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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銀谷

作者: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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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綁票津門 五

第八章 綁票津門

戴膺決定將這封信也捂幾天,先不動聲色辦理五娘後事。
「那我們就先這樣暗中查訪。我離京前,求見過九門提督馬玉昆大人,馬大人給天津總兵寫了一道手諭,交給我。來津後,因怕聲勢大,太招眼,沒去向官兵求助。現在又出了這樣一封信,還不知要扯出什麼來呢,就更不能驚動官兵了吧?」
「昌有師傅,我們真得感謝你了。這封信,不管落到誰手裡,天成元都吃架不住的。」
「昌有師傅,這信誰還看過?」
那一封信是這樣寫的:
唉,這也畢竟是東家的事,二爺這樣強著,戴膺也沒有辦法。
所以,昌有師傅就遮掩下來。回到城裡,更是忙亂不迭,似也不宜告人。而且,將這事告訴誰,還沒有想妥。最應該告訴的,當然是二爺。可二爺雖然年長,卻依然天真得像個少年。人是大善人,武功武德也好,只是不能與他謀大事。這事先告給二爺,他立馬就會將劉掌櫃綁了。
見字勿驚。奴家本只想逼你回頭踐約,待奴如初,無意要你銀錢。不料雇下幾個青皮,色膽包天,壞了五娘性命。料你不好交代,欲怪罪奴家也怪不成了,但待來生。
聽昌有師傅這樣一說,戴膺重新把那封信展開,仔細端詳:文字書寫雖工整,但頗顯老到蒼勁,不像是女流手跡。一個做這種事的賤人,也不會通文墨,識聖賢吧。
面對最不願看到的結果,戴膺他能不忙嗎?幾家鏢局,加上二爺帶來的一干人馬,竟然沒有把人救回來!驚駭之餘,他立馬意識到事態嚴重。五娘慘死,不好向東家交代,那倒在其次,最可怕的,是這事傳到市面,天成元的聲譽將受撼動:連東家的人都救不了,誰還敢指靠你!所以,他是極力主張,此事不敢太聲張。尤其五娘的喪事,不宜大辦。
「哪能那樣說!我是希望你能如實稟報這裡的情形,以東家生意為重。」
「我的小名兒?」
昌有師傅看了這封信,就猜測這個「劉壽兒」可能是天成元津號的劉掌櫃。要真如此,那可不是一件小事。康家五娘被綁票,原來是他自家字號的老幫結的怨。結怨,還不是因為生意!這事張揚出去hetubook.com.com,那還不亂了?
「沒幾個人知道我的小名。就是櫃上,也沒幾人知道。外人更沒誰知道。怎麼了,我的小名怎麼了?」
戴膺正發愁呢,漢口的電報也跟著來了。幸虧老太爺不糊塗,明令不許在天津治喪,不許將五娘遇害張揚出去,只吩咐把五娘暫厝津門,待日後遷回太谷,再加厚葬。這才使戴膺鬆了一口氣。但老太爺在回電中,叫盡快查出綁匪是誰,敢這樣欺負我們的到底是誰。
「戴掌櫃,這位津號劉掌櫃真是那樣的人?」
「拳民中,你有相熟的朋友嗎?」
如果那一封信是真的,與劉國藩相好的那個女人,現在也應該自盡了。劉國藩對此能一點也未風聞嗎?但冷眼看去,劉國藩不像在心裡藏了這樣的不軌和不幸。
「我這裡還有馬玉昆大人寫給天津總兵的一道手諭,交給你吧。萬一有什麼危急,可去求助官兵。」
「是些城外的鄉間小財主吧。」
京號那頭,他也得操心。
「不至於吧?我們津號和洋人、洋行做的生意,很有限的。再說,我們也沒有招惹過拳民。櫃上有幾位伙友,笑話拳民的武藝太一般,我趕緊囑咐他們不敢亂說道,尤其不敢到外頭亂說亂道。」
「昌有師傅,你這倒是提醒了我!我一看這信,真有些蒙了,心裡只是想,劉國藩,劉國藩,你當老幫當膩了還是怎麼著,能幹這種事?」
「除了你我,誰也沒看過。」
「這件事,早出了生意場了。所以,還得多仰仗昌有師傅呢。這事眼前還不宜叫別人知道,只想託付你在津門江湖間,暗中留心打探。我呢,在字號中暗做查訪。不知肯不肯幫忙?」
戴膺在離津前,跟劉國藩單獨坐了坐,只是想寬慰一下他,順便也交代幾句生意上該當心的關節,並不想作過深的試探。劉國藩心情沮喪,黯然失神,只是要求調他離津號,另派高手來領莊。出了這樣的事,他實在無顏再主理津號了。
「你沒有把五爺五娘來津遊玩的消息,無意間告訴給這些人吧?」
「今年天津局面不好。正常時候,歹人他也不敢出來做這種事。你不可自責太甚,還是振作起來,留心生意吧。和圖書心思太重了,生意上照顧不到,再出些差錯,那就更不好交代了。」
「國藩兄,那我就再隨便問一問。你的小名壽兒,在天津誰們知道?」
這一向觀察劉國藩,他當然有些異常。出了這樣的事,他當然不能從容依舊,沉重的負罪感壓著他,全不像以前那樣自負了。可是,劉國藩沒有露出心裡有鬼、做賊心虛那一類驚慌。
劉壽兒如面:
如此排下來,那就只剩了一個人,他們京號的戴掌櫃。可戴掌櫃也正忙碌,面都不好見。
「隨便問問。」
你說戴膺他能不著急嗎?
