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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傑明完成了最後一張紙，並將之帶到桌子旁，麥勞倫把所有紙張都攤平在那張桌上，每張紙都略為重疊。班傑明留意到紙張的邊緣都能對齊在一起，所有紙張拼出了一個大影像。

「你說你是從殖民地來的。」她邊說邊請班傑明坐下。

麥勞倫咧齒大笑，拍了拍班傑明的背。「好小子！如果我叫它親合鏡，會不會比較容易理解？」

班傑明照著做了，只是他仍舊一直好奇地盯著那望遠鏡看。

「據我所知，」班傑明反應很快地撒了個謊，「我奉命親自把文件交給他。」

「我以為木星只有四個衛星。」

「你們怎麼曉得這作法？」

「甚麼意思？」

假如那真的是望遠鏡的話。甚麼望遠鏡可以在日正當中時使用？麥勞倫在看甚麼？

靜默了許久之後，艾薩克爵士又作聲了，音調卻完全迥異。「你是從美洲來的那個男孩嗎？改進了以太抄寫機的那一個？雅努斯？」

班傑明不太確定，但他認為約翰．洛克已經死了至少十年，他已經甚麼都不能說了吧？他還能說甚麼？

「那這些呢？」他問的是還沒攤開在桌上的幾張紙。

他口乾舌燥，班傑明退出門外，並將門關上。

十五分鐘後，那哲學家從望遠鏡上下來。「我們來看看成果吧。」他說。

「他們是怎麼說我的？」那聲音質問道。

「啊……看起來像是個星體的排列形式或是類似的東西，但是大小通通不對。」

麥勞倫在整個過程中將望遠鏡移動了幾度。他按下了一個開關，讓另一塊板子掉出來。班傑明將舊的板子還給他，開始重複方才的流程。

「好吧。試一下也不會死，等我一下。」

班傑明感到欣喜雀躍。「這支望遠鏡記錄了不同星體間相對應的重力吸引力。你一定是用水銀轉發器將重力諧波轉化成磁力。接下來再將圖樣畫在鐵鏽乳劑上，當我把鐵粉撒上去，那圖樣能吸住鐵粉，形成相同的圖樣，再加熱把圖樣燒在紙上。這是一張星圖，但它記載的是恆星的質量。和*圖*書」

「就跟他說我是『雅努斯』。」

「我等一下會解釋，」麥勞倫說：「現在先跟著我做，這工作得在一段很短的時間內完成。」

「麻薩諸塞，」她複頌道。「真是拗口難唸啊，對吧？我的兄弟常常寫信給我，而我一直都沒有辦法唸那些美國名字給我的朋友聽，只能把信給他們看。」

「很不幸，他已經過世了。」芭頓太太回答。

「很好，你走吧。」

他早該知道這個數學家——或無論職業為何——不會輕易給答案，他比較喜歡讓班傑明自己推論出他在做甚麼。

「但是，我不知道艾薩克爵士住在哪。」

芭頓夫人把一隻手放在他的肩上。「富蘭克林先生，要不要來點白蘭地呢？」她殷勤問道。

「先生？」

門後的房間也是紅色的，但是很暗。在昏暗之中班傑明依稀看到了書、玻璃製品、暖爐、卡鉗和其他度量器具，還有一大堆認不出來的東西，包括一只用金屬線和金屬板製成、類似階梯式金字塔的東西。

「是的，先生，我是班傑明．富蘭克林。」他回答時很震驚，牛頓竟知道他做的事。他毫不考慮便開始走向前。「請容我這麼說，我對您的崇敬——」

「確實如此，是我和哈雷發現的，現在我們又可以再加上兩顆了！」他歡呼道：「用光學望遠鏡很難看到的微小星體，用親合鏡就可以很容易發現。當然了，我們已經知道它們的存在——這只是用來證明的。」

「叫他進來。」正如班傑明所料，那聲音聽起來並不蒼老，但卻很符合畫中人的特色。心煩意亂的聲音，彷彿他只能撥出身體的一部分來說話。

「我……我想要喝。」他無力地回話。「太感謝妳了。」

「我看過了，我正想問你多出來的衛星的事，不過我猜想那是最近才發現的。」

班傑明點點頭。

「還記得牛頓的諧波親合力定律嗎？吸引力是親合力與距離的一項主體作用。以重力來說，就只會是質量和平方反比定律的問題。只要特定的親合力愈強，重力就會等比例變強，遠距離的吸引力也跟著變強。」和*圖*書

班傑明不經意發現自己的手掌已汗濕了。他曾幾次夢想過與牛頓見面？為了和他見面時能自我介紹，他甚至還擬好了一篇講稿。他知道自己曾夢想那老人會像迎接心靈伙伴那般歡迎他，把他當作失散已久的孫子。不過眼前瞪視著他的人可不具有此種祖父般的慈愛。

「我試試看。」班傑明回應。

乒乓聲乍歇。

芭頓夫人是個四十來歲頗具姿色的女人，她就讓他在那裡看到目瞪口呆。她一定是已經習慣這種反應了。

幸運的是，牛頓連珠砲似地繼續道。「喔，我也聽說了杜利葉的事情，跟他說我很不高興，非常不高興。」

當她走向那扇門並叩門時，裙襬輕快飛揚。

「如何？」麥勞倫興致勃勃道。

「艾薩克爵士，」她在門後說，「柯林．麥勞倫派了一個年輕人送東西來給你。如果你有時間，他想要和你談一談。他說是『雅努斯』來找你。」

「我的意思是星體的大小不會變化那麼大。這邊，這一顆的大小和一先令硬幣差不多，另一顆則沒比別針大。還有，現在是白天……等一下，我懂了，這支望遠鏡是完全不受光的，對不對？」

