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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銀谷

作者: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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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十月奇寒 六

第十九章 十月奇寒

「康家也到東寺會上支棚捨粥!花銷不用你們櫃上出,只借你們幾位心善的伙友,到粥棚張羅張羅,成不成?」
何老爺說:「叫他這麼賠禮,我可不稀罕。拉倒吧,不叫我扮下人就成了。」
何老爺說:「你先報個價,別的少說!」
城裡孫家的府第,就在東寺附近。既與孫家定了親,康笏南今年就想叫六爺一道去趕會淘寶。六爺似乎有些不大情願,康笏南就把何老爺也請出來了。三人同行,尋覓古雅,又不與商沾邊,還有什麼不願意!
賣家立刻就訴苦說:「作孽呀!不是遇了這樣的年景,哪捨得將這家傳寶物易手?實在是鎮家之寶——」
老夏笑了:「何老爺的高見,倒真高!」
康笏南厲聲問:「怎麼不告我?」
康笏南就說:「老夏,看看你,看看你!好不容易請何老爺陪我一回,你倒先給得罪了。我看,你就當著我們的面,給何老爺磕個頭,以為賠禮。」
車先到天成元,進鋪子裡略暖和了一陣,康笏南就坐不住了,執意要動身。孫北溟見老東台既不偽裝,也沒帶多少下人,就要派櫃上幾位伙友跟了伺候。康笏南堅決不許。
「何老爺最先發現,當然得歸你。留作一般應酬送禮,真也不能算俗。」
康笏南一聽賣家至多只要五十兩,就知道自己的判斷不錯。於是說:「五十兩銀子倒是有,可還得留著全家度春荒呢。就富裕這五兩銀子,不稀罕,拉倒。」
六爺跟了興致很高的老太爺往東寺走,實在提不起多少hetubook.com.com精神。老太爺卻不管他,只管說:「東寺以南那大片宅第,就是孫家了。孫家比我們康家發家早,富名也大。咸豐初年,為了捐輸軍餉,有一位叫章嗣衡的廣西道監察御史,給朝廷上折,列舉天下富戶,內中就有太谷孫家,言『富約二千餘萬』。哈哈,他哪能知道孫家底細!」
「東西是正經東西,可惜今年行市太不強。能添多少?」
「太值錢了,我們也不要。自家不好此道,只是一時孝敬別人,略盡禮數,也無須太值錢了。」
何老爺這才痛快出了一口氣。
康笏南說:「我看何老爺這主意不俗,一反常態。」
何老爺就問:「老東台一定知道了?」
「走了,走了,尋件別的雅物去。」
「送何老爺的。」
康笏南嗜好金石,每逢此會,都少不得逛幾趟,希圖淘點寶。他是本邑大財主,亮出身分,誰還不想著法兒多撈他一把?他越是喜愛的東西,人家越會抬價。所以,每年逛會,他都要精細化裝,微服出行。長此以往,這種偽裝能管多少用,倒在其次了,只是這偽裝出行卻成了一件樂事。東寺廟會一到,康笏南就來了躍躍欲試的興奮。
每年十月十三,城裡的資福寺,也就是東寺,有一個很大的廟會。這個廟會除了唱戲酬神,一向是古董珍玩,裘綺沽衣,新舊傢俱的交易盛會。因為太谷富商財主多,古玩就既有市場,也有蘊藏。發了家的要收藏,敗了家要變買,生意相當隆盛和_圖_書。各地的古董商雲集太谷,會期前後延綿一個月。
孫北溟說:「聽說了。近日城裡已有凍死的,一些外來流民和本地敗家的,生計已難維繫。」
何老爺倒一味東鑽西串的,興致不減。忽然跑來對康笏南說:他發現了一幀明人沈周的冊頁!
回來一說,老太爺就招呼道:「快回,快回,不逛了。」
康笏南笑了,說:「哪能叫何老爺給我扮下人!今年我不聽老夏的,只聽何老爺的高見!」
「何老爺,這幀冊頁實在也值不了多少銀子。值錢的就上頭鈐的那方篆印,那確是沈周的真跡。畫是不是沈的筆墨,不敢定。但畫品也不算劣,又是前朝舊物,賣得好,倒也真值幾十兩銀子。」
「原來是贗品,才賞給我呀?」
「權作冬日炭敬吧。」
「我也不知。所以才笑那位監察御史!」
還了幾次價,終以十兩銀子成交。
說時,康笏南起身離去,何老爺和六爺也跟著走了。還沒走幾步呢,賣家就招呼:
康笏南說:「看看,還是何老爺有君子氣度。那就聽聽何老爺高見,我們三人怎麼出行?」
何老爺說:「今年時局不靖,人心浮動。老太爺坦然往東寺趕會,能淘到東西淘不到東西,我看都在其次了,穩穩人心,也是積德呀。」
何老爺說:「要我說,今年老太爺就什麼也別扮了,到東寺會上顯一次真身!」
