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卞維爾點點頭：「好，但是法國——」

「這煙草可真厲害。那他有沒有找到孩子？」

「Okpuo，」紅鞋回答：「A chishnc？」

紅鞋嘆口氣：「你看到的東西跟你想像的靈體不一樣，牧師閣下，那個只是我陰魄的衍生體。」

「就這樣？」那似魚的人斜著嘴巴冷笑。

紅鞋笑道：「最後他把孩子從水裡撈出來，但是孩子卻怪父親害他們淪落到這種地步，並不感謝父親過來援救。」

「已經警告過你了。」那東西說。

「那是形態的本質，上帝在所有生命之中都加人塑靈，生物依靠它才能生存，而天使、惡魔或一些人可以隨意改變塑靈的樣子。你有讀過這些嗎？」

「沒有，他把小孩都放了，小孩成了我們現在知道的風，但是『風』自己決定在水底下沉眠。他說等到他清醒那一天，會把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吹走。」

「我知道你是真心相信自己所說的話。」馬瑟又說：「但是你是被惡魔欺騙，才會去做這樣的事情，就算你自己不知情，可是你已經受到黑暗契約的束縛。我很感謝你解救大家的性命，也就是因為這樣一個無私的舉動，即便你召喚出可怕的惡靈，我還是相信你有救。不管撒旦的力量多大，你一定可以重回恩典中。」

「請。」

「你是說白人。」

「其實算完成了。我們已經知道，就實際一點的層面說，不管理由是什麼，英國根本算不存在了。」

「我們會上去，」黑鬍子回答：「不提別的，我們需要補給。可是我如果再派人到大砲射不到的地方，那我該下地獄。」他苦笑道，「話說回來，應該也沒人肯下船了。」

「這樣就真的糟糕了，要是我們也遇上這些人怎麼辦？」

馬瑟走了。紅鞋留在船艙中，看著一片空蕩，卻彷彿看見傳教士那不言可喻的威脅，化為實體飄盪在空中。

「這世界是我們的，我們不是別人創造出來的。」酋長打量紅鞋一下，靠過去對他說：「他是從我們身上創造出你們，你知道嗎？他把你們偷走、當成小孩，然後抹了黏土，還教你們要恨我。」

「從各種跡象判斷，法國也陷入災難，運河港不分大小全部都消失，也就是說即便凡爾賽宮還沒出事，也已經跟海岸斷絕關係。岸邊村落的人充滿恐懼，這代表他們無法獲得國王庇護，甚至是國王已經駕崩。想必大部分人都同意，獲得更確切的情報之前，我們沒辦法上岸進一步探索。」

隔天他們的確看見一個村落，嚴格來說是村落遺址，但還是引起一陣歡騰。

「該不會把小孩也燒死了吧？」

「你不是嗎？」

「無形世界，還有你跟那個世界的關係」

「你有話就直說。」

黑鬍子聲聳肩：「搞不好是不同種類的海盜，也許跟我們在英國碰到ｗwｗ.ｈetｕbｏｏk•com.ｃoｍ的野人差不多？像維京人那樣洗劫住在岸邊的人？」

「等你們把監獄拆掉？」

紅鞋看著海面上暗沉的波光，他想看得更深、看清楚在模糊的水幕之下到底有什麼。就他所知，全世界都曾是深水，而眼睛即是太陽的神「哈希塔利」在水面上鋪了一層大地，此後，從地面要進入這下層世界就必須穿過一些狹窄的通道，例如深邃的水池、洞穴、或者極度茂密的叢林。願意進入這種地方的人，只有最勇敢也最強大的伊希．阿哈洛，因為無光深淵的居民憎恨地表新生物，心中有各種夕毒的報復手段。這樣的毒任何人都有機會碰上，像是蝮蛇的牙齒、沼澤的瘴氣；但直接進入深水，可以說就是進入渾沌內。

「看樣子不是全世界都死翹翹啦！不是全世界哪！」阿扯說。

「嗯，但是如果有消息說巴黎或者凡爾賽宮平安無事，那請各位明白我一定要去。」

「與惡魔訂立契約也同樣可以解除、可以寬恕，不管惡魔逼你怎樣想，其實都不可能占有你的靈魂，你一定可以掙脫。」

紅鞋想到那個靈曾經暗示自己與歐洲人之間有些關連，於是懷疑這種異樣感受是否有其他含義。

歐卡．納哈洛瞪了他好一會兒：「我們的確受到阻礙，但是原本我們在這下面也還過得不差，還不是因為你們這些泥人汙染了我們呼吸的水才會這樣？所以我們才需要對抗入侵者。」

「我寧願得救的是你的靈魂，而不是我的性命。」馬瑟這句話有地方不對勁，讓紅鞋感覺措手不及，他察覺牧師表達了另一層意思，一種相當強烈的威脅，可是馬瑟的表情卻還是溫和，甚至可說是關心。

