得剛開始喝時,同學當中就有很多鬧消化不良的。老師也說還沒喝慣,一下子喝得太多就要拉肚子。不過茶妹自己倒沒什麼,阿明也說他喝後肚子裏咕https://www.hetubook.com.com嚕咕嚕響了老半天;放幾個響屁就過去了。既然姊弟倆都沒什麼,那麼小弟也一定不會有什麼的,他喜歡,就夠了。
「翁老師真是太客氣。那我就請妳們看看三年級的吧。」他身子一動,頭髮就掉到額角。他伸手掠了掠。
可是,不曉得他喜歡不喜歡。茶妹記得學校剛開始沖牛奶給同學們喝時,她覺得有股羶味,一點也不好吃。由於老師說它營養豐富,鼓勵同學們多喝,她就勉強吞下那白白的,微微有點甜味的液體。差不多經過一個月那麼久她才漸漸不覺得那種羶味。近來她也覺得很香很好吃了。
郭雲天謙虛了幾句,心中在想著昨天跟李教導一起來看他上圖畫的矮胖子,年約三十一二的老師。兩天來每天晨會都在校長訓話後上臺,把小朋友們疲勞轟炸一場的,也正是這位老師。
「我早猜到的,可是,好吧,讓我們看看其次的。」
「我還是請兩位幫我看看這些吧。」
郭雲天沒說什麼,把第二張畫放在桌上。他知道那是林志鴻畫的。可是不曉得什麼緣故,他忽然覺得不應該說出他已明白這張畫的作者是林雪芬的弟弟,更不能因林志鴻被選為候選人之一而對她稍露一點祝賀之意。
兩天來,左也老師,右也老師的稱呼,使郭雲天感覺很不習慣,現在由翁秀子那高吭清脆的嗓子喊出來,更使他感到彆扭,而且對方那雙紅紅的唇瓣也彷彿有著某種壓力威壓著他,使得他下意識地把剛投往她面孔上的視線移開。
「該死該死,我要打死你。」
「咦,翁老師,你說這個小朋友是林老師的弟弟嗎?」
「我也很想看看古阿明小朋友的畫。我真不懂得怎樣的才算是好的兒童畫。老實說,我也很願意來聽聽老師的課呢。」
「是,都交了。」
「雪芬。」翁秀子似乎覺得對方反應不夠熱烈,有意把槍口移向另一個目標般地說:「怎樣?我們來聽郭老師的課吧。再次回到學生時代的氣氛,我想一定有趣的,同時我們也很可以再學習畫畫。來了個了不起的美術老師,真個良機不再呢,不是嗎?不過,」她又轉向郭雲天說:「那樣的話,也許太難為情了。我畢業後快四年,從來沒有碰過畫筆,恐怕畫都畫不來。這一點,必需先向郭老師聲明一下,免得到那時取笑。你說對不對?」最後她又轉向雪芬如此問了一聲。
「唉……」
郭雲天無措地應著。他著實吃了一驚,怎麼想到她,她就來了呢!難道這就是心靈感應嗎?他知道這想法太荒唐,但仍禁不住喜悅湧上心頭。
「呀,這張也是好的嗎?」「呀!」秀子也差不多同時發出那獨特的尖亢聲音說:「這張的確很漂亮。這所房子,這些樹木,還有那山和雲,真是,真是栩栩如生呢。」
這時,林雪芬和另一位女老師一起進到教室裏。
「我覺得……」她的機槍好像出了毛病,訥訥地說:「我實在說不上來。其實我還沒看出這畫的是什麼。這圓形的一定是太陽了,可是,又好像不是。」
「很糟呢。他沒有入選。」
不,不會的——他替自己辯護——那只是偶然,我是在看看這個陌生的周圍罷了。可是這種申辯連自己都瞞不過去。於是他不得不想:真糟,和圖書才認識兩天的人,我怎麼就這樣的關心她呢?這豈不是太無聊了嗎?
