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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銀谷

作者: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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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西幫腿長 六

第三章 西幫腿長

「我也這樣問邱泰基,他說端方大人沒有說定,可一定要來的。我又問,託你帶信帖沒有?他也說沒有。我說,那不過是一句應酬的話吧?邱掌櫃說,不是應酬話,還問了康莊離太谷城池多遠。」
「以我看,現今北方,山東、直隸、河南以至京津,亂象初現,局面曖昧,官場也好,商界也好,都是收縮觀望,預留退路。再觀南方,似較北方為穩。尤其湖廣有張之洞,兩江有劉坤一,兩廣有李鴻章,局面一時不會太壞。孫掌櫃,我們何不趁此局面,在北方收縮的大勢中,我們不縮,照舊大做銀錢生意,將收存的閒資,調南方放貸!」
「這就是邱泰基的本事,要不他敢混帳呢!」
「這兩件事,都是櫃上的生意,與出巡無涉。四五日前,濟南莊口來電報,說一位道員卸任歸鄉,想將十萬兩銀子存入咱們的天成元。言明不要利息,只求在安徽故里,每年取出一萬兩,分十年取清。因為山東教案迭起,拳民日眾,局面莫測,我已叫濟南莊口趕緊收縮生意。所以,他們來電問,這十萬兩銀子,收存不收存?」
「憑那些小掌櫃,能爭過端方?要爭,除非我出面。」
「那我回櫃上稍作安頓就起程。只是,總得挑個黃道吉日吧?」
所以,見面之後,他先不提出巡的事。
「誰去給我爭?」
「你聽說過,也要說沒聽說過,想叫我得意,對不對?」
「北溟老弟,我看你與我一樣,畢竟老了。遇事謹慎為先,就是一種老態。放在十年前,你孫大掌櫃遇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此等事,那會毫不含糊,令濟南莊口照收不誤,不但照收,還要照例給他寫了利息。人家放棄利息,那是想到了咱們的難處,我們更應該體恤人家。再說,這區區十萬兩銀子,你孫大掌櫃還調度不了嗎?」
「什麼巧合的事?又是編了故事,阻攔我吧?」
「老東台,說到京師,我又想起兩件巧合的事。」
老夫人問起他出巡的事,他也只作了簡單的交代。她說,暑天要到了,為什麼就不能錯過,等涼快了再走?他也沒有多說,只說已經定了,就這樣吧。
「孫大掌櫃,我還是說一句閒話。你看現在的局面,我們捨了『北收南放』,還有別的文章可做嗎?」
「不管他了,還是先說端方吧。南朝梁刻《瘞鶴銘》,那是大字神品。黃山谷、蘇東坡均稱大字無過《瘞鶴銘》。字為正書,意合篆分,結字寬舒,點畫飛動,書風清高閑雅之至,似神仙之跡。孫掌櫃,你聽說過沒有?」
「我已給濟南發了電報,若收存了,能及時調出山東,就收存,調不出去,就不能收。這位道員倒不傻,以為十萬兩銀子,收存十年,不要我們一文利息,是便宜。其實,他是看山東局面亂,怕交鏢局往安徽押運不保險。處於亂世,鏢局索要的運費也不會少。十萬兩銀子,光是運銀的橇車,也至少得裝十輛。交給我們,他一文錢也不用花!」
「我真是沒有聽說過,老東台。」
「戴掌櫃到底還是年輕幾歲,氣魄尚存和_圖_書。」
孫北溟來見康笏南時,發現幾日之間,老東台就忽然變了一個人似的,精神了許多,威嚴了許多,也好像年輕了許多。
「這位端方他是想來。他來,不是稀罕我這個鄉間財主,是想著我收藏的金石。他這個人,風雅豪爽,好交結天下名士,就是在金石上太貪。他看金石,眼光又毒,一旦叫他看上,必是珍品稀件,那可就不會輕易放過了。總要想方設法,奪人所愛。他想來,就來吧。來了,也見不上我的好東西。這個邱掌櫃,才去西安幾天,就跟端方混到一處了!」
「湖南的長沙、常德,都有我們天成元的莊口。」
「老東台,你這話說得太重了。山東局面,眼看已成亂勢,我得為東家生意謹慎謀劃呀。」
「戴掌櫃他是怎麼處置的?」
「也不是只為此,還想出外散散心。」
「你說得對,危難不會獨避我們而過。只是,我西幫取信天下,多在危局之中。自壞信譽,也以危難時候最甚。」
「只是朝廷禁匯,我們到哪裡去兜攬匯兌的京餉?」
「端方他要收買這樣寶貴的碑拓,說不定還得尋我們票莊借錢呢。」
「那就聽你的,咱們只管走咱們的。從太谷起身,就直接去漢口?」
「我也沒問。昨天他到櫃上來,他女人沒有跟著。」
