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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銀谷

作者: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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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聖地養元氣 四

第九章 聖地養元氣

邱掌櫃早已坦然熟睡。聞著青草的氣息,郭玉琪真是覺得在這陌生而又遼闊的天地間,就只剩下了他自家。
歸號的方老幫,還有櫃上的賬房、信房,都是應該熟記電報密語的。可他們一時都記不起「脫臼」是暗示什麼。生了重病,還是受了欺負?但重病、受欺負似乎另有密語。
「知道了。」
「我們都知道邱掌櫃會抬舉自家,自視甚高。」
這兩個字,一時還真把歸號上下難住了。直到第二天,信房才猜測,這兩個字是不是暗示綁票?方老幫和邱泰基忙將電報重唸了唸,嗯,換「脫臼」為「綁票」,這就是一封異常火急的電報了:
現在他為人處事,已同先前判若兩人了。
邱泰基年輕時就駐過歸化,知道口外這夏日的美景,實在也是藏了幾分凶悍的。他就對郭玉琪說:「這就是有名的河套一帶了,你看與中原哪有什麼不同?」
「我知道,跟你說句笑話吧。西幫在口外關外修行悟道,參悟到了什麼?就是『文』之弱也。歷來讀書,聽聖賢言,都是將『文』看得很強。『鬱鬱乎文哉』,成了儒,那就更將『文』看得不得了,可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所以想出人頭地,世間只有一條路:讀書求仕。可你也知道,西幫卻是重文才,輕仕途,將『文』低看了一等。因為一到口外,『文』便不大管用,既不能禦風寒,也不能解飢渴,更不能一掃荒涼。蒙人不知孔孟,卻也強悍不已,生生不息。你文才再大,置身荒原大漠,也需先有『生』,爾後方能『文』。人處絕境,總要先出智求生,而後才能敬孔孟吧。所以是『人』強而『文』弱,不是『文』聖而『人』卑。是『人』御『文』,而非『文』役『人』。是『人』為主www.hetubook.com.com,『文』為奴,而不是『人』為『文』奴。」
跟著邱泰基的,還是他從太谷帶來的那個小伙友郭玉琪。方老幫本來要派個熟悉駝道的老練伙友,但郭玉琪非常想跟著邱掌櫃去。邱泰基就答應了他。
「既已到口外,那種機會有得是,以後你就是不想去,也得去。但修行悟道,也不光是在那種地界。像眼前河套這種富庶地方,也一樣。你看著它跟中原也差不到哪兒,可它的脾氣卻大不一樣。」
方老幫請教邱泰基,他一時也記不起「脫臼」是暗示什麼。不過,邱泰基到底腦筋靈泛,他提醒方老幫:既然大家對「脫臼」二字這樣生疏,那會不會是電報局的電務生譯錯了電文?
「我們是敬佩邱掌櫃。」
邱泰基就提出,讓他去見三爺。方老幫想了想,就同意了。
那時的包頭,雖然還屬薩拉齊廳管轄下的一個鎮子,但在口外已是相當繁華的商埠了。西幫中的兩家大戶:祁縣的渠家和喬家,最先都在包頭創業、發跡的。他們經營的商號,尤其喬家的復盛公商號,幾乎主宰著包頭的興衰。這個原先叫西腦包的荒涼之地,誕生了喬家的許多傳奇,以至流傳下一句話來:「先有復盛公,後有包頭城。」年輕的郭玉琪,對包頭也充滿了好奇,他當然想早日去那裡看看。
「在中原內地,我也不能這樣明說呀!這樣說,豈不是對孔孟聖賢大不敬嗎?將儒之『文』視為奴,御之,役之,那是皇上才敢做的事,我等豈敢狂逆如此?但在這裡,孔孟救不了你,皇上也救不了你,那你就只好巴結自己了。」
「勸不下,那咱們就一道幫三爺『買樹梢』!」