「佛拉斯提、洛克、杜利葉，所有人。」

「有的，先生。」班hetubook.com.com傑明確認道。

「是的，先生。」

在紅色之外，他注意到那幾張肖像。他算了算共有五幅畫：艾薩克爵士身著三一學院盧卡斯教席的長袍，頭戴假髮；艾薩克爵士拿著一本他所寫的《原理》，心不在焉望著天空；艾薩克爵士露出他原本稀疏的灰髮，面容威嚴，一隻炯炯有神的眼睛緊盯著畫家看……這些畫都是半身畫，都把他畫得很蒼老。某些畫中的他看起來很茫然，有些則桀驁不馴，但他在所有畫中都皺著眉，從眉頭略鎖到垮下整張臉都有。

「先生，我……呃，約翰．洛克？」

班傑明的第一印象是紅色，第二印象還是紅色。地毯是紅的，椅子是紅的，牆壁也是紅的。

「你的兄弟在美洲旅行？」

「對，這些我都懂。」

「沒錯！」麥勞倫證實到。「不過有一點我得糾正你，你看到的不是恆星，而是行星、衛星和彗星。」他用力指著最大的那個印記。「這是木星，這些是——」他依次指著七個較小的黑點。「——木星的衛星。」

「少耍笨了，班傑明，你要專心點。」麥勞倫不耐煩道，打斷了班傑明的推斷。

「那就說說看吧。」

「啊？先生您是指誰？」

「喔……那我看到他時該說啥？」

「搞不好我真的能理解我們在做甚麼。」班傑明發著牢騷。

「對，但是這種板子很貴。」麥勞倫解釋道。「等一下，再幾次就好了。我們要做得愈和-圖-書周密愈好。」

「你還沒看過那太陽系儀？」

像這樣的紙張共有十六張，他照著順序將之編號。

「我改變主意了，把東西放在桌上。」說話的人坐在房間另一頭的黑暗壁龕中，身影模糊。

「嗯，這表示某個環繞的星體可以使另一個星體的軌道曲折，只要它靠得夠近也夠大。我們可以這樣說，舉個例子，加尼米德的軌道被擾動的程度不可能是受到木星、太陽或我們已知的任何衛星所影響。根據此一事實可推知，必然有其他的衛星存在，而且果然真的有！」他誇張地指著那些紙張。

「他不會。」她說。

「等一下，等一下。」那身影似乎動了一下。班傑明順從地止步。

「會。」班傑明立刻答覆道。

「把東西擺在茶几上，然後走開。」班傑明看到他說的那個茶几，便用顫抖的手指把文件擺在上頭。他沉吟不決，努力琢磨著該如何啟齒。「先生……」他開口道，但是接下來要說甚麼，他卻一點概念都沒有。

「如果我們有三塊以上的板子，就會簡單很多了。」班傑明指出。

「在聖馬汀巷，靠近萊瑟斯特園。」

芭頓太太端詳著他思索了好一陣子。「我非常懷疑你這個說法。」

班傑明愣住了，一道厚重的木頭門後傳來的乒乓聲響讓他分了神。「對，我是在麻薩諸塞的波士頓鎮出生的。」

乒乓聲更大了。芭頓太太隨著班傑明的視線注視那道關起來的門，然後嘆了口氣。「喔，如果你是來帶東西給他……」

喀啦聲響起，麥勞倫很快將另一塊板子遞給他，那板子約略一呎見方，好像是以鏽掉的鐵製成。班傑明拿在手上時才知道是某種非鐵金屬——他猜想是鋅，一邊還塗上顆粒細小的鐵鏽乳劑。班傑明遵照麥勞倫的指示，將一張紙放在板子上，並在上面安了一個框，讓紙hetubook.com.com張和金屬能密合，再撒上鐵粉。接著他把粉吹走，露出活似指紋的旋轉圖樣。接下來從一個箱型機器上取走一塊類似的板——之前已經在那塊板子上放了一張紙。這塊板子還是溫熱的。他把新的板子放到箱子上，按下把手，機器發出滋滋聲。一會兒後，將框框由之前的那塊板子上鬆開，用手撣了撣紙張。圖樣還留在紙上，很顯然是燒灼上去的。

「喔，我想你不會見到他的，小伙子。只要把文件給他的侄女芭頓太太就好了。」

「不！」牛頓喝斥道。「不行！停在那裡，不要再靠近了。」班傑明愣在原地，牛頓繼續道：「我又在追尋綠獅子了，」牛頓以粗糙低沉的聲音說明：「你再靠近就不是明智之舉。跟麥勞倫說我很感謝他。三天後……回來，你聽到了嗎？」

「哎！我忘了！這些文件要馬上送到艾薩克爵士家裡。老實告訴你，我也不知道裡面寫的是甚麼。他只是傳了個訊息來，說要觀測天空中的這裡那裡，再整理出一些親合圖。班傑明，你最好現在馬上送去。這是不知道多久以來，我們第一次收到他的訊息，讓他等太久是非常失禮的事。」

麥勞倫胡亂撥弄著班傑明的頭髮，然後開始摸索著紙和筆。「你真的幫了很大的忙，」他說：「你怎麼不去看看有沒有其他人需要你的協助？」

班傑明噘起唇，輕輕頷首。「對不起，但是妳覺得他會接見我嗎？」

「還有告訴伏爾泰那淫|蟲，離我姪女遠一點！」

「對，我的『朋友』洛克是怎麼說我的？他想要毒死我，你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