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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銀谷

作者: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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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奇恥大辱 三

第二十五章 奇恥大辱

文阿德沒有再發作,仍冷冷地說:「辦案嚴厲,是本總辦的行事風格。太谷發生如此次慘案,我們不加嚴辦,日後也難在貴縣立足吧?」
文阿德還是冷冷地說:「兩萬賠款,是賠福音堂之損失。孟家花園,只是做死難先賢的墓地而已——」
「當時我不在家,真是不大明了。」
「真有這樣的事?」
說畢,行禮作別,揚長而去。
三爺立馬怒斥道:「你一個太谷子弟,不學算賬為商,卻來給洋人跑腿!你懂什麼叫算賬?」
文阿德沉下臉說:「你們受累,去尋你們官府訴說。本人只是來查辦教案,凡曾加害我教士者,必懲不貸。」
三爺就問:「魏路易還記得吧?」
三爺知道這位老毛子難以說動,早不想多費口舌,但一口怒氣嚥不下去,竟慷慨直言,說了這許多。悶氣既出,也想收場了,就放緩了口氣說:
「文阿德大人聽說康三爺來訪,很高興。三爺快請吧!」
文阿德說:「怎麼不記得!他是一位偉大的牧師,竟也遇難,拳匪真是罪惡滔天!」
三爺又一笑,說:「一錘子買賣還不懂?就是交易雙方,為了爭一次生意的蠅頭小利,不惜結下深仇大恨,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一錘子買賣?」文阿德回頭問孔祥熙:「什麼叫一錘子買賣?」
三爺冷笑了一聲,反問:「公理會如此辦事,以後還想在太谷傳教?」
文阿德怒喝了一聲:「放肆!」
「你問他知道不知道?」三爺指了指孔祥熙。
「祖上是做官,還是為商?」
這是驛館正院正房,裡面鋪陳更極盡奢華:真是以上賓對待了。
孔祥熙說:「那時已一天比一天危急,福音堂中忙亂異常,怕是顧不上了。」
三爺立刻瞪了孔祥熙一眼:「你也不是洋人,能輪著你說話?」
三爺說:「魏路易哪敢走?他早由櫃上的伙友領進後院,躲藏起來了。直到事後,他都不敢獨自回去,還是我們派了武師,送他回到福音堂。」
文阿德又轉臉問孔祥熙:「赤手空拳,刀槍不入?」和圖書
「辦完教案,攜了賠款,一走了之,從此再不來太谷:貴會是這樣打算吧?」
「大人你誤會了,我豈是來尋你訴苦?在太谷,只有官吏們向我們商家訴苦,我們從不向官府訴苦!近日,縣衙又來向我們商界訴苦。你們公理會索要賠款,他們發愁啊!拳亂以前,你們公理會也是常來找我們商界訴苦、求助、借貸,我們何曾麻煩過你們?」
三爺換了一副笑臉,說:「我也沒想到,文阿德大人竟會如此忘恩負義!我康某若仇洋仇教,何不坐觀張天師怒斬魏路易?我冒死搭救你們的教士,就為大人賞我一頂仇洋驅教的帽子?」
三爺便緊接了說:「我們老太爺捐有朝廷四品官職,按規矩,老夫人是不能入外國洋教的。可為救你們,毅然出此義舉,捨身護教,真是心太善了!」
三爺笑了,說:「我們商界只會以商眼看事。大人來太谷辦教案,所使出的三大招,在我們商家看來,那分明是做一錘子買賣。」
「貴會教士被拳匪殺害,我們也是甚感悲憤的。可因為這一類教案,你們東西洋十多國,出兵犯華,已殺害了多少中國人!以至京師陷落,朝廷逃亡,我晉商在京津的字號,悉數被搶劫。這一切,居然還是抵不了你們被害教士的命!為求議和,朝廷答應賠款四億五千萬兩銀子;山西更倒霉,在四億五千萬之外,還得另賠二百五十萬。這四億五千萬另加二百五十萬,是賠給誰呢?與貴國無關,與貴公理會損失無關嗎?」
「那照大人行事風格,查辦每一樁教案,豈不是還得額外再賠一次款,再割一次地嗎?以此法查辦全國教案,豈不是要再多賠一個四億五千萬,再割走幾個行省?」
