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妳想了些什麼呢？」
「為什麼！」韋伯爵揚起眉毛，「因為，我親愛的孩子，一艘艦艇的速度快得多，而且也舒服得多。我原先計劃搭的運輸船行速太慢了。再說，妳和我一路也吃了不少苦，在艦艇上可以好好的享受享受。」
如果沒遇上那場暴風雨，她和韋伯爵就會一路無阻的抵達英國，那時她不知自己是否還會愛上韋伯爵？而他在她眼中可能就只是個風度翩翩的花|花|公|子，一位對她友善的紳士而已，絕不是和她共患難、度危機的伴侶、朋友和保護者。那末他在她心中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重要？
「我們該上船了。」他的腔調實際，掃去了困擾著他們的不同的感情和幻想。
絲帶是她自己選的，她還不嫌麻煩的再三試穿。
「妳不咨歡她？」韋伯爵問，「我認為她一心想討好妳呢。」
「你得感謝凱蕾哩，」霍華德告訴他，「臨開航前她特地和廚師談了一番，還把她的食譜傳授了幾招。我可以告訴你，爵爺，我們在西西里時，所有的人都為了搶我父親的晚餐請柬而打架哩。」
轉過身，霍華港正友善地朝她揪笑，伸出手臂邀她，她不禁略覺好受一點。
落日完全隱沒了，黑暗緩緩籠罩。突然，她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她轉過身來，看到韋伯爵獨自站在那裡。
「妳？」他質問，「不用了，妳最好還是把霍華德的貼身侍從叫來。本來他自告奮勇要幫我領結，但我告訴他我自己弄得來。我以為沒問題的。以前我打領結的本領比威爾金還好。」
「唔，妳試試看好了，」韋伯爵頗覺有趣地說。「如果打壞了，我們又得再換一條了。」
「來吧！老懷念過去也沒用。」
「我愛他！」她告訴星辰。
她既美麗，家庭背景又和韋伯爵相稱。雖然他倆以前沒有過面，卻同屬貴族階層。
「艾薇娜，我們這樣不但不感恩而且還頗不禮貌，」他嚴厲地說，「到底凱蕾一番好意邀我們同行，我倆不可詆毀她。」
他伸個懶腰。
「我得向妳致敬，今晚無論是食物還是酒，都是一流的。」
「我……只是……害怕。」她悄聲道。
「來吧，我有許多好東西要給妳看呢，」他的語氣完全像在哄小孩。
經過日曬雨淋及長途行軍，又沒有足夠的食物，她比以前更瘦了。
霍華德語調揶揄，但卻是實話。艾薇娜曉得，他這些話等於是講給自己聽，他以為艾薇娜還是個孩子，自然聽不懂。
下午終於過完了，一輛租來的馬車載他倆來到碼頭。艾薇娜迅速地瞄了艦艇一眼，立即轉向韋伯爵。
「不必了，」凱蕾謝道，「我想沒時間喝酒了，如果我們打算今天傍晚開航，那麼待辦的事情還多著呢。我還要買一大堆東西呢——如果在這種小地方有東西可買的話。」
「老天！妳打得真不賴！」韋伯爵讚不絕口，「謝謝妳，艾薇娜。將來誰娶妳才真是福氣哩！」
如果他倆晚一天到達，那麼艦艇也許早就駛開，他們根本不會碰上凱蕾。
「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可憐的人兒！」凱蕾說，「你得把這些可怕的冒險經歷給忘掉。我會盡一切努力使你忘掉它們。」
他走到窗前注視著街上開拔的部隊。艾薇娜站在他身旁。
現在她曉得了！曉得凱蕾在追求些什麼。她也曉得，凱蕾一定發現了最理想的人選正在她身邊。
