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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銀谷

作者: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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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老夫人之死 五

第二十一章 老夫人之死

杜筠青又發了一陣呆,才問:「那我也永遠不必回康家了?」
再次醒來,她知道餓了,也知道有人伺候她吃喝過。但那人是誰,吃喝了什麼,仍沒有意識到去分辨。
一上眺樓,杜筠青已經望見了樹林般一片白色旌幡紙紮,鼓樂聲也聽得更分明。這時候,老亭又在說什麼,但杜筠青似乎已聽不見了,她一味盯著殯葬大隊,什麼都不回想了。
「老亭,我這是在哪?」
緊隨童男童女之後,就是四人抬的影亭:影亭裡懸掛著的正是杜筠青那幅西式畫像。杜筠青見到了自己的畫像,不由一驚,似乎要想起什麼,但又沒有抓住。她只好繼續木木地盯住下面:影亭前,擁擠了太多爭看的鄉人。
杜筠青真有些記起來了。是呀,她也以為自己快死了。現在,她還沒有死?
杜筠青就問:「往何處進香還願?」
老亭又以無須多問擋過。
說話間,已有鼓樂隱隱傳來。
杜筠青彷彿什麼都不會想了,順從地按老亭的指引,登上了屋頂的一間眺樓。眺樓,是富戶人家為護院守夜所建的小閣樓,居高臨下,俯視全院。而這處眺樓正臨街,大道兩頭盡收眼底。
「老夫人,你醒過來,能認出人來,很叫人高興。」
杜筠青木木的,只會說:「我願意死。」
杜筠青聽得愈加發木了,只說:「我不怕死,我願意死。」
杜筠青還是隨便問道:「誰家?」
「都知道是假出殯嗎?」
「一路顛簸,老夫人受累了。前面莊子有熟人,www.hetubook.com.com我們進去稍作歇息?」
「老夫人,你還記得吧?過了年,你就臥病不起,名醫名藥都不頂事,眼看就不行了。記得吧?」
杜筠青不由問了句:「孝子是誰?」
在這世外小村,也許比死後的陰間好些?
「她們跟來不吉。這裡有人伺候老夫人的。」
她幾乎是驚叫了一聲。三爺居然肯給她當孝子?一定奉了老太爺之命。她聽不到三爺的哭聲,但被人攙扶著的樣子,像是動了真情在哭喪——
「你聽見我說什麼?我這是在哪?」
「去哪?」
「進香還願畢,就伺候老夫人去。」
能出來走動後,終於看清了,她住的這地界像獨戶小村,就一個院落,幾處農舍。一問,才知道住戶是康家的佃農。這一帶的地畝,離鳳山已經很近,屬於康家較為遠僻的溝坡地。這幾處農舍,本是為佃戶蓋的地莊子,也即供佃戶農忙時就近食宿的工房。後來,有佃戶就常年在此安家了。
大隊已經走過來。最前頭是高高的引魂幡,跟著是兩個撒紙錢的。紙錢很大,像在撒花。
「幾乎沒人知道。三爺、四爺都不知道。」
「沒來幾天。看看,真還靈驗,老夫人已經好多了。」
村婦顯然不知杜牧是誰。杜筠青這才將目光移往別處:她這是躺在什麼地界?這不是老院那處太大太冷清的上房,屋頂這樣低,也沒吊頂棚,椽樑都清晰可見——
「老夫人無須多問,能化凶為吉就好。」
好在春光和_圖_書正美,雖然天旱,溝坡間還是散滿了新綠。這裡那裡,零落點綴其間的桃杏,更長滿了一樹新綠。若早春時來,望見的該是一樹繁花吧。鳳山不遠,山脈草木都清晰可見,反觀太谷城池,倒落在一片迷茫中了。
接著是一片來送葬的親友賓客,多為商界及本家族有頭臉、有身分的男賓,個個略戴輕孝,手執祭香。
杜筠青就隨便問了一句:「是大戶出殯,還是一般人家?」
後面就是三十二抬的靈柩。只能看見豪華異常的棺罩。靈柩裡躺著誰,或許是空棺——
村婦仍不搭話茬兒,只問:「有甚吩咐?」
老亭平淡地說:「是大戶。」
杜筠青沒有說話,她不知道該說什麼。許久,才問了一句:
此地有何吉利呢?老亭不讓多問,好像是天機不可洩露似的。老亭依然是那種面無表情的老樣子,也令杜筠青不願多問。
「為我?」
「我這是在哪?」
杜筠青說:「由你安排吧。」
老亭說:「我看是三爺。」
三月初七天未亮,杜筠青就被叫起來。老亭說:「今日早起,是要伺候老夫人往寺廟敬香還願。老夫人已近大愈,得及早向神佛謝恩。」
老亭依然很平淡地說:「就是我們康家。」
登車以後,天色依然未露曙亮。路不好走,上下起伏,顛簸得很厲害。走到天亮時候,車停了下來。老亭過來說:
其後是鼓樂班。
「你快把杜牧給我叫來!」
