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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女大公。」女孩糾正他時，語氣帶著點孩子氣。她的穿著的確像是地位崇高的貴婦，一襲金邊藍銀色禮服有寬大下垂的袖口，雍容華貴好似女皇。

「是的，殿下，我有自己的看法。要是這些知識真的曾經被人發現，會有什麼理由可以完全失傳呢？」我跟個親王在爭論什麼啊，小班心裡忽然自問自答。勞勃就是要他注意這種狀況，但看來尤金親王容得下人言、並不覺得受到小班冒犯。其實親王又點點頭，看似接受小班的見解，只是一轉身，嘴角卻掛著挑釁的笑意。

「懂了，好像真的很有趣。」

「我要一個真的哲學家，」她打斷道：「跟你一樣的。」

「您會希望艾薩克爵士和我停止進行中的實驗？」

「我們還在考慮要怎樣處理他們，我自己是認為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只是負責幹粗活的幫手而已。」親王說到這兒，眼睛忽然一瞇：「你確定剛剛那句話，對你沒有特別的意義？」

「是真的哪。這是所謂『異位造詞』啊，殿下明白嗎？『雷德撒』重組以後就是『德雷莎』，『利亞瑪』重組以後就是『瑪麗亞』。如果有人跟我提起『雷德撒．利亞瑪』，那我會知道是殿下您，但是土耳其人聽到了，就會以為只是『沒事』。」

「這裡的人對於占星、鍊金之類事情是很認真的。」

「連他也不知道。」小班說謊。

「殿下恕我直言，一種是迷信、是無稽之談，另．一是透過實驗驗證的結果。」

「不，吾皇容稟，其實這比較像是海神波賽頓的寶物。穿上這雙鞋，可以在水面上如滑雪般移動。」

「是個好消息，相信帝國一定可以善用你開發的這個『新系統』。」皇帝眉毛一挑：「也希望這個『新系統』可以釐清一些事情。」

「連我父皇都不會知道嗎？」

「所以說你們並沒有完整的知識——跟上帝比起來差得很遠——但你們卻任意干預、操縱這些規則，還藉此製造了從前沒有的工具，做到了從前人做不到的事情。」

「我不確定，親王殿下F，也許是我看花了。」小班一邊回答一邊較為簡略地鞠躬致意，這種姿勢可以用在皇帝之外的貴族身上。

「吾皇在上，」牛頓回答：「近期我在『新系統』上有了長足進展，相較之下，我的舊作《數學原理》可說不值一哂。」

「有，」小班回答：「他看來挺聰明的。」

「你剛剛才走在水面上，然後你跟艾薩克爵士搭著一艘會飛的船過來。艾薩克爵士應該有八十多歲了，卻有張二十來歲的人才有的面孔。這些事情我很久以前也聽說過，都是在童話故事裡面。這樣的現象科學嗎？對我來說並不是那麼科學啊。不過幾年以前，哲學家都認為世界像是一座大鐘，上帝親手啟動以後，就在一旁靜靜觀看，因為這座鐘可以自己運轉；這聽起來像是科學。但是牛頓把神祕詭異的親合力和天體和諧帶回來了，這些東西我們看不見、摸不到。富蘭克林先生，像我這樣一個頭腦簡單的人，實在是覺得新科學跟舊魔法是一樣的東西。」

「你當我這兒的巨人就好了，父皇也有個巨人。而且我不會一輩子這麼矮，總有一天也會長大。」

「唔，我們做科學研究的人也有手氣順不順的問題哪。」他說。

人群逐漸散去，已經接近晚餐時間，所以小班也在不失禮的範圍中盡快離席。但他行經庭院的時候，卻忽然撞見一列奇怪的人。

「是，殿下。」小班答話時，腦海中出現天降大禍的畫面，上帝取出地獄火燄擊潰倫敦，也遮蔽太陽。

「啟稟陛下，這雙鞋子就跟接近我的歹徒一樣，可不是外表那般單純。」

終於大家和圖書都進了圈子以後，他跳上噴泉池邊緣，然後套上新發明，在大理石圍住的池塘上滑行。起初現場一片肅靜，最後皇帝親自發出讚嘆、拍了次手，小班身邊便歡聲雷動。他精神一振，想到宮廷中人連自己高不高興都不敢決定覺得很滑稽，原本心頭鬱悶也變成輕蔑笑意。