「艾薇娜，妳想到那兒去了！」韋伯爵喝道。
她曉得這句話蘊含的真理。她記起韋伯爵和她在聖尚派德港狼吞虎嚥的吃洋芋，他吃得津津有味，還像個小孩般把指尖也舔得乾乾淨淨。
「噢，我忘了。對妳來說是剛開始呢。妳要到英國去找姊姊，要在新的國家開始新的生活，而我呢，只不過重拾舊日生活罷了。」
她轉身朝霍華德也行個禮，就離開艙房關上門以前，她聽到凱蕾說：
「妳都快睡著了，我抱妳上牀。」
他的話給她安慰，也使她淚水盈眶，嘴唇微顫。
「我這些瑣碎的瞬物單一定煩死你的。期待今天傍晚和您會面，我想此次航程一定會很愉快的。」
「我剛才一眼就看出我要找的一定是這位小姑娘。」霍華德微hetubook.com.com笑著說說。
「那末太太對丈夫有沒有用呢？」
她覺得自己臉紅了，因為他伸出手臂擁住她，緊緊的貼近她，溫暖愛憐的回吻了她，使她全身每一個細胞都激動了。
「妳現在這麼想，以後長大了，就會發現丈夫對女人而言頗有用處。」
她記不得有多久沒穿過新衣了。在葡萄牙她穿的都是璜妮達不要的舊衣裳。
「一點也不錯。我學會如何從糧車上偷食物或軍需設備。妳準會驚訝我成為這方面的專家了吧！」
「我想艾薇娜該上牀了，小孩子不該太晚睡，你說是嗎？」
艾薇娜想回答，想問霍華德先生是誰，但她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的女人吸引住，她從未見過這麼美艷時髦的女人。
「做小偷！」
「能回到英國真是好，」韋伯爵說，「但也有點遺憾冒險已經結束了，妳呢，艾薇娜？」
她一再重複著這一句，快樂的哭泣著，因為他說出唯一重要的兩字——一起。
然而她知道至少有一點她比凱蕾佔優勢，那就是韋伯爵對她毫不防範。
「不是，是怕失去你。」
「極端正確，」韋伯爵匆匆說，「上牀去，艾薇娜要試著儘量多睡點。」
「坐下。」艾薇娜拖了張椅子到艙房中央。
他的唇落在她唇上，艾薇娜如遭火焚，全身微顫，整個心靈震撼不已，她盡力壓抑自己住他的欲望。
他竭力降尊紆貴的把自己降到小孩水準，用字也儘量簡單，生怕她不懂。艾薇娜很感激他的和善，但她幾乎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突然她握住他。
霍華德大笑。
她看到凱蕾把韋伯爵領到船邊，兩人親密地談話。凱蕾不知說了些什麼，韋伯爵笑得十分開心。海風吹拂著凱蕾漆黑的鬈髮，更增添一份迷人的韻味。她親熱的轉向韋伯爵，一手搭上他臂膀。
「多麼可愛的小孩！她能對你有用真是聰明！」凱蕾的聲音在艾薇娜聽來虛假得很。
艾薇娜也花了一些時間對鏡整理頭髮，希望能換個迷人點的髮式，但是失敗了。
她的決定使她奔下樓梯，跑過甲板來到韋伯爵旁邊，一手插|進他臂彎。
「害怕什麼？」他問，「怕航海？還是到英國？」
「天老爺！」他嚷，「妳一時我沒注意妳穿了新衣！我真是粗心。讓我看看妳。」
「要不要我幫你弄？」艾薇娜問。
「因為，一旦妳長大，就會陷入許多煩惱裡，不是為了妳愛他，他不愛妳而苦惱，就是為了他愛妳，妳不愛他而煩厭。不管怎樣都惹人厭。我就喜歎妳現在這樣。」
不用人講她曉得凱蕾正千方百計引誘著韋伯爵。也許她吩咐霍華德把那惹人厭的小鬼帶開，好讓她佈網捕捉韋伯爵這條大魚。他年紀未過三十，卻已名重一時，身份煊赫，財勢凌人，加上一表人才，任何未婚女子都不會輕易放過他，何況凱蕾。
