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濁流三部曲1:濁流

作者:鍾肇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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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九章

「也許……你把我估計得太高了。」我好容易才說了這一句。
「你也會疲倦嗎?」
「你真地這樣認為嗎?」
「我不大覺得……」
「這話是怎麼說的啊。」
「我不曉得那是不是夠使人羨慕的,也不曉得是不是真地有人羨慕。有時我也會痛苦、空虛,對自己所做所為的事發生懷疑。但是,現實往往是不允許我的心這樣動搖的。我除了拼命幹,藉此來摒除雜念外,還有什麼辦法呢?」
「簡尚義君這次申請改姓名獲得照准了,今天起改稱為竹田尚義。這是竹田君本人的光榮,也是我們全體的光榮。希望竹田君今後益發努力於本份的職貴……」
「嘻……先生,秀霞桑變得多漂亮了,是不是?」那嬌小玲瓏的小妮子嫦娥馬上扮鬼臉搶著說。
「她?她不時都那個樣子啊。」
「唔……」
「我說別想了嘛。」
「我要睡了,很疲倦。」我說。
「我近幾天來很累,沒辦法靜下心來想東西。」
「真的啊!」
大家還閒談了一會兒,因為我還要排練,所以他們也就走了。竹田和藤田並著肩走,挨得很近,說說笑笑,看來還是蠻親密呢。
「那麼算是白忙了一陣了。」我有些洩氣地說。
藤田似乎是從谷聽到的,把我到谷家時讀出了那幅字幅的「變態假名」,並且還說出作者及那首詩的神韻的情形添醬加醋地談起來。我連連制止,可是一點也沒用。藤田那妖媚作風完全地表露出來了——也許那應該說是天真,可是我覺得更近乎妖媚,眼睛時而睜大,時而瞇細,聲音充滿抑揚頓挫,高時高到像小提琴,悅耳極了。我因為與她是芳鄰,對她的媚態已很習慣,可是這回竟然也覺得她的表現大不同尋常,好像更有魅力,更動人,更嫵媚。
晚飯後,我來竹田尚義的宿舍。他很熱烈地歡迎我。先向我的話劇恭維了一番,這才告訴了我有關學藝會的最新消息。他還說,那是下班後才從校長口裏聽到的。消息是:郡守對我校辦理學藝會,用來贊助「藝能挺身隊」的演出,非常讚揚,可是因為「挺身隊」本身節目已夠多,而且以後也不虞匱乏,加上那是一種純粹的青年活動,好像不大需要小學生來助陣,因此,決定「挺身隊」的演出不讓小學生的節目來參加,學藝會可由校方單獨辦理演出。
我常常看著他想,這也是「皇民化運動」的一環了,使青年們參加一個組織,從事活動,不教他們閒蕩,倒也算得上一個好措施,可是他們也有不少人是有工作的,例如農家青年,雖然農忙期已過,但田裏園裏一定都有不少工作等待他們去做。這樣每隔一天便要給「召集」,對於某些人一定是不輕的打擊,可能他們不大情願呢。
「不!我敢保證。藤田節子也說你的很好,山川也這樣認為。不會錯的。」
我再安慰了他幾句,看看時候差不多了,也就告辭出來。
我們又開始練習了。我忽然想到,晚上該到竹田的宿舍走走了。
本來學藝會的節目只預定選出少數和-圖-書項目參加「挺身隊」演出的,所以我也就不敢希望能夠被選上。可是心中仍存一縷渺茫的期盼,如果僥倖中選,那就可以帶著學生到郡內幾個鄉鎮村落去表演,說不定還可以到州治所在地新竹,甚至臺北等大都市演出。那樣一來,必定是樁有趣的事了。
「哪兒有?就是沒有才羨慕啊?」
「大家來互選嗎?」
「我的沒有希望啊。」