歸功於他吧，讓他上大教堂去跪地禱告啊，同一時間小班也會找人陪，對象當然不用這麼虔誠。

「這樣不好玩。」

於是他清清喉嚨、壓低音量鬼鬼祟崇地說：「我有個主意，女大公殿下。我暗中擔任妳的秘密哲學家如何？這樣不是比較神祕、比較有趣嗎？」

「這樣啊，那麼……就用雷德撒．利亞瑪好了。」

「事情嚴重性不僅於此，」皇帝續道：「今天早上宮裡已經獲得人犯配合。那群惡徒的首腦已經承認他們來自莫斯科，不管一個、兩個，總之他們的目標就是將你們綁走。個人生死事小，但是我們一定要維護布拉格的安全！所以朕需要武器，可以要俄羅斯人不敢肆無忌憚、輕舉妄動的兵器。」

小班知道皇帝的意思。所有人都注意到牛頓一定有了新發現，所以才能返老還童。皇帝與許多王宮貴族都在覬覦這項知識，但多數場合一如現在，此事不可明說。

「請殿下恕罪，女大公殿下有什麼需要我效勞之處？」

「我……殿下說的都沒錯。但是——」

「沒錯，艾薩克爵士，」另一人插話道：「這『新系統』如何協助我國對抗敵軍呢？」開口的人與皇帝正好相反，明明上了年紀，外表卻看不出來。皇帝是三十八歲的老狗，但薩伏依親王尤金卻是五十九歲的惡狼。他的體型小，乍看像孩童，但那精瘦的身體卻好比束緊的鋼琴線，彷彿快要達到斷裂的臨界點。第一眼看見卡爾六世，不會覺得他是皇帝，第一眼看見薩伏依親王，也不會察覺他是當世一名猛將——不過看見他雙眼後頭的刀光劍影之後必定會改觀。

「應該是吧，不過我想請你到我的宮廷來，富蘭克林先生。」

小班回頭一看，那紅衣矮個兒盡力想裝出平和模樣，但顯然是壓不住情緒。

「殿下，科學在世界各國都受到認真對待，而我與我師傅所追求的也正是科學。您剛剛所提到的其他學問，占星術、鍊金術等等的，都是前一個世紀的東西了，並不能稱之為科學。」

「但你不這樣想，對吧？學徒對於這個議題，有了自己的思考？」

「陛下同意的話，我也會為您女兒多造幾雙。」他說：「此外我也與船工聯絡過，或許可以將陛下的遊艇改造一番。」

「看看現況，富蘭克林先生。世界一團混亂，火雨從天而降，已屆八月了卻仍是寒冬，搞不好上帝已經開始行動。」

牛頓也明白皇帝所指為何：「是，陛下。我的工作便是排除意外、使新系統具備數學的可預測性。簡單來說，給病人吃毒藥也有可能意外治好他，但這可不能說是『診斷』和『開藥』啊，陛下聖明，一定懂得我為什麼不敢以龍體實驗。」

他提起勇氣、深呼吸一口，然後又往下看。

小班眨眨眼睛，回想到那人一對藍眼珠以及凶狠語氣。我差點就被他殺了啊，他想著。「其他人呢？不是還逮到另外兩個嗎？」

眾人等候時，廳中一隅有支四重奏樂隊，表演的曲子聽在耳裡煞是怪異，但大家也只能將帽子夾在腋下，靜候這「非正式」接見慢慢進行。後來終於有個內侍過來傳喚，於是牛頓先上去，行了西班牙式的屈膝禮，也就是先深深鞠躬三次然後單膝跪地。輪到小班時，他模仿牛頓的動作，還優雅地將帽子在面前一舞。

