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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田琨商量了幾句，就親自帶人趕往海河邊。當緊，得先把五爺請回來。

玉嫂就說：「田琨，你還不快去找找！」

女傭玉嫂就喊叫：「到了，到了。」

尤其是五爺五娘只管自家恩愛纏綿，也不招惹別人，在康家的兄弟妯娌間，似乎也無人嫉恨他們。

這是人命關天的火急事，老號、康府，漢口的老太爺，就是得到了消息，也遠水難救近火。

這時，五爺已經下了轎。一見轎裡坐的不是五娘，就有些慌了：「五娘的轎呢？怎麼沒有跟上來？」

五爺分明已經有些神智失常。

玉嫂說：「五爺都在說胡話了。」

往天津前，戴膺趕去求見了京師九門提督馬玉昆。遇綁票事，當然不宜先去報官。但康家與馬玉昆大人有交情。馬玉昆當年在西北平匪剿亂時，遇軍餉危急，常向西幫票號借支，其中康家的天成元就是很仗義的一家。光緒二十年，他被朝廷調回直隸，不久，又補授太原鎮會，與康家更有了直接交往。尤其與康三爺，氣味相投，交情很不淺。有這樣一層關係，遇了如此危難，前去求援，當然是想討一個萬全之策。馬大人也真給面子，不但立馬召見，還提筆給天津總兵寫了一道手諭。手諭是讓總兵協拿綁匪。戴膺接了手諭，道了謝，匆匆退出來。他知道，這樣的手諭，不到不得已的時候，不能輕易拿出。

說完，兩人先給那乘攔錯了的轎主，賠了不是。轎上坐的老先生，陰沉了臉，嘟囔著什麼，重新上了轎。等人家起了轎，繼續往前走了，兩個轎夫才順原路去尋找五娘，轉眼也沒有了影蹤。

田琨一下愣住了。

在京遊玩月餘，什麼事也沒有出過。五娘是個異常美貌的年輕娘子，她故意穿了很平常的衣飾，也似乎故意把臉曬黑了，就是精神氣不減。大熱天，總也煞不下他們的遊興，遠的近的，值得不值得的，全去。五娘還說，就是專門挑hｅｔuｂoｏk.coｍ.cｏm了夏天來京城，熱天有熱天的好處。別人也不知那好處是什麼，只見他們一副樂不思蜀的樣子。

「四十來歲的男人。」

玉嫂就說：「五娘迷了路吧，這倆給五爺抬轎的，也迷了路？他們尋不見五娘，也該回來吧，怎麼連個影蹤都沒有？不是出什麼事了吧？」

田琨忙說：「大白天，又在繁華鬧市，能出什麼事！我看，咱們還是先回客棧吧。五娘回了客棧，也等不見我們，更得著急。」

這哪會是天盛川送來的，分明是綁匪留下的肉票。劉老幫忙將這個男僕拉了出來，低聲問：

趕到時，五爺和玉嫂倒是還守著那頂空轎，可五爺的神情已有些發癡。乘劉老幫和五爺說話，玉嫂拉過田琨，低聲問：「還沒找見？」

「兩個什麼人？」

津號劉國藩老幫聽了保鏢田琨的報訊，頓時臉色大變：「只怕是出事了！」

五爺說：「我不回！我哪兒也不去！他們到底把五娘抬到哪兒了？你們都是活死人啊？一個都沒跟住五娘！」

五爺目光恍惚，只是不相信。費了很大勁，大家才好歹把五爺勸上了新雇來的一輛馬車。

田琨就趕緊過去對五爺說：「五爺，劉老幫說的是實話，五娘真是先回客棧了，虛驚一場，咱們快回吧。五娘也等得著急了。」

「那人來去匆匆，我也沒太留意。好像是帶天津衛口音。我見咱津號年輕夥計，也能說天津話呀！」

玉嫂也說：「大熱天，老這麼曬著，也不是回事。五爺就先回客棧，我在這兒守著，你還不放心？」

田琨說：「萬一五娘回到客棧，等不見我們，出來找，再走岔了，那豈不——」

京津之間，只二百多里遠，雇輛標車，日夜兼程，不日就可到達的。

再細問，也為時晚了。

玉嫂連說：「不用發愣了，快去找找吧！」

忙亂中，留在客棧一個男僕拿來一封信，說是天盛川ｈｔｔｐs://wｗｗ.heｔubooｋ.cｏm•cｏｍ茶莊的夥計送來的，叫轉交康五爺。

五爺五娘去天津時，戴膺極力勸阻過。天津衛碼頭，本來就不比京師，駁雜難測，眼下更是拳民生亂，洋人叫勁，市面不靖得很。偏在這種時候去遊歷，能遊出什麼興致來？戴膺甚至都說了：萬一出個意外，我們真不好向老太爺交代。哪能想到，竟不幸言中！

