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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二娘自家失手了？

屋裡黑黑的，他問：「點著燈吧？」

「聽見了。」

「小東西，就知道跪，起來吧。有這種心思，男娃大了也難免。我也不責怪你了。等會兒，你伺候我洗腳，想看，你就放心看，二娘今天不責怪你。看夠了，你也就不饞了。雲生，二娘既把你當自家孩子疼，也不在乎了。」

「你也膽大，不客氣，逮住了就死命看！」

你不能那樣想。主家幫你做奴僕的事呢，你還能怨主家？再說，你怎麼能瞪住眼看二娘的光胸脯！那時，他真是跟憨人一般，忘了迴避。這又能怨誰！

明亮的月光，透窗而入。姚夫人赤身立在窗前，淚如雨下。

雲生慌忙又伏到了地上：「二娘，饒了這一回吧，以後再不敢了！」

「你知道個甚！進了商號，要有出息，就得駐外。駐了外，就得像你二爺那樣，三年才能回一趟家。在外，也不能沾女人。誰犯了這一條，都得開除出號。你二爺這回出事，犯的是講排場，坐了官轎，所以才沒出號。」

「二娘，我可不是——」

二娘說：「不用，有月亮呢。」

進商號，那是他的最高人生理想，也是他們全家的最高理想啊。主家二娘的高雅美貌，雖然叫他發饞，可要是管束不住自家，那就幾乎是要觸犯天條。

他就匆匆退了出來，慌忙收拾當院的洗漱家什。收拾完，便匆匆回到自己在偏院的住處。他不知道這個夜晚發生的是怎麼一回事，只是知道終於管住了自家。二娘真是把他當成她自家的娃，什麼也不再避諱他了，還是又在考驗他，看他還是不是饞貓？早就聽說，那些大字號愛考驗新夥計，故意把錢和*圖*書物放在你眼跟前，看你偷不偷。二娘也是在考驗他？

就是被攆走，也不能忘了主家的恩情。父母說，邱家教你識了字，又教你長了體面，光是這兩樣，我們就給不了你。二娘也常說，她是把你當自家的男娃疼呢。還沒有報答主家，就給這樣攆走，縱然你識了字，又長了體面，誰家又敢用你！怎麼就這樣倒霉。

所以，雲生打來水，伺候二娘洗臉漱口時，就遠遠站著，還背過了臉。已快到十五了，深夜的月亮十分明亮，偏偏連些雲彩也沒有。等一會兒伺候二娘洗腳，你千萬得管好自家。

「沒有聽見？」

「我要早看出你是饞貓，還能留到今天不攆你走？我以為你還小呢，哪承想你小東西也是個饞貓！」

雲生就這樣惶惶不安地過了兩天，幾乎見不著二娘。偶爾見著了，二娘也是一臉怒氣，不理他。到第三天，才忽然把他叫去。他以為要攆他走了，卻是叫他接著把庫房打掃完。這次，二娘只是坐在院中的陰涼處，看著他一人在房裡做活。他真像得了赦令一樣，在裡面幹得既賣力又小心。

二娘的口氣和平時沒有兩樣，你千萬得管住自家。雲生努力平靜地走了過去，可老天爺，在臉盆跟前洗手，要走到二娘臉前了——幸虧二娘移過身去，繼續背對著他，在擦前胸。

「十七了。」

「小東西，看你那饞貓的樣兒，誰敢要你！」

當天夜晚，二娘乘涼時，也把他叫去了。當著蘭妮的面，二娘仍是一味數說他。還說，蘭妮、廚房的李媽、看門的柳爺，都給你說情，要不，不會饒你。等蘭妮伺候小姐去睡後，二娘似乎數說得更厲害了ｈｔtps://ｗｗw.hｅtｕbｏｏｋ.ｃｏｍ•coｍ。

「我知道。」

郭雲生當年被送進邱家來，雖言明不要工錢，可姚夫人哪能不給呢？為省那幾個錢，落一個寒磣的名聲，還不如不讓他來呢。由於得到她的喜歡，雲生的工錢一直都不低。不低吧，又能有幾個錢？

「說得好聽！我們一輩子不舉薦你進商號，你就一輩子不娶媳婦？」

「夜晚早睡也睡不著，能說說話的，就你和蘭妮。水蓮又小，她熬不了夜，只得叫蘭妮陪她去睡。你說，不叫你伺候我洗漱，再叫誰？你小東西倒好，我洗腳，你也瞪大了眼傻看！」

「那二娘想怎麼處罰，就怎麼處罰吧。」

「二娘，我不看，我一定要學好，不辜負二娘的抬舉！」

可憐的是郭雲生，哪裡能知道主家夫人是演戲，是在引誘他？被痛罵一頓後，又不叫去伺候乘涼，他認定二娘是下了狠心，要攆他走了。

「我沒看——」

「可不是！進了商號，更不會忘記二娘的大恩大德。」

「叫你看，你又逞強了。雲生，我問你，你是真想進商號嗎？」

「可不是呢。我來時十三，伺候二娘四年了。」

「可你知道不知道，進商號，為首一條，就是不能想媳婦，不能饞女人！」

「小東西，你現在倒嘴甜了。要攆走你，那還難嗎？說一句話就得了。把你當自家男娃疼，慣壞你了。」

「我是嚇傻了——」

洗漱完，雲生扶了二娘回屋，到門口，二娘沒打發他走，叫他扶了進屋。他只得扶了進去。

「不用說了。雲生，你今年多大了？」

「又說傻話。哪有餓漢說不饑的？還不知道女人是甚，說不饞，誰信！我也睏了，hｅtｕｂoｏｋ•ｃom.coｍ你打水去吧。」

給主家辭退，那本是做奴僕的命運。可他這樣丟臉地給趕走，怎麼回去見父母！自從來到邱家後，一直都很走運，怎麼忽然就闖下這樣大的禍？都是因為自家管不住自家，心裡一味胡思亂想，失手做下這種事。但他不斷回想當時的情形，好像那一刻並沒有多想什麼呀？二娘來幫他倒土，心裡只是感激，給她遞簸箕時哪還敢毛手毛腳不當心？怎麼想，也覺著失手失得奇怪。