「可是現在您還是得照您父皇的話做才對。」小班想講道理：ｈtｔｐs://ｍ.hｅtubｏoｋ•ｃom.ｃom「要是您說得動他——」可是小班愣住了，要是這女孩兒真的能說服她父親將自己送過去，那以後他不就得跟這些小人兒胡鬧整天了？

皇帝對牛頓頷首以後清清喉嚨：「研究進行得如何，艾薩克爵士？什麼『引力』把你吸過來了？」

他站在水上，轉身鞠躬謝幕，隨後走下水池，又一次鞠躬，將鞋子再次呈給皇帝。

「我聽不懂。」小班又撒謊：「但我想多瞭解一點……這莫斯科人還有說其他的事情嗎？有沒何提到所謂的『死神』什麼時間會出現、又是怎樣出現呢？」

這次面聖不算正式，小班也並不喜歡太莊重的排場，但他還是覺得很難放鬆。會晤場地是皇宮內一個小廳，卻依舊塞滿了服裝俗麗的戟兵，以及所謂的「金鑰」、「黑鑰」兩種不同等級仕紳，也就是朝臣、顧問、僕役等人，反正對小班而言都是「老人」。在場當然還包括艾薩克．牛頓爵士、他的僕從，以及他的學徒。牛頓穿了一件金邊的深紅色衣服，小班則是按照那女孩的建議，穿著簡樸許多的黑衣。

尤金聳起他窄而厚的肩膀：「應該是吧。我想，我的意思是說，這城市有很多過去遺留的痕跡。可憐的瘋子魯道夫把太多鍊金術、招魂術之流的東西帶到這地方，直到現在都還纏繞不去，這座城堡裡頭還有人幫忙占卜吉凶，『金巷』那裡的圖書館也收藏一堆魔法書——說真的，就連你本人在宮廷的發展，也很有魯道夫皇帝借屍還魂的味道。」

「嗯，我想還可以。」女大公語調帶著不滿：「可是他發明的東西不像你的作品那麼有趣。」

「是的，殿下，這樣才瞞得過他們：以土耳其語來說，意思是…唔，就是『沒事』。實際上呢，這也是您的名字。」

「你覺得差異在哪兒呢？」

「好吧，我說呢……嗯……想不出來呢。我下令由你決定。」

小班頭皮一麻：「您是擔心上帝會插手？」他想要使語氣聽來是含理的懷疑。

「我的名字？別開玩笑了。」

「他認為萬有引力或其他共鳴作用，並不是他第一個發現，微積分也同樣不是他首創，很多東西他都不是世上第一人。他相信古代人已經具備這些知識，我們只是將遺失在歲月中的寶藏重新挖掘出來而已。」

「會的，這樣好玩多了。我們私下密會吧，然後我會將別人都沒見過的新發明展示給妳看。這樣一來，只有妳、我，還有殿下的衛兵會知道有什麼新東西。」

這列引人發噱的隊伍與小班擦身而過時，轎子窗戶拉開幾吋，裡頭露出一個才五、六歲的小女孩面孔，她有一頭耀眼金髮，也有一雙異常正經的眼珠。

小班又鞠躬：「那就等殿下的消息了，恭送利亞瑪女大公。」

然而小班所見在樹叢間游移的生物並不是野豬野鹿，竟是一頭靈敏的黑豹。從橋上遠眺都不免覺得牠散發出危險氣息，令人以為那身柔軟皮毛也能殺人，或是反射出的光澤足以令人重病。

「不會啊，」她想了想：「不覺得呢。」

但牛頓也知道自己有多少分量，更知道皇帝的寵愛限度在何處。「僅遵陛下吩咐。」他說完一鞠躬。

「那就跳槽過來。」女大公噘起嘴：「我爸那兒這麼多人手了，我也要一個。」

「已經找出一些了，但還有很多部分需要繼續研究。」

「嗯……女大公殿下，我著實受寵若驚，可是我現在已經有效忠對象了。」

大貓與神祕莫測的眼睛兩者都不見了。

宮中眾人移駕到最近的庭院與噴泉和*圖*書處花了整整一小時。其實距離不到一百碼，可是一行人都要過去，就必須依據身分地位，首先是皇帝帶著隨侍，然後依次往下。小班還沒見過這麼虛擲光陰的活動，心中感嘆道，假使這種拘泥形式的態度也反映在軍事或外交上，那就難怪帝國會淪落到僅能保注一城的窘境。

