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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之火

作者:芭芭拉.卡德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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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本來行軍禁止生火,但沒有人遵守這項禁令,個個都忙著生火架灶,一小時後,大家才都吃飽上路。
「謝謝你,」她悄聲低語,「謝謝你,謝謝你。」
「這些可憐的傢伙可能從巴黎就跟著索爾行軍了。」韋伯爵說。「如果拿破崙準備用這些人對抗威靈頓,可見他也沒多少部隊可徵用了。」
「我正擔心你呢。」艾薇娜悄聲道。他在她身畔坐下,兩人享受這菲薄的一餐。
「我怕我得負起責任,」韋伯爵答,「如果我不是這麼趕時間,聽從船長的勸告——上天保佑和其他船員能安全逃脫。」
最後,他總算出現了,只配到薄薄一份口糧。
現在他倆只要放低聲音,愛怎麼談話都可以。為了小心起見,他倆仍是用法語。
「也許英國軍隊情況也一樣糟糕呢。」艾薇娜實事求是的討論。
藉著火光她可以看到他臉上突現的倦容。他的慈善太令她感激,她把臉藏進他懷裡。
艾薇娜小聲嘆息,在他懷中縮成一團。他的手臂環繞著她,使她頗覺舒適。她再度沉入睡夢。
「誰敢動牛,就立刻槍斃!」索爾元帥吼,「現在聽著!你們道群笨蛋!這些牛是要用來拖彈藥大砲到羅山山頂的!我們要在那裡痛擊英軍。」
艾薇娜把全身裹進麻布袋裡,坐在地上。
他們居高俯視小鎮。
一群軍官策馬經過,一望即知屬於騎兵隊,軍帽上羽毛飛揚,馬頸上掛著的響鈴在陽光下閃耀著。韋伯爵輕觸艾薇娜。
她們的腳磨和皮革一樣靭,黑得可和軍靴娩美。
「濕的,都淋濕了!這些麵粉毫無用處了!」
「我看不見。」他答,「噢,我曉得是怎麼一回事了。」
「你的衣服一定也濕透了。我們可不可以生個火把你的衣服烘乾?」艾薇娜說。
「有牛!我們去搶牛——」
「我詛咒這一切!」韋伯爵大聲罵。
士兵們鬨然歡呼。艾薇娜再度顫抖起來。這些士兵如此痛恨英國,艾薇娜忍不住想到,如果他們發現此刻就有兩個英國人混在中間,後果不堪設想。
許多士兵開始用槍柄打破百姓的大門。其他的人則面色陰鬱的守在糧車旁邊。
「你的法語英國腔太濃。」艾薇娜悄聲道,「但這總比講英語安全些。如果被人聽到你講英語就糟了。我們最好還是用法語談,免得引人生疑。」
「不,我想我一個人比較好。」她答,「鎮上的百姓都害怕士兵,也不能怪他們。」
可以看到底下的聖吉特港。更遠處的碧藍海上,許多船艦穿梭來往。艾薇娜確定那些船艦懸掛的都是英國旗。她感到韋伯爵輕捏她的手臂。
「答應我!答應我要帶我走,不會把我丟開!」
「睡吧。來,靠著我,妳一定累了。現在雖然還算暖,但清晨時分溫度會降低,我們又在山上,一定更冷。」
他想,如果任何一個人在一星期以前告訴他,他會身著法軍制服,混在拿破崙最饒勇的元帥的部隊裡,還得依賴一個衣衫襤褸的葡萄牙小女孩來照顧他,他準會以為那人是瘋子。
「是的,小孩。沒有別人,我可以保證。」
艾薇娜注意到,許多人和韋伯爵一樣,頭裹繃帶或手臂吊起,但他們仍若無其事的繼續前行,毫不遲疑。
