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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銀谷

作者: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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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戰禍將至 二

第二十章 戰禍將至

所以,響九霄一走,邱泰基就趕緊去見三爺。
「我看就怨那次露了富。尤其祁縣喬家,一出手就三十萬!你們這麼有錢,朝廷能忘了你?」
「還大方呢,太寒磣了吧?畢竟是御債。」
「會怎樣?想殺想剮,那還不是一句話!可要殺要剮,我們也不怕!」
三爺是財東,來西安後自然不便住在字號內。但在外面想賃一處排場些的住宅,已很不容易。兩宮避難長安,等於把京都遷來了,隨扈大員浩蕩一片,稍微排場些的宅第,還不夠他們爭搶呢。幸好邱泰基在西安經營多年,門路多,居然在擁擠的城內,為三爺賃到一處還算講究的小院,只是離字號遠些。三爺已十分滿意,常邀邱泰基到那裡暢談。
「咱就為落這麼個寒磣的名兒,再一甩幾十萬,以後更不能活了。再說,櫃上的現銀也實在緊巴。」
崔總管此話一出口,邱泰基和三爺都目瞪口呆了。
三爺見邱泰基意外而至,很高興,說:「你是聞見酒香才來的吧?後晌又冷又悶,也沒人來!」
「我可是有件急事,來見三爺!」
三爺不說話了,愣了半天,才問:「邱掌櫃,你這是笑話我吧?」
「三爺,叫我說,你剛出山,就遇此大難,正給你一個顯露大智大勇的良機!要是平平安安,哪能顯出你來?」
「明裡不借給,當然不成。能不能想一個不借的妙著?」
「我說也是,管它塌天不塌天呢!就真是大清江山全倒塌了,我們也得做自家的生意。」
三爺忙說:「是家父。」
「邱掌櫃,你說西安的天能有多大?京師丟了,都擠到西安,西安能有多大的天?先喝口酒再說!」
「邱掌櫃,快不用說了!早知時局如此急轉直下,一路敗落,我寧肯留在口外,圖一個清靜!」
「三爺,真是一件天大的急事!」
邱泰基就把響九霄透露的消息,簡略說了說。
崔總管反問:「你們能借給多少?」
三爺心裡鬱悶,與此也大有關係。他聽了邱泰基的寒酸之論,就以為邱掌櫃想以此筆御債,逼老號運現。既想如此,何不多放御債?就說:
三爺今天是怎麼了?說話這麼火暴,好像又退回一年前在口外時的那種樣子,專尋著和圖書跟你爭強鬥勝。他跑西安來,興沖沖想張羅點事,露一手給老太爺看,可遇了這種殘敗局面,處處窩火,終於忍耐不下了?可你再火暴,又能如何!畢竟是初當家,畢竟是在口外隱身得太久了。
「我說什麼醉話了?我只說時局,說祖宗的大業,誰喝醉了還扯這種正經事?」
邱泰基說:「我這是給你醒酒!」
「三爺,是關乎咱們天成元的急事!」
「三爺,這麼快就重返西安,可不是我想這樣。」
「朝廷?朝廷又要怎樣?」
「再怎麼不清靜,洋人也沒打到歸化、包頭!邱掌櫃,你老是勸我出山,勸我到大碼頭走走,這倒好,正趕了一場好戲,整個朝廷敗走京師!」
「邱掌櫃,我的命太不濟!熬了多少年,剛接手主事,就遇了這樣一個千載難遇的年景。年初還好好的,一片喜氣洋洋,才幾天,大局就呼啦啦倒塌下來,至今沒有止住。祖上留下的生意,倒了一半!老太爺主事四十多年,啥事沒有,我剛主事才幾天,呼啦啦就倒了一半!我是敗家的命吧?」
「三爺,這麼說,怕打發不了吧?」
響九霄來送訊,原來是跟崔總管通了氣的?還以為他不忘舊誼,偷偷給送訊來了。這個戲子,倒真會演戲!明明是入伙打劫,還裝著是行善!邱泰基只顧了驚訝,一時竟沒答上話來。
看看三爺,也不像醉了。邱泰基只好先喝了一盅燙熱的燒酒,真似吞火一樣。他倒也能喝燒酒,只是平日應酬愛喝黃酒,米酒。在口外這一年,應酬離不了燒酒,但也沒能上癮。燒酒喝多了,也易誤事。三爺常隱身口外,喝燒酒跟蒙人似的,海量,他可陪不起。
崔總管又喝住,說:「盡說廢話!到底能借多少?」
崔總管依然揚著臉說:「當時,就是我帶他進去見的太后!」
看來,三爺真是有些醉了,居然數落起老太爺來。邱泰基忙拉回話頭,說:「三爺,太后跟前的崔總管真要來借錢,我們借不借?」
「這一向,口外也不清靜。」
邱泰基說:「西安碼頭不大,敝號原本也做不了多大的生意,加上拳亂的禍害,更——」
「我想聽聽你的高見,我們不借,太后會www•hetubook•com.com怎樣?」
邱泰基趕緊說:「真是有一件很急的事,跟三爺商量!」
「三爺,你又著急了吧!眼下,咱們先說放不放這筆御債?」
「那還有什麼商量的!」
「打發不了,他要咋,要搶?」
崔總管臉上怒色畢現,厲聲斥問:「怎麼,響九霄沒來跟你們說?」
趁三爺提到朝廷,邱泰基趕緊接住說:「三爺,我說的這件急事,也是由朝廷引起——」
邱泰基已聽同業說過:西太后到西安後,變得很貪財。加上祁幫喬家大德恆那樣一露富,很叫太后記住了西幫。來西安這才多少天,已跟西幫借過好幾回錢。可那都是戶部出面借錢,賬由朝廷背著,這回輪到跟天成元借錢了,卻成了宮監出面,太后記賬!太后張了口,誰敢駁呀?可放了這種御賬,以後跟誰要錢去?