小班盯著他：「殿下意思是……？」

「要是你們的科學可以跟死人說話，那你就可以問了。」親王回答：「這人很脆弱，比我們想像中沒用得多。」

「我？老天，當然不希望。你們兩個是唯一的希望了。剛剛說的只是心裡一些小小疑慮，但是我對於槍枝也有同樣的懷疑，那些玩意兒會偶而直接在手上就爆炸了呢。但懷疑歸懷疑，敵人出現的時候，我還不是提了槍就打？總之呢，我很重視艾薩克爵士的研究，尤其這種時候。」他與小班正對面，笑意全部收斂起來：「想綁架你的那群莫斯科人，他們頭子不太忍得了拷打。其實也沒多少人有那骨氣，幾個鐘頭就通通招出來了。一開始他們不背說，後來講些大話嚇唬我們，再來就求繞了，最後什麼都肯說。可是這傢伙說狠話的時候，他說我們都會死，每一個都逃不了，皇帝也逃不過，布拉格會滅亡，因為『死神會從天而降』。」

親王看見小班神情笑了起來，可能誤以為他是絞盡腦汁想要反駁。「誰能知道上帝的心意呢？我是沒這能耐，我可不是神學家。」

「很好。那你們還有什麼要上奏的嗎？」

小班點點頭：「我知道，但這一點我與他想法不同。我覺得他在這件事情上過度謙虛了。」

「沒錯、沒錯！」皇帝也叫道：「艾薩克爵士，你又一次為我們帶來樂趣與實用性兼具的新發明了。朕非常滿意，如果你明天可以與朕一起參加彌撒，那就更好不過了。」

「我有同感。」小班回答時目光飄回壕溝中。

小班咯咯笑得很大聲，但他又是全場唯一這麼做的人。皇帝說笑時，大家都是不笑的，或許是因為皇帝自己的嘴角從來不動。「陛下真是字字珠璣。」他又鞠躬一次。皇帝撇過頭看了小班一眼，卻又很快將注意力轉回牛頓身上，不過場中竊竊私語起來，更多人凶狠地瞪著班傑明。

「真有巧思，我很想看看。」他頓了一下：「我現在就想瞧瞧。」

女大公瑪麗亞．德雷莎笑得狡獪：「你看到我也有哲學家了吧？」她指著前頭那個穿著紅色衣服的小人兒。

小班往前一步，再次鞠躬：「吾皇在上，小的有一件禮物想呈給陛下。」

「嗯，這樣聽起來是有點樂子。」

「不沾水的船嗎？」尤金親王聽了頗感興趣：「這說不定可以利用。」

「壕溝裡頭有麼不對勁嗎？」有個人幾乎貼在他耳邊這麼問。小班又嚇了一跳，他根本沒聽見薩伏依親王靠近，這人的腳步像豹一樣輕盈。

「那些故事是想像，還是記憶？古時候的記憶？你師傅似乎是這麼認為的。」

圍觀者冒出一聲驚嘆，他當下心頭得意，認為必定是自己出色的儀容引來注意——但他隨即發現苗頭不對，原來他一連串動作以後，居然下意識將帽子又擺回頭頂。現在廳中只有兩個人戴著帽子，一個是他，另一個是皇帝。

他一察覺自己失禮，連忙將帽子摘下。卡爾本人似乎不想追究，但周圍的「老人」一直瞪著小班，直到面聖行禮結束。

「都沒說。」

「那些力量沒有什麼神祕的，」小班辯駁：「或者說，不會永遠保持神祕。這是我們工作的主要課題，也是我們與過去的鍊金術士之所以不同的地方。我們找出上帝設計宇宙的規則，以數學系統加以解釋，然後利用這些知識發明新裝置，完成古時候只能想像、只能在故事裡聽見的和圖書那些事情。」