「我和妳一起去。」他堅決地說。
「難道你也關心法國士兵是否受罪?」
他一劍劈向一個站在近旁的士兵。
她聽見他在她頭上說。
他們傳遞著酒瓶,一人一口,填飽了肚皮後,又共享袍澤之情。一時之間,大有心滿意足的氣概。
「太黑了,我幾乎看不見妳,」他說,「但我知道妳就在我身旁,這點對我意味深重。妳高興嗎?」
他從背包裡取出軍毯,裹住艾薇娜。雖然因長久使用磨掉了毛絨,卻仍可禦寒。
「那部糧車裝載的只是麵粉。他們嚷著要麵包,卻送來麵粉。」
納將軍的先頭部隊幾乎和索爾的部隊同時抵達。
艾薇娜突然發出一聲輕喊,扭動著身軀。他緊緊環住她的手臂。
「我說啊,小東西,那個男人有什麼不對?」一個塗脂粉,一眼就看出是幹哪行的女人,舉起大姆指朝韋伯爵一指,問艾薇娜道:「從我們離開鎮上後,就沒見他開過口。」
「你背包裡的那條破軍毯。」
「他們也是人哪,一樣會餓的。」
韋伯爵輕聲嘆息。
www.hetubook.com.com不成,我帶著信走了這麼久,毀掉太可惜。」
「我的喉嚨有點痛了,」韋伯爵抱怨,「我真想不通,經過這許多折騰後,你怎麼還能沒事兒一樣?」
「拜託,拜託,老太太!看在老天的份上請給我一點食物!」艾薇娜喊。
「糧食已經到了,索爾元帥不會讓部下挨餓的。」艾薇娜滿懷信心的說。
艾薇娜突然感到一陣歡悅湧上全身,幾乎可以說是快樂了。他倆有地方避雨,又吃過東西,雖然倉房很暗,至少是單獨在一起,不至受到人群騷擾。
「不,不,」她說,「別離開我,我害怕。」
韋伯爵一定也有同樣感想,他停止向她低語。部隊開拔後,他一直都裝得呆呆笨笨、垂頭彎腰地拖著腿走,完全像個不知何去何從、無所事事的呆子。
這種軍中袍澤情誼也是他想從軍的原因之一。他在卡爾頓廳永遠也不會有此種感受,而倫敦的沙龍,甚或是他常去的幾家高級私人俱樂部,有時也會給他一分失落感。他真希望能加入威靈頓的部隊,就算只是短期的也好,但首相堅決不許他從軍。
實際上,他們並非蓄意如此,但在外人眼中整個軍隊已毫無道德可言了。
他倆默默進食,細細咀嚼著,好像每一口都是享受。總算吃完時,艾薇娜滿足的嘆了口氣。「哇,好多了,但是你這麼高大,一定覺得不夠吃。」
圍著她的女人都不由得嘆起氣來。艾薇娜體會到她們深心最渴望的就是安定的居家生活,不是隨著軍隊飄泊。
有人瞥見一輛糧車駛近,立即引起一陣騷動,每個人都掙先恐後地踩著爛泥向前去,有的士兵連槍也給丟開了。
「妳看起來可不像。」
「妳冷不冷?」韋伯爵問艾薇娜。
「小孩?」
一會兒後,他不知用了何種方法,又找來一襲破舊的軍毯加在艾薇娜身上。
「如果我們千辛萬苦的逃離監獄之災後被活活餓死,那才真是一大諷刺。」韋伯爵說。
「怎麼?」
雖然四周全是人,但他倆仍享有一絲隱秘感。他倆棲息的地方在峭壁邊緣,任何人想走近他們,都不可能不被發覺。
她望著元帥,害怕得微微顫抖,索爾年四十四——和威靈頓同年!體型高大,看來粗獷強硬。
「看來要下雨了。」韋伯爵說。
大多數的女人的確是赤腳走路,因為士兵們很久沒領過薪餉了。何況,就算她們弄到錢,也得先買衣服蔽體,實在沒有餘錢花在鞋子上。
「我們會把那些英國佬全給趕進海裡!」一個士兵大嚷。
「濕麵粉有什麼用?拿去餵鴨子吧!」一個女人尖嚷,無數的士兵也跟著喊。
乘馬車的女人一路飲美酒,吃鮮果,不斷從車窗拋出酒瓶和葡萄皮。馬車輪輕快的轉動著,牛車則不堪重壓,吱嘎作響。