孫北溟走後,康笏南想了想,他的六個兒子,還是一個也不帶。家政,就暫交老四張羅。
「他還想死不想死?他婆姨是不是還天天捆著他?」
「對,出山西,過河南,直奔漢口。票莊,茶莊,漢口都m.hetubook.com.com是大莊口。漢口完了事,咱們就沿江東下,去趟上海。」
「他這才熬煎了幾天,老太爺倒心疼起他來了?」
「這就得看你大掌櫃的本事了。」
看來,康老東家是真要出巡了。孫北溟知道,這已無可阻攔。他自己,實在是不便隨行。今年時已過半,櫃上生意依然清淡。朝廷禁匯的上諭非但未解除,更一再重申。京師市面已十分蕭條。在這種時候,怎麼能離開老號?
「今年,正逢我天成元四年大賬的結算期,生意本來就要收縮。」
「說沒有說什麼時候來?」
「陳掌櫃他要能爭回來,算他有本事。但也不能叫他太上心,耽誤了生意,更不能置人死地,奪人所愛,壞了咱們的名聲。過不了多少時候,我就到漢口了,我親口給他交代。這次出巡,就先到漢口。孫掌櫃,你陪我下江南還是不陪,拿定主意沒有?」
「那他忘了一件什麼事?」
「他說,都是老主顧了,不便拒絕,收存了。只是要總號盡快設法將這些款項調往江南,放貸出去,或令南方各莊口,盡力兜攬匯兌京師的款項,及早兩面相抵。」
四五年前那次出巡,他還想帶了這位年輕的老夫人一道走,現在,是連想也不這樣想了。
「還挑什麼日子,也不用興師動眾,我們悄悄上路就是了。」
「你是大掌櫃,借不借,都由你。」
「端方,不用等他,我們走我們的。」
「老東台,聽你說得這樣寶貴,那我們何不與他端某人一爭呢?」
「要不,我們趕緊去趟漢口!到了江南和圖書才好想辦法。」
「老東台,我今天來,是有件事,特意來告你。邱泰基這個混帳東西,從西安回來,只顧了闖禍,倒把一件正經事給忘了。昨日,他才忽然跑來,哆哆嗦嗦給我說了。」
「那我給各莊口招呼一聲,不能隨意借給他錢。再給漢口的陳亦卿老幫說一聲,叫他留意這個碑拓。陳掌櫃說不定能給你爭回來。」
「罷了,罷了。端方這個人,為爭此等珍品,是不惜置人死地的。我們能置人死地?」
「沒聽說過。」
「孫大掌櫃,我說一句閒話。天下人為什麼愛跟咱們西幫做生意?不是看咱們生得標緻吧?太平年月,人家把生意都給你做了,叫你掙夠了錢,現在到了危難時候,你倒鐵面無情起來?」
「長沙、常德的老幫,還是頗有心計的。就任他們去爭一爭。」
「你是大掌櫃,我管你呢。」
「這次不去京師了。一到京師,一準還是哪兒也不叫我去。」
「《瘞鶴銘》刻在鎮江焦山崖石之上,後來崩墜江中。到本朝康熙五十二年,鎮江知府陳鵬年才募工撈出,成為一時盛事。出水共五石,拼合一體,存九十餘字。可惜,銘立千餘年,沒於江中就七百年,水激沙礱,鋒穎全禿。近聞湖南道州何家,珍藏有《舊拓瘞鶴銘未出水本》,字體磨損尚輕,可得見原來書刻的真相,甚是寶貴。這個『未出水本』,聽說已被端方盯住了。咱們看吧,這一帖珍貴無比的『未出水本』舊拓,遲早要歸於端方所有。」
「濟南已有回電,收下了那十萬銀子。在當今局面下,不是只此www.hetubook.com.com十萬一筆。日前,京號戴膺老幫亦有信來,言及京師也有幾樁這樣的生意,捨去利息,要求將巨款收存,客戶又都為相熟的達官貴人。所以,我說巧合呢。」
「我也正是為此發愁呢。」
「老東台也知道,我們歷來『北存南放』,全靠承攬江南匯京的官款來支持。朝廷禁止我幫攬匯,這『北存南放』的文章還怎麼做?」
「老東台,你執意要冒暑出巡,原來是有這樣的遠謀近慮?」
「什麼事呀,把他嚇成這樣?這個邱掌櫃,還沒有緩過氣來?」
「就這幾筆存款,倒也不需上心。只怕會釀成一種風潮,在這風雨不定,局面莫測之時,以為我們可靠,都湧來存放銀錢,我們哪能承擔得起?像山東有些地面,教民相殺,州縣官衙尚且不敵,我們票莊他們會獨獨放過,不來搶掠?」
「老東台,我能隨行,那是榮耀,還拿什麼主意。只是,我得先跟西安莊口說一聲,叫他們去問問端方大人,打算什麼時候來太谷?要不,人家來了,你老人家倒走了,不美吧?人家畢竟是朝廷的大員。」
「他說,臨下班前,跟老陝那邊的藩台端方大人吃過一席飯。端大人叫給你老人家捎個話,說他抽空要來太谷一趟,專門來府上拜訪你。」
「那就聽你的,直下漢口。京師的戴膺老幫,聽說老東台要出巡,就想叫先彎到京城,再往別的碼頭。戴老幫說,京師局勢正微妙,該先進京一走。那對統領天下生意,甚是重要。朝廷禁匯,京師市面已十分蕭條,我幫生意幾成死局。老太爺先去京師,也好謀個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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