「再急吧,能耽誤你喝兩口酒?」
這天邱泰基趕到時,三爺正在圍爐小酌。
真沒想到,這位凶眉惡眼的大宮監,居然來了個一網打盡,現銀匯票全收了!邱泰基原本是拿五萬匯票虛晃一槍,只想借出一萬了事,哪想竟賠了夫人又折兵?
「三爺,你得定個大盤:最多,我們孝敬她一個什麼數?」
「邱掌櫃,你心中既有了譜,就放心張羅你的吧。」
邱泰基就說:「三爺,這都什麼時候了,才吃飯?」
「三爺,你現在又大方了!櫃上的底子,你也不是不知道,都來借錢,沒人存錢,只進匯票,不進銀子,我們拿什麼裝大方?」
崔總管厲聲喝道:「少廢話!哪位是掌櫃?快替爺爺寫張借條!」
「叫我看,不用費這種心思了。這件事,明擺著就一條路:借。要多少,得借給人家多少。戶部跟我們借錢,還能尋個借口,推脫一下。太后她私下來打劫,我們哪還能推脫!連太后的面子都敢駁,不想活了?」
三爺見他跟喝藥似的,不高興了,說:「邱掌櫃是不想陪我喝,對吧?」
「叫我看,要借現銀,少於一萬兩,怕打發不了;寫銀票,倒可多些,至五萬。估計他們不收銀票,不妨大方些。」
「吃羊肉,我不怕,喝燒酒可真怕!」
崔總管掃了三爺一眼,打斷邱泰基的話,說www.hetubook.com.com:「那在徐溝覲見太后的,是誰?」
邱泰基動員程老幫,一再致電致信老號,正有大宗生意待做,望能緊急調運些現銀過來,也不知怎麼了,孫大掌櫃只是按兵不動。理由是路途不靖,運現太危險。這明顯是託辭:據走票的信局說,太原來西安這一路,眼下算是好走的。邱泰基以為自己和程老幫位卑言輕,就請三爺出面催問,居然也沒有結果。三爺就有些上火,又給老太爺去信訴苦,老太爺回信說:你少干涉號事吧。
邱泰基故作驚慌狀,說:「不知崔公公今日駕到,也沒準備——」
「那好,就借你們一萬兩現銀,再寫五萬兩的匯票,算六萬兩,湊個吉數!」
三爺這才像來了精神,擊案道:「邱掌櫃,這才像你說的話!那你說吧,我們如何一顯大智大勇?」
邱泰基說:「明白了。」
「借,是非借不成。怎麼借,也有文章可做。太后過萬壽,我們孝敬了,也不能白孝敬吧?總得賞給我們些好生意做吧?再則,我們以現銀短缺為由,也可將孝敬的數目往下壓:先寫張大額銀票,看他要不要;不要銀票,那就太對不住了,敝號現銀實在有限!近來西安銀根奇缺,沒人想要銀票,太后聖明著呢,她能想要銀票?」
崔總管眼瞪得更大了,喝道:「那還愣著幹麼?」
崔玉桂就瞪了邱泰基一眼,說:「我不說借,說搶?太后有交代,跟字號借錢,記她賬上,回京後還人家。聽明白沒有?」
「就怕太寒酸了,得罪太后。雖尊為太后,我看她也是小心眼。我們想省錢,反落一個觸犯天顏,太不合算吧?」
「三爺,我可不是說笑話!今年出了這麼大的塌天之鍋,正經主事的西太后還不覺咋呢,該看戲看戲,該過壽過壽,該打劫打劫。三爺你倒仁義,也太自命不凡,愣想把這塌天之禍攬到自家頭上,好像誰也不該怨,就怨你命硬,給妨的!八國聯軍正想懲辦禍首呢,太后,載漪,剛毅,董祥福,都不想當禍首。只有三爺你想攬過來當這禍首,可洋人認不認你?懲辦了你,能不能解了洋人的氣?」
三爺說:「聽明白了。」
三爺沒聽完,就有些忍不住了,很不屑地哼了hetubook.com.com一聲,說:「位居至尊,也能拉下臉來討吃?」
邱泰基說:「要借現銀,櫃上僅有存底一萬兩;要寫銀票,也只能有五萬的餘地。」
「你倒說得輕巧,剛出點事!京師失守,朝廷逃難,天塌了一半,誰遇見過?」
「你看多少合適?」
三爺說:「我們一直牢記著呢。」
邱泰基冷靜下來,說:「那就聽三爺的,不借。皇太后親自來,咱也不借!來,咱們喝酒!」
「咱自家的事,更無須著急了。先喝酒,邱掌櫃,你再喝一盅!」
「管它呢,反正三爺你也不怕。喝酒!」