韋伯爵帶著艾薇娜遠遠離開廣場人潮,找到一間廢宅的倉房歇息。
「好吧!」她答,「但不要讓人看見。我不相信任何鎮民會對士兵有什麼好感。」
艾薇娜道了謝,照著做了。
這個消息立即引起憤怒的叫嚷。艾薇娜看到四周的男女開始在打量民屋,似乎在衡量裡面有沒有任何食物可以搶劫。
這間倉房想必以前是用來堆工具的,屋裡還留有幾樣器具,地上也舖著枯葉。
雨勢看來不準備停止了,稀哩嘩啦地滂沱傾下。
「我們不會餓死的。」艾薇娜答,「明天開拔前我會再去要點食物。現在睡吧。請你先轉過我要把濕衣服脫下。明天早上就可以晾乾。」
他給人一種殘酷的感覺。艾薇娜後來聽別的女人說起索爾元帥的報復心,只要他不能如願或部下未能達成使命,他就會採取酷烈的手段。
這種恐懼在她腦裡潛伏了一整天。她一直在想,萬一他倆真能找到威靈頓的大軍,那時又如何?她猜韋伯爵很可能會被送回里斯本,再搭船回倫敦。
不滿和抗議紛紛響起,那軍官一策馬,跑開了。士兵們頂著傾盆大雨,也只有忿怒的詛咒。女人家的怨言更多,但咒罵不能帶來任何食物。大夥只有餓著肚皮,加上滿腔怨氣繼續行軍,傍晚時分抵達了聖尚派德港。
「還有許多人比我還累。想想那些倒在半路的士兵,又該如何。」
「她以後絕不會再打妳了,妳已經離開她了。」韋www.hetubook.com.com伯爵告訴她。
韋伯爵在這方面比她幸運得多。清晨,部隊開拔前,凡失落槍枝的士兵都重新補發。一個神氣活現的伍長發給韋伯爵一枝槍及一個背包後,瞥了韋伯爵一眼,隨即又扔了一雙靴子及綁腿在地上。
那老婦人遲了一會兒,屋內傳來低語聲,似乎有人在抗議,老婦人丟給艾薇娜一塊麵包和幾個洋芋。
「你的話也對,」艾務娜說,「我想我倆只有感冒的份兒了。這可不太好受。」
他環顧四周紮營的士兵,心想所有的部隊在不作戰時幾乎都是一個模樣。
他倆在啟程前,為了鞋子的問題,而引起一場爭執。
「威靈頓將軍的信很安全,但墨水可能會暈開。」她告訴韋伯爵。
整個廣場鴉雀無聲,只聽到雨聲稀哩及索爾元帥嘹亮粗獷的吼聲。他那憤怒輕視的語調完全把群眾懾服住。
「拿去餵鴨子吧!我們要麵包!不要濕麵粉!」
「噓!你的聲音太興高采烈,根本就不像傷兵的聲音。」
「很抱歉,」她低低道,「我作惡夢。我以為……我以為我後娘要打我。」
「食物正在途中,只不過一時遇雨受阻。此刻還有許多糧車陸續抵達。你們耐心的等著!會發給你們食物的!」
「很明顯的,那個索爾元帥得到處徵集才湊得成一支軍隊。要不是實在太缺人,他們不屑把槍枝費在像我這種傷兵身上。」韋伯爵悄聲告訴艾薇娜。
「唔,這次我確定沒錯!」第一個女人爭辯。「前兩天有個吉普賽女人替我算命,在水晶球裡看到我有房子住。這不就可以證明了嗎?」
「我堅強呀!」艾薇娜告訴他。
「戰爭不會繼續多久的。」韋伯爵道。
想起法軍的暴行,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我真替你擔心,妳一定累壞了。」
「怕我不會回來?」
軍隊搶奪本國的村莊,就像對付西班牙村莊那樣毫不留情。軍官們帶頭搶,滿車都載滿戰利品,更遑論士兵及隨營的女人要起而效尤。
「天殺那些英國人,使我們受這麼多苦。」那個女人說。「喏,我的小孩子,妳可以拉住我這匹驢子的尾巴,這樣會好走得多。牠脾氣好,不會踢妳的。」
許多好心的女人往往會自動幫他們扛槍,拿背包,有時一些較富裕的女人還會把驢子讓給他們騎。
