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六章
她拉上硬硬的棉床單和毯子蓋到下巴,然後叫:「德魯!」
「他討厭我!」她對自己說。「我只是個累贅,一直都是。」
嘉碧娜畏縮了一下。「我也是一直在想,」她低聲說,「如果被關進法國的監牢該有多嚇人,尤其他們如果不讓我和你在一起的話,那就更可怕了。」
「另外還有件事,」聖克羅斯公爵說,「既然現在已經宣戰,你們唯一返回英國的方法,是和每晚會橫越海峽的走私者接頭了。」他笑著又說:「當然,拿破崙仍然會和以前一樣,對他們上岸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他們會帶來一大筆財富。不過他們回程時是不准載人的。」
嘉碧娜好累,到了下午她的頭就開始搖晃了,公爵將她拉近,讓她靠在他的肩上睡覺。
有兩、三個軍人在跳舞,不過顯然早已喝醉,正將舞伴們拖來拖去,她們還能保持平衡真是令人吃驚。
「另外在我們初見時所受的傷,現在也變得很有用了。」
嘉碧娜笑了。「我相信華明斯特公爵閣下從來就不知道僕人的生活有多不舒適!」
她笑了。
「那是不可能的!」公爵反駁。
交談實在是挺費力的事。嘉碧娜只能盡量設法坐在座位裏不要跌下去,因為車子常會因為遇上別的馬車而突然煞住。
「你要……睡在……哪裏?」
「非常美好……如果他們相愛的話。」公爵回答。
「那就是妳想加人的活動嗎?」他尖刻地問。
「我會的!」公爵說,「謝謝你,亞曼。也許以後我可以報答你。」
「太荒謬了!」嘉碧娜大聲說。「你和我一樣需要睡眠。我們兩個都可以睡床上,它夠大的。」
「來吧,」他說。「在妳工作之前得先吃飽才行。」
「我們到凡登了?」她發問。
「改天吧,」他說,「妳該睡了。明天還有很多事得做。」
「你們的手,」他回答。「在革命中有很多貴族都是因為手部沒有化裝而被捕。」
嘉碧娜感到腳在癢了,她不再感到疲累。
她醒過來發現他們正駛進一家高大、漂亮的旅館的庭院。
「會的。」子爵說,「下次你和嘉碧娜小姐如果能在巴黎待久一點,我會很高興的。」
「不過你……卻不……愛我……」嘉碧娜喃喃道,聲音逐漸消失在沉默裏。
她聽著樂曲,那晚跳舞的美好回憶又浮現眼前,士兵們隨著華爾滋舞曲旋轉著,就好像她和公爵共舞時的情景一樣。
「別忘了,」伯爵在準備文件時說,「你是因為腳上有傷才退伍的,所以在走動時得稍微有點跛才行。」
「直到我們到達魁勒比,我想我們明晚會在那裏過夜。」公爵答道。「由利哈爾過去大約有三十五哩,就在海邊。我們得決定要在何時前往岸邊——是在抵達利哈爾前、在士兵環侍的情況下行動,還是在魁勒比、等我們的僱主熟睡時試試運氣。」
「為什麼?」她問道。
他將蠟燭舉高一點,他和嘉碧娜都看到門上只有一個門閂,沒有鎖孔也沒有鑰匙。
「我連呼吸的時間都沒有了!」嘉碧娜答道。「不過既然你提起,我可真覺得餓了!」
公爵微笑。「真奇怪,我也正這麼想呢!」
他轉頭望向嘉碧娜,發現她還在為酒廊裏發生的事害怕,兩眼也仍然大張著。
不過在他們到達第一個驛站後,公爵還是堅持和她換了位置。