「聽來很合理。」紅鞋也附和。

地下世界冷笑著將他吸入，紅鞋努力掙扎想回去，但他根本沒學過游泳，加上有強壯的手臂拉住他，一直往下扯。他盡力憋氣，但最後還是撐不下去，水湧進他胸中。

隔天也真的看見人了，只是等這些大船靠岸，村莊已經空無一人。烹飪的鍋具丟在火裡頭沒收好，可見岸上的人急急忙忙逃走了，但是在附近搜索了一圈卻也沒收穫。

馬瑟抿著嘴一會兒，後來又揮揮手：「請你解釋一下吧。」

「唔。」黑鬍子道。

「或許是，」黑鬍子冷笑：「但我很懷疑。沒有港口，海盜能幹啥？沒有酒館、沒有女人、連吃的都沒有，海盜能活嗎？一般來說海岸的村莊其實很喜歡海盜，因為咱們在海上才幹活，上了岸只會花錢哪。」

「告解就可以了，之後尋求寬恕與神恩，我會幫你。」

「怎麼會沒辦法，閣下——」卞維爾開口，但黑鬍子又打斷他：「是真的沒辦法。」

出乎意料的是，紅鞋發現自己沒有死，而且感覺並不算太糟糕。海底越來越幽深，他也慢慢看清楚是什麼生物抓住自己。那是一些白色人形，比歐洲人還要白，他們有一嘴尖牙，又大又圓的眼睛閃著惡意。紅鞋小時候在https://m.hetuｂｏｏk•ｃｏm.ｃｏｍ故事中聽說過這個種族，他們叫做歐卡．納哈洛，意思就是水裡頭的白色人。這個種族會將地表人的小孩偷去吃，或者偷去改造為自己的一份子。與他們對抗是白費力氣，所以紅鞋索性放鬆，讓他們帶走也罷。

「真不可思議，」馬瑟說：「你說的就是『塑靈』嗎？我想應該是吧。」

「你看得見？看到我的陰靈？」

「請仔細思考，我隨時都準備好要指引你、幫助你對抗惡魔。找已經先跟你開誠布公地講開，沒有自己採取什麼行動，之後會怎樣就看你了。」

「沒有。但是巧克陶人第一次看見他們，就想到你們。歐洲人跟浪花一樣白、又搭乘漂在水上的房子，會弄錯很正常吧。」

「好得很。」酋長還是繼續以巧克陶語對話：「只不過你們這些人走在我頭上，把你們的屎尿都往下扔，還把死人埋在地底，最後沉到我這兒來發臭！」

「你們的靈魂是從我們衍生出來的，在那泥巴皮囊裡頭的靈魂很強，所以打從你們出生，我們就等著接收。可是呢，你們選擇虐待自己，一直耗損自己的陰魄，我們看了可是很不高興。不過世界上有人比你們還糟糕，他們會把你們、我們全部都給毀掉。」

「你在說什麼鬼話？」

黑鬍子笑得更開了：「那就讓他們上一課，知道武裝艦隊跟漁村百姓有什麼不同。」

紅鞋與他目光交會：「吃得掉我，你就吃吧。」他雙手擊掌，陰魄一震，魚人酋長皮膚隨即撕裂。從剝落的薄膜中，矮人匡納卡夏爬了出來；而魚人身體爆開以後，有個東西從裡頭跑出來，好像破蛹而出一般。那東西咆哮著，看上去一片黑，有翅膀，也有很多眼睛。

「倒不是。」紅鞋搖搖頭：「我不覺得這看起來跟『風』有關係。要是找得到村落，還有人活著的話，可以問問就是了。」

這條船也離開大地，深水不受屏障、從四面八方將之包圍。船員對此有不同的應變法，有些人一直喝蘭姆酒使自己神智不清，有些人老在賭博、打架鬧事，還有人計畫上岸以後要做什麼。紅鞋也會喝些酒，一方面因為他的手還在疼，另一方面是船上酒比清水還多。不過，喝酒或者其他消遣都難以壓抑他心上那股不自在，勉強的作法是抬頭看看天空，不要去思考周邊一片黑暗，並且想一想家。他所在之處，是巧克陶人都不願意去的地方，就算他是個伊希．阿哈洛也一樣。