廣場一角有人開始打鬥。驀地有人高聲嚷道:
淚水湧進她眼眶,她幾乎全身都鬆弛下來。直到此刻,她才瞭解自己先前究竟有多害怕。
這只是一個小小的鎮集,已經擠滿了部隊。聽說還有更多軍隊要陸續開來。
「本來帶妳去英國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我卻把妳捲入這麼糟糕的事情裡。」
現在艾薇娜對當時的死硬作風後悔了。
「輪到我時糧食只剩下一點了,那些貪婪的糧商簡直殺人不見血,比敵人還可恨。」他深惡痛絕地說。艾薇娜不禁感到奇怪:
「謝謝你。」艾薇娜說。
「麵包!給我們麵包——」女人們邊嚷邊衝向前去。
韋伯爵幾乎是半抬半抱的把艾薇娜帶上民家的門階上,以躲避洶湧的人潮。台階上雖然無法遮雨,至少不會被人群衝倒。
韋伯爵早上的預言實現了,開始落雨了,每個人都被淋得濕濕的。只有那些坐在馬車裡的女人例外。
但是士兵們個個都對他信心十足,深信他會領導全軍走向勝利。每當他策馬走過部隊時,帶給士兵的不是畏懼,而是光榮與希望,他們因此向他歡呼致敬。他那鋒銳嚴厲的眼神只要四下一掃,似乎便能把每個士兵的小動作都收入眼底。
「可憐的小淘氣。」
他看到士兵和女人們揮著拳頭,憤怒地脅迫趕車的士兵打開麵粉口袋,沒人理會旁邊軍官的命令。
「我敢肯定。這次是拿破崙的孤注一擲了,而他不會贏的。」
韋伯爵擁住她。
「這就是索元帥。」他低語。
艾薇娜伸出雙手拉住他,他在她身旁坐下。
民伕倒在車道兩旁,有些從口袋裡掏出糧食自顧嚼著,另一些則用盡心機,想趁著糧伕不注意,從糧車上弄一小口食物充飢。
「那條毯子和我一樣濕。」他答。
這時大家發現糧食供應有問題。
此話立即傳遍全鎮。更多的士兵趕來廣場,加入吶喊。
「你為什麼不睡?」
韋伯爵並沒有回答,艾薇娜抬起頭看https://m•hetubook.com.com他,一隻小手放在他外套的翻領上。
他拉起她的手,輕捏了一下,不再放開,繼續握住她,拉她上山,但他故意裝出步履蹣跚的樣子,反使別人以為她在協助他。
她打手勢叫韋伯爵躲到陰影裡。門打開一條縫,一個老婦人站在門後,手裡拿著一條木棍。
他吩咐一名警衛守在糧車旁,隨即策馬離開。士兵們詛咒著,把注意力轉到民屋方面。而大多數人家都像遭到敵人毒手般,早被洗劫一空。
艾薇娜跳起來。
「我猜你打算付他英國金幣囉?你瘋了嗎?這準會惹人起疑。再說我穿著新鞋,夾在那堆可敬的太太群中,不是太招搖了嗎?她們幾乎全都打光腳,只有軍官的女人才買得起皮鞋。」
他倆冒著大雨再度出去。街上荒無一人,但可以聽到叫嚷聲、吵鬧聲。不遠處的天空被染成金紅色,顯然是失火了。
「妳一定得穿鞋子,不能光著腳走路。」韋伯爵說,「我們找一家鞋店,買一雙鞋子給妳。好吧?」
「如果我們在聖尚派德港擊敗英軍,戰爭不久就會結束,在聖誕節以前就可以回家了。」一個女人大聲說。
「明天我們會找到更好的東西吃。」韋伯爵十分肯定的說。
「至少他們有錢。」艾薇娜安慰他,「如果有錢賂賄獄卒,坐牢倒也不會太難受。你給他們錢足夠他們舒舒服服過上一長段日子。」
韋伯爵去領糧很久都沒回來。她開始擔心,想去找他,又怕引起別人注意。
他的聲調近乎愛撫,強有力的手指牢牢握住她,他倆如此接近,艾薇娜不由得心肌緊縮,竟然害羞起來。
「在這種破屋子裡生火太危險,很可能一把火就全燒光了。到時候我們連避雨的地方都沒有。妳聽聽屋頂的雨聲。」