更有甚者，強烈的日曬蓋在她塗的胡桃液上，使她看來黑黑黃黃，一點也不自然。
「為什麼不？」
「妳過獎了。」韋伯爵回道，「實際上最近這些天我發現自己有許多未知的才幹哩，譬如說，我偷東西的本領就不錯。」
回頭一瞥凱蕾，見她不悅地噘鮮紅的嘴唇，但眼光卻充滿自信。艾薇娜的心臟彷彿被鐵篏篏住。
「老實說，我真有點怕她把我推下海哩，你看，她到底是在男人堆裡長大的。」
霍華德努力的討好艾薇娜，而她只用一兩個字回答他，雙眼一直盯住凱蕾和韋伯爵，到後來惹得凱蕾激怒地說：
「來艦橋上看那些航海圖嘛！你非得來看一看，我確定它們沒有你遊艇上的那張好！」這完全就像小孩子毛躁的打擾大人談話，韋伯爵轉頭對她微笑。「沒有我的好嗎？也許我能給船長一點暗示。我對畫航海圖頗有一手，這是我日後可能會派上用場的本領哩。」
「因為我不想結婚。」她答。
「我相信。」韋伯爵說。
起居室傳來韋伯爵的談話聲。她奇怪是誰和他在一起？
她弄妥後直接去他艙房找他，發現他還沒穿外套，正對鏡打領結呢。
艾薇娜曉得自己失敗了，情緒再度消沉。她感到心頭失望的烏雲ｈtｔｐs://ｍ.hｅtuｂｏoｋ.ｃｏｍ.cｏｍ密密裹住。
她榛綠色的眼睛嵌在臉上，顯得太大了。失望的淚水湧上眼眶，她原以為穿上新衣就會使模樣改觀。
「她冷酷又工於心計。」艾薇娜想。
她幻想自己會變得又白又美麗，沒想到仍然一樣難看，真是醜人多作怪，艾薇娜深受打擊。「小姐還滿意嗎？」裁縫問。
「妳真是個鬼靈精！妳從不錯過任何事情，是不是？我也看出這位美麗的凱蕾是有點自以為降貴紆尊呢。」
麵包也都發霉了，比石頭還硬，但他們照吃不誤。
艾薇娜幾乎是用了鋼鐵般的意志，才強迫自己露出一絲微笑。
「的確，一點也不錯。」韋伯爵答，「兩位要飲些什麼酒？」
他摟了樓她，鬆開她手臂，把她頭髮拂到腦後。
「那你認為她在等那一種人呢？」
「那可別背誓喲。」艾薇娜說。
「你為什麼這犘想？」她問。
「對不起。」他有禮地替艾薇娜拉開門，讓她進去。
他遵命照辦，艾薇娜靈巧的小手指利落的替他打著領結。「這個樣式也許不夠時髦。」她略感焦慮地告訴他。
「妳變得愛漂亮了，是不是？」韋伯爵音調帶著笑，「噢，艾薇娜，不要這麼快就長大了。永遠做個孩子，這樣妳會快樂得多。」
「你指什麼？」她的聲音聽來遙遠而冷淡。
韋伯爵緊緊握住她的手。她曉得這番話使他十分心動，有一瞬間她以為他會同意。可是他放開了她的手。
「是的，我很抱歉。」艾薇娜裝出慚愧的樣子。
「但是過得很有意思，不是嗎？」
韋伯爵的手臂緊緊擁住艾薇娜，聽了這話就笑起來。艾薇娜滿臉通紅，只覺得怒火上湧，充滿厭惡。
眼望著時間一分一秒飛逝，更增加她的痛苦，因為他倆能共處的時日也一分一秒的減少。
「的確是好運氣。」韋伯爵回到起居室告訴艾薇娜。
一整天她都很消沉。她試著想和韋伯爵自然的談笑，試著不去想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而登艦的時刻卻越來越接近。
「不要走。」
她穿著件櫻桃紅的絲絨晚禮服，露出凝脂般的雪白香肩，和櫻桃小嘴相互輝映，而閃閃發光的鑽石耳環和手鐲，更平添一份光采。
「爵爺，真高興見到你！我已經等了一整天了。」
「真的結束了嗎？」她木木的問。
「我永遠不要結婚。」艾薇娜想都不想就脫口而出。
