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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了下來，小小翼翼將她扶正站好。她的雙臂宛如被焊接在他的頸項，難以分離。

「我有些事還不能告訴妳，」克蕾西提醒道。「但是妳可以問我妳想要知道的事。請妳明白，我並不是不相信妳，愛翠安，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

「所以妳才懷疑他會透過某種方法和牛頓通訊。」

當他們準備走出迷宮時，他坐起身，抓著她的肩膀嚴肅地道：「愛翠安，我們今晚就得離開。」

此時草地上傳來了細微的腳步聲，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星空。

「我等一下會解釋，尼可拉斯。現在我要你再吻我一次，再抱我一下。給我一些你的勇氣，然後……」

愛翠安無舌。「愛他？」再開口時，她聽到自己無力的聲音。「我不愛他。但是我還不能走，尼可拉斯。」

守衛的表情表示他完全聽得懂她的話中之意。

「沒有。他是法提歐的助理，他沒有出現在王宮的化妝舞會。也可能有，只是我們沒看到。」

「我可不能讓國王戴綠帽子，」尼可拉斯輕聲道。「如果妳嫁給他，我得——」

「我可能會聽不懂喲。」

當門打開時，睡在前廳椅子上的海倫正睡眼惺忪地醒來。

尼可拉斯不情願地悄悄走回瑞士百人隊下榻之處，而克蕾西和愛翠安則經由警衛未看守的其中一條路回去。愛翠安用長外衣遮住禮服破損的部位。

「尼可拉斯，我是愛你的，」她溫柔道：「我喜歡吻你的唇的感覺。我喜歡你摸我身體的感覺。我想總有一天……我會喜歡和我真愛的人做|愛。我想那個人就是你。但是，在我把讓我心亂如麻的一些事情解決之前，我沒辦法確定這一切。」

克蕾西瞇起了眼。「有個東西？」

克蕾西搖了搖頭，但是愛翠安抓著那女人的手腕。「薇若妮卡，可能有些事情是妳發誓不能告訴我的。這我可以接受，雖然我不喜歡這樣。妳說過我們未來會成為朋友。但是，如果妳和尼可拉斯現在不當我的朋友，那我就沒有朋友了。我曉得你們兩人都各有秘密不讓我知道。你們兩人也都有著一些目標與我有關，但m.hetubook.com.com我不曉得是甚麼。這些我都曉得，但是我需要——」淚水快要令她哽咽，但她硬是吞下。當她繼續說下去時，聲調就和克蕾西一樣冷酷和自制。「妳必須相信我，妳已經幫我解出了一個方程式，請幫我解決變數就是我自己的這道方程式。」

「我沒有玩遊戲，」克蕾西回答：「還有人看到妳嗎？除了那個大紅眼外。」

「相信我，」愛翠安道，「就算我會遭到厄運，也不要讓我被蒙在鼓裡。」

克蕾西的表情和緩了下來。「這樣講很有道理。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會把妳當作是個處女。」

「妳還記得巴黎的那場派對嗎？法提歐一直喋喋不休地抱怨牛頓的德性？法提歐和牛頓一度曾十分親近。我印象中的牛頓爵士，是個非常冷酷而且很少朋友的人，不過我想法提歐曾是他朋友。」

「我……我和克蕾西都以為你已經死了。」

「妳怎麼知道會找到？」

她本來想要給她一個熱情的長吻，但卻在關鍵時刻退縮，所以那個吻只維持了極短暫的時間。他的唇嚐起來冰冷且帶有鹹味，他驚訝得發出低吟聲。正當她覺得自己做了傻事時，他又把唇貼了過來，這回她得到原本意想中的吻了。

「助理，該死，我早該知道！」

「你沒有看到我們出去，是因為我們沒有出去，亞歷山大。」克蕾西替他把話講完。

「我沒有受傷，」她堅持道：「我八成是跌在樹叢裡。」

「古斯塔夫？我見過這個人嗎？」

上面的哪一個亮點是加農砲的砲彈？死亡的馬車在哪？高大且深色的樹籬剎那間把他們圍住，尼可拉斯想將之撥開。他的呼吸聲終於聽起來開始有些吃力。

「尼可拉斯！」她驚呼道。

愛翠安門口的守衛一看到她們兩人便說：「小姐們，」他驚訝道，「我沒有——」

「見鬼了！」克蕾西在檢視愛翠安的長襪時說道。「一點痕跡都沒有！這一招我倒是從來都沒見過。」

「看起來是隨機的，」他說：「我的祖母常說星星就像兩個天使在爭奪一串珠寶，結果在https://m.hetubook.com.com拉扯間把串繩弄斷。不過我也聽哲學家提過天體的和諧，我從來都不知道那是甚麼意思。」