嘉碧娜整好裝,悲慘地望了她那件綠絲鍛衣服一眼,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穿它了。她由屏風後面走出來,有些羞怯地面對公爵,心想,不知道他對她的外表會有什麼想法。但當她一見到他,就知道她不會受他批評的。
長日似乎沒有盡頭,他們在中午時停下來快速地用餐。公爵和嘉碧娜得在廚房裏吃飯,這使她覺得很有趣。
「你是屬於哪個軍團?在哪裏受傷的?」他很快地用一連串的問題砲轟公爵。
「不管會不會,」子爵插嘴,「海岸線上一定會有很多守軍。所以在去見那些走私者時一定得當心。」
「所以我猜,」聖克羅斯公爵又說,「海岸線上一定有很多守衛。這也許是他們要再派軍到利哈爾、加萊,以及伯隆的原因。」他停了一會兒才又繼續說:「當然,m.hetubook•com•com拿破崙也可能是在準備立刻向英國進軍。」
她知道他是在為她著想,了解她不想坐在一個混身大蒜及汗昧的馬伕旁邊,不過這個馬伕駕車的技巧倒很純熟。
公爵很快地瞄了它一眼,拉嘉碧娜靠近了一些。
籃子裏只有一件她工作時穿的棉裙;一頂可以遮住頭髮的方帽,以及一件漿挺的白圍裙。
「文件上記載著你是由諾曼第來的,」將軍說道,翻閱著文件。「你的家人還在那裏嗎?」
頭髮替大家帶來了不少麻煩。
「我……我不知道……會是這種……情形。」
「的確很令人安慰。」他批評說。
雖然德馬斯夫人用了很多方法來增加自己容貌的美麗,不過結果卻不理想,嘉碧娜不禁想著。
「我想她說得沒錯。」公爵同意,「不過我也衷心期望我們的偽裝,或是妳所說的謊言,能夠成功。」
「這真是一場冒險!」嘉碧娜說。
子爵看看錶。「如果你們已經準備就緒,」他說,「我想該去和將軍面談了。假如有另一對夫婦趕在你們之前可就不妙了。」
「妳吃點東西了嗎?」他將毛毯放在床上後問嘉碧娜。
「我了解。」公爵說。
她轉過身,看見他由通道上走過來。
「他的部下都說他是個惡魔,尤其是在不順心的時候。」
「不用害怕,嘉碧娜,」他和善地說。「鎖好妳的門。妳在這裏很安全的。」
「醫生說可以,將軍大人。」
女士們都笑了。
大家都笑了,嘉碧娜不安地說:「也許我可以染頭髮?」
嘉碧娜驚恐地顫抖。
「我們被錄用了,大人?」公爵問道。
「你還好嗎?」她問道。
牆上有洋蔥成串地掛著,到處是銅盤、鐵鍋,橡木上還有正在醃製的火腿;看起來真像一幅插圖。不過那是沒有考慮到地上的泥污,以及廚子的不衛生而言。
「他們在跳舞。」她雙眼發亮地說。「哦,德魯,我們也去加入吧!」
「她有錢得很。」僱主的貼身女僕在她耳邊悄聲說。
「嘿——別那麼快,老兄!」公爵請求,一面假裝費力地爬上馬車。「我腿上可是還有顆子彈,動作會比較慢一點。」
「請不要……留下我。」
將軍夫人並不特別吸引人,她比丈夫年長了幾歲。嘉碧娜很快地發現她自視甚高,認為嫁給一個軍旅生涯的男人有些損及自己的地位。
她又伸手推門,驚訝地發現公爵抓住了她的手臂,硬是把她拉往另一道狹窄的樓梯,嘉碧娜猜,那一定是通往較低廉的房間。
她在添上炭火、收拾好夫人的衣物、檢查窗戶關緊了沒有之後,才吹熄蠟燭走出房間。
他非常小心地轉過身子,避免驚擾到她,卻久久不能成眠。
「你們的名字是賈克以及瑪麗.波喬。」伯爵又加了一句話。
將軍將注意力轉到嘉碧娜身上。
「我希望你會努力工作,」將軍尖銳地說。「你的身體狀況適合工作嗎?」
公爵以為她很冷,又替她把外套裹緊了一些。
「妳還想跳舞嗎?」他生氣地問。