女大公拍拍小手問道：「那我們要用什麼暗語呢？」

「是不好玩，所以我們才要小心啊。其實呢，我想我們還應該要有一個暗號。如此一來土耳其人才沒辦法假扮成我，攔截我們的聯絡書信。」

「喔？我還以為科學家會認為布拉格的遊魂是個有趣現象呢。」

「沒錯」皇帝接口：「以近日發展來看，謹慎有其必要。你為本國勞苦功高，朕信得過你。只是朕也希望能早點有成果，一點能實際運用的成果，艾薩克爵士。想必你也明白，西班牙本該屬於朕，卻在法國波旁王朝治理下一塌糊塗，看了實在令人痛心。眼見歐洲瑰寶維也納遭到那些無恥的土耳其人蹂躪，這更是要人氣得跳腳啊。現在更重要的，則是連布拉格都受到威脅，朕聽說，今天我們的學徒先生就碰上一群俄羅斯來的歹徒。」他伸出拇指與食指對著小班一比，小班一邊鞠躬，一邊心想人的膝蓋在宮廷可以發揮多少潛力。

「或許……這麼說吧，你剛剛說你們的工作，就是整理出上帝維持宇宙運轉的規律？」

她點點頭看似滿意地將窗戶關上，一堆小人兒繼續前進。

「你聽得懂這句話嗎？」親王問。

小班又望向護城壕，身體僵硬，脈搏快得像是食人族的鼓聲，在太陽穴那兒嗡嗡作響。

「您是女大公，當然交給您決定囉。」

黑豹抬頭一看，視線不偏不倚落在小班身上，眼珠子忽然火紅起來。小班倒抽一口氣，連忙從橋緣退開，心臟噗通噗通地跳。他見過那樣的雙眼，跟布萊斯維一樣！跟那個殺死他哥哥以後，又想要殺死他的人一樣！可是真正令他心驚瞻跳的並不是那大貓的眼睛，即便是狗、家貓也可能有深紅色的瞳孔；小班會害怕，是因為黑豹頭上有第三個模糊的球狀物漂浮著，那東西只開眼一瞬間，很快就閉上眼消失無蹤。

是牛頓稱之為德天使的玩意兒。殺死哥哥的凶手身邊也有這種東西。

親王微微點頭。「在布拉格，很難確定自己眼角瞥見的是什麼東西。這地方很不可思議，不過對我來說可不舒服。」

親王一笑，看著天空：「哪個是哪個？」

「我想也是。不過這鞋子也沒生翅膀，看來應該不是墨丘里的飛天鞋吧。」

眼見牛頓還在應付王宮貴族，小班便穿過庭院，繼續走到胭脂橋上。從橋面往下可以看見鹿壕的一片墨綠，望著這景色小班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好。顯然他不該回去找卡塔莉娜，說穿了是好不容易有個理由可以以一直別回去，說不定就不再碰面了。而且他現在想要的不是女人，是食物。所以去找勞勃、或者看看弗瑞克上尉能不能動，邀他們一起上館子比較實在。之後可以將注意力轉回那女僕身上，不知道她到底叫什麼名字，但雖然那女孩兒又冷淡、又傲慢、而且並不美，她那身衣裳底下確有小班所想要的東西。

小班鞠躬三次，單膝跪地行禮之後才上前：「女爵午安o 」

「你所說的我也瞭解，」皇帝回答：「不過我說的是可是比起『開藥』更重要的事情。」

小班在高興中帶著一絲罪惡感。自己發明的東西，最後功勞總是算在牛頓頭上，但也因此牛頓得付出代價，不僅得參與國事，甚至得陪皇帝上教堂。牛頓最鄙視的莫過於羅馬教會，可是在波西米亞地方也找不到其他教會，除非把猶太人的會堂也算進去。在牛頓眼中，上天主教堂其實是大罪，他還說羅馬教會的儀式都是「謊言hｅｔｕbook•cｏm•com、異端」。