「陸桑,我知道你是一個有思想的人,你總是說得那麼少,做得也那麼少。你可以默默地想。你不必做不想做的事,可以想想想的事。想與做永遠不發生衝突。這才是叫人羨慕的。」
住在故鄉的族人們,也曾給父親來過通知,說如果要改,大家改成一樣的姓。族人當中好像也有少數幾個改了的。可是父親不曉得怎麼,一直沒有採取行動。我對此沒有任何意見,也就沒有跟父親談過。改了姓名也有好處的,那就是有些配給會增加,例如糖和豬肉等。並且有了什麼特別的配給,例如純棉布匹和魚類等副食,也可得到優先配售。父親是喜好甜食的人,所以我不知在什麼時候也考慮到,為了多買得些糖,申請申請也不錯,可是終於還是忘了,沒有跟父親提到過。我偶爾聽到人們在閒談時,說起已經提出了申請嘍,一旦要改時便要改成什麼姓什麼名嘍一類的話。既然有了那種利益,則有意改姓名的人漸漸增加,似乎也是很自然的趨勢。
「寫吧,我幫你寫也成,寫情書我倒在行。越快越好。」
「陸桑,」竹田又問:「這劇本很不錯呢,那兒找到的?」
「謝謝你。你的話好像給我打了一針強心劑。我很擔心自己要發瘋了呢!」
「不,一點也不過份。你千萬別再那樣忸忸怩怩了。也許這正是時候,打鐵趁熱,良機不再呢。」
「他自己編的!」藤田興高采烈地搶著回答:「陸先生可也是天才呢,故事是國語課本裏的。」
「我的話不會錯。她是對你另眼相看了,而且是好的一方面。」
接著,簡尚義在如雷的鼓掌聲中起立致詞:
「哪裏哪裏。」我謙辭,可是話猶未完,藤田的高昂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這一天簡——應該說是竹相了——的表現可是令人刮目相看了。「青年鍊成」時,他表現得更有活力,更有精神。
我還是說不出話來。
「當然。我相信劉培元和葉振剛也一定這樣。」
「我說你不夠男子氣概,別再遲疑了。但是,你不要是已經給她表示了什麼吧?」
「這就叫族譜了,也叫譜牒,祖宗一脈相傳,都記載得清清楚楚。咱們陸家出過不少大人物,當過宰相的也有好多位。我們頭上的陸字就是我們跟他們連繫在一起的唯一表徵,所以我不想改姓,如果官方命令要大家一律改,那就沒辦法,在那以前還是看看吧。」
「我再想想看。到時候也許少不得要請你幫忙的。」
十月最後一個禮拜的某一天,職員晨會時,校長當做第一等的要件,宣佈了簡的改姓名獲准:
「呀?www.hetubook.com.com沒有啊。」
我好像吃了半瓶酒,腦子裏混混沌沌地,彷彿是一片大風下的海面,波禱起伏。竹田的話到底在告訴我什麼?接受現實,拼命地幹,那是很明顯的,可是它應該有著一個中心點或者說關鍵的,那又是什麼?我得不到答案,思路又混亂了,許多記憶裏的事物,在那混沌的海濤裏載浮載沉起來。第一是葉振剛的話:「時勢會改變的」,怎樣改變呢?為什麼改呢?其次是白木的影子,他在揍人,訓人,接著李添丁也出現。竹田說葉、劉和我是跟李不同的,如何不同呢?我只曉得我不能像他那樣,在大庭廣眾間大呼天皇陛下萬歲,大日本帝國萬歲。其他還有什麼呢?為了整理思緒,我重新把竹田的話拿來回味:「可以想想想的事,可以不做不想做的事,思想與行動永遠不發生衝突……」什麼是想想的事?又什麼是不想做的事呢?後者一定是指青年訓練的事了,可是前者呢?我有什麼好想?我想過些什麼?什麼是我想想的事?……呵……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只有一點是明顯的,竹田說我是有思想的人,那是錯誤的!我有什麼思想?一點也沒有,一丁點也沒有啊!