她再度柔情款款地望著他，玉手緊壓住他手臂。
韋伯爵倚在壁爐架上，和一個女人講話。他的表情活潑愉快，眼睛閃亮，嘴角掛著微笑。
「好的，好的，麻煩妳了。」艾薇娜答。
「艾薇娜，妳怎麼還不睡？」
「又在胡思亂想了！我告訴過妳不會失去我的。實際上，我想我倆都不會失掉彼此的。信任我，艾薇娜，我不會讓妳失望的。」
迷人的黑眸，鬈曲的黑髮，更襯出細如凝脂的肌膚和艷如櫻桃的點絳朱唇，她全身都散發出魅力。不管她是誰，艾薇娜都曉得——內心的直覺告訴她——她是危險的。
她憶起在里斯本時，一位傷兵講過：
「啊，不管了！反正我也學到一張舒服的牀有什麼好處了。我倆在山上渡過的那些夜晚簡直談不上舒服。」
但她曉得這小小的一擊卻擊中要害，深入韋伯爵心中。更重要的是他有了戎心。
「我是在男人堆裡長大的，所以我曉得不管談話的內容再風趣或說話者再迷人，男人需要的第一件事還是美食美酒。」凱蕾道。
艾薇娜兩手緊緊交握，心裏更恨凱蕾了。為什麼？為什麼她和韋伯爵要在昨天抵達桑坦德，而不是明天？
「要不要我現在把別的衣服也縫好？」栽縫打斷艾薇娜的思潮。
「是的，很滿意。」艾薇娜告訴她，曉得自己看來這麼難看並不是裁縫的錯。
艾薇娜沉思地走下樓梯，往旅館特別保留給韋伯爵的私人起居室走去。她雖然不願意讓他見到自己的醜模樣，卻又滿心渴望能和他在一起。
現在她居然有新衣可穿，而且還可以自己選料子，她興奮得恍如夢中。但這陣興奮只維持到她照鏡子為止。
他伸手抬起她下巴，使她面對他。
「妳冷了，」他說ｈttｐs://ｗｗw.ｈeｔubｏoｋ•cｏm.com，「也不去睡覺真是調皮。」
「你對她最好小心點。」
晚餐後，凱蕾把韋伯爵帶到屋角一張舒適的沙發上，用最溫柔的語調請他講他的冒險，求他告訴她攝政王的逸事，又諂媚的對他的一切都極感興趣。
「這得看妳要買什麼來決定。」韋伯爵說。
「噢，別替凱蕾操心，她不過在調情取樂而已。」霍華德笑了起來，「她對任何人都是如此。道次旅行可把我整慘了，我得到處盯住她，我敢發誓，我倆離開西西里島時，那兒起碼一半以上的軍官心碎了。」
不僅因為她愛韋伯爵——她內心深處曉得他永遠不會愛上她，在他生命裡她永遠不可能佔上一席！而是因為她直覺到凱蕾配不上韋伯爵。
「如果你喜歡，我就永遠保持年輕、永遠不長大。」
韋伯爵服從地被她拉向艦橋，留下凱蕾在後邊。
「凱蕾小姐，容我介紹艾薇娜——我的救命恩人——我剛才告訴過妳了。」
他抱她走過甲板，用肩推開她艙門，低著頭抱她進去。
「如果他們曉得有陷阱就不會。」
最後不得不在髮上綴著花環，遮住新長出的金髮，免得被凱蕾看出染髮水褪色了。
「威爾金是你的貼身侍從嗎？」艾薇娜問，「我來代替他好了。我經常替父親打領結呢。」
韋伯爵似乎根本沒看見她，直到她走近，他才注意到。他伸出一隻手擁住她肩膀。
她轉過身，一步步走下樓。她原先計劃輕鬆快樂的衝下樓，給韋伯爵一個意外的驚喜。現在她卻不願他注意到她的外表，只希望他能記起他倆同甘共苦的過去。
「謝謝你，但我寧願還是現在這樣。」艾薇娜話不由衷地說。
「有艘艦艇準備送凱蕾和霍華德回英國，他倆剛從西西里島拜訪父親回來。他們的父親斯紋伯爵，現任西西里遠征軍團司令。他倆邀我們同行，我答應了。」
她聽見身後霍華德的聲音。
「對不起，我正在想你姊姊——凱蕾小姐！不知她和韋伯爵正說些什麼。」