克蕾西伸手扶起愛翠安的下巴。她覺得好一陣子不自在，以為克蕾西會吻自己，但對方沒有這麼做。「我會告訴妳我知道的事，」她說：「但我向妳保證，妳不會喜歡聽的。」

「我可以自己跑。」

「我得繞遠路回來，」他解釋道：「我的彈藥用完了，劍也壞了，而他們其中之一手上還有高能搶。我讓他追我追得很爽快，追到他再也追不下去。妳們兩個後來如何？」

「我被迫使用你給的那把槍，那到底是甚麼？我把自己的馬給殺了，克蕾西用劍殺死了一個人，我們都以為你死了……」她覺得自己很蠢，聲音聽起來完全不像是自己的。

「拜託，」她說：「我沒有受傷。」

愛翠安盯著那眼珠看了大約十次心跳的時間，就像每個人看到蛇時的本能反應那般：靜止不動，以免被蛇咬。當然了，那東西的外形並不會讓人聯想到毒蛇，至少不明顯。但那極度怪異的模樣，加上栩栩如生的強烈感覺，創造出如蛇般的印象。

「早知道我應該先警告妳，它會噴撒出融解的銀汁……」

「我不明白。」

克蕾西臉上似乎閃過一絲震撼，那種不經意流露出的某種情感，是愛翠安不曾在她或任何人臉上看過的。接著克蕾西的臉便沉了下來，又恢復成瓷器般的膚質，完美而光滑。那是恐懼？還是絕望？

「我可能得嫁給他。尼可拉斯，我也不想，但是事情已經發展到我無法選擇的地步。這是攸關數百萬人性命的事。」

「坐下。」他低語道，接著馬上掏出了一把槍，緩步後退了幾呎觀察周邊，發出滿意的聲響後走回她身邊。

「對。我們要在這裡待久一點，等到狗不再吠叫，警衛鬆懈下來時就可以。妳剛剛到底在幹甚麼？」他的雙眼閃著關懷的眼神。

「要我說明嗎？」她渴望道。

「我好累喔。」她抱怨道。

愛翠安閉上眼。「尼可拉斯，如果你兩個月前對我說這句話就好了ｗｗw•hｅｔｕｂｏok.ｃom•ｃｏｍ。」

「真講義氣，我希望你也能對瑪莉一言九鼎。」

「對。薇若妮卡，他要他知道。也許不會等到彗星撞擊地球的時候，搞不好是想讓艾薩克爵士逃出倫敦，而且徹底瞭解自己鑄下甚麼大錯。法提歐這樣的人是靠別人的稱頌而活，對法提歐來說，要是牛頓到死都不知道是誰殺了他，就一點意義都沒有。」

「喔！如我所料，我在法提歐的房內找到抄寫機了。」

「愛翠安，如果妳留在這裡……妳已經和國王訂婚了。」

「——我不會講一堆枯燥的理論。當你往上看著夜空時，看到了甚麼？」

一把鑰匙在門外的鎖內吱嘎作響，使她從恐懼的麻痺中回神。她衝出窗戶，站在窗台上，一吋吋沿著邊緣移動，裙子拂打在石牆上發出細微聲響。她在想，若是墜下兩層樓，不曉得會不會死。她恐懼的眼神往後一瞥，看到那東西緩緩飄出窗外，看起來並不是急著想逮到她，但她感到毛骨悚然，於是便加快腳步，但不小心絆倒。她霎時腳底踩空，雙手在空中瘋狂亂舞。接著感覺自己宛如被一千把匕首劃過，裙子和上衣都被扯破。

掉落地面的感覺好似被拳頭重擊，奪走她的呼吸，而且拒不歸還。她暈頭轉向，眼冒金星，此時，冷不防有雙強壯的手臂抱起她。這個來歷不明的人開始狂奔，把她擁在堅實的胸膛上。她看著凡爾賽宮從視界遠去，並往上望著法提歐實驗室那扇敞開的窗戶。那個紅色的東西仍盤旋在窗戶上，勾勒出一個人形：古斯塔夫！

她吻了他的臉頰。「尼可拉斯，能看到你活著真高興。」她想要表達更多，她想要告訴他，他不費吹灰之力便讓她起死回生，不過她選擇親吻他。耳鬢廝磨間她感受著尼可拉斯溫熱的氣息，使她欣喜若狂。