「你是校內第一號重要人物,校長那樣信任你,同事間也沒有一個不是另眼看待。這不是代價嗎?士為知己者死,就是更辛勞些也值得啊。」

「不。我自知很幼稚,但是還不致於幼稚得連這一點都不懂。我只是一個弱者,剛才我說過,我抗不過現實,只是接受現實。」
我沒敢多看她,走到自己的房間上去。兩個房間的紙門仍然敞開著。我感覺到秀霞的眼光,她是那樣羞澀,而且看來也頗為不俗,出落得更美了。但馬上我又否認了,我對哪一個女孩子不覺得美?哎,真是糟糕。可是我無心欣賞,也不好意思再看她。那困惱我的問題雖已消失了,可是不曉得什麼,我決定睡覺了。
也有少數個沒有精神,動作不合節拍,給竹田狠狠地揍了一頓。他打人最多只三、四個巴掌,可是打得很重。大家都那麼緊張,所以偶爾發現了不規矩的青年,就是我也不免在心中起一陣、憤恨,幾乎想揍他幾個巴掌,竹田要負全貴,自然也不能怪他的粗暴了。
「哎呀,別太……」
「不,還是要表演的,照預定在十一月一日,下午,晚上各一場。還要由先生們來選成績最好的,一二三名都有獎品,這也是榮譽呢。」
「是啊。」竹田也浮著笑答:「真不錯。這小朋友很有天才呢。」
「嗯,各項都選出前三名來給獎。」
父親這樣結束了他的話。
「你並沒有錯,就是換了別人也不見得有另外的辦法,只有拼命地幹,不幹又怎樣呢?」
她們都掩口笑了,只有秀霞紅了臉低頭下去。原來她新近才燙了髮,髮根都鬆著,垂在後頭上,用常見的髮網罩著。那一身連裙花布洋裝,顯示出這女孩子也成熟了。
我用棉被蒙住了整個臉,我曉得自己一點睡和_圖_書意也沒有,可是我該想些什麼呢?忽然我覺得一回來就鑽進被蓋裏,秀霞會怎麼想呢?事實上,在我的記憶裏從來也沒有過這種情形。往常我都是要跟鄰室的女孩子們玩上好久好久的。今天,身體累了雖是事實,並且腦筋剛剛受到困擾,確也很想清靜一下,可是秀霞算來還是稀客,我豈能這樣不禮貌呢?我發現到,儘管我覺得她出落得更美更成熟動人,然而內心深處有著一種對她的反感,我之所以一反往例回來就匆匆上床,一定是下意識裏的這樣反感所促成的。但是,她懷恨我又怎樣?管她對我作何感想呢?
「請你別催得太急,你的好意我很感謝的。我真的很疲倦了呢。」
竹田的話究竟可信不可信呢?他的態度是那樣沉鬱,與平常表露於外的光明磊落,明朗快活,充滿朝氣,判若兩人。
我的腦子裏開始思想,在那裏醞釀著一個漩渦。
距離檢閱只有一星期,訓練已進入最後階段,所以幾乎是由竹田一個人指揮的,「閱兵式」、「分列式」一次一次地反覆著。他要每一個人都挺胸昂首,精神飽滿,行進時隊形步伐都不能絲毫紊亂。有時一個分隊一個分隊地做,有時由他自己發令,大家一起做,出場入場的動作也都反反覆覆地練習。
「是嗎……說起那個『美麗的芳鄰』我倒想起來了,她今天跟你可是表現得很親密哪。」
我成了什麼人啦!我羨慕過他!我曾私自比擬於他,想像到如果由我來訓練青年,便要怎樣怎樣。我是個被矇蔽的人——被自己的幼稚與顢頇朦蔽的可憐蟲,我沒有能看見那「現實」。它有如一塊萬斤石壓在每一個臺灣人頭上,我卻麻木得一無所覺。「接受現實,拼命地幹!」多麼悲壯,多麼沉痛,而我卻曾以為白木的入伍才是悲壯的。是的,白木與竹田是不一樣的,雖然外面看來他們在操場上表現是近似的,可是……噢,我怎麼不能想像到他們的心情是截然不同的呢?