「喏,我只有這麼多了!」她說,「不,我不要錢。快走開,孩子,免得有人看到又來求我。」
「不冷,只是濕了。」她答。
韋伯爵跟在輜重隊後面,走來毫不費力。艾薇娜卻快受不了了,她光裸的腳板被粗糙的石頭刺發痛,一隻腳被石頭劃破,血絲滲出。
「不……不會。」
「這裡睡起來一定比昨夜舒服得多!」艾務娜輕嚷。
她和韋伯爵匆匆奔回倉房。麵包雖不新鮮,但比山珍海味還好吃。洋芋也滋味鮮美,艾薇娜甚至覺得比新鮮草莓還好吃。
「我……當……當然……很高興。」她頗覺艱難的回答。
「我出去找點食物,」韋伯爵說,「也許外面過一下就會平靜下來。」
「任何事都可能發生,」她說,「你也許會被人殺死,再不就是被人識破,更糟。」
「照召前情形來看,我們恐怕得靠陸軍來搭救了。」艾薇娜答。
「我不想錯過任何景象,」他答,「何況,也該換一換讓我來照顧妳了。」
艾薇娜拿下繃帶,審視傷口,有點發炎了,但她除了替他清洗一下,再重新包紮外,也別無他法。
「索爾把士兵驅策得太厲害,」韋伯爵批評,「如果我們能通知威靈頓將軍法軍的情形就好了!」
艾薇娜陷入沉思,一臉嚴肅。韋伯爵不禁笑了。
韋伯爵放開手,躺了下來,在枯葉中動動肩膀,擺了個舒服的臥姿。
艾薇娜在路旁找到一個被丟棄的水瓶,他倆滿盛一瓶清冽的山泉,以備途中飲用。
「這句話妳去年就說過了。」另一個女人反譏。
也許別人會認為他傷重,不宜長途行軍,而命令他回小鎮。
「在肯波尼維河的橋被毀了,」一個士兵在艾薇娜附近說,「所以糧車過不來了。」
軍官們的情婦穿戴得珠光寶氣,神氣活現的坐在馬車裡,喧嘩取樂,大聲調笑,全沒個正經樣。普通士兵的太太或女人則面帶倦容,往往還是身懷六甲,拖著腳步走在塵土中,卻仍然伶牙利齒的對每一個瞥向她們的男人調笑,或是粗俗的開著玩笑。
「唔,那他們可以用麵粉做麵包呀。」艾薇娜實事求是的說。
「提起傷兵。」韋伯爵說,「我額頭那道傷口正痛得厲害。」
艾薇娜從周遭的談話中證實了此點。這次開拔的隊伍包括剛從維多利亞狼狽撤退的軍團和從西班牙境內撤退的殘軍。這些殘軍零零散散有時根本不到一兩百人。索爾把這些殘軍加以拼湊編整,再度成為一支軍隊。
正在搶牛的士兵被驅逐開去。
和-圖-書群和牛隻要人用鞭抽,才肯起身。驢伕一面吆喝驢子,一面大聲斥喝擋路的士兵,叫他們讓路。大砲得用更多人來推,才能使那些可憐的牲畜們拖動它。
「這樣好暖和。」她睡眼迷濛的說。
「妳難道真是一點都不信任我?」他問。「妳救過我的命,而且我早就答應過妳。妳以為我會食言?」
「他們走到哪裡就搶到哪兒,連自己的村鎮都不放過。」韋伯爵悄聲告訴艾薇娜。「這批運氣太差,我想這兒已沒多少東西剩下來讓他們搶劫了。」
「我不相信他們會弄到和這般暴徒一樣糟糕的地步。」韋伯爵輕蔑地說。
他照辦。艾薇娜除下濕衣,把它高高掠起。
漫長的行軍又開始了,他們準備翻越另一座山頭。大夥謠傳說目的地是聖尚派德港,就在那兒和納將軍會師。
「咱們怎麼運氣這麼好,偏要擱淺到那該死的沙洲上?」他說。「只要再稍稍往下走一點,我們早就被英國皇家海軍救走了。」
「一個小孩子。」艾薇娜答。
「元帥替你們定了麵包及口糧,但糧車才從貝昂出來尚未抵達。本來預計在此地和我們會合。你們目前也只有先將就一下,等到晚上再說吧。」
「妳得學著不要去恨別人,小淘氣。」
「我決定照顧妳。如果上天幫忙,我倆會一起回英國。」