郭雲天要拂拭掉這些幻想似地重重地吐了一口長氣。想這些幹嘛呢?管她們是哪樣的,反正三個月後便得走了,而後一切都要泡沫般消失……他又忙亂地開始工作了。
「真客氣,郭老師雖然是學生,但,是大學生。這已經很了不起啊。你看,再過兩年,就是個正牌的中學教師了,我們跟你學習,不是很恰當的嗎?或者,也許你根本就不屑收我們做學生吧。」
郭老師一次又一次地說阿明了不起,這些話古茶妹都還記得很清楚。這是多麼偉大的事情。還有呢,一向以為畫得最好的林志鴻,今天卻當了不好的代表。郭老師說林志鴻的畫只是很像,而像不像在畫畫是一點兒也不重要的。郭老師還說如果要像,那我們有照相機就夠了,為什還要畫畫。林志鴻很久以來就被老師們說成天才,其實竟還不如阿明。啊!好弟弟,你真了不得!希望你將來在縣的比賽得個冠軍——學校裏,從來也沒有人得過這種榮譽啊!如果你真的得到,那爸爸媽媽不曉得要多麼高興……
然而,茶妹今天也並不全是高興的。早晨,她就向級任老師報告說爸爸不肯讓她參加畫畫訓練。級任也只好答應,並要她向郭老師也報告。
「嗯……」雪芬也有些招架不住的樣子,笑著點了點頭。
「呀,難道你不曉得?」秀子緊接著反問。
「這個……」他不知所措地答:「大概差不了多少的。」
「呀,是古阿明的,真了不得,太好了,太好了。」
「那是很奇怪的。」秀子又扣下了扳機:「他畫得那麼好,全校的老師都認定他會得第一名,至少也有第二名,大家都那樣期待著他替學校爭個榮譽,把他看成了不起的天才。誰料到呢,竟是名落孫山。嗯,名落孫山。回來後大家都說他一定當場慌了手腳。不過徐大木說他畫得不錯,他還表示是評判瞎了眼睛。」
茶妹發覺到,自己對畫畫忽然變得出奇的喜歡,美術訓練的時間也使她依戀。但是,這是為了媽媽,媽媽是那樣忙碌呵。是的,早些回去,多幫她一點,這也許比畫畫更有意義呢。
「小弟弟呢?喝了嗎?」
「好哇,怎麼不算好?我早就知道你的弟弟一定會選上的。」
「好像交齊了?」林雪芬說。
「哎呀!你給牠吃了嗎?真該死,是要給小弟的呀。」
「我,我只是有點不好意思。」雪芬說。
林雪芬首先向他介紹那位女教師。她是翁秀子老師,這間教室——三年甲班的級任,是林雪芬讀師範時早兩期同學,年紀約在二十三四歲。兩人好像很要好,但看去卻很不同。翁秀子身段很豐|滿,衣著也較為華美,面部經過細心的化妝。
「可是我們可看不出好壞。所以更願意老師替我們說明一下,好讓我們開開眼界。這也可算是我們從你上的第一課了。」
「姊姊,真神奇,小貓很喜歡吃牛奶呢。」
另外還有一樁更使她高興的事。那就是今天圖畫訓練時,郭老師大大地誇獎了阿明的畫。郭老師把阿明當做全校的模範——真正了不得,四五六年級的大哥大姊們都不如他——茶妹幾乎要以為自己是在做夢。那種希哩古怪的畫,居然是那麼好嗎?m.hetubook.com•com她想到這不是夢,而是實實在在的,她真不敢相信了。
爸爸表示他不能相信阿明那種古怪的什麼「天狗食月」是張了不得的畫。可是看到阿茶一本正經地替阿明辯說,不由得又大笑了一陣。
「沒有可是的,不行便不行!」
她說著就雙手把畫攤開,再端詳一回,那神色就好像佩服得五體投地。
的確,那種味兒,在現今的社會上的年輕女子身上已不可多見了。她們大多很活躍,而且似乎每一個都能夠很快地學會裝出不知憂鬱為何物的神色,趨向時髦——愛打扮,喜交際,好像每個人都自認為大眾情人。
「原來是這樣。」
林雪芬低聲笑了笑說:
「這張大概不算好的。」雪芬有些歉然地說。
「哎呀,這麼快。」秀子看看錶說:「夕會啦,郭老師,這是教員集會,我們都得參加。」
「小弟說還要還要嘛。」
「噢!這是什麼啊?」翁秀子發出一聲尖銳的聲音,然後裝出欣賞的模樣。
雪芬一看,似乎馬上認出是弟弟的畫,說:
「翁老師覺得怎樣?」雲天問。
郭雲天這時受了一股莫名的力量的驅使,趕忙裝出驚異的神情說:
今天早晨起,在教員晨會,還有幾次課間休息時,郭雲天都不能自禁地,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用眼光去搜尋她的影子。他自認裝得很成功。一個新來的人,對環境的一切有權表示好奇——這就是他的理論根據。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就到了。
秀子說著瞟了一眼雪芬說:
反之,另一個卻是不能夠在旁的地方看到的——至少他如此感受,並且也如此深信。那自然的淡紅而潤澤的唇瓣,很少的話,還有在那眉宇間若隱若現的一股悒鬱的神色。
「爸爸,我不敢啦,以後一定分幾次給他吃。」
阿明只有住嘴了。
「阿明!」爸爸大聲罵道:「都是你害他。糊塗東西,怎麼一下子給他吃了那麼多啊!」
「郭老師。」這時一直緘默的翁秀子說:「我聽到雪芬說過了。我也很擔心我班級的兩個小朋友一定很糟。」
「哦,他一定得了好的成績吧?」
「不過,我早知道你弟弟會選上的。」她轉向郭雲天又說:「他去年就參加過全縣的比賽了。」
正在這貧窮的一家人浸沉在稀有的歡樂當中時,躲在屋內一角的魔鬼又發出獰笑了。
不止這些,他還發見到整天板著面孔教訓人的人們當中,居然也有動人的人。在那短暫的一場晤談當中,林雪芬的影子已深深地刻畫在他的腦子裏。那一言一笑,那毫無人工粉飾痕跡的面容上隱藏不住的——不,他寧願認為那裏有著青春的天然的璀燦光輝。還有那苗條的背影和若隱若現的柔和曲線,一直不肯從他印象裏消失,反而越來越清晰。
雪芬的聲音跟秀子的比起來清淨得多,柔婉得多。不過馬上又被秀子的尖嗓門掩沒住了。
茶妹一腳跨過門檻,阿明就飛奔出來。他胸前還是抱著小貓。小貓似乎不大高興他抱,緊緊抓住阿明的肩頭,好像要伺機掙脫阿明的懷抱,縱躍逃走。
「四五十個同學,不簡單呢。」
「我怎麼曉得?林老師昨天又沒有說。林老師,你昨天該告訴我的。」
「我也看不懂。」雪芬簡短地回答。
「哎呀,是林志鴻的。雪芬,不得了啊,這是你弟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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