那是我班上的級長,聰明伶俐的一個小孩。我得了這些稱讚,總算鬆了一口氣,不再難為情和駭怕了。
「陸先生是個文學家呢!沒想到吧?」
就隨便舉一個跟我一樣地位的李添丁吧,他也能在大庭廣眾間三呼「萬歲」,葉振剛則是實力派的佼佼者——總之,我沒有一樣是能跟人家比擬的。反省到這兒,我不由得對竹田有些羨慕起來了。
「……」
「嗯……真叫人羨慕。」我說,心中卻在想:我也能和你那麼親密就好了。
在運動場上,我雖有不少胡思亂想的工夫,可是我的工作也並不輕鬆。學藝會已定在十一月一日舉行,話劇的練習也到了最後階段。好在我的節目已可算很熟練了。那是一個盡忠故事:一個大臣受了天皇的命令到海外去找橘子,到海外跑了好些年,好不容易才找著帶回,不料天皇已死,那個大臣也就把帶回的橘子供在陵墓前,一哭而絕,算是殉死了。劇裏並沒有多少動作,唯一的穿插是谷清子給教的歌唱和舞蹈,這穿插倒給全https://www.hetubook•com•com劇加上了色彩,否則真是不堪一睹的。
反視我自己,到目前為止,我幾乎沒有過任何表現。其實我能有什麼表現呢?要是竹田的任務改由我來擔當,儘管我自信對那一套教練啦、分列式啦等事,比他更有經驗,懂得也更多,可是我仍然自認承擔不起。第一,那種慷慨激昂,嚴厲肅穆的態度我就擺不起來,體力上也可能吃不消。就是校內的事,我也沒有一種拿得出來的本領,祇是個職卑位低的「助教」而已。事實上我也感覺得出,不僅校長,就是絕大多數的同事也從未表示過對我的重視。我的存在是那樣微小,那樣默默無聞。如果勉強舉一個例外,就是谷清子對我的文學修養的賞識了。
我走得很慢,但還是很快地就回到宿舍了,很想再在外面走走,多想一些什麼,但是我畢竟不是善於思想的人,自覺再想也沒用,所以還是進去了。
「怎麼不會,我又不是鐵打的。」
「是倒是的,不過今天的確有點不同。我覺得那是一個很微妙的變化,平常可沒有那股勁啊。」
「本人今天起改姓名為竹田尚義,這是天皇陛下的聖意,對於這過份的榮譽,我只有感激涕零。今後自當更加努力,無負皇國的付託,還要請諸位先生本過去一貫的愛護,多多指教。這就是我最期盼的。完畢。」
三位觀眾立即給了我們一陣熱烈的鼓掌,口口聲聲說好。
「我想到她的變化可能是你已經給她去了信,所以她才跟你那麼親熱的樣子。如果你真地還沒有表示過,那麼她是有意向你暗示心中默許了。」
「不一定。我看很不錯呢。劉培元教的就不怎麼高明。」
這天同學年的山川教頭和「美麗的芳鄰」藤田節子聽到排練已完成,便要求前來參觀。我有些難為情,但谷清子先已答應,我也只好答應了。我叫學生們表演給兩位同事看。不料正要開始時,竹田也來了。他和山川、藤田、谷清子等人坐在一起看。不過十分鐘,話劇就演完了。
「還要想。」
「可是,就是辛苦也有代價,你真叫人羨慕啊。」
我一直回過頭看著他,當然「美麗的芳鄰」也在看他,他那紅面孔呈著鮮紅色。他說得咬文嚼字地,加上那一臉的嚴肅昧兒,給人一種不尋常的嚴重感受。改成日本式姓名有這麼嚴重嗎?目前改了姓名的臺灣人到底有多少,官方始終沒有統計數字發表,不過為數可能不少了,拿校內同仁來說,十幾二十個的臺籍人當中,就有山川教頭父女,加上簡,已有三個了;一般民間一定也有好些了。走在街路上,常常可以看見日式姓名的名牌。
「這個……你這樣認為嗎?可是我倒不大敢相信。」
美蓮和五寮來的女生王氏粉和嬌妹,還有街上的小調皮碧蓮和嫦娥等人,還在談得起勁。可是進到房裏我才發現到,今晚有一個新面孔。定睛一看,方才明白過來,原來她是戇嬰老人的孫女邱氏秀霞。她一見我來立即「正坐」,雙手並排撐在榻榻米上,來了個九十度的鞠躬。