「駐口外,學生意實在是其次,https://m.hetubook.com.com健體強志也不最要緊。」
「邱掌櫃,那你還怎麼勸說三爺?」
「三爺?聽方老幫說,三爺的脾氣不太好。三爺的脾氣,還跟這裡的水土有關?」
「邱掌櫃,我實在沒有這種意思!」
方老幫見下了這樣大的一場透雨,當然更得了理,埋怨三爺不止。邱泰基含糊應對,沒有多說什麼。
方老幫只好同意緩幾天再說。
邱泰基卻對方老幫說,不宜立馬就去見三爺。因為剛下過大雨,三爺發現買旱買錯了,正在火頭上,你說什麼,他也聽不進去。
現在,有了五娘出事的電報,正好為見三爺提供了一個由頭。於是,在收到太谷電報的第三天,邱泰基匆匆向包頭趕去。
駝運業的規矩,都是夏天歇業不走貨。因為夏天的草場旺,是駱駝放青養膘,恢復體力的好季節。加上熱天長途跋涉,對駱駝的損害太大,駝隊也得負載過多的人畜用水,減少了載貨量,不合算。
去包頭前,邱泰基提議:趕緊以三爺的名義,給京津兩號發電報,令他們全力營救五娘。三爺得報後,肯定要發這樣一封電報,包頭那邊又不通電報,歸號預先代三爺發了,沒錯。
五娘遭綁票了?大家又不大相信。誰這樣膽大,敢在天津欺負康家!江湖上,不論白道黑道,只怕還沒人敢碰康家。那麼是義和拳民?聽說義和拳只和洋人和二毛子過不去,不會欺負西幫吧?西幫又不巴結洋人,五爺五娘更不是二毛子。也許是津號得罪了什麼人?
頭一天,他們跑了一半的路程,在途中住了一宿。邱泰基特意尋了那種蒙古氈房,住在了曠野。郭玉琪是第一次住這種蒙古氈房,整夜都覺得自己被丟在了曠野,除了叫人驚駭的寂靜和黑暗,什麼和*圖*書也沒有。甚至想聽幾聲狼嗥,也沒有。
「邱掌櫃,你的這番高見,我真還是頭一回聞聽!」
「邱掌櫃,有甚不一樣?」
「才到口外,你是心裡發怵,認生吧?」
「我跟三爺也沒有交情。這些年,三爺老往口外跑,他是有大志,要在這裡養足元氣,以等待出山當家。方老幫不贊成三爺『買樹梢』,我與方老幫倒有些不一樣,我不是十分反對三爺『買樹梢』。三爺尋著跟喬家的復盛公叫板,可見三爺還有銳氣,還有膽量呢。要是沒有這點銳氣和膽量,那豈不是白在口外跑動了!」
「我可不發怵,還想到更遠的荒原大漠去呢。我聽邱掌櫃說過,到了那種地界,才能絕處出智,修行悟道。」
倒是真如他所判斷,雨後不久,櫃上就收到三爺的急信,叫為他再預備一筆款子,做什麼用,也沒說。信中說,他在包頭。
方老幫當然同意,心裡說:這個邱泰基,到底腦筋靈泛。
「我跟你說過吧,口外關外是咱們西幫的聖地。西幫的元氣,都是在口外關外養足的。西幫的本事,尤其西幫那種絕處出智的能耐,更是在口外關外歷練出來的。山西人本來太綿善,太文弱,不把你扔到口外關外歷練,實在也成不了什麼事。」
五娘在津脫臼(遭綁票)速告三爺
「我在老號學徒那幾年,見過三爺來櫃上。也只是遠遠望幾眼,沒說過話。三爺是誰,我是誰?」
「光記於心還不行,得滲入你的骨頭。」
看過信,方老幫更急了,就想叫邱泰基趕緊去包頭,勸說三爺。
「你見過東家的三爺沒有?」
但不管怎樣,得按太谷老號的意思,速將這一消息轉告三爺。前不久,剛剛得到消息,三爺在包頭。
「最要緊的是什麼?」
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受累,我能重返口外嗎?」
收到五娘被綁票的第一封電報,口外的歸化莊口,一時竟猜不出是出了什麼事。因為電報是太谷老號發來的,用的是暗語。暗示綁票的密語為:「脫臼」。因久不使用這個暗語,「五娘脫臼」是什麼意思,很叫大家猜測了半天。
邱泰基到歸化半月後,老天爺下了一場大雨。都說,那是今年下的頭一場能算數的雨水。因為一冬一春,幾乎就沒有像樣的雨雪,就是進了夏天,也還沒下過一場透雨。這場雨時大時小,一直下了一天。雨後,邱泰基就趕緊打聽:這場雨對河套一帶的胡麻,有何影響。凡問到的人都說:那當然是救命雨,救了胡麻了!