雲生爬起來，說：「二娘，你就把工錢扣了，算罰我。」

「那你自家呢，想不想娶媳婦？」

「我娘倒是想張羅。我爹說，一個做下人的，哪能結下好親！等你東家二爺二娘開恩，舉薦你進了商號，還愁說個體面的媳婦？」

「攆走了，我也忘不了二娘的恩情。」

「那你不會先在盆裡洗洗。麻利些吧，想叫風吹著我！」

「就會說嘴，看看那天在庫房吧！你不定心裡想什麼呢，生把一簸箕土扣到我胸口，浮土鑽進領口，直往裡頭流，沒把我日髒死！我光顧解開抖土了，忘了還站著你這樣個小爺們呢。

聽著雲生匆匆離去的腳步聲，姚夫人真是越想越氣。費盡了心機，以為謀劃得很出色了，可連這麼一個小奴才也沒套住！自家一向是那樣好強，尊貴，可做這件事，是連一些羞恥也不要了，居然引誘不了一個小下人！自家難道早已人老珠黃，連一個下人也打動不了？永遠過著這種孤單熬煎的日子，不老得快才怪呢。都是因為做了受不盡苦的商家婦！

二娘嘆了口氣，說：「起來吧，快起來吧，我不饒你，又能把你咋？跟了我四五年了，不到萬不得已，我能把你heｔubooｋ•cｏｍ.ｃｏm攆走？」

「二娘，你們不舉薦我，就是怕我犯這一條呀？」

「你都十七了？我覺著你還小呢，都十七了？」

「這還像句話。我早看出來了，你小東西一見著點兒甚，就犯傻。就說這晚間，我叫你伺候洗漱，也是萬不得已。你二爺他出了這樣的事，紅火的光景眼看像遭了霜，我心裡能不煩？

狗日的，你總算管住自家了。

「我就一輩子伺候東家。」

二娘洗腳時，居然叫他給脫鞋襪！還對他說，小東西你想看，就看，不用偷著看，往後二娘不責怪你了。他真是一邊求老天爺，一邊罵自家狗日的，才管住了自家。

雲生慌慌地跑往廚房去打溫水，心裡真是七上八下，不知該驚該喜。二娘既原諒了他，怎麼又說你想看就看？既說饞女人是商號大忌，怎麼又會原諒他的饞樣？今夜晚二娘對他真是疼愛有加，可又總說他是饞貓，還是不放心他嗎？雲生畢竟是個不大諳事的後生，經過這幾天的驚嚇，根本不敢再胡思亂想了，哪裡能明白姚夫人的實在用心！特別是她提到商號大忌，更叫雲生鐵了心，要嚴束自家。

「又嘴硬了，你當我也傻！我把你當自家孩子，以為你還小呢，本來也不在乎你看。伺候做娘的洗漱，還會胡思亂想！那天在庫房，見你瞪了大眼，饞貓似的傻看，我才知道你小東西學壞了！」

雲生被這一聲輕輕的招呼，嚇得心驚肉跳。還要給二娘擦脊背，他可是一點防備也沒有。

「我也決不犯這一條！」

「難怪呢，到了說媳婦的年齡了。你爹你娘就沒有張羅給你說媳婦？」

「二娘對我像父母，怎麼處罰我，都不為過的。」

「雲生，你手抖得那麼厲害和_圖_書，心裡又想甚？」

他轉過臉，老天爺，高貴的二娘已將上身脫|光了，雖是背對著他，那也像是一片刺目的白光——他管不住自家，呼吸急促起來，但狗日的你說成甚也得管住自家！

可二娘是那樣高貴美貌的女人，他哪能不饞呢！

洗過手，二娘遞過濕手巾，他又不由出起粗氣來，狗日的，你說成甚也得管住自家！他撐著濕手巾，剛挨著二娘的脊背，只覺著是一片刺目的白光，簡直不會用勁了。

「麻利擦吧，想叫風吹著我呀？」

「二娘，我的手太髒——」

「快起來吧，你這小東西，真沒把我氣死！」

「我決不敢了！」

「以後，再不敢了。」

「雲生你這小東西，他們都說你規矩，安分，哪裡知道你也會學壞！你做的那種事，我能給他們說嗎？」

「我才不想呢，只想伺候好東家。」

「沒想，甚也沒想——」

二娘那邊，只是遲說了一句話，就讓這個小東西跑了。說了半夜那種話，又赤身露肉叫他擦背洗腳，臨了叫扶她進屋，還說不用點燈，他就一點意思也沒看出來？真是一個憨蛋、傻瓜、不懂事、不中用、不識抬舉的小挨刀貨！她本來想再說一句話：你收拾了院裡的家什，先不要走，我還有句話要問你。還沒有等說出來，這個小挨刀貨他倒跑了！

雲生真是在做一件太受苦的營生，喘著粗氣，流著汗，在心裡不斷罵自家狗日的，才終於平安交代了。

所以，姚夫人說：「小東西，扣了你那幾個工錢，我就解氣了？」

「唉，我雖沒生養過男娃，可也知道，你們男娃大了，都想學壞。」

「那我就把你攆走！」

「雲生，你過來給二娘擦擦脊背。」

雲生又嚇得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