「我也這樣想過。可做綁票這種黑道生意,既已廢了票,還留這種信件做甚?除非是要陷害於人。請人代寫這種黑信,那也得是萬分可靠的人。在黑道中,又能有幾個通文墨的!這個女人倒像是個山大王似的,有出去劫人的嘍囉,還有寫戰表的軍師?」
四爺帶了東家的一夥人,遠路風塵來奔喪,那喪事豈能從簡?一講排場,還不鬧得沸沸揚揚,叫整個天津衛都知道了這件敗興的事?
「天津之亂,就亂在拳民聚義反洋。國藩兄,你是不是因為跟洋人做生意,與拳民結了怨?」
「在我,倒是說清了好。」
「哪能呢!五爺五娘來津,這是眼前的事,那班人來借錢,是此前的事,兩碼事挨不上的。再說,東家要來人,我怎麼會到處亂張揚?」
他哪裡能想到,剛回到京師還沒兩天,就接到津號更可怕的一封電報:劉國藩服毒自盡了。
由這封信引起的嚴峻情勢,怎麼向孫大掌櫃稟報也是一個問題。劉國藩是孫大掌櫃偏愛的一位老幫。不寫信報不行,但怎麼寫呢,說五娘之死全由劉掌櫃引起,也還為時過早。再說,身在天津,瞞過劉掌櫃發信報,也容易引起津號的疑心。
「國藩老兄,你是叫我做落井下石的事?」
「這也是病篤亂投醫呀,我只是隨便問問。」
「唔,還有這樣的事?那你記得他們是些什麼人?」
如果劉國藩並沒有私養外室,那他也是在津門積怨太深了。居然採取這樣的非常手段來報復,那一定是有深仇大恨。積怨外埠客地,那本是西幫為商的大忌https://m.hetubook•com•com。劉國藩他何以要結如此深仇大恨?他有了這樣可怕的仇人,居然也不作任何透露?這一切,也是難以向老號和東家交代的。
「靜之兄,這種關節眼上,你怎麼能走?你走後,再出什麼事,我更擔待不起了。」
戴膺問到劉國藩的小名,完全是一時衝動,脫口而出,所以也沒有說得很圓滿。他本來是不想這樣輕率說出的,打算從京師返回後再說,只是話趕話,沒留心說了出來。不過,當時劉國藩也沒有太異常的反應,戴膺就把話題轉到別的方面了。
劉掌櫃,當然不能叫知道。
「戴掌櫃,我只是一種疑心。我們常跑江湖的人,好以江湖眼光看人看事,生意場上的情形,我哪有你們看得準?」
「我看也是先不驚動官家為宜。」
昌有師傅離開後,戴膺看著那封綁匪留下的信,越發感到局面的嚴峻。劉國藩真會在天津蓄有外室嗎?五娘被害,若真是因劉國藩在津門私蓄外室引起,那不但劉國藩將大禍臨頭,戴膺他自己的罪責也怕難以擔待。京號一向負有監管北方各號的職責,尤其是津號和張家口分號這樣的大莊口,京號的責任更重。雖然劉國藩做津號老幫,並不是戴膺舉薦的,但出了這樣的事,他居然沒有防範,這可怎麼向老號和東家交代?
綁匪能是誰?
「昌有師傅,依你看,這個與劉掌櫃相好的女人,還不定有沒有呢?」
發往漢口、太谷的電報,去了幾日了,仍不見有回話!
「沒有。認得的幾個,也僅僅是點頭之交。有些想跟櫃上借錢,我一個都沒有答應。」
「那些鏢局老大,也沒看過?」
「手諭還是你拿著吧。到需要求助官家的時候,局面還不知成什麼樣了。」
「天津太亂,我真是怕了。」
「我看,這分明是別人代為書寫的。」
「要知道他是那樣的人,還能叫他當老幫?劉掌櫃做生意是把好手,就是有些冒失。你也見了,他是個相貌堂堂的男人,有文墨,口才好,交際也有手段。在天津這種大碼頭,沒有劉掌櫃這樣的人才做老幫也不成。可那種風流花事,私蓄外室,那是決不允許有的。昌有師傅你也知道,這是西幫的鐵規。劉掌櫃冒hetubook.com.com失吧,他怎麼敢在這種事上冒失?」
奴拜上
「戴掌櫃,不要說見外的話。我和二爺交情不一般,這次出來,就是為二爺效勞來了。戴掌櫃託付的事,我會盡力的。」
「沒看過。他們遞給我時,信口還封著,是我將信拆開的。我一看,事關重大,就藏起來了。」
如果他在津門沒有相好的女人,那他的仇人,就多半是生意上的對頭。這樣的仇人,應該能誘他說出的吧?