接著就是二十來人的儀仗,前頭有扛「肅靜」和_圖_書「迴避」大牌的,後有舉旗、鑼、傘、扇和鞭、板、鎖、棍的。儀仗所執,雖都是紙糊的仿製物,卻精緻如真。
但應聲而來的,卻不是杜牧,是一個年長的村婦。杜筠青從來沒見過這個滿臉皺紋的村婦,就問:「你是誰?」
老亭說:「可老太爺哪能忍心?老夫人真有不測,老太爺怕也真不想活了。他已經剋死四個女人,說起來總覺自家有罪。」
「為老夫人你。」
「你是老亭吧?」
杜筠青醒過來時,並沒有立刻發現自己是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也沒有習慣地呼叫杜牧。她只是覺得頭腦異常沉重,意識也甚遲鈍,幾乎什麼也想不起來了。身上卻軟得厲害,手腳有感覺,沒有多大力氣動彈。不久就支撐不住,又昏睡過去。
後面就該是孝子了。
老亭說:「出殯大隊就要過來了。老夫人,請去觀賞一下吧。浩蕩的場面,全是老太爺的深情厚意。」
「康家?」杜筠青不由驚叫了一聲。「誰沒了?」
村婦沒說話,慌忙出去了。不久,進來一個人,杜筠青認出了:他是老亭,成天跟著老太爺的那個老亭。
杜筠青再問什麼,老亭也是拿這句話擋著。她雖有些疑惑害怕,也無力追問了。原來是叫她來此避凶。可富貴有命,生死在天,憑此道術便能擋住天意?其實她是願意死的。
「為誰出殯?」
老亭還是面無表情地說:「誰也沒過世,只是為老夫人出殯。」
「老夫人,不久有出殯的從門外經過,我們避過再走吧。https://www.hetubook.com.com
「喪事辦得不真,哪還能為老夫人避得了禍?」
從眺樓下來,杜筠青就呆呆地坐著。
杜筠青又復發木了,幾乎忘記了是在看自己的殯葬場面。
就這樣,杜筠青不斷醒過來,清醒的時候不斷持久,身上漸漸恢復了力氣,記憶也多起來。有一天,她終於呼叫起杜牧來。
坐下歇息喝茶時,老亭將跟著伺候的農婦支了出去,然後說:
「他們都不知道?」
老亭說:「已經為老夫人預備了安妥的去處。」
老亭一再說:老太爺把葬禮辦得這樣浩蕩、豪華,也對得起老夫人了。逢了這樣不好的年景,依然將老夫人的葬禮辦得這樣體面,真不容易了。
不過,她倒真是一天一天復原了,不久已能下地走動。
車馬沒走多遠,果然停下來了。杜筠青被農婦攙扶著,走進一處還算排場的院落,讓進上房,卻沒見著任何人。老亭說:「叫主家迴避了。」
誰是披麻戴孝、扛哭喪棒的打頭孝子?杜筠青忽然又一驚,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她沒有生養,誰會給她當孝子?
村婦也不搭她的話,只是問:「夫人,有甚吩咐?」
跟著是一片紙紮,都是供老夫人升天後所用的各樣物品,一件件也甚逼真。
再後是手執法器、口中唸經唸咒的和尚、道士。
「老太爺見請醫先不頂事,就趕緊請來一位深諳河圖命相的老道。人家問了老夫人的生辰八字,又看了宅院方位,就說今歲老夫人行年值星羅恕,有血光之厄。化解之法,除用黃紙牌位寫和_圖_書明『天官神首羅恕星君』,每月初八供於正北,燃燈九盞祭之,還須請老夫人移出舊居,另擇吉地暫避。這裡,便是由道士選定的吉地。」
儀仗之後,是兩具更為精巧的絹製童男童女。
「我來此幾天了?」
杜筠青覺得整個身心都發木了:為她出殯?她無論如何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她已經死了嗎?她與康家已經是陰陽兩界了嗎?
看見孝子了,還不少呢,有二三十人吧,大概家族中子孫兩輩都出動了,可打頭的是誰?重孝之下,只能看出是一個高大的男子,別的都看不清。
再後面是哭喪的女眷。
「三爺?」
「這是什麼地界?」
「杜牧她們呢,就沒有一人跟來伺候?」
其後還有黑壓壓的送葬人群。
老亭依舊平靜地說:「老夫人不必驚慌,這都是為救老夫人性命。眼看老夫人大愈了,老太爺就想接你回去。為保萬全,又將那位道行精深的老道請去,要他選一個吉日。哪想到,老道一見老太爺,就是一臉驚愕!他說:萬不可迎老夫人回府。五月,老夫人還將有大危厄,遠避尚且不及,豈可近就?別人還沒聽明白老道說的意思,老太爺已經老淚縱橫了,直說:我死,也不能叫她死,我也活夠了,還留著這妨人的命做甚!別人勸也勸不住,老太爺只是問:我死了,就能保住她的命吧?老道默念片刻,才說:有一法可救老夫人性命。老太爺急忙問是什麼法術。老道命眾人退下,才對老太爺說出了此法:為老夫人辦了喪事,即可逃過厄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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