這類謠傳大大激動了士氣。雖然路途艱苦,但是人人看起來都比昨天更具決心,士氣更為高昂。有些士兵高聲唱歌,甚至會好脾氣地扶起走不動的伙伴,或替他們扛槍。
「鎮外還有許多牛隻!」有人嚷。
「妳這小淘氣真好玩,」他低低笑,「來,親我晚安。」
「讓我出去試試看,」她懇求,「把剩下的法郎給我。我會走小巷找一戶人家買買看。」
正午時分,指揮官下令停止行進。
他說來激昂興奮,艾薇娜不得不迅速制止。
隊伍裏許多人支持不住了,有的坐在路邊,歇歇疼痛的腳,還有人精疲力盡的癱倒在地,任憑後面走來的人嘲笑。
韋伯爵點頭。
每次她都發覺韋伯爵仍舊醒著,依然環擁著她,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四周沉睡的男女。有一次她睡眼惺忪地問:
然後到處只聽到憤怒的喊叫聲。
所有的人都一哄上前,去搶牛棚裡的牛隻。正亂成一團時,索爾元帥由一群軍官及武裝部隊簇擁著,策馬出現。
「等我們到家時,這封信可能也過時了,」韋伯爵陰鬱的說,「不如先把信銷毀算了。」
「我會照顧你的。」她口齒不清的呢喃,聲音越來越低,彷彿已入夢鄉。
「誰呀?」
事態越演越嚴重,已有暴亂的可能。艾薇娜怕得緊緊拉住韋伯爵手臂。從遠處辛苦運來的麵粉現在全被憤怒的群眾傾倒在泥地上。
最後總算有人想到要先照顧女人。這些女人個個都不是好惹的,她們逼著管糧的中士盡量分給她們,又替傷兵找各種藉口多要口糧。這種連騙帶搶的手段,使某些士兵得到兩倍或三倍的口糧而一些倒霉的士兵卻連一口糧食都沒分到。
「喏!拿去!你這副德性簡直是丟咱們皇上的臉!」他乖戾地說。
他突然向她伸出雙手。
元帥聽到這話,回答:「我們根本就不給他們逃跑的機會,一律當場格殺。」
中午分食給他們的女人建議他倆和她待在一起,但他們卻遠遠移到一塊山岩下。
她憶起在聖吉特碰到的醉鬼,曉得他在為她擔心。
「這不是你的錯。」艾薇娜喃喃說。
從這往下望,重重山巒崎嶇起伏。
「喏,我的分一點給你們,我的小東西。」一個邋遢的女人對艾薇娜說,她長得像吉普賽人,背上還背了個娃娃。「妳的男人身體不好,搶不到什麼糧食的,等他晚上分到口糧時,再還我好了。」
「你永遠不會把我送回去,你答應我?」艾務娜問,「就算,就算我們得取道里斯本回英國,你也不會送我回去?」
「但你也不希望餓死吧!」他答。
「你們難道打仗不用槍?不用砲?你們難道就為為一時饑餓而白白送死?笨蛋!白癡!生命比你們的貪婪更寶貴!」
「你可以轉身了。」她告訴他。
「不要擔心。」艾薇娜不容他繼續爭辯,迅速的說,「我可以應付的,走一走我的腳就會變得和其他女人一樣硬。」
「妳講英文呢。」他告訴她。
「妳雖然還是個小和_圖_書孩子,卻像獅子般勇敢、男子般堅強。正如我昨夜所說,這是冒險,但天知道,我有時也會害怕哩。」
艾薇娜猜他可能是從睡在周圍的幾個酩酊大醉的士兵那偷來的。那幾人早就醉得人事不知,嚷著要回山下的聖吉特港去。
「我看是沒這種機會了。」韋伯爵答。
軍隊裡立即起了一陣騷動,一位軍官出面來解釋。
「我不會讓妳獨自出去的。」他說。
「還不是一樣,我晚上也要吃呀!妳也是一樣。」
「我們已經整整兩天沒發糧食,」納將軍的部眾怒喊,「給我們食物!」
韋伯爵微笑著。
「那你準備穿什麼?」他問。
「我們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睡了,」艾薇娜說,「你有沒有聽到那個軍官宣佈明早四點就要開拔?」