「很有意思https://www.hetubook•com•com嘛,那兩個。」谷清子說。
「啊,很好很好。陸桑辛苦了,幹得不錯啊。」山川教頭扶扶老花眼鏡,滿臉皺紋地說。「陸先生!」藤田節子高昂的聲音緊緊接上說:「真了不起,很好嘛。那個小朋友真會演戲呢。不是嗎?」她說著向竹田點點頭。
「羨慕?陸先生也有要好的人吧?」
還有,竹田是那樣辛勞,不停地呼號,不停地奔跑,還得發脾氣打人,心中也一定不好受。對於這些,他不曉得有何感想。我也想到另一面,校長對竹田的表現似乎很滿意,常常左也竹田君,右也竹田君,彷彿沒有他什麼事都辦不下去似的。以一個臺灣人,能這樣被重視,這樣被信任,該也很值得欣慰吧?
「哦,」我有些手足無措地:「歡迎歡迎。我差點兒認不出來呢。」
「是嗎?」竹田又說:「那真了不起,原來陸桑也有這一手,真是失敬了。」
「明天我該去看看了。我想我的一定倒數第一。」
可能是簡的改姓名刺|激了我,記得在這以後一兩個月,我曾跟父親商量過改姓名的事。父親終於表示意見了。他找了幾厚冊族譜給我看。他告訴我,那是十多年前族人們決定要修族譜,所以特意派人到原鄉廣東省梅縣取回來的。那幾冊古老的刻板書已被蛀蟲蛀得有了不少洞了。可是一直沒有適當的人選來從事這項大工作,所以擱了幾年。後來父親把它們取過來了,準備要研究一下,逐漸地開始調查,那麼不巧,盧溝橋事變爆發了,時局變化得那麼快,以致從事這樣的工作不得不有所顧忌,因而剛著手的事又再度擱下來了。
「我知道有人對我的作風不以為然的。劉培元就是,葉振剛一定也是。他們雖沒有向我表示過,可是我感覺得出。你也是他們中的一個。可是你說出來了。你用相反的話來表示。我猜得出,你們都是和李添丁那樣的人不可以混為一談的。」
「我才不信呢!」
「你好像有點誤會。那樣的事,沒有人會心甘情願去幹的。我們吃這樣的飯,不得不幹這樣的事。這是現實,我們只有接受現實。不是嗎?」
我被稱讚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可是她不容我插嘴,只好面孔紅一陣,青一陣地任她說。我想:她今天怎麼這樣興奮呢?難道我的話劇竟好到能使一個人這樣?不可能!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那麼,是不是因為有竹田在坐?他到底給她寫過信了嗎?表示過愛了嗎?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麼她是為竹田而高興了。但是,那也用不著在人家面前來顯露啊。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麼,她是在向他表示親近了——對,這解釋較為可靠。竹田近半月來的表現是驚人的,地位是崇高的,尤其剛改成日式姓名,再也沒有臺灣人味了,所以她對他另眼看待,有意接受他的愛了。這豈不就是竹田的機會嗎?
「打擾您。」
我起身把電燈移到她們那邊,把紙門關上。
我強把內心洶湧的思潮壓下去——我該承認,那是可鄙的虛榮心,它使我掩飾自己的卑劣,讓自己扮演竹田所說出的我。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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