她輕蔑憎恨的語調使得韋伯爵仰頭大笑。
「真是又醜又瘦，」艾操娜對自己說。
「好好睡一晚，」他說，「到英國以前我們要把妳養得胖胖的。」
她只要求一件事——和她所愛的男人待在一起。
「我愛他！」她告訴落日。
「妳累了，雖然妳自己不覺得。」凱蕾說，「過去這個禮拜對妳的健康大有損傷，我們得趁這次旅行好好照顧妳，讓妳彌補過來，對不對，韋伯爵？」
「爵爺您能否再勉強吃一點？」艾薇娜取笑他。
「妳說這話等於是女性的叛徒，」他取笑她。
「艾薇娜，這位是凱蕾小姐的弟弟——翟華德。」
「『有用』根本就不能表達她對我的意義，該說是我的保護天使才對。」
「還有凱蕾。」艾薇娜真想加上一句，但是她太害怕洩露出自己真正的想法，只有轉身朝窗口走去。
「既有錢，又有地位，出身要高貴，還要長相英俊。這種人的確少有，艾薇娜，不過我想妳也懂不了這麼多。」
晚餐時她就設法提起一些他倆熟悉的朋友和舊相識，使談話顯得更親密。艾薇娜和霍華德似乎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她隨韋伯爵登船，一上甲板就聽到凱蕾尖銳虛假的聲音。
「她對男人就這麼有吸引力？」艾薇娜問。
「我真高興使你滿意。」凱蕾答，她的雙眸明顯的表示這句話不光指食物和酒。
他轉身看著她，擁住她肩頭，把她拉近，就像他常常做的那樣——這是男人對小孩常用的舉動——摟住她。
「我也時常問自己道個問題，」霍華德和氣的回答，「我猜事實真相可能是求婚者！起碼也有好幾十人——開出的條件不夠好。凱蕾要求得太多太高，妳也可以想到。」
韋伯爵好像這才想到他的責任，很快地說：「是的，艾薇娜，妳一定累壞了。」
船身突然搖晃了一下，他的臂膀夾緊了。
「妳邀請我們真是太好了。」韋伯爵答。
「你不會忘記我吧？答應我你不會忘記我。」她的音調認真，含有一絲懇求，但也好像沒聽到。
她不清楚自己想幹什麼，只知道自己要他留下，不能忍受他離開和圖書自己。
「妳是警告我提防誰呀？」韋伯爵眼裡帶著一絲光芒，「可不可能是美麗的凱蕾小姐？」
「來看航海圖嘛！」艾薇娜懇求道。
凱蕾低聲驚呼。
「該死！」她進艙時韋伯爵對她發牢騷，「我都快忘記領結是怎這個打法了。」
她沒有回答。她好像已經離開艙房一世紀之久，只感到滿心對韋伯爵的愛，很難相信他是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她夢想和渴望所幻化出的人。
她真渴望現在還是和韋伯爵待在軍隊中。如果他們能跟著威靈頓將軍的部隊那有多好！
「你希望被人嘮叨嗎？」她問。
「沒人會懷疑我不是小孩，」艾薇娜悲哀的想。
在英國一切都會改觀了！
「美好的事等待我們一起去做！」
他拉了拉鈴。
他也在桑坦德買了幾件衣服，但根本就不合意。霍華德慷慨的讓韋伯爵挑選他的衣服，幸好他倆身材差不多。
在行軍時，他倆也曾為了軍隊分配的一塊肉和別人爭執不下，甚至餓得來不及等肉煮好就忙著往嘴裡塞。
艾薇娜打量著鏡中的身影，情緒越來越消沉。
她看來如此美麗可愛，連艾薇娜也得承認她的確是天生麗質。
她一定打了個寒噤，因為他立刻伸手擁住她。
「不行，我一定得回去。首相在等我，他派我到葡萄牙時就說過不許我加入威靈頓將軍的部隊，而且我離開了這麼久，攝政王一定很生氣。」
她的聲音虛假，眼睛也不溫柔，雖然她裝得那麼甜蜜可人。