愛翠安仔钿端詳著克蕾西，想瞭解她有沒有任何冷嘲熱諷的意思。「謝謝。」她說。

海倫離開後，克蕾西幫愛翠安寬衣。

「就像我看著妳時一樣，」他回答：「美麗。上帝所造的美麗宇宙。」

「妳跌得很慘。」他低語道。

「啊，對啊。」他回答。

「尼https://www.hetubook.com.com可拉斯，真高興你還活著。」是克蕾西的聲音。「看樣子你把小姐呵護得很好，不過兩位要是不介意，我想我們所有人最好在黎明前回房去。」

「我想要知道那東西是甚麼。」

「如果妳還能走，我們應該再走遠一點。我會抄近路。」

「現在說有甚麼差別嗎？我知道妳並不愛國王。」

「好的，小姐。」

克蕾西別過頭。「妳問了一個最糟的問題。」她說：「看到那種東西是一回事，它們可以不當一回事。但若是像妳這樣的人瞭解它們的真相——愛翠安，我一直擔心妳的安危。不要讓我的恐懼加倍。」

房內唯一的聲音便是她那不規則的呼吸聲。

愛翠安大笑。「我想他有試，只是他非常有禮貌。他讓我實現心願，但沒有要求回報。」她留意到克蕾西的狐疑笑容。「真的沒有啦，」她繼續道：「薇若妮卡，我知道這聽來很蠢，雖然我和國王做過許多次了，但在這方面，我仍然是個處女。妳覺得這樣講有道理嗎？」

「薇若妮卡——」

「愛翠安，妳愛我嗎？妳還沒有說。」

就在同時，她看清楚是誰抱著她。

那守衛脹紅了臉。「妳說了算。」他嘟噥著。

「你覺得他們是對戀人嗎？」

「妳從來都不曾讓我覺得無聊。」

「我們要上哪？」

他還說了一些別的事，但她沒在聽。她鼓起了勇氣，血液正在她的耳中奔流。

「這是那座迷宮嗎？」愛翠安問。

「你是會聽不懂，但我不會讓你聽得很無聊——」

「我也是。每當我望著夜空，無論是用望遠鏡、數學理論製造的鏡頭，或是像這樣躺在你身邊，每一次眺望都會增加另一種美感。相同的自然定律也創造出統馭著眾星的笛聲和琴聲。我經常用心思考此事。」

「怎麼了？薇若妮卡？那是甚麼東西？妳知情。」

他沉默了片刻後說：「我愛妳，愛翠安．迪．摩妮．迪．蒙謝弗雷。」

「他連試都沒試？」

「所以？」

「對，一團雲，中間有個紅點，彷彿是隻眼睛。」

「我們沒幹那檔事。」她害羞道：「他只是親了我而已。」

「可能還有古斯塔夫。」和-圖-書

愛翠安愣住了，因為自己也想過同樣一件事而感到羞赧。「不是。不過克蕾西，妳確實問到一個重點。這兩個人曾經十分親密，這是可以確定的。不過他們卻有二十年沒講過話，在這段期間內法提歐一直設法贏回牛頓的心，而我猜想他的愛已轉變成恨。他已經創造出能毀掉整個倫敦的武器，而且是使用牛頓自己的理論設計。」

就算是其他的情感，也已經是克蕾西承認知情的表現。

愛翠安咯咯笑。她血脈賁張得猶如一瓶將開瓶的香檳。外頭的天空已呈灰色，晨星已是一個亮點。

「星星不是隨機的。」她稍後告訴他。他們躺在地上，她窩在他的臂彎裡，兩人一起看著星星。她體會著寸陰尺璧的美好時光。

「愛翠安，妳的問題是？」

「尼可拉斯，你居然還活著。」她說。

「薇若妮卡，別跟我玩遊戲，我現在就要答案！」

「海倫，到妳房間去好好睡。只是國王方才又召見我了。」

「小姐。」她低語。

「噓，再跑一下就好了。」

「妳是全凡爾賽宮唯一一個被我這樣講還會謝我的女人。不客氣。好了，姑且不論妳和尼可拉斯的小團圓是不是會讓我們前功盡棄，妳是不是——」

「哪兒都好。奧地利、阿卡迪亞、路易西安那……我們不能留在這裡。」

「所以我發了個訊息給牛頓。我想，當法提歐要發自己的訊息時就會發現此事。還有，薇若妮卡，實驗室裡有個東西看到我了。」

他大步慢跑，抱著愛翠安的樣子彷彿她沒體重。他跑向夜晚潑灑出暗色乳汁之處，閃過映照出走道、柱廊和路易雕像的明燈；當路易本人從窗戶往外眺時，可能會想見到這些雕像。不知為何，尼可拉斯將她移了一下，讓她環著並緊緊抱住他的肩。天空中，新月的一角向外擁抱著木星，天堂裡眾神的銀色眼眸旁觀著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