昌有師傅見戴掌櫃這樣忙碌著急,本來還想拖延幾天,但又怕老這樣捂著,萬一再出了事,咋辦?所以,他還是尋了個機會,把那封信交給了戴掌櫃。
二爺之外,五爺更不成。可憐的五爺,現在除了傻笑,什麼也不會了。原來還擔心,怎麼將五娘遇難的噩耗告訴他,可看他那樣,說不說都一樣了。
喪事辦完,商定二爺先招呼著將五爺護送回太谷,昌有師傅帶著弟兄們暫留津門,查訪綁匪。只是,五爺怎麼也不肯離開天津。他完全瘋了,不走,你也沒有辦法。五爺不走,二爺也不急著走了,他要跟昌有師傅一道,尋拿綁匪。
昌有師傅在江湖武界中,還沒有打聽到新消息。戴膺自己在津號的伙友中,也沒有探問出什麼來。為了兜攬生意,招待客戶,劉老幫當然也去青樓柳巷應酬的,可誰也沒有露出風聲,暗示劉老幫有出格的花事。也許,津號伙友們即使知道,也不會輕易說出?
津號的劉國藩,也是被這事嚇毛了,二爺說甚,他就聽甚。大肆張揚這種敗興事,對生意有什麼影響,劉國藩他能不知道?可勸不下二爺,光勸劉老幫也無用。
「沒怎麼,沒怎麼,昌有師傅問我呢,我也記不的確了,就問問。」
很快,太谷又來了電報,說四爺他們不來了,一切託付二爺料理。很明顯,這是老太爺給家裡也去了電報。後來聽說,四爺他們已經動身上路,剛走到壽陽,就給追了回來。二爺得了老太爺指示,四爺他們也不來了,就主持著張羅了一個簡單的儀式,將五娘浮厝寄葬了。
戴膺一看,當下就愣了。良久,才慌忙問道:
戴膺離開京號已經有些時候了,就想先回和-圖-書京幾日,處理一下那裡的生意號事,再來天津。京號老幫們剛剛議定,要放手做些事情,天津就出了這樣的意外。津號的事不能不管,京師的生意更不能不管,只好兩頭跑。孫大掌櫃在漢口的信報上雖有附言,說老太爺已安排三爺來津,主理五娘被綁票事件,但三爺何時來,一直沒有消息。三爺是東家六位爺中,唯一可指靠的一位。能來,當然再好不過了。
「戴掌櫃,這我還曉不得?」
「出了這樣的事,我敢不如實稟報嗎?你還是放寬心,先張羅好生意吧。要說責任,我也逃脫不了。你我該受什麼處罰,老號和東家也不會馬虎。我看也不必多想了,先顧咱們的生意吧。我回京走幾天,那裡也正馬踩車。」
「不怪我,還能怪誰?五爺五娘頭一回來天津,就出了這樣的事,我哪還有臉在天津做老幫!」
「靜之兄,我也是怕再出差錯!出了這樣可怕的事,我怎麼能靜下心來,全力張羅生意?還是請老號另派高手吧,我已給孫大掌櫃去信說了這種意思,還望靜之兄能從旁促成。」
「我記得你的小名叫壽兒,對吧?」
「我是武人,只粗通文墨,可看這封信上的字,可比我寫得好。我就想,一個婦人,能寫這樣好的字,那會是怎麼一個婦人?」
「國藩兄,這可不像你說的話!老兄一向的氣魄哪裡去了?」
經二爺同意,已經將五娘入殮,移入城外一佛寺,做超度法事。大熱天,既不宜扶靈回晉,也不宜久作祭奠。所以,戴膺勸二爺從簡從速治喪,及早寄厝津郊,等以後再挑選日子,從容歸葬。但二爺使著性子,不肯答應。該怎麼辦,一要等老太爺回話,二要等太谷家中來人。等候的這些天,得報喪弔唁,排排場場。一向慈祥的二爺,現在脾氣火暴,聽不進話去。
得知五娘的噩耗後,太谷先回了電報:說在家主政的四爺,要帶了五爺的幼|女,由管家老夏陪同,趕來天津奔喪。
「可你問這做甚?」
「恕我失言,你也沒驚動過劉掌櫃吧?」
「是不是會有人想害他?」
戴膺就說:「叫不叫你在津門領莊,那得孫大掌櫃定。他既不說話,那就依然信得過你,國藩兄,你也不用太多心了。這種事,哪能全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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