東家老爺出來遊歷，本不是字號該管的事，一應花消，也無需字號負擔。五爺帶著自己存銀的折子，花多少，寫多少。五爺五娘又都是那種清雅文靜的年輕主子，不輕狂張揚，更不吆三喝五。到京後，只管自家快樂異常地遊玩，不但不涉號事，也很少麻煩字號。越是這樣，京號裡的伙友越惦記東家這一對恩愛小夫妻。怕他們出事，那也在情理之中。

五爺和兩個下人，守著一頂空轎等了許久，任他們怎麼焦急，只是什麼也等不來。保鏢田琨這才真正慌了。

戴膺接電報後，立刻就給津號回了電：不拘索價多少，趕緊調銀救人。

可這一對梁山伯祝英台，為什麼偏偏要在天津出事？這可怎麼向東家老太爺交代？津號的聲名就如此不濟，誰都敢欺負？

保鏢田琨跑了幾步，上前喊住。

康家的天成元津號，在針市街。因為對津門街道不熟，他只得沿來路，跑回客棧，又從客棧跑到津號。路上和客棧，都沒有五娘的影蹤！

兩個轎夫也不聽，還是往前走。

康家的天成元、天盛川，在津門也沒有得罪江湖呀，何以出此狠著兒？綁誰不好，偏偏要綁五娘？

京號最近，必須全力營救五娘。

話說成這樣，誰還好意思硬攔擋？一個美貌的年輕婦人，能說這樣開通大度的話，戴膺就有幾分敬佩。

五爺連說：「我不回客棧，不回！等不來五娘，我哪兒也不去！」

一路上平平靜靜的。到了海河邊，五爺的轎停了，五娘的轎卻不停，照舊和*圖*書往前走。

「才這麼一會兒，五爺就變成這樣？」

劉老幫接過信，拆開看了一眼，就驚呆了，五娘果然給綁了票：限五日之內，交十萬兩現銀，到大蘆贖人。逾期不交，或報官府，立馬撕票。署名是津南草上飛。

田琨說：「天津這街道，七股八岔的，我再找錯了路，五爺連個跑腿兒的也沒了，那哪成？五爺，出了這樣的差錯，全是在下無用，聽憑五爺處罰。眼下補救的辦法，我看就叫玉嫂守在這兒，我伺候五爺回客棧——」

津號的劉老幫當然知道，在康家的六位老爺中，數這位五爺兒女情長。

去天津衛這才幾天吧，就出了這樣的事！

帶了這道手諭，還有京號的五萬兩匯票，戴膺連夜就火急赴津了。

「才一會兒？不說你走了多大工夫了！你走後，五爺著急，也只是著急，倒還沒事。後來，過路的倆人，問了我們的情形，就說：快不用傻等了，多半是遇上綁票的了！」

田琨不敢細想了，知道闖了大禍。天津這地方，他人生地不熟，現在又是孤單一人，怎麼去追趕歹徒？當緊得將五爺保護好，先平安回到客棧再說。

田琨儘量顯得平靜地說：「五爺，五娘尋不見咱們，多半要回客棧。我們也不用在這裡傻等了。」

這叫人意外的消息，津號是用電報發來的，只寥寥幾字，什麼詳情都不知。是給哪路神仙綁的票，要價又是多少，五爺情形如何，往老號及漢口發電報沒有，全不知道。

「送信人，你也沒聽口音？是天津衛口音，還是咱們山西口音？」

女流哪像你們爺們，說出門就出門，來了第一趟，不愁再來第二趟。說天津碼頭亂，咱們的字號不照樣做生意？咱們去天津，也不招搖，也不惹誰。俗話說，千年的崖頭砸灰人，咱們也不是灰人，天津碼頭不亂別人，就偏亂咱們？