嘉碧娜用訝異的神情望著他時,公爵笑著說:「亞曼覺得這是很好的偽裝。他不相信有人會故意讓一隻眼睛看不見。」
前一天嘉碧娜坐在車廂裏還感受不到外面有這麼嘈雜,也不曉得人行道的缺乏會使行人多了那麼多危險——趕著上工的窮人或是前往其他目的地的行人們,被橫衝直撞的馬車嚇得像受驚的羊群一樣四處亂竄。
「是的,我們結婚了。」公爵重複她的話。「上床去,嘉碧娜。我會在外面等妳換好衣服。」
他想,她一定會照他說的去做,不過停頓了好一會之後她又說:「兩個人……一起做的那件事……很美好嗎?」
「別忘了僱主會提供妳制服,」侯爵夫人道,「所以德馬斯夫人不會因為妳的衣物這麼少而覺得驚訝的。」
看到公爵沒有在樓梯口並不使她訝異,她想,他一定是在他們吃晚餐的地方等她。她走一樓,立刻聽到歡樂的音樂聲。
他們一出巴黎城外就快速地奔馳著,馬伕告訴公爵,將軍打算在夜色來臨前趕到八十一哩路外的凡登。
公爵似乎意識到她的處境,因而把手環和-圖-書住她的腰,將她抱緊了一些。
「我坐在這裏就好了。」嘉碧娜回答。
她正在想他是否離開時,門開了,公爵走進來。
於是她們專注在她的服飾上,希望在匆忙趕往利哈爾的情況下,將軍太太不會太注意她的相貌。
「它本來是我貼身女僕的東西,」一位女士微笑著說,「這是她的手套。」
「我奶媽總是說『謊話會愈疊愈高』。」嘉碧娜說。
子爵親吻她的手,然後在公爵轉過身和聖克羅斯公爵道別時,他以只有她聽得見的聲音說:「這是妳幫助德魯的好機會……知道吧?」
「對一個法國女人而言,她的皮膚太白皙了。」侯爵夫人又說話了,嘉碧娜又一次地感覺到她聲音裏的羨慕。
「以後我一定會更體諒他們的。」公爵說。
嘉碧娜驚喘著,還來不及消化她看見的景象時,公爵就將她拉開了。
在地窖裏,嘉碧娜躲在一個屏風後換過了衣服,其他女士們幫她裝扮成一個貼身女僕應有的樣子。他們堅持每個細節都必須正確無誤。
她在廚房裏找到正在忙著做晚餐的老闆娘,並把那張單子交給她。
最後她們給嘉碧娜一件看來已顯得陳舊的外套。
「好吧,」公爵回答。「妳上床去,我就睡在椅子上。」
她的眼睛雖然閉著,不過還是可以感覺得到馬車在行進。她可以聽到鞭子的呼嘯、輪子在不平坦的地面上輾過的聲音;不過它們似乎離她好遠,好像和她的夢混在一起了。
聖克羅斯公爵望向伯爵。「你有把我們的線民告訴公爵吧?萬一他們被發現才好聯絡。」
和她所料想的一樣,酒廊的一邊有個長吧台,老闆正忙著斟滿一個個杯子;有兩個樂師在場,一個彈豎琴,另一個拉小提琴,製造出很大的音量。
「當然是。」德馬斯夫人高聲說。「但我可不是個軍人,他們對軍人的妻子要求得太多了。」她沉默了一會兒又問:「我想妳丈夫應該可以妥善地隨侍在將軍身邊吧?我們可不要有病人惹麻煩。」
「我會在樓梯口等妳,」公爵說。「我已經將妳的行李提上去了。今晚我們要睡在閣樓裏。」
「我會找到地方的。」他回答。
「將軍很難纏嗎?」嘉碧娜問。
德馬斯夫人被送進旅館裏最好的睡房了。她需要幾個特定的箱子,而它們似乎都被壓在那像山一樣高的箱籠的最底層。嘉碧娜還得送上熱水;為夫人更衣;重新幫她梳個髮型;而且在服侍她時,還得聽她抱怨馬車趕得太快了、將軍對她的要求太無理。
奇怪的是,食物卻很好吃。不過若是一個英國廚子到了此地,肯定會被環境的髒亂嚇昏吧!