「另外一個？」

會議結束、大家各自離去時，紅鞋留意到馬瑟注視自己，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還是希望可以派一隊人前往巴黎，」當天晚上用餐時，卞維爾對議會成員說：「不過我能理解各位的苦衷。但要是我們找到有人居ｈｅtubｏoｋ•ｃｏm•com住的村落，我還是必須要求各位上岸。」

這可真是奇怪啊，紅鞋不禁暗忖。這人聲稱他對於「無形世界」有所理解，卻不知道陰靈跟其他靈體的分別。

「那你希望我怎麼做？」

紅鞋冷笑：「那又需要我才可以救命的時候呢？」

「我們族人對於魂魄的瞭解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我們就靠這個對抗巫師、還有創造出巫師的靈體。」

「請相信我，牧師閣下，要我不要再做那種事情，我可是很樂意，做那種事情的感覺一點都不好。但是現在放棄這種自衛手段，要我不利用希隆畢許保護自己，等於是真的叫我下地獄，那些你口中的惡魔會把我真正的靈魂拖進夜地，要我一|絲|不|掛、慘不忍睹地在那裡遊蕩。」

「那大家都同意了嗎？」馬瑟問。

「這個『風』先生可真是好人。」

「這不是我做的。」紅鞋試著論理：「哈希塔利很久以前將世界變成這樣，你把我抓來難道是因為你對他有怨恨？」

八艘船上的人同時扯著嗓子大聲歡呼，離開英國以來第一次看見樹。皮卡地、諾曼這兩片海灘看起來與英國的狀況差不了太多，只是多了些草，其餘什麼都沒有；然而到了卞維爾推測為不列塔尼的這一區，大夥兒看見樹了，只是樹都倒在地上，彷彿是被難以想像的超級強風給吹垮。

「我認為，」柯騰．馬瑟說：「是時機考慮改變這次計畫的目標了。」

「沒錯，我看見你要惡魔去破壞鐵網。」馬瑟回答時眼中有異樣的光芒：「我警告過你了，朋友，你這樣只會害自己下地獄。」

「對，也因為你們是用泥巴做的，可以做我們不能做的事情，像是在陸地上行走。只要你幫我們，你就會有酬勞。」

受挫之後，艦隊成員回到船上，在海上觀察兩天。偶而發現有人溜進村子又溜出去，不過也難以跟對方聯繫。

卞維爾蹙眉：「原本的目標還沒完成啊。」

外頭的風令他清爽不少，這時紅鞋開始思索剛剛的夢境有什麼含意。想來是一次攻擊行動吧，匡納卡夏知道自己在英國經過惡鬥、死裡逃生，於是使出這招想要逃脫。但他覺得還有蹊蹺，因為匡納卡夏曾經提過「上位者」，而他懷疑剛剛見到的怪東西就是其一，那玩意兒出現在他受囚禁的夢裡。倘若如此，那他的處境確實很惡劣，因為族內傳說有提過這種生物，卻沒有太詳盡的描述，更沒有打敗它們的辦法，應該說連如何防身都不知道。看樣子他只能先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否則敵暗我明，他連對方的名字、長相都搞不清楚。

「鐵人有個妻子，『風』一直拷問她，直到她說出孩子的下落。等『風』知道了以後，就把那個女人推進火裡面，那個女人會爬出來，但是又被『風』給踹回去。」

「看來不妙。」議會成員集合時，黑鬍子說：「岸上的人好像很怕船。」

「不是海盜，會是什麼？」

到了一個泥巴、石頭、腐木組成的城鎮，飄著海、垃圾、腐肉的www.hetubook.com.com味道。那些白色怪人將紅鞋帶進一間看來也要腐爛的房屋裡，有一個歐卡．納哈洛頭戴鰻魚冠、座位前面有一盆黑色無熱度的火燄。巧克陶的酋長也會披戴天鵝羽毛，所以這怪人可能是酋長，他瞪大眼睛、露出鯊魚似的笑容看著紅鞋。

紅鞋將水也撕開，於是在自己那狹小寢室中醒來，感受到船隨波浪上下晃動。手很痛，大概是在夢中出了太多力，他差點就以為自己又要昏過去了，但是吸進一些窒悶的空氣，卻使充滿體內的海味散了些。過一會兒，他出門爬到甲板上，在這兒至少離水遠得多，而且不是四面八方都有水。說不定以後他會睡在這上頭吧，當然下雨天例外。

「我是個懂科學的人，現在也不諱言我那些測試根本沒有用。我親眼看見你的靈奴了。」

卞維爾凝視攤開的地圖，拿起了煙斗：「我同意您的說法。那麼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找到還有文明的地方。」