出身、財富、地位和長相，韋伯爵完全符合。而她有四天，還是五天的時間來俘虜他。這些天他倆可以天天在一起，就算他想逃開也不可能。
聽到此話韋伯爵再度哄然大笑，好半天才遏住笑聲。
可是她明白這樣不但會把事情弄糟，更顯出自己粗俗沒教養，凱蕾的確有一套。
「我們那時很快樂。」她喃喃說。
「沒有，真的，太太們就好比魔鬼，整天跟在先生後面嘮叨。我發誓只要躲得過，我絕不結婚。」
「你本來就多才多藝。」凱蕾柔聲說著，扇一扇烏黑濃密的睫毛。
「這才對，」他朗聲笑，「永遠都是十二歲，我們為此乾一杯，如何？」
「你不會忘記我吧，」她說，「凱蕾姐弟和你來自同樣的階層，都是貴族。但你不會忘記我，不是嗎？」
「妳自己看好了。她是聖詹姆士宮之花。上次她到卡爾頓廳時攝政王還稱她為『全英國最美的女人』。而且，不怕人笑話，雖然她是我姊姊，但我也相信他這話的確有道理。」
「只是黑了一點，」凱蕾瞄了艾薇娜一眼。
艾薇娜想抗議，但也明白這樣只會讓人覺得自己脾氣壞又不乖。
車夫打開馬車門，他們下車，站在碼頭上。艾攝娜由跳板望上艦艇，的確漂亮，船型修長利落，有三根桅檣。
她站起身，朝凱蕾行個禮，然後彎腰親親韋伯爵。
她道出真心話，因為她沒時間偽裝了。他倆快馬上就要上船，雖然韋伯爵不瞭解，但她曉得以後的日子不一樣了。
她風情萬種的行了個屈膝禮，姿態優美到極點，韋伯爵也風度翩翩的彎身還禮，有一瞬間，艾薇娜恨死他們兩人，他們屬於同一個世界，而她只是個外人。
的確，他倆根本就插不進嘴。
「待會兒就會有領港員帶我們駛出港口。以後我們就得完全依靠航海圖來決定航線了。」
他護送凱蕾及霍華德到門口，拿起她戴著淺灰色手套的小手，久久才湊到唇邊，凱蕾從帽簷下拋給他一個賣弄風情的微笑，儀態萬千的走了。
「不，一點也不。」他答，「但女人用盡心機誘使男人入彀，有時他們也就會笨得掉進去，像我的一些朋友一樣。」
他溫柔地把她放到舖位上，想鬆開她，但她突然張臂擁住他。
「傻孩子。」他突然溫柔地說，低下頭吻了她額頭。
她好不容易才勉強自己行個膝禮，韋伯爵又把她介紹給剛才替她開門的年輕人：
「你。」
「就算我願意，妳以為我忘得掉妳嗎？」他問。「我倆一起經歷過這許多事情，妳和我，我們共同面對饑餓和死亡，還有其他更惡劣的危險！那些醉鬼和指控我倆叛逆的人。妳以為我忘得了？妳對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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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再擔心頭髮褪色的問題，因為現在根本沒有人注意她，更不用說懷疑她原本不是這副長相。
他低下頭輕輕的吻了她。那是溫柔又愛憐的一吻。
他把她拖上艦橋，把羅盤、方向舵，還有航海圖一一指給她看，一面還解說著。
「豈只一點？我可以吃上一整袋，而且可能還不夠呢。」他答。
「我一點也不累。」
「讓我們加入他們，」她低語，「讓我們和威靈頓將軍併肩作戰。我曉得你會喜歡的。英國軍隊正在節節進逼，很快就可以進入法國，攻下巴黎，打敗拿破崙。讓我們加入他們。」
鏡中的身影清楚的顯示新衣對她的外表並沒多大幫助。