有一瞬間小班的舌頭在嘴裡像是結凍。宇宙間彗星多如海沙，但他若脫口而出，就必須解釋背後的意涵，而一旦解釋了，他就得承認面對這種攻擊目前無計可施。但是一定有什麼辦法才對，他必須想出來，不過這得私底下進行。

「唔，如果殿下也同意，那就找一位您信得過的心腹，秘密地送信給我。要記得，現在我們身邊很多土耳其人的間諜，一言一行都要謹慎。」

「陛下請放心，很快您就會得到這樣的武器了。」

皇帝沒有露出笑意，可是眉頭動了一下，這是他開心的表徵：「真貼心哪。」他揮手要內侍去取，東西就在牛頓身後僕從懷中的箱子內。那老先生接過箱子，從裡頭拎出了那雙鞋，鞋子先前已由小班倉促地漆成黑色。

「我去您的宮廷中，好像太高了點吧。」小班又說。

「你好，富蘭克林先生。」女孩叫住他：「可以耽擱你一會兒嗎？」

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卡爾六世是小班第一個親眼見到的君王，但第一次謁見所得到的第一印象……感覺並不是很特別，皇帝眼皮下垂、下巴臃腫，捲捲的假髮披在肩上看似一堆又大又軟的耳朵。這模樣完全無法櫬托出卡爾陛下承襲自伊尼亞斯的高貴血統，反而活像一條獵犬。此外，皇帝今天神情比平常更憂鬱。

鹿壕裡頭有影子晃動。鹿壕雖是護城壕，但裡頭沒有水，是一片狹長的凹地，種植如檸檬樹、無花果樹或者其他外國來的植物。壕溝中有動物出沒，多半做為皇帝與王族閒暇打獵的獵物，所以自然是些野豬、雄鹿之類的。

「恕難奉告。」艾薩克爵士的目光停留在皇帝的膝上：「只有皇帝陛下親口詢問時我會回答，而且即便面對陛下，我也得懇請私下會晤時才討論此事。」

大概十個穿得非常體面的矮個兒步入院子，前面是戟兵，後頭一群人抬轎，更後面是一群裝扮如朝臣但也同樣矮小的人，其中有各種仕紳、仕女，不過最有趣的地方是也有個紅色衣服的小人兒，他戴著占星師的尖頂帽，還有一對小小的圓眼鏡。

「那句話有很多可能的詮釋方式，」小班語氣有點心虛：「但是我發誓，我一定會找到答案。我之後會專心研究這個問題。您有將這件事情告訴艾薩克爵士嗎？」

尤金親王搖搖頭：「交給你去辦，不過盡快給我消息。」

「雷德撒．利亞瑪？聽起來是土耳其語呢？」

「遊魂？這是個比喻嗎，親王殿下？」

「唔，可真特別。」皇帝說完，這次廳中眾人比較敢笑出聲了。

「看樣子得繼續拷問了。」

「您剛剛才說您有——」

「喔，上帝……」目送親王回城時，他以微弱的氣息自言自語：「你要我們停手的話，怎麼不明說呢？」

小班聽了惶恐起來，他和牛頓並沒有說明兩年前發生什麼事。他們沒有告訴別人：一顆大隕石受到召喚而墜落，不過召喚者並非上帝，而是人類。

「怎麼說？」

「艾薩克爵士過度謙虛？此話怎講？」

「先等我說完。我們就假設你變成上帝好了，你會不會心想：人類這樣妄加干預宇宙法則，有很多後果是他們看不見的？這麼做有可能破壞了宇宙萬物應有的秩序？假使你就是神，你會不會主動介入，將一切帶回正軌？說不定上古時代的確有人具備牛頓的知識，說不定，以前的確有人以科學創造出各種古怪的道具，也說不定阻止了古代人的就是上帝。」

鑰匙。

「我要為此事致歉，皇帝陛下。」牛頓答道：「我已經嚴厲要求富蘭克林先生，以後不得越過莫爾道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