「那你覺得這是『風』醒來的結果嗎？」

這下子紅鞋聽了很厭煩，是他英語太差嗎，不然怎麼每句話都給這人扭曲誤解了？

「我們族裡頭有個與『風』有關的故事。」紅鞋說：「傳說裡頭，『風』和人一樣，最早住在一棟屋子裡，就在東邊的天空上。他有很多個孩子，有一天便叫孩子都出去旅行，帶消息回去給他知道，但後來沒有人回去。最後他親自出發去找小孩，找了很久很久，發現有一個鐵做的人把所有的孩子都抓起來，關在一條河下面。所以『風』就用煙草燒出的煙霧把那個鐵人給殺死了。」

「到底出了什麼事？」奈恩看著燒毀的村落遠離視線：「好像上帝親自在這兒吹了口氣，引起的洪水連美洲的港口都被淹沒了。」

紅鞋眨眨眼睛：「我們好像討論過了吧，我不是也通過你的測試了嗎？」

「再次多謝你關心，閣下。」他決定結束對話：「我會好好思考你說的話。」

「希盧普就是所謂『魂』與本質，人之所以呼吸、生存的原因。我們死亡以後，希盧普會飛越日落，到達另一邊。」

「我可以說完嗎？」馬瑟故作客氣問。

「Chim achukma？」他的聲音沙啞，而且帶著水流的感覺。

「每個人，不論男女，都是由三種東西構成。」紅鞋解釋說：「至少活著的時候是如此。這三種東西是：肉體、希隆畢許、希盧普。」

波浪下有白色的東西竄動，他靠在欄杆上想看清楚。但他手一觸到木頭，便發現此舉大錯特錯——可惜為時已晚，痛覺順手臂延燒，他身子一軟，倒下去時欄杆也好似溶解般，於是紅鞋墜向半空。

「牧師閣下？」他等別人都離開後開口問：「你有事想問我嗎？」

那酋長身體抖了一下，開口之前身體微微變藍：「你是祂創造出來的。」

「塑靈？」

「我這陣子一直想跟你談談。」馬瑟雖是承認，但卻微微抬起頭，露出警戒的姿態，就像是紅鞋正好和-圖-書逮到他做錯事一樣。而這巧克陶人也有一瞬間覺得暈眩，彷彿回到跟歐卡．納哈洛對話的場景中，又一次身陷下層世界。

魚人酋長收斂笑容：「我要說的是——我的表兄弟，你們從『納尼．威雅』那山洞出來，把原本身上的殼曬乾了、脫掉了、變成了泥巴做的人以後，也不會因此就跟我們斷絕了血緣關係。我們是你們的長輩，你們要尊重我們、服從我們；以前就給過你機會要你乖乖聽話了，現在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要是還不聽話——」他的眼珠子先是黑、然後綠、最後白的跟貝殼一樣，「不聽話，你就會變成一頓大餐，聽懂了嗎？」

「我是怕你，」紅鞋大方承認：「但不會恨你。」然後他又揚起頭，「你們是因為這緣故，才偷我們的小孩？想要報復？」

「希隆畢許是所謂『魄』、是一個影子、每個人都有的內心形象。希隆畢許有時候會留在人世，伊希．阿哈洛可以將它派出去觀察遠處，也可以將它切割之後做出幫手。」

「要談什麼呢？」紅鞋問。

「嘖，等我們把哈希塔利在頭上弄的蓬子給扯掉——」

「喔，酬勞是這兒的土地嗎？」

「我們一路往南，發現狀況越來越好。卞維爾先生，我們最後得到的消息，就是西班牙受到波旁王朝統治，而現在我們已經抵達比斯開灣。我個人認為我們不應該逗留下去，不如往南到西班牙比較好。這支艦隊有一個很重要的目的，也就是確認祖國到底是什麼情況，但我們也該面對現實了——無論法國還是英國，殖民地需要找到貿易對象，不管這個對象在法國、西班牙、葡萄牙都沒關係。這裡的八艘船已經超過美洲船隻總數的一半，如果不顧後果導致我們失去船隻，那受苦的是人民——而且別忘記，美洲殖民地是我們目前所知道，英國與法國唯一殘存的領地了。先生，如果可以找到交易興旺的大港，我們想知道的事情一定都有答案；要是辦不到，我們這次計畫等於是失敗。」

「這種恐懼大半是海盜造成的。」馬瑟冷嘲熱諷地說。

黑鬍子點點頭：「唔，這不用你說。」

「你們都叫他們納哈洛，這原因你有想過嗎？」

「我想，我就是所謂的入侵者？」