看三爺不像醉了,怎麼盡說醉話?遇了火上房的急事,三爺偏這樣,好像是故意作對似的。邱泰基也只好忍耐著,又喝了一盅。
「邱掌櫃,你還有心思說笑話!」
沒過幾天,西太后跟前的宮監二總管崔玉桂,果然親自光臨了天成元的西安分莊。按事先的計議,三爺與邱泰基出面支應,沒讓程老幫露面。
「我只是笑話三爺說的醉話。」
「這屋裡夠暖和了。這麼嫌冷,那你在口外怎麼過冬?」
「那就水來土掩,兵來將擋吧。三爺,你不敢太著急,更不能先滅了自家威風,剛出點事,就埋怨自家命不濟!」
「八月路過山西時,咱們西幫剛剛打發過他們,這才幾天,怎麼又來了?西幫成了你們的搖錢樹了?」
「我沒喝醉,醒什麼酒?你是笑話我。」
「我憂心如焚的,也是咱們的生意呀!」
「不借!不管誰來了,你就跟他說:我們也討吃要飯了,哪還有銀錢借給你們!」
「邱掌櫃,你吃口羊肉!喝燒酒,你得搭著吃肉,大口吃肉。不吃肉,燒酒就把你放倒了。」
三爺也只好長嘆一聲,說:「由你張羅吧,喝酒!」
「京師都丟了,還能有什麼急事?除非是洋人打進到西安了,別的事,都沒喝酒要緊!」
太后張口借錢,那也不會是小數目!
崔總管嗓音尖厲粗糙,說話也不客氣,進來就問:「這是太谷康財主家的字號嗎?」
三爺見邱泰基這樣說,口氣倒軟了,問:「邱掌櫃,你說,我們要是不借,他們會怎樣?」
「在口外天天吃羊肉,喝燒酒,身上熱呀!這不,我叫他們燉了個羊肉沙鍋。邱掌櫃,我和*圖*書看你是聞見酒香肉香才來的,趕緊坐下喝兩口!」
三爺心裡果然窩著氣。可這樣窩氣,還是顯出嫩相來了。出了這樣的塌天之禍,能怨著你什麼事!
崔總管說:「記得就成。眼看就是太后的萬壽了,可西安這地界要嘛沒嘛!我來跟你們借倆錢,回去給太后辦壽辰。聽明白了吧?」
「那你還是在口外歷練得少!多住兩年,保你也離不開燒酒。」
邱泰基忙指著三爺說:「小號正是。這就是小號的少東家——」
「我家老太爺也不甘落後呀!為看一眼聖顏,也甩出幾萬——」
三爺這才趕緊說:「響九霄來過,可他也沒告我們一個準日子。」
「三爺,你哪是命不濟?是命太強!你一出山,就把大清的江山震塌一半!乾脆,你再抖擻精神發發威,把留下的這一半也給它震塌算了,省得太后來跟我們討吃打劫。」
邱泰基也趕緊說:「皇太后萬壽,我們也該孝敬的!崔公公說借,我們可就罪過大了。」
三爺真是喝多了,怎麼淨說這樣的醉話?三爺是海量,難得一醉。是心裡有什麼不痛快?到西安後,三爺一直興沖沖的,並不見怎麼憂慮喪氣。前幾天,又聽說西太后很想遷都長安,就窩在這裡長治久安,不走了。三爺對此甚不滿意,還關住門罵了幾聲。這點不痛快,還能老裝在三爺心裡,化不開?遇到了這麼個朝廷,你化不開吧,又能怎樣!
那時的西安,也算是個大碼頭。可朝廷行在浩蕩一片,忽然湧來,光是那龐大的花費,西安就難以容納。物價飛漲,銀根奇缺,那是必然的。西幫各大號雖在西安都開有分號,可原先那點規模,哪能支應了這樣的場面?加上拳亂蜂起時,為安全計,不少票莊匆匆將存銀運回了祁太平老號。現在,朝廷駐鑾西安,各路京餉都往這裡解送,眼看大宗大宗的生意湧過來,卻不敢很兜攬。朝廷這頭,是緊等著用現銀,你接了匯票,兌不出銀子,那不是找倒霉嗎?所以,雖承陝西撫台岑春宣的關照,江南米餉可先緊著大德通、天成元等幾家大號兜攬,也沒敢承攬多少。攬多了,西安這頭沒法兌現。
邱泰基忙問:「不知要借多少?」
邱泰基說:「太后討吃,給少了哪能打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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