「抱歉,夥伴,」馬伕答道,「不過咱們將軍急著要會會英國人。如果我動作不快一點,他可能會要了我的腦袋。」
她已經將衣物摺好放在籃子上面。公爵則脫下外套,掛在椅子的椅背。
沒有時間再多說了。他們被帶到門口,沿著破爛的台階走到外面的人行道上。
「因為那是不對的。」
「一些毯子?乾淨的枕頭?」那婦人叫著,「我們沒有。旅館客滿了,每個房間都有人住,妳得由自己床上扯下毯子,否則就讓她受凍吧!」
不一會兒,他們抵達了將軍的宅邸。
「我想您一定知道,在緊急情況時才向他們求援,」他又說。「否則有可能會使他們的身分暴露的。」
「紅得太惹眼了!」一位被打扮成「侯爵夫人」的女士說,聲音裏有一絲欽羨。
「從現在開始我們只能用法語交談,」公爵低聲說。「不只是因為說英語很危險,而且也可以改正我的腔調。」
「下故也許妳會相信我是為妳好。」公爵冷漠地說。
嘉碧娜覺得自己不必受凍來取悅德馬斯夫人。於是她找著公爵,要他將馬車裏有毛邊的厚毯帶進來。
他們走到樓梯頂端,那裏的燭台裏有一支細蠟燭照亮了四扇門。公爵打開最靠近的那一間,拿起蠟燭走入房裏。
「誰會想要來這種利哈爾之類的鄉下地方?」她不只一次地抱怨,「我本來能待在巴黎的。」
她要穿的衣物終於放進一個柳條編織的籃子裏,那些女士們告訴她,這種籃子在巴黎的任何廉價商店只www.hetubook.com•com要用一法郎就可以買到。
還好公爵已經記熟了自己的軍旅生涯。他謙恭有禮地回答問話,含糊地帶過一些母音,使他的法文更具有說服力。
「約瑟芬也有白皙的膚色,」其中一位女士說。「英國人並不是世界上唯一擁有淡色外貌的人。」
不曾細想的,她衝動地伸手想將酒廊的門推開。就在此時,她聽見公爵的聲音。
它確實是張大床,不過公爵卻靜默了好一會兒,然後才以實際的口吻說:「不行,就照我說的辦吧!」
「你睡在哪裏?」嘉碧娜問。
他看來好不同。穿著一般的緊身黑色及膝褲,以及法國僕役常穿的扣鈕外套,在一隻眼睛上綁了繃帶。
德馬斯夫人沒有下車,不過她點了一杯咖啡喝,將軍則是喝了杯葡萄酒。
最後,她準備好要下樓用晚餐時,給了嘉碧娜一張長長的單子,上面是她晚上要用的一堆東西,包括枕頭、更多的毯子,以及一個放在床單裏的暖爐——在她回房前一個小時就得先暖好床。
「是的,我了解。」將軍說。「好吧,德馬斯夫人會告訴你們要做什麼工作,如果你們今晚住下來幫僕人們整理行李,你們就可以多了解一點我們的喜好。」
他們在跳舞!