他俯頭望著她。她的頭靠住他肩窩,眼簾疲倦地闔起。她的身軀如此纖巧,他幾乎感覺不出她的重量。
士兵閒下來時,也只不過是個級餓疲倦的男人,滿腦子只想飲酒作樂玩女人。
「我沒東西可賣。」老婦人預備關門。
四個鐘頭過去了,太多士兵落在除伍後面,蹣跚地掙扎前行,這種情形甚至連索爾將軍也注意到了,但大軍還是設法越過了山頂,才紮營休息。
不遠處一群士兵和女人正圍著營火歡唱。
那個女人在臨時的灶火上煮起大鍋菜,樣子看來雖可怕,到也還吃得。艾薇娜和韋伯爵早就飢腸轆轆,他們把分到的東西吃得乾乾淨淨,還覺得不夠。
「他因為受傷的緣故,神智有點不清楚,笨笨呆呆的。」
「無論如何,比起那些從貝昂來的部隊,我們還算好得多。至少我們今早有早餐吃。」
「怎麼回事?」艾薇娜問。
他倆默默前進,其他的人也一樣,沒有人開口講話。艾薇娜原指望下一陣小雨就算了,但雨勢越來越大,中午時變成滂沱大雨,遮住了一切視線,大家幾乎連糧車都找不到。
隊伍裡還夾著驢群,鈴聲叮叮噹噹,不時傳來驢夫的高聲斥喝及車輪轆轆滾動聲,殿後的則色各樣女人。
情勢混亂到不可描述的地步。糧車抵達後,有些人一下分到兩天的口糧,另一些則一口糧食都沒分到。許多部隊到後來甚而公然抗令,宰了牛就烤來吃。
「妳是指其他小孩。」他帶著笑說。「我想,妳其實是想自由自在,不受拘束。記得我還是小孩時,也幹過這種事。有一天清晨光腳在田野裡走,到現在我還記得踏著露珠青草的滋味,這種事真難以忘懷。」
「我曉得恨人是不對的。但是,法國兵如此殘酷,根本就不能把他們當人看待。」
「這真是一次冒險,不是嗎,艾薇娜?沒有妳,我還真無法應付呢。」
夜裡她因鬧聲或抽筋數度醒來。
艾薇娜連敲了四戶人家都沒人應門,直到第五家才有回音:
「不要打我……請妳……,」她發著囈語,韋伯爵的手立時摀住她嘴唇,她這才猛然間驚醒。
「什麼事?」他問。
「你怎能如此確定?」
運糧官被人用濕麵粉抹了一臉,另一個士兵想搶一些麵粉,卻不小心被毛瑟搶劃破手臂,鮮血如泉湧出,和麵粉雨水混到一起,更使人群大聲驚呼,情勢越加不可控制。
她四下搜尋,眼光落在屋角一個麻布袋上。這是以前園丁用來裝落葉的,聞起來滿是泥土味,抖動時還有草根落下,但至少是乾的。
麵粉口袋一打開,立即引來憤怒失望的吼叫:
「老太太,我想買點食物。我肚子好餓。」艾薇娜說,「士兵把一切都搶光了,鎮上都買不到東西吃。」
韋伯爵起身脫下外套。
「前年也說過!」第三個女人也喊。
破曉時分兩人都快睡僵了,寒意陣陣期來。天色灰濛濛的。
「謝謝妳!謝謝妳!」艾薇娜喊。
散兵則雜在這些女人群中。他們和原來的部隊走失了,不然就是生病、受傷或其他原因無法歸隊,又不願被留下來,只有隨在別人大隊的後面,繼續前進。
搶枝在陽光下閃爍發光,更襯出士兵們的制服骯髒破舊。隊伍後面是拖著大砲的輜重隊,顛躓地走著,再來就是成千成百的民伕,多數是農人,扛著槍葯砲彈。
「這兒有件美麗的睡衣,」艾薇娜笑著說,「現在請轉過去。」
他們在黎明啟程,一直步行到烈日當空。
一長列軍隊緩慢的沿著崎嶇的山路蜿蜒爬行,朝著前線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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