離開賣主後,何老爺驚歎道:「老太爺真是殺價高手!」
但往裡走不多遠,康笏南就發現今年不和圖書似往年:賣尋常舊物的多,賣古玩字畫的少。越往裡走,越不成陣勢,像樣的古董商一家都沒碰上。滿眼都是日用舊物,賣家比買家多,生意冷清得很。生意稍好些的,大多是賣吃喝的。往年的盛裝仕女,更見不著了。人潮湧動中,一種可怕的荒涼已分明浮現上來。化裝不化裝吧,誰還來注意你!
康笏南忙說:「我們是買了巴結人的,僅能出五兩銀子。不賣,掌櫃的你就留著吧。」
管家老夏建議,還像前年似的,戴副茶色石頭眼鏡,罩一件布袍,裝做一位家館塾師就成。六爺是跟著的書僮,何老爺是跟著伺候的老家人。
今年天下不靖,兵荒馬亂,正是古玩金石跌價的年份。入冬以來,又不斷有消息說,洋人一邊議和,一邊圖謀西進奪晉,紫荊關、大同等幾處入晉的孔道,尤其是東天門固關,軍情一再危急。鬧得人心浮動,大戶富室更有些恐慌。驚惶過度的,或許會將什麼寶物甩了出來?所以,康笏南覺得今年的東寺廟會還是有趕頭的。自然了,他仍有淘寶的興致,是看出洋人西進是假,威逼朝廷答應那十二款是真,無非再多訛些銀子,多佔些便宜吧。
康笏南心裡已吃驚起來:時局已頹敗成這樣了?早知如此,還出來做甚!但大面兒上,他還是努力顯得從容,繼續遊逛。
六爺冷冷說:「我才不管那種閒事!」
何老爺瞪了眼說:「你既擺出來賣,還不興問價了?」
康笏南就說:「五兩銀子。」
孫北溟說:「我們也有難處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
賣家說:「銀子不富裕,也敢問價?」
「絕不敢當!」
「替我買的?」
康笏南一聽,才真覺何老爺說到要緊處了:「何老爺,就照你的,咱們什麼也不扮了。你說得很對,時局往壞裡走,再值錢的古物吧,誰還能顧上疼它!」
「老東台儘管吩咐。」
「平白無故的,送禮給我?」
康笏南一聽沈周冊頁,心裡就一笑。跟過去一看,果然又是贗品。冊頁上那一方沈周的鈐印,倒是真的,但此外的所有筆墨,都係偽作。沈周是明代書畫大家,畫作在當時就值錢。只是,此公太忠厚了,常為那些困頓潦倒的作偽者,慷慨鈐自己的印。所以此類偽作流傳下來的也多。這類贗品,康笏南早遇見了多次。不過看這幀偽作,筆墨倒也不是太拙劣。即使贗品,也是明朝遺物,存世數百年了。
老夏忙說:「我只是建議,又未實行。」
「僅作一般禮品,真添不了多少。」
東寺西側,有一頗大的空場,俗稱東寺園。廟會即展佈在這裡。剛入東寺園,倒也覺得盛況似往年,人潮湧動,市聲喧囂。
也不獨是康笏南一人愛化裝出行,來淘寶的大多這樣詭秘不露真相。與此成為對照的,倒是富家的女眷要盛裝出行,赴會看戲遊逛,展露丰姿。那時的風氣,冬裝才見富貴。這冬日的盛會,正給她們一個披掛裘皮呢料的機會。所以除了古董珍玩,還有仕女如雲,難怪會期能延綿那麼長。
賣家說:「我看幾位也是識貨的,你們給多少?」
www.hetubook.com.com老爺一聽就火了:「我出門,什麼時候有過這種排場?書僮,老家人,何不再跟一個管家?要跟個老家人,老夏你去才合適,名副其實,也不用裝扮!」
十月十六進城,康笏南有意節儉,只叫套了兩輛車,吩咐何老爺坐一輛,六爺跟他坐一輛。六爺憚於跟老太爺擠一處,何老爺也不便比老東家還排場,六爺就跟何老爺擠了一輛。一路上,師生二人倒是說說笑笑,並不枯索。
六爺走進那熱氣騰騰的人堆裡,一問,竟是孫家在捨粥。
「六爺做了孫家東床快婿,終會知底。」
康笏南說:「太貴了,我怕你不敢收!」
兩人正說呢,六爺指了指前面,說:「那麼熱鬧,賣什麼的?」
康笏南就說:「報個價吧。」
康笏南站住說:「真是件正經東西?」
「幾位,能添點不能?這是什麼貨!孝敬好此道的,保你們嚇他一跳!回來再看看是什麼貨!」
回到天成元,康笏南就問:「孫家捨粥,櫃上知道不?」
「不是正經東西,我早賣給你了!」
何老爺問怎麼了,他也不說明,只是匆匆徑直往回走,跟隨伺候的下人,還得趕趁了才能跟上。
「五兩?」賣家驚叫起來。「識不識貨呀?聽說過沈周是誰嗎?你們就是給五十兩,也免談!五兩,買草紙呢?」
何老爺說:「我一個老家人,能有什麼高見!」
康笏南抬頭一看,吃了一驚:「哪是做買賣?是捨粥的!快去問問,那是官家捨粥,還是誰家捨粥?」
「五兩?這不是辱沒人嗎!」
那今年裝扮什麼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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