「我們一定會認真工作的。」公爵謙恭地說。
她以冷水梳洗後爬上床。她覺得床和地面的距離,和她在馬車上座位的高度差不了多少。
「您知道,我一定會盡力去做的。」公爵答道。
「我們真的辦得到嗎?」公爵問道。
「和另一個僕人共睡一張床,」他答道。「我們沒有時間更衣,於是就那樣睡了。」
然後他傾身吹熄燭火,沉默地換下衣服,嘉碧娜感到床墊因他的重量而一沉。她可以感覺到他們中間的屏障。
她花了很多時間——其實是兩小時之後,德馬斯夫人才終於上床,雖然一直抱怨她得蓋馬車上的毛毯,不過總算沒有選擇餘地地接受了。
嘉碧娜得將夫人的頭髮梳開後捲上髮捲,而且還得幫她按摩腳、手掌,以及背部。
「真想再去一次那個花園舞場,」嘉碧娜哀怨地說,「我還有好多地方要看呢!」
「非常沒耐性,」公爵微笑著說。「以後我一定會更重視僕人們的耐心和勤快。我從不知道要脫下軍靴是這麼困難的工作,特別是某人又在不斷踢你的時候。」
「我們都是這麼想,」聖克羅斯公爵同意,「不過他的確有可能會那麼做。」
嘉碧娜猜想,那也許是將軍選擇她的原因。撇開他的尖刻和愛命令人的習慣,嘉碧娜覺得他比他妻子還和善。
「說得沒錯!」另一個同意道。「沒有一個好管家會用妳的,如果屋裏住有男人的話。」
「你又和平常一樣要使每件事都變得無趣又難過了,」嘉碧娜斥道。「為什麼你不能放鬆下來,好好地享受一下呢?」
「我會盡力使他快樂的。」嘉碧娜答道,子爵又再度吻她的手。
「你沒有權利命令我,」她說,「而且我看不出去跳幾分鐘的舞有什麼不妥。如果依我們偽裝的身分而言,那正是我們會做的事啊!」
如果是在其他時候,嘉碧娜一定會很開心即將要休息一下、吃點東西。但現在她卻得先做事。
「什麼事?」
老闆正好經過他們面前,嘉碧娜喊:「先生,將軍和夫人用完餐了嗎?」
「我想要跳舞,」嘉碧娜說。「一支舞就好了。」
「我很高興妳用這種角度看這件事,」公爵答道。「一離開巴黎我就在感謝亞曼了。」
她明確地感受到公爵手臂上的力量,他們是如此靠近,只要一個人稍微動一下,另一個人立刻就會有所知覺。
「希望如此。」德馬斯夫人由鼻子裏哼著。
那件黑色嗶嘰尼裙穿在嘉碧娜完美的身材上倒不覺得難看,白色的領子和小絲織圍裙顯示了它的樸賞,黑色的帽子蓋住她的頭髮。
雖然過去的這幾天公爵的傷口復原得很快,不過現在他們又使它看起來很嚴重。傷口上還有醫生縫上去的六針,在眼罩上顯得更加引人注意。任何看見他的人一定不會懷疑這是在戰爭時受的傷。
「妳該去休息了,」公爵說。「我們明天還得早起。」
公爵敏捷地爬下馬車到旅館www.hetubook.com.com去為他們買飲料。他才剛將杯盤還回去,馬伕就又揮鞭待發了。
「是的,當然。」公爵回答。他將手伸向聖克羅斯公爵。「感謝閣仁慈的幫助。」
「是的,將軍大人,」公爵回答。「那也是我和太太想要跟您回利哈爾的原因。」
「試著將聲音變得普通一些。」嘉碧娜建議他,然後又教他說一些僕人們最常用的成語。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她又說:「我想他們除了睡在一起之外……應該還會做……別的事。我常在想……不知道那是什麼事……不過……又沒有人可以……問。」又是一片沉寂,然後她有些猶豫地說:「我們也算是……結了婚,你能不能……告訴我?」
「我已經猜到了!」嘉碧娜露齒一笑,然後急忙趕去服侍德馬斯夫人了。
一個女人被兩個士兵舉到桌子上,她一邊帶著笑意,一邊害怕地尖叫著;角落裏一些女人和士兵們相擁著躺在地板上。