文阿德就問:「你當時拿什麼武器?」
文阿德追問:「那為何未入教?」
這位老毛子原來在這兒出招,三爺真沒想到。他也只好順勢說:
文阿德忙壓住三爺說:「本總辦只是公理會神職人員,僅限查辦本會教案,與賠款割地何干?」和*圖*書
文阿德厲聲說:「我們嚴辦教案,正是為了日後的事業。真沒想到,康三爺竟也有仇洋驅教之念!」
文阿德忙說:「杜夫人有此義舉,我們不會忘記的,主也不會忘記。」
「大人既問,我就明說了吧。在下今天來,一是代先老夫人向你們道謝,二來代太谷商界順便問問:貴公理會了結教案後,要從此永別太谷了吧?」
三爺依然冷笑說:「太谷商界與貴會,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若不是貴會趁此次危難,訛詐商界,我們也無暇多管你們的閒事!」
「去年拳亂初起時,萊豪德夫人又來我們康家求援。老夫人不避風險,依舊慨然允諾。為壯公理會聲威,老夫人決定立馬加入你們的洋教!在太谷,有我們康家老夫人立身其間,誰還敢輕易招惹洋教?」
文阿德就問:「是怎麼一回事?」
文阿德惱怒地喝問:「你想煽動新的拳亂?」
孔祥熙說:「康三爺練的形意拳,那是真武功,跟拳匪的義和拳不一樣。太谷人多愛練形意拳,防身,護院,押鏢,都管用。」
「知道。但我也記得,杜夫人是相信我們西洋醫術的,有病常求公理會。如若不是拳匪作亂,太谷公理會的醫療所,一定能醫好杜夫人的病症。在拳亂中遇難的桑愛清大夫,醫術很好。若不遇難,何愁保住杜夫人的高貴性命?拳匪罪惡滔天!」
「嗜睡?還有什麼症狀?」
三爺真沒想到,自己還盡揀好聽的說呢,這位老毛子竟然就拉下臉來了!其實,文阿德漸露出的一種欽差大臣似的傲慢,三爺已經忍耐了半天。現在終於忍不住了,便直言說:
文阿德又回頭問孔祥熙:「你聽說過此事嗎?」
三爺毫不相讓,說:「我剛才說的,不是一己之見,實在是太谷商界乃至全縣鄉民的一致議論:公理會是要出口惡氣,撈些銀子,溜之大吉!」
一見面,老毛子一副驚喜的樣子,不知是真是假。不過,他的漢話能叫人聽懂,三爺才放心了一些:他很怕由那個孔姓小子作通譯和*圖*書,居間使壞。
「志誠信的孔大掌櫃,是你本家爺?孔大掌櫃赫赫有名!」
「在下親手搭救過魏路易。」
孔祥熙忽然插|進來說:「三爺,賬不能這樣算。」
「面對老夫人在天之靈,我豈敢妄說?」
三爺大笑一聲,反問道:「基督令你靠什麼傳教?寬恕,仁慈,普愛眾生,還是恃強凌弱,趁火打劫,貪得無厭?」
文阿德沉著臉,只冷冷說了一句:「你豈配說偉大的基督!」
「什麼義舉?」
孔祥熙說:「是聽萊豪德師母說過。」
文阿德聽出了口氣不對,但還是沉著臉,反問:「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不知康三爺來訪,有失遠迎!」
文阿德冷冷地說:「你既不仇洋,為何非議本總辦?」
孔祥熙也幫腔說:「文阿德大人來辦教案,是依朝廷的議和條款行事。」
「請坐,請坐。我記得杜夫人年輕,美麗,體質也甚佳,何以就如此早逝?得了什麼急症?」
「在下是代先老夫人杜氏,來向文阿德大人致謝的!」三爺行禮時,盡力顯得恭敬。
「怎麼能說無關?但每一樁教案,都務必具體查辦!」
孔祥熙慌忙說:「還是三爺說吧,我也只是聽說,說不詳細。」
「程家莊,城西的程家莊。」
文阿德又忍不住了,厲聲說:「本教事務,豈是你可非議!」
三爺笑了笑,說:「我是不懂基督,但你是基督的使者,你的所作所為就在昭示什麼叫基督!拳亂以前,貴會來太谷傳教十七八年,得教徒僅百人而已。何以會如此冷清?就因太谷敬商不敬教。今結怨商界,以後貴會只怕連冷清亦不可得!山東、直隸為何教案頻仍,激起如此烈火似的拳亂?以前我不甚明瞭,今觀文阿德大人來太谷數日的所作所為,算是明白了!」
三爺說:「慌忙跑出來,哪來武器?赤手空拳而已。」