直到這時，田琨才意識到，跟在五爺後面的那乘轎也有詐。可哪裡還有它和圖書的影蹤！這乘轎，多半也是他們一夥的。怎能這麼巧，五娘坐的轎跟錯了，它就正好跟上來，還和五娘的轎一模一樣？如果不是一模一樣，他早應該發現了。老天爺，五娘的轎，顯然被歹人調了包！

「這是甚時送來的？」

天成元津號老幫劉國藩，是個比較冒失的人，生意上常常貪做。處理這種事情，那是決不能冒失的。戴膺思之再三，決定親自趕往天津。這樁綁票案，顯然不是只對著五爺五娘。是對著康家，對著天成元，還是對著太谷幫，甚而是整個西幫？都很難說。天成元創建以來，還沒發生過這樣的事！

田琨搖了搖頭。

起先，老太爺見五爺這樣沒出息，非常失望。可慢慢地，似乎也為這一雙恩愛異常的小夫妻所感動，不再苛責。後來甚至說：「咱們康家，再出一對梁山伯祝英台，也成。」老太爺都這樣開通，別人更不說什麼了。

田琨也慌了：「一直緊跟著呀，怎麼就——」瞪起眼往四處搜尋，哪裡還有別的轎！

「我哪兒也不去！老天爺，他們把五娘抬到哪兒了？」

那日，五爺五娘離開客棧，一人坐一頂小轎，去海河邊上看輪船。五爺的轎在前，五娘在後。跟著轎伺候的，一個女傭，一個保鏢，都是從康家跟來的。他們出遠門遊歷，當然不只帶這兩個下人，但為了不招搖，其餘下人都留在了客棧。

這一來，轎是停了，可掀起轎簾，伸出來的頭臉，卻不是五娘，而是一個上年紀的老者。他很生氣，喝問：「誰呀，這樣大膽，敢攔我的轎！」

草上飛？近來，劉老幫也沒聽說過津門出了這樣的強人綁匪，可眼下拳亂處處，誰又知道這個草上飛是新賊，還是舊匪？十萬兩不是一個小數目，可開多少價，也得救人。只是這真實情形，怎麼向五爺說明？

兩個給五爺抬轎的轎夫，就說：「不要緊，不定在哪兒跟岔了。轎夫是我們自家兄弟，丟不了。老爺們少https://www.hetubook.com.com候，我們去迎迎！」

五爺一到天津，劉老幫就曾建議，從鏢局再請幾位保鏢跟了。五爺五娘只是不肯，說那樣太招搖了，反而會更引人注意。他們似乎也不想叫生人跟了，拘束他們的遊興。沒有想到就真出了事。說這些，都沒有用了。

說完，飛跑著離去了。

他本來聰慧異常，天資甚好，老太爺對他也是頗器重的。不想，給他娶了個美貌的媳婦，就將那一份超人的聰慧，全用到了女人身上。他對五娘，那真是迷塌了！對讀書、從商、練武、習醫，什麼都失去了興趣，就是全心全意迷他的五娘。五娘對他彷彿也是格外著迷，又不嬌氣，不任性，也不挑剔，簡直是要賢惠有賢惠，要多情有多情。兩人真似前世就有緣的一對情人！

「五爺他們出去不多時，就送來了。」

回到客棧，五爺就喊著要見五娘，田琨、玉嫂他們也只能說，五娘出去迎我們了，不知五爺是坐馬車。已經派人去叫了。但五爺哪裡肯信？人立刻就又癡呆了。

「會說天津話吧，見了自家老鄉，還說天津話？」

難道遇了歹人了？這四個抬轎的，難道是一夥歹人？就是尋找，去一個轎夫就成了，還能兩人一搭走，轎也不要了？

五爺這樣，保鏢田琨真是一點辦法沒有。那兩個轎夫仍然沒有影蹤，看來真是凶多吉少。不能再這樣拖延下去了，得盡快給津號報訊。田琨也不能多想了，就對五爺說：「五爺，我去尋五娘！玉嫂，你伺候五爺坐回那頂空轎裡，耐心等著，哪兒也不要去，誰的話也不要信，只等我回來。」

起先，五爺倒不是很固執，可五娘執意要去。五爺對五娘寵愛無比，五娘要去，他也不能不答應。再說，五娘的理由也能站住幾分：好容易出來一趟，到了京城，不去天津，太可惜。

這伙歹人在什麼時候調的包呢？就在他和玉嫂的眼皮底下調包，居然一點都沒有覺察到？這一路，他一步都沒有離開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