他們停留在鄉村的旅館時,有一些乞丐來向將軍和他的妻于乞討,另外也有缺腳斷手、穿著破爛的士兵出現。
「我得為妳找條毯子才行。」他關懷的語氣使她覺得,他也在關心她的舒適與否。
顯然她在等待回應,嘉碧娜只好說:「我相信,將軍被派任的一定是個重要的職務。」
「為什麼不行?」嘉碧娜又說。「沒有人會知道的,更何況我們已經結婚……真的結婚了。」
「隨便你!」嘉碧娜叫,「我要進去……不是跳舞,只是看別人跳。」
「哦,不要那麼呆板嘛!沒有人會注意我們的。我知道裏面有軍人,但是有很多本地人也會來玩的吧!」
「如果我說服他們妳是我妻子的話就有可能。不過我得花很大的工夫才能解釋,為什麼妳是以我妹妹的身分來巴黎。」
坐在桌邊的士兵們都用手搭著穿著非常俗麗的女人,她們臉上的妝足以和帽子上鮮豔的羽毛媲美。有些女人赤|裸著胸部,其餘的都把雙腿張開到嘉碧娜不敢置信的程度。
「沒錯。」他答道,「而且夫人還在說想要早點休息。」
「是什麼?」公爵問道。
「沒有時間了,」侯爵夫人答道。「而且染過的髮色看起來更不自然。」
「七個小時左右就走了八十一哩!」馬車伕以滿意的口吻說道。
「我們能……抵達英國嗎?」嘉碧娜問道。
「妳得上床了!」公爵嚴厲地說。
「它還挺舒服的,」她說,「我已經用寢具在我們之間築了道小山。我不會打擾到你的,我們就像各自擁有領土似的。」
「夫人待我也像奴牌一樣。」房內一片靜寂,他們兩人都累了。公爵正要入睡時聽到嘉碧娜說:「德魯。」
「妳以前也有在工作,瑪麗?」他問。
「是呀!我該想到的!」一位女士喊道。
「妳瘋了嗎?」他問。「妳不能進去。」
不過她對於僱主們的個性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她猜,拿破崙的軍隊在他們的公寓撲空後一定會大肆搜索,她只希望能快點逃出巴黎。
「殘酷的人,是不是?」公爵悄聲問道。
「你們被錄取了。」將軍簡短地說,「不過如果你們的表現不好,在我們一到利哈爾時,我就會解僱你們。」
「不行!」公爵的語氣顯得毫不妥協。
「嘉碧娜!」
「我很清楚這種情形。」公爵回答。
在商討過後,她們終於決定將她額前的頭髮全往後梳成一個髻,並撲上暗色的粉遮掩那奪目的色彩,讓它暗淡一些。
「我應該讓妳坐在中間的,」他平靜地說。「那樣會比較安全。不過我想妳可能不會喜歡擠在我們兩個人之間。」
「我告訴她這些是要捐出去的。修女們常常為巴黎的窮人們舉辦這類活動,當然我也補償她了——用我自己穿過、而且她也喜歡的衣服。」
過了一陣子,公爵由她靜靜的呼吸聲知道她已經睡著了。
將軍比嘉碧娜預料的還年輕,不過她又想到,拿破崙通常都任用年輕人擔任高階軍官的。他有長長的鼻子,以及一雙似乎能夠穿透人心、令人不舒服的銳眼。
「我們真該慶幸沒有下雨。」公爵微笑。
清晨八點,他們準時由將軍寓所出發,一輛由四匹馬拉著的馬車緩緩地移動著,很快地就置身於其他車流之中,在巴黎https://m.hetubook.com.com街道的石板路上走著。
突然,公爵說話的聲音嚇了她一跳。「我們到了。」
「兩個人睡在……一起會有……小孩你想我們……會不會……」
由將軍家到巴黎城門這一段短短的路程她就看到不少意外,而路上濺起的泥水和灰塵,也沾污了別人乾淨的裙襬和長襪,嘉碧娜慶幸自己是坐在馬車上。
「她不會懷疑妳為什麼要它們嗎?」另一位女士問道。
「並不很吸引人!」公爵乾澀地說。
他走開的身影顯得突兀、粗魯,她失望地想,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被迫靠近她?