「歷朝歷代,中原都受外敵欺負。外敵從何而來?就是從這口外關外。為何受欺負?中原文弱,外敵強悍。文弱,文弱,我們歷來就弱在這個『文』字上。可你不到口外關外,出乎中原之外,實在不能知道何為文弱!」
「我邱某不足為訓。但你做西幫商人,為首須看得起自家。西幫看不起自家,豈敢理天下之財,取天下之利?我們西幫待人處世,依然綿善,可骨頭裡已滲進了強悍。」
「文弱是那些腐儒的毛病。邱掌櫃大具文才,也不至為這個『文』字所累吧?」
「想做一個有出息的西幫商人,光巴結老幫掌櫃不行,你還得巴結自家。」
邱泰基剛到歸化時,就曾想去拜見三爺。方老幫也正為三爺熱衷於「買樹梢」,焦慮不已,很想讓邱泰基去勸說勸說。可三爺到底在哪兒?那時就打聽不清楚,有的說在後套的五原,也有的說應烏里雅蘇臺將軍連順大人的邀請,又到外蒙的前營去了。要在後套,那還能去拜見,要是真到了前營,可就難見了。由歸化到前營烏里雅蘇臺和_圖_書,必須跟著駝隊走,道上順利,也得兩個多月才能到。邱泰基到歸化時,正是盛夏大熱天,駝隊都歇了。
「我可得先巴結邱掌櫃。」
郭玉琪回答說:「邱掌櫃,我看這裡的天,比中原的要高,要遠。」
「邱掌櫃的指點,我會記住的。」
「這我知道。從小就知道,不駐口外,成不了事。不過,聽說三爺本來就有大志。他是東家,也用不著學生意吧。」
邱泰基作了這樣判斷,也沒有對任何人說。
「你不要說我。」
胡麻有救,對三爺可不是什麼好兆。他「買樹梢」,買的就是旱。受旱歉收,年景不濟,胡麻才能賣出好價錢。得了這場偏雨,若胡麻收成還可以,那三爺買旱,豈不買砸了!三爺要真去了烏里雅蘇臺,就先不說了,如果在前後套,或包頭,那他多半要同字號聯繫。
不靠駝隊,邱泰基是無法去前營的。他只好待在歸化,一面專心櫃上生意,一面繼續打聽三爺到底在哪兒。由於三爺跟方老幫的意見不合,三爺顯然有意冷落歸號,他的行蹤都不跟櫃上說一聲。方老幫不贊成三爺那樣冒冒失失「買樹梢」,也許是對的。可總跟三爺這樣頂著牛,也不是辦法呀。邱泰基就想從中做些斡旋,不過他一點也沒聲張。
「你見著三爺就知道了。」
方老幫一聽,覺得有可能,就趕緊打發了一個伙友,去電報局核查。核查回來說,沒錯,就是該譯成「脫臼」二字。
包頭離歸化不過四百里路程。邱泰基和郭玉琪騎馬出城後,便一直向西奔去。北面是連綿不斷的陰山支脈大青山,就像是一道兀立的屏障,護著南面的一馬平川。這一馬平川,農田多,草原少,已與中原的田園景象沒有什麼不同。雨後的田野,更是一片蔥蘢。但大青山托起的藍天,似乎仍然有種寥廓蒼涼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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