艾薇娜下定決心，全力阻止她。
她沒回答，能在他懷裡依偎著他，就夠使她滿足了。她的頭貼在他肩上，臉靠近他，就跟他抱著她穿過濃霧時一樣。
「可憐的小東西。我們得幫助她。也許，如果她變胖一點，或者就不會這麼難看了。」艾薇娜帶上門，憤怒得微微發抖。
「你一定會感興趣的，我知道你會的。」艾薇娜對他保證。
「妳想不想先到處參觀一下？」
艾薇娜対英國所謂「社交界」可謂一無所知，但她深信一旦韋伯爵回到他自己的階層，被他的朋友、地位及階級包圍住，他就不再像現在這樣了。
他彎下腰突然把她抱起來。
「我到現在才曉得我倆當時有多快樂。」他說，「奇怪，回想起來才曉得當時的感受有多不同。我倆的確過得很快樂，艾薇娜。但為什麼老是想著過去呢？未來還有更快樂的日子等著我們呢。」
「當一個人肚子餓時，什麼階級、地位都不再重要了。」
艾薇娜只覺得心情沉重，喉嚨緊縮。
艾薇娜倚上船舷，很難相信沒幾天前大海那麼殘暴無情。
她不曉得自己在那裡站了多久，只曉得她的愛融入四周的美景中。
「不要，不要，千萬別看我。我看來可怕極了！我不該選白色的，真是笨死了！」
她想跑回去臭罵凱蕾，告訴她如果她也過著像自己這種生活，被後母虐待毒打，像個傭人一樣，不但缺少食物還得成天做事的話，她也會變得和自己一樣難看。
「為什麼？」
「不錯，真的哩，她扔一個銅子兒到可憐的小乞兒手中，叫她乖乖的說她好話。」
「妳根本就不在聽，艾薇娜。」霍華德譴責地說。
那晚他們在燭光下共進晚餐，食物精美，足可媲美倫敦的一流廚師。「真是太可口了！」韋伯爵讚道。
艾薇娜坐在她旁邊，活生生就像個孩子。衣著平板，雖然乾淨整齊，卻毫不起眼。
「我恨她！我恨她！」艾薇娜默想。
「可笑的小淘氣，」他說，「妳難道真那麼懷念我倆在山上和部隊共渡的夜晚？」
「我們剛談到妳呢，」他說，「事實上，我正請霍華德先生去找妳呢。」
她一度全心渴望要到英國去，但現在她只祈禱他們找不到駛往英國的船隻。
斜陽最後一抹光線也漸漸隱去，天際星辰閃櫟。
「我愛他！」她告訴大海。
「那她為什麼還沒嫁人呢？」
突然門開了，一個年輕男子走出來。
他們兩人還對此取笑了一番，他還說：「我寧願在這吃洋芋，也不想去十幾次盛宴。」
「為勇敢的艾薇娜——以及拿破崙的失敗——乾一杯。」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已奔到他身邊。
衣服裁得挺合身，裙襬呈波浪形，緊貼腰部。但腰部以上卻顯得平平坦坦，毫無曲線。
「我……要……想……一想。」她結結巴巴地說。
「她得不到他的。絕不讓她得到他。」她暗暗起誓，但也沒有低估她的敵手。
艾薇娜的艙房就在隔壁，但她並沒進去，反而緩步走上甲板。海波平靜，晚風息息，船穩穩地快速前進。
他帶上艙門離開了。艾薇娜感到淚水緩緩流下面頰。
她聽到自己在問，雖然內心滿懷怨恨，但聲音聽來就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在問著孩子氣的問題。
「妳睏了，我也一樣。晚安，我的小東西，別老為過去感傷，未來還有許多美好的事等待我們一起去做呢。」
她本來對新衣服滿懷興奮，興致勃勃的看著裁縫剪裁韋伯爵買給她的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