嘉碧娜由窗子上看進去。
「我們不需要感激。」聖克羅斯公爵說,「只要你抵達英國後能支持我國的保皇黨,我們就感激不盡了。」
「她家裏沒有工作可以給我丈夫,於是我就留下來了,我們希望可以在同一個地方一起工作。」
其他人將它視為無稽之談。
「妳得上床了。」公爵堅決地說。
「不會!」公爵堅定地說。
嘉碧娜去找老闆或他的妻子要這些東西。這才想到他們好像很少露面,原來旅館裏擠滿了軍人,他們正忙得不可開交。她可以聽到軍人們在公共的酒廊裏談笑著,參雜著一些女子的聲音。
他帶著它到德馬斯夫人的房間。
「那我得去看她了。」嘉碧娜快快的說。
「但是老闆娘說旅館都住滿了……而且還會有其他人上來回自己房裏……你不能留我……一個人在這裏。」
嘉碧娜笑得喘不過氣來。然後他們到樓下的廚房裏去填飽肚子,老闆娘對他們大吐苦水,老闆跑進跑出地送盤子、瓶子,將擋住路的他們推開。最後他們端著自己的盤子坐到走道的長凳上,至少這樣他們能舒適一些。
「很好,」他答。「這可比我昨晚睡的地方好太多了。」
「有任何國家會關心再也沒有利用價值的人嗎?」公爵忿忿地答道。
「我們還得和他們在一起多久?」嘉碧娜問。
大家都笑了,但嘉碧娜知道他們說的都是很嚴肅的事情。
嘉碧娜知道那是閣樓裏的臥房,一張大床塞滿了房間,床上按照法國的習慣疊了幾張床墊,使床變得好高;房裏除了一張木椅及架子上的瓷盆之外,就沒有其他擺設了。
「當然。」馬快回答。「我們每十二哩或十五哩路會換一次馬匹,將軍已經先派士兵出發去挑選最好的牲口了。」
「我們忘記了一件事,」聖克羅斯公爵插嘴,「而且是很重要的事。」
「他們退伍下來就沒人人再管他們了嗎?」嘉碧娜問公爵。
她拉過公爵的手,將他的指甲用剪刀修得很短。
「不會的,夫人,」嘉碧娜答道。「我丈夫一定可以勝任他的職務。」
「我會的。」公爵說。他接過伯爵遞來的文件放到內袋裏。
「妳要上哪兒去?」他問。
「我想最好還是靜觀其變好了。」嘉碧娜回答。
「到目前為止都很好,」公爵回答。「將軍用對士兵的口氣對我說話,我想他沒有任何懷疑。」
前一天晚上她睡得很少,整理箱子、在樓梯上跑上跑下、又被德馬斯夫人用她那暴躁的聲音呼來喝去,使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產生這麼疲乏的感覺。
不過現在可不是反省的時候,嘉碧娜換上法國貴族們為她準備的醜陋衣服,在籃子裏找到一件棉織睡衣,領子上還有個帶子可以綁住。
他聲音裏的命令口氣惹火了她。
「我給了。」伯爵答道。
他們已到達樓梯中間,顯然它正靠著酒廊的牆,音樂和人群的嘈雜聲更大了。在樓梯旁邊的牆壁上有一面小玻璃窗,只比鷹跟大不了多少,可能是老闆偶爾來察看時使用的。
嘉碧娜根據文件上所記載的資料解釋,她曾擔任一位貴婦人的女僕達兩年之久,不過這位夫人要回自己在鄉間的領地,她才沒有繼續跟著那位夫人。
「我已經建議妳鎖上門了。」
嘉碧娜原本在擔心睡覺的地方不知會如何安排,不過那純粹是多慮了,因為她有太多的事情得做,只能在沙發上小睡一個小時,就得爬起來幫助德馬斯夫人整裝。
「現在將手放在地上磨,」聖克羅斯公爵說。「這是使它們變粗的有效方法,看起來比較像曾做過粗活。」
「我不冷。」她答道。
他們不太交談,只是匆匆地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