三爺說:「我的武藝很平常,僅夠防身吧。但當時我一看那位張天師握刀的樣式,就知道是個沒啥功夫的愣貨。正想明裡揮拳一晃,暗中飛起一腳,將其手m.hetubook.com.com中大刀踢飛,忽然轉念一想,覺得也不宜令人家太丟醜。本來就是一個愣貨,太惹惱了,跟你來個不要命的發潑,也麻煩。所以,當時我只是擺了一個迎戰的架勢,並沒有動他。他又舉刀要砍,我只是笑而不動。這一笑,真還把他嚇住了,高舉了刀,不敢砍下來。沒相持多久,這個張天師提刀退走了。」
三爺一聽,急忙說:「大人千萬不能這樣說,太谷商界與洋商交往很久了,一向兩相友善的。所以,貴公理會來太谷以來,我們商界也是很友善的。不僅我們康家,誰家不是有求必應?去年太谷拳亂,實在是由外地拳匪煽動,上頭官府縱容所致。商界雖也盡力張羅,哪能左右得了大勢?在動亂中,我們受累也是前所未有!」
三爺今天是有求而來,所以對孔祥熙也不便太冰冷,一邊走,一邊就隨便問了幾句:「你是哪村人?」
「知道,我知道。」
「老夫人的一大義舉,大人未必知道吧?」
「什麼意思?」
「家父一生習儒——只是文運不濟,現為塾師——志誠信票莊的領東大掌櫃,是我們本家爺——」
「文阿德大人,你來華多年,大概還沒聽說過中國民間的一句俗話:得理且饒人。我聽老夫人生前也說,皈依基督的洋教,最崇尚的是寬恕,饒恕,仁愛,是普愛天下每一個人。貴會如執意照大人風格查辦教案,恕我直言,那必定要自斷後路!在這場塌天大禍中,貴會因蒙難而如此報復,與基督教義真是相差了十萬八千里!太谷人重商敬商,大人這次又偏偏與商界過不去,竟敢拿富商孟家開刀!在太谷與商家過不去,那將意味著什麼,大人就沒想嗎?」
孔祥熙忙說:「是有這樣的事。三爺勇退張天師,誰都知道。」
三爺又指了指孔祥熙,說:「叫他說。」
三爺本想另眼看待這位孔姓小子,卻見他羞澀躲閃。正要再問,已到文阿德住的客舍。
三爺才說:「那次我進城,就是受老夫人託付,來張羅提防拳亂的事務。正在天成元跟孫大掌https://m.hetubook.com.com櫃謀劃呢,就聽說前頭櫃上要殺人。趕緊跑出來,見直隸來的那個張天師,已經攔住魏路易,舉刀要砍。幸虧在下練過形意拳,急忙飛身一躍,跳到張天師跟前,把魏路易隔開了!」
「康三爺搭救過魏路易?」
孔祥熙當然能聽出三爺話中的刀鋒,又不敢明說出來,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解釋。
「本家是本家,來往不多——」
文阿德有些被激惱了,大聲說:「放肆!誰說我們有如此打算?」
「發生如此慘案,我會六位偉大的教士全部遇難,怎麼是訛詐?」
「大人說的是。老夫人生前,也很關照你們公理會的。萊豪德夫人有事,就愛求我們老夫人。為什麼?老夫人有求必應!」
文阿德就西洋人那種模樣,高鼻凹眼,鬚髮鬈曲,妖怪似的。只一樣,臉色紅潤得叫人羨慕。這位老毛子已經滿臉皺紋了,臉面紅潤得卻像少年。
文阿德說:「感謝康三爺仗義相救!太谷商界若都似康三爺,我會諸牧師也不致全體蒙難了。」
三爺說:「殺害貴會教士的拳民,官府早緝拿法辦,抵命的人數,幾倍於遇難教士。省洋務局也將六位教士隆重安葬。因這樁教案,太谷商界已被省衙重課了十多萬賠款。不久,朝廷的四億五千萬分攤下來,我們不知還要被重課多少!太谷因出了此樁教案,還將被禁考五年!可這一切處罰賠償,對你們似乎都不算數?查辦才幾天,就又索要賠款,更有甚者,還要霸佔孟家花園!這不是額外賠款割地是什麼?」
「康三爺,杜夫人也是給拳匪害死的!」
文阿德竟斷然這樣說,三爺很不悅。但還是忍住了,平靜地說:「大人,先老夫人是在今年春天才升天的。」
文阿德就問:「魏路易呢,是不是已經走了?拳匪會不會再去追他?」
「老夫人重病時,我正在上海、杭州一帶,病情不大明了。聽說是一種怪症,只是嗜睡。」
文阿德住在縣衙的驛館,禁衛森嚴,儼然上峰高官的排場。不過,三爺遞了帖子進去,立馬就見那個孔姓小子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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